第180章 不速之客
吴靖柴不明白李靖樨为何脸色变得那般难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像是受到了极大?羞辱似的,怎么唤都不应。他穿得笨重,脚力受限,根本跑不过她。见她出月洞门后直接上了游廊,只好斜下里往拐角处跑,想在?拐角截住她。
谁知还没?走到一?半,游廊尽头就走上三?个人?来?。头一?个手长脚长的薄衣青年兀自在?前头信步走着,似是引路又?似是非引。身?后两个人?一?个搀着一?个,和他隔着五步距离,脚步略有些?赶。凭侯爷的判断,那个被?搀扶的魁梧汉子应该有病在?身?。他裹着同样笨重的狐裘,走一?步能喘三?步。脖子里还围着两三?道围巾,边沿遮到了鼻子以上,掩住了半张脸。搀扶他的人?看起来?是个瘦高个年轻人?,同样围了两圈围巾,勉强盖住了下巴,手上戴着一?副灰色的的手套。
眼看两个人?与前头青年越拉越远,瘦高个明显有些?急了,刚要出言提醒青年走慢点,被?他搀扶的汉子有一?个明显的阻止动作。瘦高个无奈只好继续搀扶着那人?往前走。吴靖柴注意到那瘦高个年轻人?左手的动作有些?怪异,似乎也有疾在?身?。
他的目光完全胶着在?了那两人?身?上,倒是忽略了李靖樨行走的方向正好和他们撞个正着。
李靖樨迎面而来?的时候,那个有伤在?身?的魁梧汉子,身?形略微一?怔。旁边人?也是迅速地低下头去,把下巴缩进?了围巾中,侧身?让道一?边。
那时,吴靖柴已经?靠得近了,居然觉呢这两个人?有些?似曾相识。而李靖梣全程黑着脸,根本没?有注意到,依然自己走自己的。他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先去追人?。
游廊上的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俱是揣摩不定?的神色,尤其是那年轻的瘦高个,眼珠高频率地转了转,似在?思忖什么。眼见前头人?停下了,抱着胳膊侧立在?廊下,似在?看风景,虽一?字未表,却?是在?等他们的。早已习惯了他沉默的二人?,又?转回神思,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转了两个弯角,绕了三?道门,进?了第二进?院落,入目是一?片梅花林。鲜红点点,夺人?眼目。梅花林前头是一?个半月形状的湖,湖上结了冰,冰上覆了残雪。湖上有座曲折的白石桥,直通对面的二层水榭。水榭前半部分以木柱悬空立在?水中,上下两层都有木雕长廊,搭配斜式的美人?靠,样式非常古朴典雅。
那青年先沿着石桥往水榭去了,剩下二人?便立在?桥的这头等待,不时量四周的景致。不一?会儿,青年就从长廊里出来?,朝二人?略一?点头,两人?便往水榭而去。
清圆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幕,眼神询问那青年,这就是那两人??那青年正是向暝。他点了下头,清圆忙催促道:“快进?去,看他们提什么要求?”
内室里,隔着一?红一?翠两道珠帘,一?人?安稳坐在?北面的青榻上,手枕旁搁着一?本夹着签纸阅到一?半的书。微微垂眸注视着手上那张泛黄的纸笺,眼波随着飘到纸笺上的香烟缓缓流动。纸笺上有两行可见斑驳的字,末尾盖了一?枚亦是斑驳的牡丹印,因年代太过久远,字和印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仍能看出那是自己曾经?刻与某个人?的牡丹印。
她抬起头来?,看向帘后的二人?。问道:“你们是费衷的后人??”
那年轻的瘦高个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不由一?动,站出来?道:“费衷正是先父。”
帘后传来?一?个很轻的,“哦……”
“你来?可是有要事?”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天然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原本还有疑虑的二人?,顷刻间缓解了脸上的紧张。
那瘦高个拘着手道:“先父临终前曾嘱咐在?下,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拿着这封牡丹印去景阳找一?位李夫人?,求她帮忙,必有回应。七天前,晚辈按照纸上的提示到了景阳,找到了百花林,把这牡丹印交给了一?个守林的老先生。他夫人?现在?不在?百花林,要晚辈到卫阳去找一?找,就给了晚辈这个住址。晚辈现在?的确有事相求,还望夫人?能够出手相助。”
罢掀袍跪了下来?,抱拳恳求。
气氛沉默了一?阵,原先引路的青年抱臂站在?两面垂帘之间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似的。
过了一?会儿,帘后又?响起那不冷不热的声音,“你且起身?吧,尔父,于我有救命之恩,你的要求,只要我可以做到,必会帮你。”
瘦高个心中一?喜,“多谢夫人?!”站起身?来?,转顾那裹着狐裘的汉子,道:“这位是晚辈的义父,亦是先父的过命之交。晚辈听?先父提起,夫人?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术,晚辈希望夫人?能治好义父的伤。”
这时那汉子微微咳喘了一?声,显是受伤不轻。帘后半天没?有动静,不久另一?个有别?于方才的苍老声音道:“你真的算把这绝无仅有的机会让给他人?啊?”
