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玉清楼主
而此时在三驼山不远处的南北大道上?,一行先头兵似的铁骑正踏着黄尘滚啸而来。
李靖梣听到消息亲往辕门迎接。
远远就瞧见程公姜率着亲卫翻下马来。
年过五十就已须发早白的程公姜,是李靖梣见过为数不多的,在军中?、朝中?都?威信甚高的人之一。他自幼时便?养在程皇后膝下,同长公主和今上?一起长大,关系亲厚。青年时期继承父辈基业,帮助皇帝镇守西?南,皇帝既信任他,也防备他。中?年时遭遇家族变故,结发妻子险些遭人暗害,求了半个玉瑞的名医,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前尘往事却忘得一干二净。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都?是夫人杜修竹所出。女儿年方八岁,如果配皇子的话,诚王的年纪显然不适合。但?是程家,也并非没有适龄的侄女。但?是分量比起亲女儿还是要轻。
“有劳定南侯亲自来换防。”
程公姜在辕门前下马来,脸现不快道:“殿下不该擅作?主张,批准士兵回家探亲,怎么也得事先跟老?夫一声。”
“将军莫怪,未防走漏风声,孤不得已方出此下策。”
“听昨晚殿下领兵?了场胜仗?”
李靖梣知道他是兴师问罪来了,心里早有准备,微笑道:“只不过是几个擅闯大营的毛贼罢了。程将军调教出来的兵果然不同凡响,上?阵杀敌以一敌百。”
面?对她的恭维,程公姜不置可否。
灰着脸色甩鞭道:“昨晚领兵的将领出列!”
早在他进大营时就自动排好的队伍里,相继走出四位带头的将军,齐刷刷地跪到了他面?前,“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每人各?一百军棍!”
“程将军这是何意?”
“他们不经凋令擅自动兵,本已是死罪,臣对他们已经是法外?开恩。”
越中?昨晚也领兵了,此刻见其他将军纷纷被带下去,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由地气愤填膺。想?问个清楚,但?李靖梣阻止了他。
“将军何必动怒,他们是听孤的命令,不得已而为之。如果要罚的话,孤岂能置身事外??”
“殿下不必袒护他们,若非他们玩忽职守,将殿下安危置于险境。敌军怎有机会威胁到殿下,万一殿下有个闪失,臣万死难辞其咎。”
“殿下,他也太蛮不讲理了吧?连殿下的话都?敢驳斥。”回到帐中?后,越中?越想?越生气。
李靖梣倒是风平浪静,“这西?南的地盘本来就是他护着的,怎会允许外?人插手??”
“我昨天借用?了他的兵,他心里肯定会瞎琢磨。这些掌兵权的都?这样,地盘分得很清,生怕别人抢了他们的。”越中?回想?定南侯的脸色,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可是他到底忘了,不管是西?南还是北疆,终究都?是玉瑞的国土。”
定南侯大帐内,程公姜亲去巡营尚未归来,亲信们聚成一团,难免议论纷纷,
“我瞧着这位殿下可真不简单,竟然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将自己身在大营的消息放给敌人,引蛇出洞,再设伏兵围而奸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呵!侯爷早就过这位皇太女比任何人都?精明着呢!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瞧她才来了几天啊,就开始暗戳戳接掌兵事了。我看她这分明是想?用?对付闻家那一套来渗透我们!留她在这里迟早是个祸害。”
“她想?渗透,侯爷岂会任由她摆布!”
“这可不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现在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们,咱们留也不是,撵也不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倒是听她来营里三个月,几乎很少?出营门,除了没日没夜地看兵书,就是夜里?灯巡营,连灯油都?用?了五六桶呢!你她这么拼命做什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她的目标是西?南,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干脆从明天起,我们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她,看她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咳,侯爷回来了!”
账内顿时鸦雀无声。程公姜掀帘进入大帐,扫了眼众人,“从今天起,本帅亲自接管大营。敌人既已探知皇太女就在营中?,必会再度兴兵来犯。皇太女与?本帅商议良久,皆以为她不适合再留在军中?。为了安全考虑……”定南侯的目光带着一贯令人捉摸不透的审慎,不到最后一刻,属下们永远猜不透他最后的决定。此刻纷纷凝神?静听。
“本侯会派人护送皇太女回城阳,暂避一段时日。你们之中?有谁愿意护送殿下前往?”属下听完面?面?相觑,回城阳,就是回程家的老?本营,接受更严密的监督,同时远离西?南军机,这是皇太女主动提出的吗?她倒是识时务懂得避嫌。只是,先是瞒着众人大胆用?兵一番,后又迅速服软离开,避开了所有正面?冲突,怎么看都?像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算局。众人都?在这局中?被她牵得团团转,而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
因此在属下们领命而出后,定南侯并未感觉一丝松快。他取来纸笔,细细斟酌着写了两封信,一封用?蜜蜡封好,着人飞马送入京城。另一封则着送行的亲信交到程夫人手?中?。
“殿下,我们真要急着走吗?”路过三驼山口的时候,越中?回头去看相处了数月的大营,想?起自己刚刚在此奋勇杀过敌,还没过完瘾呢,离开真有点?舍不得。
李靖梣并不回头望,用?她一贯清澈的语调问:“想?留下来?”
