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黛鲸大婚
康德宫位于玉清湖的东南,是康德公主后来的寝宫,大婚典礼将在此举行。当日,周家公子会从周府出发,进入皇城,从东华门而入,在公明阁外接受驸马都尉的册封,而后进入后宫与康德公主完成大礼,参加赐宴。婚后二人可以在宫中住一晚,次日拜过诸亲后,周驸马将随康德公主出宫前往公主府。
一大早,岑杙就被拉起来更衣洗漱,换上梁冠礼服,和女皇陛下一起出席大婚典礼。岑杙上次大婚被折腾得够呛,这次亲眼看着别人被折腾,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当李靖樨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前来拜别时,她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她微笑的样子,好像是那晚祝酒的重现,只是不用再佯醉。不顾留风的拼命暗示,问李靖梣:“姐姐,你觉得我这身扮美吗?”
李靖梣不答。她毫无顾忌道:“当初,姐姐第一次大婚时,我尚蒙昧未知,以为姐姐的心情如?同这礼服一样,是欢天喜地的。如?今终于轮到我了。”
她像是嘲弄命运,又像是被命运嘲弄。
“不过,我可能不会有姐姐这样忍辱负重的耐心,逆天改命对我来太遥远,所以,这便是我最后一次了。难道姐姐不该夸一下我吗?为了姐姐的江山,我甘愿俯首认命。”
气氛陡然结成冰点。
李靖梣如她所愿,“好,你很美,像极了母后,太上皇看见你,一定会开心的。”
岑杙真?觉得,她这样还不如?不夸。果然,李靖樨笑容滞了一滞,被如眉强行哄劝着出了门,离开前她频频回首,贴了花钿的眼角含着一颗晶莹的泪。让人无端想起破碎又强拼起来的玉石。
岑杙突然就不想参加这场婚礼了。
但是她不可能放李靖梣一个人去,所以,还是如期出现在了热闹非凡的大典上。
当晚的一个重头戏,太上皇李平泓会出现在婚典上。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那位头发花白,弓腰驼背的老者慢吞吞从门外走来的时候,众人还是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只年过半百的李平泓,竟然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眼睛似乎也不经用了,下阶的时候,非但需要人的搀扶,头一直往前撅着,似乎生怕踩空了。许多观礼的大臣,见此情状,百感交集,竟偷偷地抹起了泪。
女皇亲自下阶迎接太上皇入左手侧席,众臣见状忙下拜行?礼,“臣等参见太上皇!”李平泓似乎被呼声吓了一跳,嘴里沙哑地着:“哦,好,好。”
李靖梣示意众臣平身,岑杙看着李平泓身边的姜遹心,穿着非常朴素的一件橘红深衣,神?态间竟也显出老态,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李靖樨从婚房中出来时,看到了李平泓,竟撇下了新婚驸马,朝他奔了过去,“爹爹!”李平泓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珠,霎时像被灌注了活力,把那扑来的红影抱在怀中,喜得老泪纵横,“是黛鲸啊!真?是黛鲸啊!让爹爹看看,黛鲸要出嫁了,这身红衣服真?好看哪,你等等!爹爹给你带了礼物!”
他颤颤巍巍地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只竹编的四不像玩意,有着长长的尾巴,尖尖的耳朵和尖尖的嘴,还硬要:“这是,白狐,白狐啊!爹爹亲手编的,你喜不喜欢啊?”
康德公主紧紧攥着白狐,肩膀一颤一颤的,险些哭倒在地。
如?眉怕她再哭下去,耽误了行?礼,就把她扶起来,劝慰道:“二公主,大喜的日子,千万别哭了,咱赶快行礼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周夫人看见李靖樨痛哭的情状,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拍了周山一巴掌,“还不过去扶着点!在这儿杵着跟木头似的!”
周山被逼无奈地走过去,和如?眉一起搀扶康德公主下阶。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观完合卺礼后,太上皇就要回去了。但是一直在身边的姜美人却不见了人影,正要找人。兰溪已将他扶住,强行带着他下了阶,“太上皇,臣护送您回宫!”
“欸,这……”太上皇已经适应了姜美人的照顾,还想再等等她,兰溪担心夜长梦多,便道:“这里人多嘴杂,姜美人可能走散了,待会我亲自送她回宫,您老先回去等着。”
李平泓没什?么,被一队护卫夹护着,出了康德宫的角门,坐上轿子,往东南角的太华宫行?去。
就在一刻钟前,岑杙在湖边看到了早已换上宫人服饰,匆匆奔来的姜遹心。她呼吸急促,面露惊慌,一面急走,一面顾看左右。岑杙示意她上船,姜遹心才看到湖边停了一条船,二话不,踩着甲板上了船。
岑杙有些吃惊,这个女人做事总是出人意表。白鹿寄信,明明心思缜密,到了这会儿,又看都不看,直接上贼船。她就不怕船上有个洞,最后尸沉湖底?
