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谋定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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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烟滚滚窜进屋里来,诚王由最先的?拍门、撞门到叩门无望,渐渐四肢酸软,扒着门慢慢地跪了下来。他已筋疲力?竭,此时此刻方明白这些人真的?连一丝活命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想到自己将要?命丧此地,他被烟熏的?眼睛里流露出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绝望和恐惧,捂着脸放声痛哭。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从?来没有害过人,从?来没有贪图过不属于他的?东西,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为什么?

    离浊河越近,越能嗅到从?浊河两岸刮来的?带有泥土气味的?冷风。如眉和凉月感慨着看着月色下那条泛着粼粼波光的?河,只有在冬天结冰的?晚上?,它?才会?露出如此澄清的?一面,可以倒映出金灿灿的?月影。

    “好些年没来了,上?一次还?是跟今上?和先皇后祭祀岱山时,在浊河入海口看了一眼,一晃已经二十年了。”凉月百感交集道。

    “谁不是呢!”如眉眼眶有些湿润,“当年皇上?、皇后、太子、太女难得一起出行,一家人言笑晏晏,你我陪驾左右,文武百官相?随,别提有多热闹了。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皇后和太子得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

    后面的?顾冕撵上?来,怕他二人太过触景伤情,便道:“二位,转过前面的?树林,就是张家村了。皇太女现?在驻跸在那里,咱们快些赶路吧!趁天亮前还?能睡上?一觉。”

    凉月、如眉点头,不再多言,磕下马腹,跟着顾冕往张家村赶去。

    转过树林,又爬上?一座高坡,远远瞧着前面一束火光窜得老高,像是屋子烧着了。

    “好像是失火了。”

    “咱们瞧瞧去。”

    一行人立即赶往现?场,见?有四五个人在那失火的?屋外鬼鬼祟祟的?,也不去救火,反而撒着柴草往上?点火,一看到他们,竟然丢下柴草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这些人看起来不像好人!”

    凉月本能觉得事情蹊跷,立即跳下马背,却?也不忙着去追人,扭头看着这间独立烧着的?茅草屋,四周堆了一圈的?枯枝柴草。大火顺着土墙往上?蔓延,快要?烧上?屋顶。门窗却?在外锁得死死的?,他凑近看,隐隐还?能听到里面传来拍门声。

    “不好,里面有人,快去救火!”

    凉月东看西看,连忙回马背上?拽下水囊,麻利地往头上?撒了一头冷水,然后朝那屋门冲去。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下马帮忙,拿兵器勾开最外围烧着的?柴草。只是火势猛烈,谁都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凉月顶着快被烤化的?火舌,用力?地踹向屋门。这屋门一半已经燃烧起来了,并不牢固,只踹了两下,就轰然朝里砸去。凉月扇了扇眼前的?黑烟,在外面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只好抱头闯进去。刚进去就被那黑烟熏得睁不开眼。这时一根梁柱从?顶上?砸下来,他连忙往边上?一闪,但手臂还?是被碰了下,又滚又烫,无意间踩到一只松软的?手。也顾不得屋里人是谁,拽着胳膊就架起来,一面咳嗽着一面把人背出了门外。

    如眉在外急得直跺脚,看到凉月背了个人出来,袖子都烧着了,“嗷”了一声,连忙奔过去帮忙拍灭火舌。凉月把那不省人事的?少年放在地上?,咳了口烟出来,拿水囊往脸上?呲水。如眉一抹那少年的?脸颊滚烫,凡事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红得吓人,有些地方一触竟掉了皮,露出腐朽的?血肉来。气得全身发抖,“这些人还?有没有点人性啊,竟然把人闷在屋子里活活烧死,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顾冕抓回来一个逃跑的?军差,逼他招认:“屋里是谁,为什么点火?”

