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满分后, 林晚照好几天走路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虽然她平时也是昂头挺胸腰杆倍儿直的那种，但如今的气势简直挡都挡不住啊。

    因为心情大好, 还给林爹做了顿鱼圆吃。

    林爹悄悄跟林特听，“你姥姥中彩票啦？”

    林特在得到太姥爷“绝对不往外”的保证后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太姥爷，自从考了一百分，姥姥就可高兴可高兴了。

    林爹听后无语良久，找了颗翡翠珠子，剪段黑色皮绳一穿, 个元宝结，再寻个精美不得了的磨抛光后的首饰盒一搁，整的高贵冷艳后，递给林特，“跟你姥姥, 鱼圆不错，送她的。”

    林特，“太姥爷您就直接祝贺姥姥考100分多好。”

    “驾照理论100分，实在有点儿祝贺不起来。”

    鉴于太姥爷一惯毒舌, 林特也不计较，笑嘻嘻的就拿去送给姥姥啦。

    林特可会给太姥爷描画了, “太姥爷不好意思祝贺姥姥，叫我替他带过来的。”

    林晚照拿出翡翠珠, 看林特一眼, “你太姥爷能出这么正常的话才有鬼，你以为他是你啊。”算了, 看在珠子的面子上，不跟老头儿计较啦。反正她也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老头儿了点儿啥。

    反正她就是考100分嘛！

    100分就是很骄傲, 很自豪！

    林晚照准备穿自己的一字领长毛毛衣时，就把林爹送的翡翠珠戴上。

    特也快开学了，这几天林晚照在跟林特商量着，开学带哪些行李。林晚照电话问过老大，辈中，特是第一个读大学的，所以没有同龄堂亲表亲的参考。老大在大学教书，倒是可以问问。

    老大的意思，就家常衣裳带两三身就行了，新生入学就是半个月的军训。军训期间全部是穿军装，而且，军训期间不放假，得等军训完才是新生入学大会、迎新晚会，那时星期六星期天才能休息。

    老大媳妇听到丈夫讲电话，提醒一句，“叫特多买些防晒霜带着，军训可要晒半个月的。”

    “对对对。”老大忙跟老妈了。

    老大媳妇，“问问特哪天开学，咱们一起去，我给妈买了件毛衣，正好也给妈带去。”

    老大起时，林晚照道，“不用了，凤女她过来，不用来太多人。行李也不多，离家近，就是再不放假，缺什么少什么还不准咱们送么。”

    老大笑，“这倒是。那就等我们下次过去，再把毛衣给妈带过去。”

    “行。”

    母子俩几句话就挂了。

    现在林晚照电话都很简洁，有事儿事儿，完就挂。以前那些哩叭嗦烦人的各种“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之类的叮嘱全都没了。老大反是叮嘱母亲几句，近来一早一晚天气凉，让母亲注意添衣。

    待衣裳收拾好，林特就不在自己屋睡了，她见天儿跟姥姥一屋睡，午睡都是在一个屋儿。虽然上大学很好，她也一直都很想读大学，但是，马上要去学校，又很舍不得姥姥。

    因为大一都要住校。

    一住校，就要离开家了。

    只要一想到要离开家，离开姥姥，特的心里就酸酸的舍不得。

    林晚照也舍不得自家特，这孩子自来了，就没离开过自己。就是在高中借读，因为离家近，再有，林晚照怕孩子在学校受欺负，就没让孩子住校。

    如今读大学了，不住也得住了。

    林晚照明白，这是煅练孩子独立的机会。所以，尽管舍不得，她也一句舍不得的话都不，只是每天叮嘱林特，住校跟舍友好好相处，不欺负人，也不要被人欺负。要是有人欺负咱，就告诉老师，告诉姥姥，别憋着不，那就是犯傻。咱家有的是亲戚，绝不受委屈。

    一天能个十遍八遍。

    然后就是每天给林特做好吃的，好在林晚照听了，A大食堂很多，好吃的东西也多，比高中肯定强，倒不用担心饭食上受委屈。

    林特看姥姥这样，知道姥姥也很舍不得自己。她就一句半不得家的话都不敢了，万一她忍不住，姥姥也忍不住，抱头痛哭可怎么办呢？

    好在，妇联的电话断了祖孙俩生离死别的悲戚气氛。因为林特一直有跟妇联的阿姨联系，她马上就要读A大，算是妇联救助对象中的楷模。《妇女报》想做一期典型事例人物采访，妇联的阿姨就想到林特。

    这孩子，又懂事又有出息。

    林特没多做犹豫就答应了，如果能鼓励到许多像她一样的孩子，她愿意把自己的经历出来。

    她已经成年了，可以做这个决定。

    林特跟姥姥，姥姥也很支持。

    林晚照倒没想太多，她单纯觉着，能上报纸也是很有荣光的事啦。

    去参加采访的那天，林晚照还买了两箱水果给妇联同志一并带去，主要当时的确是受到很大帮助。妇联帮助采证，褚律师也是妇联同志给介绍的。

    两位妇联同志见到祖孙二人都很高兴，帮助人，而且帮助的人从此过的很多，这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何况林特这样有良心，只要有进步都会给她们写信，寄卡片。