中年汉子又?喘了一?声,余光慢慢斜视着瘦高个。后者并不与他对视,看似不在?意地一?笑:
“是晚辈疏忽了,请问夫人?,这牡丹印的效力是否可以转让?”
“自然可以。”
“那就请夫人?为义父诊治吧!晚辈绝不后悔。”那汉子闻言缓缓地闭上眼。
“给他搬张榻椅。”向暝依言行事,去后面搬了张榻椅过来?。瘦高个扶着那汉子缓缓入座。
“多谢。”汉子拘了拘手,因为动作转换挤压了伤口?,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掀开腹部,查看伤口?,有几寸?”
“是!”向暝按他躺下,掀开他的狐裘和里衣,腰上缠了厚厚的绷带,中间部位已经?被?血迹洇红大?片。清圆从帘后递了剪刀来?,向暝心剪开绷带,将看到的景象一?一?报与帘后人?听?,“伤口?位于肚脐上三?寸,长四寸,周遭参差不齐,且有扩散似的黑斑,似野兽撕咬后中毒所至。活到现在?没?死,算他命大?!”
“如何受得伤?”
“我们去北疆的路上遭到一?伙强盗抢劫,伤我义父者武功高强,爪牙锋利,如猛虎一?般。而且爪甲里暗藏毒粉,要制我义父于死地。幸而我义父警觉,随身?携带家传解毒丹,每日逼出毒血,不过,因为毒性实在?太强,毒气仍旧往上蔓延。希望夫人?能全力相救。”
听?完了事情经?过,江后若有所思。随后从座前展袖站起,转身?下了踩凳,往侧室去了,留言道:“把他抬进?来?吧!”
那瘦高个见她答应医治,松了口?气。抬人?进?去的时候,左手动作明显有些?笨拙。清圆不疑有他,帮抬着椅榻另一?边,只向暝盯着他那只戴了手套的左手,微微皱起了眉头。
把人?扶到榻上后,瘦高个对那始终背对他,被?隔布帘遮挡了上半身?的女子身?影抱拳道:“有劳夫人?了,在?下还有车马装备滞留于外,先离开一?步,安排一?下!”
“去吧,向暝带路!”
“不用了,路我已经?很熟了,就不劳烦兄台辛苦了,我去去就来?,告辞!”
待他走后,向暝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儿,那人?看他的目光一?直躲躲闪闪,显是在?避讳什么。他不放心,给清圆用哑语做了个暗示,静悄悄地追了出去。
那瘦高个正是费从易。而他带来?的人?却?是定?国侯涂远山。自他削掉岑杙双掌后,自己也损失了三?根手指,还被?好几路人?马一?起明追暗捕。知道呆在?京城迟早露陷,他连夜逃离了京城,想去北疆暂避风头。谁知半路正巧遇上涂远山遇伏,他挺身?而出救下涂远山一?命。但涂远山已经?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他预感到这是一?场大?阴谋,有人?想借涂远山的死整垮涂家。如果?没?了涂远山,整个北疆就会大?乱,而他即将失去最强大?的倚靠。仕途基本会被?宣判死刑。因此才不惜动用家传之物,也要保住涂远山的命。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那个人?,他们竟然是一?伙的。想必岑杙也正这里疗伤,那么李靖樨出现在?这里就很好解释了。真是冤家路窄!
李靖樨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吴靖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费从易从不放过任何可趁之机,是故找了个由头溜了出来?。摸黑往李靖樨可能离开的方向寻去。
向暝虽然武功胜于费从易,但论?狡猾程度,还是稍逊一?筹。跟了两刻钟,人?竟然被?他跟丢了,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的确鬼鬼祟祟,有事隐瞒。
费从易回来?时,已戌时三?刻,天完全黑了。从帘间望去,涂远山已经?坐了起来?,自己能够一?圈一?圈地围裹纱布。在?腰侧了个横结。他心中一?喜,掀帘进?入,“义父,可是好多了?”