    那作恶的?军差吓得屁滚尿流,当场就把点火避责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顾冕闻言微微皱眉,上?前盯着那少年仔细看了两眼,确认无误后,神情有些复杂。

    二位老人一听这少年便是诚王,均惊愕不已。其实?不怪他们不认识他,这二人早在先皇后驾薨时就去了皇陵,那时诚王还?没出生?,二人对他的?印象仅停留在众口相?传的?皇帝非常宠爱的?一个皇子身上?,至于他到底是怎么个形象,还?真没见?过。此时见?这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心情也都格外复杂。

    如眉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对这样一个没有还?击之力?的?娃娃下手!”

    作为中宫的?老人,对可能威胁到东宫的?敌人天然没什么好感,但向来的?心地仁厚使?他们无法坐视不管。凉月抹干脸上?的?水渍,手指放在少年的?鼻息上?,摸摸他的?胸口,“赶紧找个就近的?地方,给?他施针。”

    李靖梣闻讯后急忙赶来。顾冕老远就在院门口等了,第一时间认出她,眼中热泪上?涌,一路跑着迎上?来作揖:“老臣来迟,殿下,可还?安泰?”

    李靖梣亦是百感交集,忙托起他的?手,“顾先生?,来得正是时候!”

    二人不忙叙旧,先将发生?在茅屋里的?事情告知。李靖梣隔着二里远就闻到了空气里的?那股烧焦味儿,此刻看着隔院里那烧着的?屋子,不由眉头紧皱,“人怎么样?”

    “还?好,幸亏我们来的?及时,还?有得救。”

    二人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门口一声热切的?呼唤:“殿下!”

    李靖梣一愣,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已迫不及待地奔到她跟前,逮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确认完好后,慈目中登时溢出两条劫后余生?的?细流。口念佛号,正是如眉。

    李靖梣喜出望外,“眉姨,你怎么会?来?凉公公也来了?”

    还?是顾冕道:“我潜逃出京后,本来想去皇陵探探情况,两位前辈再三央求,我便带着一起来了。”

    如眉揩泪道:“谢天谢地,总算见?着殿下了,听殿下受了伤,我吓得心惊胆战!这才求着顾大人带我们一起来。还?是凉月得对,我们在皇陵里日?复一日?思念旧人,他们也不会?活过来。趁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还?能动,就该来保护活着的?人,这才是对逝者最大的?慰藉。幸好,我们来了。但还?是来晚了,让殿下吃了这么多的?苦。”

    李靖梣心里酸涩,又不太好表现?出来。

    顾冕笑道:“好了,待日?后再叙旧,咱们先进屋吧,别在外面晾着了!”

    三人进去的?时候,凉月还?在为诚王扎针,一时腾不开身跟李靖梣见?礼。等他布好针以后,忽然走到李靖梣面前,扑通一声跪倒,连磕三个响头,情绪不比如眉更激动。李靖梣赶忙扶起他来,“凉公公,何至于此。”

    如眉又掉起泪来,“殿下不知道,我们听到殿下殒身的?消息,感觉天都塌了。要?不是顾先生?及时送了信过来,我俩差点也就跟着去了。”

    李靖梣心中感动,顾冕适时岔道:“好了,刚哄好,你又来。诚王怎么样了?”

    凉月敞开缺牙的?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好,救回一条性命,只是那些内伤和皮外伤须得好好调养。”

    “内伤?”李靖梣去里屋看了一眼,发现?诚王坦开的?胸脯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竟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当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把那负责戍卫的?统领叫过来,“那些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已经派人去搜捕了。这些人前身是一伙山匪,曾跟着涂远山一起攻建康城,涂远山败走后就作鸟兽散,咱们征集人马的?时候,他们又伪装成良民混入了军营。”

    “孤不管是谁,抓到这些人,就地处决!不要?留一个活口!”

