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59只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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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魔顾莫问失魂, 被神秘人带走。

    血魔林幽篁, 被奇林山庄鬼剑容辰一剑斩杀, 坠下山谷尸骨无存。

    看到捞上来, 红衣和血肉交融,惨不忍睹的遗体。集谛大师道了声佛号, 点头确认这就是血魔本尊。无定道长也道了声慈悲, 附议。

    淼千水看了一眼这一僧一道,眼底眸光微转, 微嘲一声老狐狸。

    然后,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心的捋了捋白须,很是中庸地“两位前辈都这么了, 老夫一介儒生,尸位素餐,并未帮上什么忙, 怎么敢定论。君侯大人呢”

    沐君侯神情冷凝,看到有人死总不是件愉快的事。他行走江湖,也除魔卫道, 剑下却从未私杀过一人。都是让他们接受律法的处置。

    纵使林幽篁作恶多端, 一代枭雄这样惨烈的下场,也叫人颇为唏嘘。

    淼千水的话其实是暗示, 他心里对这个人是不是林幽篁, 仍旧存疑,但是他不。

    因为在座所有的大人物心里都清楚, 单是一个琴魔走脱,就代表之后隐藏的无数忧患。若是宣告出去,血魔林幽篁生死不知,造成的恐慌后果恐怕比血魔走脱更大。

    身为半个朝廷之人,沐君侯比任何人都清楚舆论模糊,后续引发的可怕后果。所以,他斩钉截铁的肯定,血魔已经伏法。

    淼千水隐藏在白胡子后的脸上,暧昧嘲弄地笑了笑,一语不发。

    有江湖上这四位德高望重的人盖棺定论,耗时两个月的剿灭死人谷行动,终于以胜利宣告结束。

    蜀地之内的死人谷余孽,更是早就被清除一空,正道侠士又一次除魔卫道大获全胜,那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摆宴庆祝不,那得先回奇林山庄再。

    摆在所有人脑海里的第一件事,是原落花谷燕氏一族,搅乱整个天下武林几百年的那些血祭武器的下落。

    让死人谷两位活阎王,不惜得罪整个武林的正邪两道,也一定要弄到手的武器,对江湖之人的吸引力该是如何的强烈

    早在死人谷不断灭门江湖的时候,各种对那血祭武器的向往就在暗地里不断发酵了。

    尤其,当死人谷的黄表纸上,不断出现一个又一个江湖传中的大人物,而他们的发迹时间,都是在得到燕家的血祭武器后,对那武器的想象和传言就越来越疯魔了。

    传言早就越来越夸张,有人,得到燕家的武器就能得到绝世武学。有人,那武器能让人一夕之间得到一甲子的内力。有人,每把武器里都有一张燕家赠送的藏宝图,能让人一夜暴富

    被人心贪欲遐想的血祭武器,已经不再只是武器,而是承载所有愿望,能实现一切野望的万能神物。

    即便知道,这些传言不真不实,很多逻辑上就不通,但还是有无数的人会忍不住想,万一是真的的呢万一有一条是真的呢

    现在,看管宝物的恶魔已除,喝什么酒,庆什么胜,医什么伤自然该是冲入死人谷,找到那些无主的赃物,宝剑配英雄

    僧多粥少,一定要从长计议。

    若是拿到了自然好,若是暂时拿不到,也要留意了,找一个冤大头,以后有的是机会杀人夺宝。

    有好友知己的,更是约好一起行动,最好人手一把,更是已经商定好拿到后如何扫除痕迹隐藏。

    所以,当沐君侯示意大家,天色已晚先行下山的时候,原本胜利了欣喜愉快的氛围,不知不觉变得紧张肃穆。

    “我们不下山,一鼓作气,荡平死人谷。”

    “对,血魔杀我赵氏全族,我一定要拿回赵家的东西,以祭赵家冤魂。”

    众人也不在意,那赵家全族灭门了,他是哪里来的鬼

    “兹事体大,我们要亲眼看到死人谷被荡平,你们不会是想卸磨杀驴,借机独吞吧”

    “一晚上太长了,夜长梦多,我们不放心”

    “听那死人谷里堆满了血魔灭门抄家得来的不义之财,如何处理,我们要知道”

    “那血祭武器,总共多少,又怎么处理我们不看着,全凭你们一张嘴,怎么叫人相信”