岑杙亲自摇船,载她去了湖心。姜遹心上船后,开始一句话不,等发?现方向不对了以后,就冷声道:“这不是去玉清楼的方向!”
“对啊,”岑杙毫不含糊道,“这是去西北角门的方向。”
“你什?么意思?”
岑杙突然丢给她一个东西,姜遹心没接住,掉在船舱里,又弯腰捡起来,勉强看清是一块令牌,“这是进出宫门的出入腰牌,你拿着它,可以放心地穿过西北角门,不必走什么隧道。”
姜遹心问:“这是谁给你的?”
“我就跟你明了罢!这是陛下给的,这里还有一叠银票,够你回家谋个不错的生意,将来足够养活你自己。”
“你把消息透露给了陛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此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
“这你可怪不了我,对我来,陛下就是天,她在你第二次放白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咱俩的交易,我要是不招供,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姜遹心似乎情绪很激动,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们男人一个个都靠不住。”
“别装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女的,你那个所谓的天大的秘密,不过就是把我的身份抖露出来。实话,我是真的不会怕。世上关于我男生女相,貌若妇人的流言已经够多了,不差你这一个。但是你一旦居心不良地抖露,才是真是要大祸临头。”
姜遹心咬着唇半天没有话。
岑杙又道:“所以,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出宫去吧,三十来岁开启新的人生还不晚。这个皇宫原本很适合你,但现在已经不适合了。”
“机会?你觉得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不然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岑杙摇着橹道:“这个机会是我好不容易向陛下求来的,她答应我,可以放你出宫去,但是只有今晚一次机会。亥时初刻,西北角门会开一次,放一批侍卫出宫。你就拿着令牌跟着出去,一刻钟后,宫门便会关上。到时候你想出都出不去了。”
岑杙掐算着时辰,把船摇到了西北岸,离宫门开启还有三刻钟。她把一个包裹交给她,“这里面有一些衣服、银票,还有干粮。够你撑个两三天。你沿着前面那条宫道,往西北走,两刻钟就能到达西北角门,路上如?果有人盘问,你就拿出令牌,可以担保畅行?无阻。另外,我安排了人在宫外接你,那人名字叫老余,他可以护送你出京,至于之后怎么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岑杙自认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送走姜遹心后。她抬头看看头顶的银钩,觉得今晚的月亮虽然不够圆满,但却透着一股隐秘的味道,隔岸的典礼喜庆,似乎还没有落幕,她有点不太想回去了。就从船舱里捞到一壶偷出来的美酒,把船泊在岸边,静静地对酒赏起月来。
过去了多久,她也不晓得。判断西北角门应该是开了,她觉得再不回去,该挨骂了,就摇着撸算离开。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朝她冲了过来,一下子跳上了船。岑杙感觉酒壶都被她碰倒了,定睛一视,发?现竟然是姜遹心。
“你怎么没走?”
“我不相信这块令牌!”她倒是直言了当,“也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好!”
岑杙不可思议地盯着她,“我……我,你有病吧?”
“对,我是有病。除了我姐姐,姐夫,这世上从来没有人管过我。我不相信任何人给我的好处,尤其是不劳而获的这种?。”
岑杙快要气死,“你不相信你为什么不提前,现在宫门快关上了你再来整这出,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要按照原计划,从隧道出宫去!”
岑杙快被她气死了,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麻烦精。
“那我也没管过你,你干嘛要指望我?”
姜遹心沉默了片刻,“因为我知道,秦大官人,言出必行?。而且你也多次帮过我,不差这一次了!”
这是什么理论啊这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厚脸皮的女人?
她扔了橹道:“我不管了,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你爱上哪上哪去,别指望我会再帮你!”
“你那叫给我机会吗?你那是让我去送死!”她突然也激动起来。
岑杙诧异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你知道你枕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她会好心送我出宫?自她掌权后,所有侍奉过太上皇并且身怀六甲的人,全都被勒令堕胎,有些直接死在了产床上!她会好心放过我?你觉得我是三岁的孩吗?”
岑杙晓得她得是某个太嫔意外流产死亡的事,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她可以确定这件事和李靖梣无关。但是,却不屑同她解释,只是冷笑道:
“你知不知道,天子一诺,重于千斤,她既然答应会放你出宫,就绝对不会食言而肥。你连这个都不相信,那你还会相信谁?”
“她是对你承诺的,不是对我。她对太上皇有恨,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太上皇子嗣留在人间,十子还羽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腹中怀有太上皇的骨肉,你觉得,她会留下我吗?”
岑杙一阵心寒,她觉得再跟这女人多呆一刻钟,都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