    “诺!”那统领触到皇太女冰凉的?眼神,下意识地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退下。

    如眉叹了口气,“唉,这些人也下得去手!”完又劝李靖梣:“殿下切莫动怒,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李靖梣点了点头,表示会?有分寸。

    顾冕此次从?京城脱身,李靖梣早就盼望已久。迫不及待地询问关于京城方面的?消息。尤其是十数日?前,她以程公姜的?名义捉拿了诚王,又往京城发了一份措辞隐晦的?密折,其中透露了自己尚在人世的?消息,此事应该在朝中掀起不的?风波。

    如果诚王系的?人嗅觉敏锐的?话,应该能判断出这是她使?出的?一招釜底抽薪之计,以诚王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重生?。不然的?话只能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顾冕却?当头泼给?她一盆冷水,“殿下可知,捷报在传入京城的?第一时间,就被兵部的?人给?压下了。一直到现?在,朝中还?都不知道殿下生?还?的?消息。”

    李靖梣皱紧眉头,“谁压的??”

    “我去查过,是潘遂庸。”

    “他没那么大胆子。”

    “他是没那么大胆子,但倘若他背后有人撑腰,就不一定了。”顾冕隐晦道。

    李靖梣心里一沉,脸色却?依旧平淡如水。

    “顾先生?直接结果吧!”

    顾冕道:“据我推断,他们已决心舍弃诚王。宁愿诚王一起死,也不愿殿下一起生?。”

    李靖梣固然考虑过有这个可能,却?仍不免被这荒谬的?结果,带到表情失控的?边缘,由嘲讽到失笑,“就因为孤是女子?”

    她完全能够想象出潘遂庸一派是根据什么做出的?这个阴险选择。没有诚王还?有温王,还?有其他庶子亲王,无论是哪一个继承皇位,都比她这位皇太女要?“正统”“合规矩”。让她回来固然能保住诚王性命,但是,玉瑞好不容易回到“正统”就要?再度被迫让给?她这样一介女流。他们清楚地知道,一旦她回归正统,包括诚王在内的?其他皇子,将再无机会?染指皇位。所?以,他们宁愿孤注一掷地抛弃扶持已久的?诚王,也要?拼死阻止她的?回归。

    至于皇位上?的?那个人,他那点心思就更好理解了。别是一个诚王,就算再搭一个敦王,他也在所?不惜。到底,诚王也不过是被他们推到前台的?傀儡罢了。

    真是可笑又可怜。

    “其他人呢?诚王府就没有忠狗了吗?由得他们这样舍弃主子?”

    顾冕道:“听文贵妃和崔云良都去御前求情了,希望皇上?能够保全诚王的?性命。皇上?一度犹豫不决。但是潘遂庸却?向今上?进言,诚王是被决议过立储的?人,一定不会?容于后世之君。皇太女回来他也是死,不回来也是死,结果并无不同。”

    如眉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早年只觉这潘遂庸是为人略古板了些,不成想也是个冷血之人,那诚王好歹是他的?弟子不是吗?”

    “早就应该知道了,”顾冕鄙夷道:“那件名震京师的?烈女杀夫案,你还?记得吗?一名女子居父丧期间,被自己的?伯父卖给?了一位赌徒为妻,洞房之夜不肯屈服便刺伤了赌徒,后被以谋杀亲夫罪判斩监候,先皇仁慈,觉得此女事出有因,且居丧未满,婚姻不作数,便改判流刑。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好几年,谁知这老家伙到大理寺任职后,重新翻出此案,又把这女子给?杀了。当时多少人求情都不行。法理不外乎人情,他是有名的?只讲法理不讲人情。”

    李靖梣已经不再对朝中这些人抱有希望。

    她只问顾冕:“以先生?之意,倘若他们决议压下此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顾冕:“殿下,依微臣之见?,现?在已经不是讲道理讲仁义的?时候,该到了拼力?量的?时候了。咱们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不然臣也不会?到这里来。不要?再顾忌京城还?会?有什么动作,没有实?力?的?朝廷就是无根的?浮萍,殿下手里掌握着二十万大军,这才是最实?际的?!道理讲不通,那就来硬的?!清宗皇帝当年若不是血洗京都,哪里会?有后来的?天下太平。咱们之前就是顾忌太多,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实?际上?最简单的?,才是最有效的?。殿下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如今我们只是动用武力?,逼他们承认殿下的?身份!相?较于前人的?手段,已经温和得多了。”

    “一句话,身在荆棘,想要?不流血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