“不,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的职责就是保护殿下。”
李靖梣笑了,“原本也想?多呆一些时日,不过,形势催人。何况,这里目前姓程,并无我们的立锥之地,离开了也好。等下次,我们再回来的时候……”
不待她完,越中?就兴奋地接道:“这里就姓李了?!!”
李靖梣笑而不言,望着天边静静流淌了不知几万年的浮云眼神?逐渐澄定。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永远停留在某处,她不可以,别人也不可议。
就在她们的马蹄踏着黄尘往西?南主城城阳开拔时,在万里之遥的建康城里,一只青鸟正张开华丽的翅膀划过天空,急如流星般往东而去。
“……岑杙?……岑杙?”
“……岑杙?……岑杙?”
耳边仿佛回荡了千万声,岑杙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猛地越出水面?。终于感知到了外?面?的世界。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的咽喉咕噜咕噜往里钻,她的呼吸不再顺畅,呛得难受,仿佛仍淹没在深水中?,不见天日。直到有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将她脑袋轻轻一掰,口中?那股阻力顿时松了,她猛地“咳”了出来,嘴里呷的淤血瞬间冲喉而出,漫过腮颊和脖颈流到了地上?,尚是温热的。
“取毛巾来!”江后一面?托着她的脖颈,一面?冷静拔掉她身上?的银针。神?情丝毫未有松懈。
然而连唤数声,身边人都?没有回应。周川看了眼已陷入怔忡的李靖樨,不发一言地从她手?中?拽过毛巾,把她轻轻推到一边,弯下腰来替那人擦拭脸侧血迹。
虽然清了体内的淤血,又用?银针封住了心脉,但?她的面?容仍憔悴得如同死灰一般。分明只吊着一口气。若非这位玉清楼的夫人及时出现,恐怕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不,是一具惊世骇俗的女尸。
起来,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半个时辰前。
当周川发觉事情不对时,已无力阻挠任何。
她把人扶起来,想?替她封住血脉,却发现猩红的血正顺着冰冷的箭簇流下来,滴在泥土里,洇出了一个正在外?扩的红圈。
箭是当胸穿过的,越出了后背足足三指长。显然已经伤到了心脉,
在战场上?,这样伤重?的士兵,他们一般都?是不救的,不是不想?救,而是要把机会留给那些更有希望存活下来的人。但?此刻毕竟不是战场。不到最后绝对不容许放弃。
当机立断把人翻过来,两手?掐着箭端,奋力一摁,将箭头掰了下来。再去掐前头的箭尾。摁住她的胸口,大声唤:“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宣太医!”
内侍们先后急奔而去,当时场面?实?在是混乱。她想?替那人包扎伤口,刚扯破她的外?衣,就被那位胡搅蛮缠的公主扑过来,一把推开,“你滚开!不许碰她!”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几乎快被气到吐血。
想?都?没想?就翻身而起,又把她挤到一边,跟她对吼:“你任性也要分场合,别耽误我救人!”
外?袍撕开以后,几乎难以置信地盯着下面?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曲线,视线滑过她血染衣襟上?面?的光滑脖颈,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名满天下、在朝中?平步青云的岑状元,竟是一名女子。
李靖樨的反应也超出寻常。当她爬起来再要跟她挣命时,不得不腾出手?把她摁在地上?,吼:“好了,我也是女人,现在救人要紧!你不会想?让她死吧!”
这才把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制住。
“你不是周山?”
“我是周川,周山是我弟弟。现在救人要紧,以后我会跟公主详细解释。”
这女人倒是没再添乱,就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又惊讶又惶惑又不高兴,让人不知道什么好。趁此机会她赶紧掏出救急的瓶,往岑杙血口处撒了一圈黄色粉末。撕下袍袖,替她包扎好伤口。
“你……你给她洒了什么?”
“止血散。”
“你竟然随身带着药。”
“常年?仗习惯了。”
她简短地回答完,用?并不粗壮的手?臂弯腰一托,将地上?人横抱起来,沉了口气道:“她忍受不了颠簸,否则会失血过多,这里最近的宫室是哪里?”
李靖樨的表现再次让她大吃一惊,她露出了满脸的迷惑,似乎这个林子也是第一次来。周川是彻底服了她了,这女人出门是不带脑子的吗?万幸,她还算有一点?胆识,
当那位姜美人平静地出玉清楼的时候,连周川本人都?有些动摇,但?她想?都?没想?就?了包票。
“自然是玉清楼!但?那里是禁区,任何人进去的话都?是死罪!”
“死罪就死罪,有什么罪本宫一力承担!”
周川没敢告诉她,伤在这种强弓下,其实?是九死一生的。为此担上?一个私闯禁区的罪名,实?在得不偿失。但?看到她勉强忍住的眼泪,还有褪去盛气凌人气势后不堪一击的脆弱无助,实?在是不忍心。
“请你一定要救她。不然我姐姐不会原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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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本章末尾进行大修,增加了“周公子”救人的剧情。
上一章,一开始删掉了姜美人主动抢弓的情节,后来想了想又给保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