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蓝阙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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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她已经不需要向李靖梣解释自己当时的心?境。这幅画比她的语言更有服力。

    但她还是想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讲给她听。

    之后她将自己放逐,一方面是出于愧疚,另一方面却是不敢面对她。因为樱柔死的时候,她的确非常非常的心?痛,尤其是看到了她挂在桃花树上的那三颗佛珠。十三岁的岑诤好像突然在她身体里复活了。她以为十五年过去,她早已忘了发生在这佛珠上的是是非非,没想到有一天,那些尘封的记忆会像回光返照一样,一幕幕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后来,当她放下心?结和樱柔谈起这些,樱柔不无唏嘘地:“可惜太迟了。”

    是的,一切都太迟了。她们都明白,那些重生的记忆注定只是一次回光返照。这是她们历尽千帆、尝尽辛酸,蓦然回首后所做的共同选择。

    让那段感情?回到它原本该属于的地方去,不仅是对所有人的尊重,也是对那段感情?的负责。

    唯一的分歧就是,她觉得二人以后还可以做朋友,而樱柔却认为此生最好不要再见面,就当给彼此一个重生的机会。岑杙答应了她,这一次,她的心?中没有挣扎,也没有遗憾。一切好像是理所当然。

    “不再见面,你?能做到吗?”李靖梣表示怀疑。

    岑杙笑了笑,“即使我想见,她也不会再见我了。其实,这段时间,樱柔真的成长了很多,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她整个人比之前更通透,也更成熟了。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对我,‘我总以为在当时那段感情?里,我没有付出,你?才走了。这些年,那些事,你?最后看我的受伤的眼神,都成了我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每想起来都让我后悔到辗转反侧。后来我付出了,甚至付出得比预期中还要多,可你依然没有回到我身边,对我来这个梦魇已经解开,我也没有遗憾了。’我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只有完全放下的眼波才会那样平静。而且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她这辈子也肯定不愿见我了。”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派了很多探子进蓝阙,想要探求她起死回生的原因。其实你?知道了也没有用,因为普通人根本学不来。”岑杙瞧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戳破,握着她的手道:“其实,樱柔是被她母亲救回来的,而代价就是她母亲的死亡。”

    李靖梣似乎并不吃惊,或者掩饰得波澜不惊。

    “你?还记得樱柔的那枚荧玉吗?它在蓝阙又叫‘养玉’,顾名思义,它可以聚天地灵气,以滋养万物。相传她们蓝阙的始祖就是从养玉中胎化的,所以他们的国度永远尚蓝。而蓝阙王族的血脉万世一系,迄今传承了有两千五百多年,和这养玉有天然紧密的联系。樱柔带的那一枚荧玉,名义上是她老?师给的,实际上是女王的贴身之物。那个东西象征王权,关键时刻也可以救她一命。”

    李靖梣明白了,为什么那蓝阙使者要费尽心?机地寻找那块荧玉,甚至不惜把安插在玉瑞的暗桩全部舍弃。

    “但樱柔是中毒死的,死前她的身体里已经流满了毒血,养玉可以护住她的尸身不坏,但也没办法帮她解除蝎毒。于是她们王族的大长老,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用至亲之人的血把她体内的毒血换出来。而和樱柔最亲近之人莫过于女王本人了,于是女王就用自己的血和樱柔的血进行了交换。这个过程总共花了七七四十九天。”

    “蓝阙国内的叛乱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因为换血的条件极其苛刻,而且不一定能成功,必须在全封闭的环境下进行。所以那段时间,蓝阙朝中既没有女王,也没有王储。国中空虚,七大卫署的下四卫便趁机起兵作乱。”

    “她们作乱的原因也很简单。蓝阙女王是个凶狠霸道的人,一直对国内采取高压政策,朝中百官动辄得咎,早就对女王的统治心存不满。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蓝樱柔,她和她的母亲完全不一样,她性情温和,待人宽厚,一直是女王和臣下之间的调节剂。她去世的消息传回蓝阙国内时,四大卫署的首领们都很恐慌,她们预感到下一任女王将会是蓝棉杲,她的性情和手段几乎是女王的翻版,于是就联合起来,发动了这场叛乱。”

    “其实樱柔之所以会假死来到玉瑞,也是因为她和女王的矛盾已经达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她预感到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到不可收拾,于是就自请王命离开一段时间。所以,她并不是专程来找我的,与其是专程来找我,不如是来接她外婆的。只是那时候刚好听了我断手的事,心?中不忍这才来看看我。”