    真的很欣慰。

    采访结束后，两人送了林特一支很精致的钢笔，鼓励林特好好学习。

    收到礼物，林特既惊喜又有些羞涩，还没开学，就收到阿姨们的鼓励。林特摸摸心口，觉着沉甸甸的，她认真的，“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像阿姨你们帮助我一样，去帮助别的需要帮助的人。”

    林特身上有种天真又纯粹的东西，像是她一直没有彻底融入的同龄人的童年天真，于是，就彻底的保存了下来。

    除了两位妇联阿姨送她的礼物，林特也收到许多旁的礼物。

    行李箱是大舅姥姥送的，防晒霜是林清姑姑送的，太姥爷送了她一块亚金色的女士手表，二舅姥爷送她一块黑色的运动手表。还有林正舅舅送的便携式医药箱，里头酒精、腆水、纱布、医用棉签、霍香正气水、感冒药都全了。

    二舅姥爷家的林斌舅舅送了一领凉席，林云姑姑送了电吹风、沐浴露、洗发水套装，三个亲舅舅，也都有礼物给她。

    都是特别实用的东西。

    主意是太姥爷出的，太姥爷让姥姥把她住宿需要的东西列表出来，然后亲戚各送一件。这样既实惠，也省钱。

    大家都这主意好，以后孩子们读大学都照办。

    还有，温斐哥送了她一辆，车。

    二手自行车。

    温斐哥是他读书时姐姐送他的，因为很有纪念意义，毕业也没有卖掉，一直存在家里。想到林特要读大学，就送给林特啦。A大校园很大，或者去附近什么的，有辆自行车很方便。

    接收自行车时，林特悄悄量温斐哥的神色，看他依旧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像太姥爷被女朋友甩的那种。

    想着应该是太姥爷预言错了。

    心里祝福温斐哥，可千万别应我太姥爷的预言。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开学的日子就到了。

    祖孙俩竟没顾得上太心酸难舍。

    刘凤女已经提前把林特的学费入学校随通知书一并寄来的银行卡里，这是齐志军的坚持。刘凤女其实无所谓，反正妈一直给她养闺女，而且，妈又不是没钱。

    齐志军则心思更细，先前高中花费就都是岳母的，林特只是外孙女，怎么好大学学费也叫岳母出。

    再，齐志军有点人之常情的私心。

    倘林特不出众还罢了，这孩子这样有出息，自己就齐硕一个儿子，他自己跟林特没有血缘关系，但儿子跟林特同母姐弟，再亲近不过。

    林特是姐姐，又大上几岁，姐弟俩关系一向好。齐志军冷眼瞧着，自家儿子还挺知道远近，待林特就比姑妈家的表兄妹要近。

    齐志军就想着，该尽的义务得尽，不能装傻，这钱咱出了，以后出去腰板儿就直。

    齐志军还了，除了学费，每月700块生活费，直接一年的生活费都给林特卡里去了，让孩子自己拿着花。

    而且，主意虽然是齐志军出的，齐志军却不居此功，把做好事的名头让给妻子。

    刘凤女特意在电话里跟妈提一嘴，林晚照想，上辈子可没这样的事，上辈子自始至终，就秦特结婚时拿了五千块钱。

    看看又在捣鼓咖啡机煮咖啡的林特，林晚照嘴角不自觉逸出一缕笑，咱孩子也不是上辈子了。

    待挂断电话，林晚照同林特刘凤女给她钱的事。

    林特有些吃惊，“那跟妈妈，我有钱，不用妈妈再给了。”

    林晚照可不这样看，在咖啡的袅袅香气中，林晚照，“你妈给，你就收着。花不了就攒着，这本来就是她该尽的责任。”

    “我都成年了。”林特。妈妈又不是姥姥，姥姥给她钱花，她觉着心安理得。她跟姥姥可是一个姓儿一个户口本儿的，妈妈突然要给她花钱，林特觉着怪怪的。

    “你就这么想。现在给你出学费，以后等她老了，你每月给她些生活费，也是一还一报。”

    林特想了想，点头，“这行。”原本她也对妈妈有赡养义务。

    待到林特新生报道的那天，齐志军一家早早开车过来，因为是星期六，齐硕也一起来了。

    齐硕帮姐姐拖着行李箱，行李箱里衣服其实不多，但乱七八糟的日用品一堆，其实还挺重的。林特一直问齐硕，“重不重？累不累？我来拎吧。”

    齐硕，“怎么能让大姐你拎啊。”

