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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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东宫咄咄逼人一举做掉了敦王,按皇帝以?前的性格,势必要在秋后算账,但他?不仅没有,还?又给她添了西北这一强援。单是为了联合西北震慑北疆,其实?是不足为凭的。

    以?北疆目前的实?力,除非三家联合,否则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朝廷要想?拉拢三家,有的是皇子?公主联姻。但他?偏偏挑选自己最心爱的公主跟西北结盟。除了西北一再?表明非康德公主不娶外,其实?也另有顾虑。

    按母亲的话,皇帝是人,是人就会死,人在死之前都?会给儿女安排好退路,皇帝也不例外。李平泓已经不惑,且近年屡屡传出龙体欠安,如?果他?想?换太子?,也就在最近几年了。届时新太子?上位,势必要清算旧皇女势力,作为同胞姐妹的康德公主又岂能保全??所以?,与其皇帝给东宫添了一层助力,不如?是给康德公主找了一个靠山。西北和其他?几家不同,地处蛮荒,物产贫瘠,必须依靠朝廷的接济才能维持生存。即便和东宫联了姻,只要朝廷大权还?握在皇帝手中,他?就有能力掐断二者的命脉。而将来新君登基却会顾虑西北势力,放康德公主一马。

    这也是为什么母亲敢冒着君王猜忌的风险,一再?求娶康德公主。双方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实?力,这才是最好掌控的局面。当然,促使他?们不得?不卷入纷争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还?是西北如?今的现状。近年西北天灾不断,前年又刚刚经历了二十年不遇的大旱,至今没喘过气来,迫切需要朝廷施以?援手以?解燃眉之急。联姻是最划算的买卖。

    按照周家“不战则已,战则必胜”的家风,既然都?要卷入纷争,与其娶一个不痛不痒的公主,不如?就瞅准了娶那个胜算最大的,一锤定音。西北之前从不参与储位之争,一是不需要,二是无所图,但是,皇太女是目前唯一一个提出要引浊河之水灌溉西北戈壁的人,事关西北生存在百年大计,他?们没有理由不去支持。即便皇帝有心要废储,以?父亲对诸皇子?实?力的评估,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能与东宫抗衡的对手,李平泓未必能称心如?意。

    这是一场豪赌。赌得?是西北的命运,也赌得?是东宫的命运。不能出半点差错。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取代涂家的位置,直接跟皇太女联姻。涂家纵然再?不堪,立场和他?们是一样?的,是潜在的盟友而非敌人。周?山硬要求娶皇太女,就是公然和涂家作对,父亲肯定是不许的。而娶皇太女的胞妹康德公主是再?好不过的折中办法。所以?,才要她来帮弟弟把弟媳给娶了。但也没料到康德公主对他?们家竟也怀揣着如?此?大的敌意。

    “此?事任何人都?不得?外传,否则朕立即摘了他?的脑袋。”李平泓缓了过来,又恢复了平常神色。

    留风、逐雨闻言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伏在地上轻轻啜泣,不敢再?多言。

    “那个乱吼乱叫唯恐天下不乱的内侍,是你的人吗?简直脏了朕的耳!”他?凶狠地瞪了姜美?人一眼,毫不掩饰对她御下不严的恼怒。后者唇色惨白,肩膀微微发抖,“臣妾有罪。”

    □□心底一寒,但是没再?什么。

    李平泓回过头?来,“你们也起来吧,朕先去看看岑杙。年纪轻轻的,好好一个人,怎么下得?了手?”最后一句已经得?相当软弱了,像一个明明气愤又不忍过度苛责的老父亲。

    李靖樨咬着唇,别过脸去,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

    “皇上,楼里血气太重,恐冲撞了龙体。何况黄太医岑大人需避风疗伤,至少三天见不得?风。”□□故意这样?。

    “是啊,皇上,血屋不详,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有太医在呢,一定没事的。”蔡崖也。

    李平泓想?了想?:“也罢,如?果她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朕。另外,你把黄太医叫出来,朕想?亲自听听他?怎么。”

    “是。”

    在对面二人虎视眈眈的“威胁”下,黄太医还?算镇定,事关性命,由不得?他?不把“瞎话”编得?头?头?是道,什么“箭簇嵌入肉中,浅者三日出,深者十日出”,什么“以?半夏和白蔹下筛,以?酒服。再?以?羊肾脂细嚼贴之,每日一换,不消百日,便可?自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在给人治病。好在李平泓那里似乎是蒙混过关了,李平泓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又细细叮嘱太医,需要什么药尽可?往太医院拿,一定要把岑杙治好。之后又把□□叫到身边来,“依你看,今天的事该如?何处置?”