    岑杙完好像沉冤得雪一样,想要从皇太女那里求一点同情?和怜悯,结果只招来一记白眼。

    “继续。”

    “哦。”

    “后来女王和樱柔换血成功,女王也身中剧毒死了。大概从那一刻起,她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樱柔刚复活的时候,身体非常虚弱,又调养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四大卫署的人知道樱柔复活的消息,纷纷归顺。这场叛乱才得以平定,樱柔也成了七大卫署共同推举的新任蓝阙女王。接下来的事情?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她做出不再见面的决定。你?想,蓝阙女王用自己的命救回了樱柔。她只要一看到我就会想起她母亲的死,怎么还愿意同我好呢?她是真的算放下了。”

    “你?懂什么,她不愿见你?,恰恰明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只是迫于现实不得不这么做!”

    “好好,我不懂,你?懂。但无论她是表面放下还是心里放下,放下已经成了客观事实。古语有云‘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你?管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总不能闯人家心里头,强逼着人家听你的吧?”

    李靖梣咬着牙,冷笑着半天没有话。

    岑杙瞧她那酝酿的表情就预感到要遭。

    果然,“什么论迹不论心?我就知道你?是预谋着给自己留后招呢!你?虽然表面回到我身边来,心?里该怎么想还怎么想,就算装着你?那老情?人,谁又能管得着你??毕竟论迹不论心嘛,论迹你?已经回来了,论心回不回来无所谓,反正没有人看得到。”

    岑杙头皮要炸了,“这从何起啊?我是别人怎么想,不关咱们的事。我对你,当然是论迹也论心啦。不然我干嘛千里迢迢跑回来找你?又是哄你?又是向你?道歉,还……啊那啥……让你?开心??你?我做得哪样是有迹无心?的?是想给自己留后路的?不带这样冤枉人的。”

    李靖梣听她竟敢回嘴,就像炉子里的干柴一样,“哔啵”炸了,“你?是来找我的吗?不是我把你?抓回来的吗?我要是不来抓你?,你?指定还要在江边溜达到过年吧?!难道我错了吗?你?什么时候出的蓝阙?比长公主早走了半个月吧?姑姑现在已经在宫里喝了两回庆功酒了,而你?呢?我倒是想问问你,路上有什么花花草草惹得你?流连忘返?你?如果实在不想回京城来,干嘛不跟野雁一起组个队,飞到南边筑个巢,明春再飞回来产个卵呢?”

    岑杙本来还有心?气儿跟她吵的,这么一直接就蔫了。加上她实在被她的用词给气笑了,“什么筑个巢产个卵?你?直接搭个窝下个蛋不就行了,骂人还这么讲究?”

    “你?少跟我转移话题,你?是被我中心?事,理亏了吧!哼,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惯会装蒜,口不对心的事儿多着呢,用我一桩桩一件件给你?列出来吗?”

    “你?列,你?马上列。你?要列不出来我跟你?急。我是在这事儿上理亏,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对你绝对没有二心?,这事儿你甭跟我吵,你?吵不过我,因为是事实,你?能吵得过事实吗?你?也就只能拿别的事儿来挤兑我,论转移话题的本事,我远不如你?。”

    岑杙听她“扑通”一声站起来,似乎真要下床拿笔,连忙上前把人搂住,“好了好了,别再吵了,你?听外面雨都停了,再吵会被人听到的,多有损皇太女威名啊。是我错了,我不该‘论迹不论心’,念在我有口无心?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皇太女脸色非常平静,但岑杙知道她能平静才怪了。为了不输场子这姐姐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没有跟你?吵,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当然,你?要是硬要觉得我是跟你?吵,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谁也没本事干涉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牛不喝水强按头,牛心?里可不情?愿着呢,起开!”

    一拉被子,往身上一盖,面朝里边,倒头就睡,还把岑杙越过三八线的腿给蹬了出来。

    “……”

    岑杙算是明白了,这文明的姑娘骂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她这野雁还没当热乎呢,就又沦落成牛了。骂得她还一点脾气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朝前凑凑,“姑娘,气消了吗?要不要我给你?表演一个牛角挂书?”

    岑杙装起混来也很有一套,她把两个竹筒的提带,挂在耳朵上,弄了个四不像的“牛角挂书”,故意来来回回掉了五六次,砸得床板“梆梆”响。皇太女忍无可忍了,踢掉被子爬起来,抢回竹筒作势要。谁料岑杙目标明确,不管她出什么招,抢到人就滚。捧着那张恼羞成怒的脸重重地一吻,那竹筒到底没舍得砸下来。

    “还生我气吗?”