    林特眼睛里满是笑，她读大学，齐硕送了她一套化妆工具，有二十四支化妆刷，还有眉笔睫毛夹之类。

    可有意思了，林特问他怎么会送她化妆工具，齐硕是咨询过刘飞哥的。刘飞女孩子读大学都会用到，齐硕就帮姐姐买了。

    刘凤女在后头跟老妈话，齐志军看一眼跟继女有有笑的儿子，脸上也扬起笑意，不枉他这样费心安排。

    句良心话，陪林特报道真的很有面子。

    A大是名校，还有记者在学校门口拍照什么的，是来拍入学前就很有名气的学生的。在人生鼎沸、彩旗招展的迎新热闹声中，刘凤女望着A大的校门，感慨，“当年真该听妈的读高中，就算考不上A大，也能读所大学。”

    林晚照道，“后悔吧。晚了。”

    门口就有引导，林特拿着通知书是法学院的，立刻有两个佩有胸卡的志愿者师兄热情带路，直接把一行人带到注册地点。

    注册一条龙，排了几分钟队就轮到林特，林特主要是有改名的事，拿出派出所开的改名证明，注册也相当顺利。办理（图书馆、食堂、浴室计时）一卡通后，学院、班级、学号、学生证、校徽等都放在一个透明文件袋里，一应俱全的发给新生。

    然后，又有志愿者师姐带林特到寝室，凭证件领寝室钥匙。

    林特到的早，这是林晚照的安排，早点儿到挑个好床位。按林晚照的，挑离阳台最近的床位，离门口远，干净又清净。

    先把行李放下，林晚照安排刘凤女去水擦桌子椅子，床铺也要擦一下，底下铺从家里带来的报纸。

    齐硕则跟姐姐去领学校统一的被褥，林家是来的最早的，不多时又有家长过来，齐志军爱交际，跟人家热络的聊了起来，又提醒新来的家长去领被褥。

    能来A大的，都是优秀中的优秀，林特的成绩也是哪儿出去都不丢人，A市第十。

    同为优秀学生的家长，大家可有共同话题了，那就是夸孩子。

    齐志军还想请这一家人中午一起吃饭，以后孩子一个寝室也有个照应。不过，人家婉拒了。孩子们以后必然是朋友，都是一个寝室的嘛。

    这样难得的缘分，可得好好相处。

    中午就在A大的一所餐厅吃的饭，林特提前查过，这家餐厅挺有名气，物美价廉。待吃过饭，刘凤女看看手表，“也没什么事了，咱们回吧。”

    林特跟林晚照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不过，俩人都装出没事人一样。林晚照，“咱们把特送宿舍再走。”

    林特也舍不得姥姥，她，“姥姥，我知道宿舍怎么走。我送你们到停车场。”然后，林特补充了个理由，“正好我也在学校逛逛。”

    林晚照也就没拒绝，一路握着林特的手，叮嘱她住宿的各种注意事项。主要还是那两条：好好跟同学相处，不受欺负。

    到停车场，齐叔叔先去开车，待将车倒出来，林特过去给姥姥开车门，让姥姥在家也好好的。要是闷了就去楼下跟大舅姥爷聊天，记得好好吃饭。

    刘凤女真是受不了这祖孙俩了，“又不是离着千里万里，开车半时就能到。等妈你驾照考出来，中午过来跟特吃顿饭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特军训完就能回家了，车也就半时，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跟高中没区别。”

    林特扶姥姥上车，想着虽然妈妈的话也在理，但妈妈怎么能知道她一住校，那么大房子就姥姥一个人的寂寞呢。

    林晚照拍拍林特的手，笑道，“别担心，晚上咱们再电话。”

    “嗯。”林特，“姥姥，你晚上去大舅姥爷家吃饭，别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多孤独啊。

    “知道啦。”林晚照，“回吧。”

    林特点头，却是舍不得关车门。

    直待后头有车笛响起，齐志军笑，“特别担心，今天让你妈妈陪你姥姥。”

    林特“嗯”一声，“姥姥，那我关车门了。”

    “关吧。”车门关上，齐志军落下车窗，林晚照跟林特，“去吧。”

    林特站在路边，看着齐叔叔缓缓将车开走。姥姥一个从车窗看她，笑着朝她摆手，是不让她担心的样子。

    林特强憋着没哭，看车远走，她强憋的眼泪才掉下来。

    真的好讨厌住宿。

    大学也是，干嘛一定要学生住宿嘛！

    林晚照在车里也是眼圈儿泛红，喉咙发哽，刘凤女，“妈，至于嘛，又不是生离死别，林特读大学而已。我读中专也是住宿啊，也没见妈你这样儿。”

    “你知道什么！你个粗心大肺的家伙！”林晚照原本就很舍不得林特，刘凤女还一直叨叨，叨叨的林晚照终于爆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这样儿，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当年孩子们出门读书，她也是一样的心情，一样的牵挂。可有什么办法，孩子得出去学本事，就得离开家。就像鸟儿一样，长大了，也要离巢而去。

    现在的离开，也只是一个开始。

    林晚照眼泪滚下来，真的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孩子离开。

    在外头受苦怎么办？吃亏怎么办？挨欺负怎么办？

    孩子为什么要长大？

    人世间，又为什么要有离别？

    即便活两辈子，林晚照也想不明白这样复杂的哲学问题。

    她就是，真的，很舍不得，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