    □□回头?看了看李靖樨。

    “不用看她,你你的,让她自己好好反省。”李平泓恨铁不成?钢道。

    □□低头?略思忖一番,道:“臣以?为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将岑大人救活过来,免得?让康德公主背负伤人的罪名,有损朝廷威严和公主声誉;其次,严密封锁消息,不能让有心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第三,平息外界流言。自皇上颁诏以?来,朝野一直谣传康德公主对婚事不满,与君父失和,对公主多有毁谤之嫌。臣方才已同公主言明利害,达成?共识,此?时唯有双方顾全?大局,共克时艰,方能平息物议。因此?,臣请旨与公主立即完婚,以?平息流言。”

    李平泓一直满意地捋须,但听到最后一句,眉头?略皱,“此?时正处太后孝期,公主成?婚对名声不利,恐怕不妥。”

    “即便不能成?婚,也请皇上准许臣家先完成?六礼,等孝期过后再?拜堂成?亲即可?。”

    先完成?六礼,就意味着周家想?先把李靖樨带去西北,皇帝这才看了眼女儿,犹豫着没有立即答复,只:“此?事朕要先和礼部?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你不用急,联姻之事,君无戏言。”

    “臣不敢,臣只是希望能护公主周全?。”

    “朕知道。”李平泓扶着她起来,拍了她肩膀两下,表示认可?,“朕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这里暂且交给你了,朕已经派了重兵把手,除了太医外一概不许进?出。朕会对外宣称留你和你母亲在宫中?住,如?果需要什么,着人去办即可?。朕有些累了,就不多留了。”

    完,看了姜美?人一眼。后者立即过来搀住皇帝,慢慢地往园外走去。

    □□呼出口气,心情却并未放松。略迟疑地去看李靖樨,生怕她对自己趁机“要挟”完婚之事,再?生出什么干戈,心里很没底。

    “公主,刚才臣不得?已……”

    “不用了,本宫答应便是。”她眼中毫无波澜,甚至连意料中的厌恶也未有,惟余一片尘埃落地的死灰。如?果周?山对这位初次见面便大开眼界的公主尚有一点怜惜的话,那便是在此?刻了。

    但人,先要为自己的家族谋求生存,才有力量去成?全?乃至惠及他?人,这是她这么多年一直信奉的行事准则。也自认为家族的每个成?员都?有义务遵循这个准则。至于个别人的悲欢,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秋去冬来。转眼已是三个月后寒冬腊月。

    建康城仍旧平静地如?同鸟之眷宅。卯时城门开后,第一批进?城的百姓不约而同地推车挑担奔向四方,起早的商户也纷纷开铺门,迎接一天的生意。而在街道显眼处,一个又一个早餐摊位旁排起了人烟。热气腾腾的蒸笼包子?,外黄里酥的芝麻油饼,香气四溢的甜米酒、胡麻粥,还?有那掺杂着西北口音的吆喝——“胡辣汤、热馍馍,三个铜板一个”,无一不让人感到熟悉和亲切。

    在由西向东的主路上,一辆马车正徐徐行驶。兴奋的云栽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跳车去吃东西的冲动,趴在窗边不停地跟车中人介绍她们途经的摊位,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只差央着她的袖子?求她在此?停一停了。

    但一向不爱热闹的皇太女,并不算回应她的乞求。然而事情总有意外。

    “殿下,我好像看到岑大人了!”

    “在哪儿?”

    “在那儿,正在喝胡辣汤呢!”