    李靖梣扭开脸不理她,岑杙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手悄悄地摸到了她的蝴蝶谷,在那山谷入口处轻轻一戳。

    “哈~”皇太女好不容易摆起的架子就这样被破功了。

    岑杙忍着想笑的冲动,一手拦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另一只手像马儿撒蹄一般,在她那两块肩胛骨架出的三角平原上,纵横狂奔。

    “咯噔咯噔咯噔……”

    “哈哈~哈哈哈哈~你?~停手~哈哈哈哈~”

    皇太女奋力扭肩,极力想避开她的骚扰,偏岑杙的手比她长,总能戳到那个点。要是不心碰到中间的那根脊梁骨,那就是彻底绷不住了,能痒得她掉眼泪。

    “我求你?了,停手~”皇太女招架不住,隐隐透出求饶的声音。

    岑杙像弹棉花似的跳动着指尖,闻言,“那你还跟我生气吗?”

    “不生了~”

    “真的?”

    “嗯~”特别乖巧。

    岑杙这才放过了她,抱她在怀里平复了一会儿,皇太女擦擦眼泪从她身上下来,又翻身到里面去了,还蒙上了脸。不久就有一抽一抽的喘息声传出来。岑杙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凑过来哄,“怎么了?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哭了呢?不哭了哦!”

    “你?这混账……欺负我……这不公平……”

    岑杙又是心疼又是想笑,这确实不太公平,皇太女身上只有那么一块巴掌大的弱点,偏生是她自己长的,这能赖得了谁?别人的蝴蝶谷就不这样,就她怕痒成这样。

    忍笑道:“我不是担心?你?生错气么,万一把自己气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要不你?也来挠我?我后背给你?。”

    “给我有什么用,你?又不会痒?”

    “其实我也有很怕痒的地方,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什么地方?”

    “我了,你?不准报复我。”

    “……”

    “好吧,其实是在腰上,靠近肋骨的下面,平常摸感觉不到,得用指关节狠狠地顶着一拧,我可遭不住,准得笑出来。”

    时迟那时快,皇太女回头就把她给按住了,找到她的那个地方,用食指关节毫不客气地往下一顶,果然,岑杙大笑着蜷紧身子,“姑娘,你?轻点……”就在岑杙快要笑岔气的时候,腰间的力道没有了,她扬起脸来,抹掉眼角的泪,“怎么了?不算报仇了?”

    “难受,不要了。”皇太女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似的,自己还在哭呢,就又开始怜惜别人了。

    岑杙叹了口气,就将心?比心?这方面,李靖梣可比她强多了。

    心?里喜欢的不行,“好,那我也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允许,再也不‘欺负’你?了。还同我生气吗?”

    “懒得生气了!”

    李靖梣被折腾的累了,疲倦地了个哈欠,都忘记刚才要干什么了?

    “你?刚才到那里了?”

    “嗯——到樱柔的母亲和她换了血救了她一命。”

    “哦,那你接着。”

    “蓝阙国里的事我已经讲完了,没什么好的了,倒是……”

    “怎么了?”

    “临行前樱柔让我给你?捎来一封信,是关于你?索要贡品的事情?。”岑杙托着腮,有点迷惑的样子,“我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让我来转交这封信呢?为什么不直接把信交给长公主?莫非是你向人家索要的贡品太多,她没办法拒绝,所以想让我对你吹吹枕边风?欸,你?真的向蓝阙索要贡品啦?”

    “哼,是又如何?”李靖梣理直气壮,“天下就没有白帮的场子,我借兵是有条件的,不给好处谁会帮忙?这事儿你少管。信呢?”

    “我放在马背的包裹里了。”

    “你?的马我已经让人牵上来了,包裹都压在旁边的箱子里,你?去拿来。”岑杙依言找寻,果然拿到了信封,交给李靖梣。

    李靖梣揉揉眼睛,掌灯来看,见信封上是一排很秀气的字,“蓝阙国女王遥寄玉瑞国皇太女殿下亲启”,用语很正式的样子,和她收到的蓝阙国书以及曾在岑杙压箱底的那些信封上看到的字迹一模一样,确实是出自樱柔的亲笔。

    果断拆开信封。岑杙刚把头凑过来看,李靖梣就把信扣住了,“这是两国机密,你?去一边呆着。”

    岑杙撇了撇嘴,郁闷道:“谁稀罕看。”

    待到她去了另一边,李靖梣才重新将信纸展开,信上第一排字,赫然写着:“请勿令阿诤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