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定乾坤(三)
“砰”得一声?,经过?一百多次的撞击,那两扇守护了玉瑞上百年的门楣终于?在门钉脱落干净时,重重向?后?倒了下?去。
李靖梣驾马“咚咚”得踏过?门板,马蹄铁在冷冷的门洞里发出奇异的脆响。天早已?经大亮了,只是透着阴霾。迎着乍亮的天光,她骑马跃出了门洞,踏上了前面的御水桥,就在桥上驻足。
眼前是极开阔的视野,那座静静伫立了四百年的巍峨殿宇——元华殿,依然在波澜不惊地俯视着人间。还?记得当年,她便是在那里受封的皇太女。也是在这个位置,走向?了一条崭新的人生。
大殿和御水桥之间隔着一座能容纳二十万人的广场,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凯旋台。将帅出征返还?,在凯旋台受阅领封,已?成数百年的惯例。李靖梣记得时候曾被凯旋台上十数万将士的呐喊声?震撼得无以复加,立志将来有一天,也要?在这凯旋台上走一遭,不管以什么方式。但那时父亲却告诉她,有生之年这样?的场面见到得越少越好。当时她不懂父亲的脸色为何那样?沉重,如今却唯有叹息。
身后?的士兵静悄悄地进了宫门,放慢了脚步,跟她停在了御水河前,摆开了阵势。
刚要?过?桥,忽听得“扑扑扑扑”的门扇晃动声?,伴随着无数踢踏的脚步,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不多时,一支不下?五千人的队伍,手持强弓硬弩,在凯旋台前摆开了阵势,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包围圈。所有箭簇都在同一时刻瞄准了圆心的焦点——皇太女李靖梣。
马儿受惊前蹄惊起,李靖梣险些被撅下?马背。脚弓强行勾住彩蹬,手腕用力勒住缰绳,才控制住这头畜生。
凛然怒视眼前的弓兵阵营,同样?银色的甲胄,雄鹰的盔翅,显示他们?同为神武军的事实。
只不过?和身后?的骑兵不同,他们?弓不离身,显然出自神武三营之一的弓兵营。
凉月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晚了。进宫门的时候,神武骑兵营仗着马快的优势,先一步入了宫,已?经把?他们?带来的大部分士兵隔绝在了宫外。
前后?夹击,逃无可逃。
“殿下?,老臣久侯了!”
那弓兵阵从中间散开一点,潘遂庸和温王各乘一骑,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靖梣面色如霜,身子随着御马在桥上转了一圈,目光一直不离他的左右。停住后?,是不出意料的口气?,“潘阁老好大的阵仗,为了对付本宫一个人,把?半个弓兵营都搬出来了!”
“殿下?笑了,老臣也未料到,殿下?有如此?胆量,敢兵行险着。本以为这弓兵阵用不上的,看来老臣还?是低估殿下?了。论识人之明,老臣不如陛下?多矣!”
完,他竟叹了口气?,“如果?当初殿下?不恋栈权位,把?储位交归正统,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陛下?到底对先皇后?有所眷念,公主身为嫡长女,本该福泽深厚,稳做姑长。何必要?搅到朝廷这一缸浑水里来!唉,可惜可惜。走到这一步,也算你咎由自取了!”
他不提先皇后?还?好,一提先皇后?,李靖梣额上青筋直爆,怒气?填膺!
“潘老贼,你食古不化,冥顽不灵,也非一日两日了。何必在此?虚情假意!孤念在你是三朝元老,平日对你多加忍让,已?是莫大的宽容。如今你不顾君臣大义,设伏构陷本宫,不杀你,实在天理难容!拿弓来!”
凉月掣出弓箭给她。还?没来得及上弦,潘遂庸就带着温王退到了弓兵阵后?。
“殿下?,臣劝你不要?负隅顽抗了!圣上有命,如果?你肯缴械投降,或可饶你一命!”
“倘若本宫不呢!”
李靖梣仍然执着地搭箭上弦,与此?同时,对面弓兵也纷纷戒备地拉满弓弦。
“那就别怪老臣心狠手辣了!老臣奉皇命要?扶持太子,今日就要?为陛下?,为太子清理门户!”
潘遂庸眼中杀机尽显。一向?手无寸铁的人骤然执掌起兵戈来,表情是很可怖的。
“尔等?听着,敢附逆皇太女者,视同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温王忽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皇姐,你不要?怪我。不是我想这样?做的!”但是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我不会怪你!”李靖梣似乎开始自言自语。慢慢放松了手臂,将弓和箭一并丢下?了御水桥,“但也不会恕你!”
那一瞬间,她冷酷的面容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右手举至头顶上方,在空中画了个利落的圆。出身行伍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种正规手令只有正规的军人才能做得出来。只见那军容严整的弓兵阵忽然整齐划一地调转过?头,“哗”得一声?,将箭簇对准了不明情况的温王和潘遂庸。
只是一刹那,便攻守易势,地覆天翻!