    云栽往帘外一指,李靖梣侧脸来看,果然在一处偏远的胡同口,看到了独自坐在长条凳上喝汤的岑杙。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公服,长耳方帽就搁在长凳上,用调羹一勺一勺地舀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汤汁,一边摇头?吹嘘一边往嘴里送,咽得?十分香甜。桌上摆了一个青花瓷碗和一个放了两块油饼的饼铛以?及一个装着咸菜的?碟。在乡下,百姓见官往往退避三舍,但在京城,丢一个石头?就能砸出三个乌纱帽的环境,百姓们对当官的早就见怪不怪。往这条巷子?里细细眼,像她一样?在路边摊上吃早餐的公服人员不在少数,但是品级这么大的她还?是唯一一个。

    周围的人似乎都?知道她,时不时地同她声招呼,她嘴里得?闲就笑着回应,实?在没空就握着筷子?挥挥手,表示知情,一个人吃得?忘乎所以?、安然自在。像只眼里只有食物的饕餮。

    这么多双陌生的眼睛看着,她也吃的下去。李靖梣自认做不到这样?。

    “云栽,我想?……”

    “我知道,殿下想?吃岑大人喝的胡辣汤!还?有岑大人吃的?油饼。”

    “……”

    云栽瞧她目不转睛盯着岑大人抿嘴的样?子?,早已心领神会,敲敲车门叫停车,欢快地跑下去直奔岑杙所在的胡辣汤铺子?。

    “老板,给我来一碗胡辣汤,我要把青花碗带走喝。还?有……”她朝岑杙桌上望了一眼,“再?来两块切成?三角形的油饼,还?有……要一份里面有绿豆子?的咸菜!”

    岑杙差点呛到了,她来这儿吃过这么多回胡辣汤,第一次听到这么叫餐的。

    不过,等她抬头?看到对面那双熟悉的扑棱棱的大眼睛,冲她一眨一眨地促狭地笑,所有情绪都?被骤然而来的巨大的喜悦代替。顺着她的目光所示,扭头?顾向路边那辆停靠的再?寻常不过的马车,看到了那轻轻合上的帘子?,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起来。

    她回来了?

    这大概是这几个月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不知怎的,竟然悲从中来,渐渐红了眼睛。也许越是近在咫尺的想?念,越是让人心酸。

    克制住想?上前拥抱她的冲动,走到老板的摊位前,看着刚刚盛好的胡辣汤,道:“这个胡辣汤有点辣,可?以?先喝点牛乳?”

    “牛乳?哪里有卖的?”

    “你等着!”岑杙急奔到旁边的?巷子?里,不久后提了一个装了牛乳的竹筒交给她,云栽笑嘻嘻地接过,又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家主人好久没吃家乡的美?食了,着实?想?念的紧。”

    岑杙一听,立即来了精神,积极地给她推荐这附近好吃的东西,恨不得?每个摊位上都?搜刮一遍。

    最后,云栽手臂上挂了一个满满当当的?篮子?,嘴上还?咬着一个饭团,兴高采烈地回到了车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买了这么多?”

    “嘻嘻,都?是岑大人挑的,我殿下要吃早餐,岑大人就跟个陀螺似的,带着我到处转悠,非要买这个,买那个……我拦都?拦不住,嘻嘻!”

    “你得?是你自己吧!”

    云栽把饭团放下,笑嘻嘻地从篮子?里挑出牛乳,递给李靖梣。

    “吃不完,浪费。”

    “岑大人,吃不完可?以?明天吃啊,反正现在天冷,可?以?存很久的。”

    李靖梣不话了,捧着热热的竹筒,一点一点?口喝着。牛乳很新鲜,入口后有淡淡的甜味,应该是加了白糖。

    “殿下,是不是很甜?”云栽嗤嗤笑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李靖梣差点呛着,板了板脸:“吃你的饭团。”

    “哦!”

    别开脸继续喝。耳腮被牛乳的热气烘得?暖暖的,一路奔波的疲倦似乎也随着腹中填饱的温度慢慢消散了。味道,的确很甜。就是,有点少。明天一定要再?来喝!

    *

    作者有话要:

    终于把殿下给写回来了……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