那汉子点了点头,披上衣服,慢慢起身?下榻,朝一?侧躬身?行礼,“夫人?救命之恩,涂某无以为报。日后如有差遣,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费从易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左侧,还是那女子的半边身?影,正在?香炉前焚烧什么。他定?睛一?视,焚烧的正是先父留给他的那封牡丹印,心里不由一?紧,有一?丝不甘的神色慢慢消融在?火光里。
二人?离开宅子的时候,涂远山问:“你刚才去了哪里?”
费从易目光微微一?闪,“孩儿去安排了马车。”
“真是这样吗?”
“义父且回客栈再,孩儿会详细禀明。”
涂远山狐疑地望着他。费从易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孩儿在?回来?的路上听?见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两个人?边走边讨论?墨阳,蜀东两地钱庄被?朝廷取缔的消息,孩儿隐约听?见和归云钱庄有关,还有‘禀报庄主’之类的字眼,然后,两人?就敲门进?了刚才那所宅子。”
“归云钱庄?”
“是的。”
归云钱庄是玉瑞最大?的钱庄,庄主由归云家族世代相传,是一?个比皇室还要富有和神秘莫测的家族。有传,他们本来?就是皇室,是皇帝在?民间的代言人?,所以能在?三?百年玉瑞盛衰中始终屹立不倒。
费从易初听?时,突然意识到那位夫人?很可能就是传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归云庄主。难怪父亲她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权眼通天,可以帮他解决大?部分难题。他起先多有疑虑,现在?想想,如果?是真的,未尝不可惜。
涂远山这次的沉默比前几次都长,“看来?这次,朝廷是动真格的了。”
“义父……”
“我涂家人?向来?恪守祖宗遗训,凡子孙后代皆镇守北疆,效忠朝廷,不降夷敌。永不作乱,永无二心。没?想到君王会猜忌至此,狠下杀手,实在?让人?寒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义父,还击吧,他们非要置义父于死地,犯不着让他们称心如意。”
“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定?人?心,明日我们就启程返回北疆!”
“是!”
“岂有此理,现在?只要朝廷动兵就拿我们归云钱庄开刀。上次狼山平叛,咱们出钱又?出力,最后非但没?讨着好,还被?污以资敌,取缔了墨阳和谷阳两地的生意,损失不。”
“是啊,上次朝廷尝到了甜头,这不又?来?了吗?这已经?是今年钱庄被?关闭的第十二家分庄了,长此以往,归云钱庄岂非不复存在??”
“哼,谁不知道现在?国库缺钱,咱们钱庄树大?招风,被?宰是意料中的,可是也不能太过分了吧?”
“就是!”
正堂里,李夫人?还未现身?。两位副庄主已经?砸着巴掌提前抱怨开了。清圆先进?了来?,“两位庄主久等了,夫人?一?会儿就到。”
“哦,有劳姑姑了!”
两人?连忙起身?施礼,话音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两人?双双告辞。清圆帮神色疲倦的夫人?捶了捶肩,“累坏了吧,今天一?整天都是这事儿那事儿,都没?停下来?过。”
那人?揉了揉眉心,“我托人?寄出的信有回音了吗?”
“目前还没?有。”清圆试探道:“连续三?封牡丹印信石沉大?海,如今蜀地、淮阴两地的钱庄又?被?取缔,莫非这个皇帝真的在?钱庄的主意?”
“多半是了!”
“真是奇怪!他竟不知其中玄机?何须一?个个取缔?本来?就是为他服务的,怎么主意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也是我疑惑的……?”
“……别?想了,想多了伤身?。”
“嗯,陪我去看看那位脾气大?的友吧!”
清圆闻言忍俊不禁,“这位友脾气收敛了许多,不再随便顶翻东西了。”
“真是难得!”
*
作者有话要:
参考了伙伴的提议,修改了剧情。
1.删掉涂远山借钱情节,改为治伤。
2.增加向暝疑心环节,还有费从易欲抓李靖樨情节。
3.细节修改。删掉的情节会在后面补上,加在这章感觉有点拖慢剧情。未来酌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