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温王一下?子慌了,惊得跌下?马来,“不,不要?杀我,皇姐,不要?杀我——”慌不择路,转身就跑。
李靖梣似未听到般,手指挥动间就像地狱判官在生死簿上轻轻勾了一笔,霎时“铮铮铮”得羽箭同时间放出,凶猛而又果?决地扎向?了温王的后?背。年轻的温王甚至来不及多一句话,就吃重倒在了血泊中。
几个时辰前,他刚假慈悲地哭悼了一番敦王,又马不停蹄地在旁人给他编排的大义灭亲剧本中粉墨登场。那番杀兄弑姐的合理性解释正中他的下?怀,使他轻信不必承担任何恶名,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却不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饭。
潘遂庸意识到不妙,磕马调头就走!又是“嗖嗖嗖”得一阵响箭,马儿便在他胯下?被穿成了刺猬,他也被摔将出去,脸在地上擦破了皮。乌纱帽也掉了,摔出了一头花白的头发!
“崔将军,崔将军!!”大惊之下?连话里都带了颤音。
崔云良被点到名,从容上了御水桥。
“还?不拿下?这些叛贼,拿下?这些叛贼!!!”
崔云良无动于?衷地任他惊慌哀叫,挥了挥手,一人从阵中走出,大步上前,大喝道:“叛贼温王已?被枭首!敢附逆者,斩!”
潘遂庸惨呼一声?,吓得跌倒在地。
不过?,他到底是三朝老臣,回魂之后?,悲愤地爬起来,颤抖着指向?那个冷面无情的将军,“崔云良,你以假鹰符调兵遣将,谋逆杀王,就不怕将来御笔丹青,定你个大逆不道之罪吗?”
“还?有你们?,”他指着那弓兵营的首领:“你们?同他一起附逆,是想自绝于?朝廷,自绝于?天下?吗?”
那弓兵营首领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抱歉,道:“对不起潘阁老,鹰符是真的,您给我们?的才是假的!我们?只不过?是奉王命行事!”
“什么?”
潘遂庸的脑中轰然被重锤击了一下?,错愕间,想起崔云良伏击敦王归还?鹰符的情景。当时天色尚黑,他只知后?来给他的鹰符是假的,竟从未想过?他还?回来的鹰符是不是真的?
“是你……是你做的手脚?”
崔云良并不讳言,淡漠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时至今日,潘大人还?不明白,究竟是谁想自绝于?朝廷,自绝于?天下?吗?”
这时,李靖梣骑马过?了御水桥,领着兵马径自往前头去了。
凉月刻意留了一会儿,从地上捡起那乌纱帽,拍拍上面尘土,戴在那潘遂庸头上。笑呵呵道:“老奴想,潘大人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愿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你是……”
潘遂庸认出了这个比他还?年长的老者,眼中顿时流露出惊慌的神色。就在此?时,凉月和善的眉目剧然变色,手掌化为鹰钩,擎住了他的颈骨。将他高高的提起。缺牙的嘴仿佛闸刀的豁口一样?,笑嘻嘻寒森森地盯着他眼里的腐肉烂命,“就凭你,也配提先皇后?!”
眼看那花白的头颅就要?在他眼前直直垂下?,崔云良忙道:“凉大人,先莫杀他,殿下?留他还?有用处!”
凉月旬即收起脸上的杀气?,如弃死肉一般,将那软绵绵的骨头弃在地上,神情仍是恭谨温顺的:“老奴造次了!”
崔云良让左右擒住潘遂庸!望着那瞬间走远的形如鬼魅的身影,不禁骇然!
李靖梣率军快至尧华宫时,前面突然穿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越中!
“殿下?!”越中下?马来见,脸上满是雀跃。
李靖梣一瞧便明了,“得手了?”
“是!遵照殿下?吩咐,我们?从东华门潜入,悄悄地控制了尧华宫!殿下?撞门的时候,我们?几个生怕赶不及,还?以为要?多抓一会儿呢!没想到这潘遂庸把?所有皇子都聚在了一起,倒省了我们?的功夫了!”
“其他人呢?”
“朱豫安将军已?经领兵掌控了四门,云种和兰溪把?控了尧华宫,我正要?去前门和殿下?联络,没想到殿下?已?经来了!现在还?剩一个后?宫不太好把?控!”
“后?宫你们?不用管,我这里有人选!”
话间凉月已?经到了。
“凉公公,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便是。”凉月是宫里的老人,对皇宫里的旮旯角落、弯弯绕绕的再熟悉不过?。
接下?来李靖梣表情凝重,问:“皇上如何了?”
越中湊前声?道:“皇上和姜美?人在一起,情绪不太好!但是病大半是装的!他几次想要?派人送信,都没有送成,最后?一次,兰溪忍无可忍砍了那送信人的脑袋,他就拔剑刺兰溪,兰溪没有还?手。还?好他跑得快,没有被刺中。我们?一合计,干脆把?尧华殿里的宫女太监都清空了!”
李靖梣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玉玺拿到了吗?”
“拿到了!”越中从马上解下?玉玺交给她。
李靖梣托着那沉甸甸的玉玺,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奇异而又平静的微光,“你去把?顾先生接进宫里来,就大事已?成!孟将军可以停止攻城了!”
“诺!”
完定了定心,从鼻翼间细细地匀出一口气?,径往尧华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