    漫天星辰之下,三千贪欲横溢,与正气侠气混沌一起,或斥或同,叫天地之气摇摆不定,难以站位。

    相隔不远的地方,在连绵山脉的最高之巅,却是星月同辉,宁静悠远。蓝色的花树随风飘落,美若仙境。

    有人独自站在这山巅之上,绣着仙草的白衣在暗蓝的夜色下,漫射出柔和朦胧的光,比天上的明月星光还要生辉,如仙如幻。

    夜风烈烈,仙鹤的爪上缠着细长的白纱,悄然无声盘旋上空。

    那人闭着眼睛,像是凭虚御风神游天外,忽然入了一处噩梦险地,眉宇不断锁起,复又慢慢舒展。

    许久,唇边轻轻扬起微笑,像是自噩梦里挣脱,进入了美梦。

    闭上的眼睛形状很好看,有一点桃花眼的形状,在宁静冷淡格外出彩的眉锋之下,却淡泊得稍显疏离。像是将浮生一世的七情六欲全部摒弃。纵使眉目峰峦,山水如画,宜喜宜嗔,也好看得毫无温度颜色。

    但,若是稍有一点笑意,便是闭眼不睁,眉目的光华也瞬间点亮。

    那似有若无的温柔,绵长深远,仿佛自无尽之处逆流漫溢而来。

    如同一樽陈酿多年的桃花春酒启封,酒色轻晃便失色了月光。未饮,就已叫人长醉不醒。否则,心里怎么会忽然微微一恸

    他看见了什么因何锁眉又因何而笑

    那一天,忽然知道顾相知是男人的时候,林幽篁其实并没有太过惊讶。

    也没有,被欺骗的生气。甚至无人的时候,心下还忍不住笑了下,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明悟。

    毕竟第一次看清顾相知,他就觉得这位姑娘生得未免也太美了。美到超过了性别的惊艳,过往笔墨难以形容。

    他其实并不喜欢禁欲高冷不沾尘埃的人。这样的人他见过很多,太半灵魂苍白简单无趣,无趣又枉自矜傲。比如与世隔绝的落花谷中人,举族之人向来自诩世外之仙,少谷主燕双飞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当初匆匆一眼,并未想过后来今时。

    林幽篁是人间至恶,若是沾了他,纵是世外仙人,也要掉落血海,浸染上一身的血污,露出内里隐藏的晦暗污秽来。

    无一例外。

    可是,他拉着那个人的手,自他的眉目到心口游弋。望进那双清冷安静的眼睛,不知不觉忘却初衷。

    不应该的,口口声声喊着娘子的时候,身体其实是拉开了距离的;甜言蜜语却放肆妄言,眼神是清明冷漠的;纵是慵懒恣意了笑,都故作轻佻。

    林幽篁杀人诛心,却从来不欺心骗情。

    谁知就是这样的稍有不慎过界,就不心先把自己绕进去了。还,满心欢愉。

    是男是女,那又怎么样

    顾相知是女子,他便觉得她清冷如仙美极了。被他叫娘子的时候,被他玩笑欺负的时候,她静静的看着他不言不语。神情不知是不懂还是隐隐的不虞光是猜测这眸光后的意义,就能叫他愉悦好久。

    顾相知是男人,他就恍然了悟,那张超越性别的脸,若是看作顾莫问的少年时,果然是毫无违和。于是心心念念着,下次再见他要如何邪气坏笑,软语慵懒了问他,为什么扮作女子,怎得这样的美若天仙猜想,那时那双眼睛看着他,是什么样的神情

    无数次这么想,听琴的时候,走神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唯独杀完人空虚无趣的间隙不想,满身血污,不该不配。

    所以,从来也不曾强求重逢。想一次,就算作一次相见罢。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如霜如雪皎洁。如月在空,如玉清灵。

    就像年幼记忆里孤寒的雪夜,他悄悄推开窗棂,望见一庭的新雪。非但不觉得冷,心里竟然还是暖的。这样欢喜,一点也不想走进去,弄脏毁坏,只想白日永远也不要来,天光也不要来。他自己也不走进去。

    情愿就这样看着,看一夜,看入眠。

    “就算相知是男孩子,一千岁了,也还是喜欢。”

    “为什么喜欢什么”那双清冷的眼睛,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宁静地看着他。

    他的心,第一时间竟然是突如其来微微的涩。

    于是笑了“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好喜欢,觉得安宁”

    呵,胡八道。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一个人,怎么知道蓦然喜欢了,是喜欢的什么

    要不是看见他就哪里都不对劲,想要看着他,想要被他看着,怎么会知道这就是喜欢

    不过,他可能就是个混蛋,不值得任何回应。在澜江码头的酒家,看着顾莫问的时候,恍惚竟也有似曾相识的失神无措。

    他明明知道,虽然生得一样相似的脸,眼前的人是顾莫问,不是顾相知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

    若是顾相知知道,会讨厌他吧。

    那时候,顾莫问,天地之气已经放弃了他。

    他是当真不在意的。因为,不用任何征兆,他早就清楚林幽篁的时间到了。

    这世间给恶的快意只有刹那,就要全部的代价来换。可他,偏偏生而至恶,不愿悔改。

    “时候算命的,我将来要死无葬身之地的。我不在乎。你以后幽冥枉死城,来看看我啊。”

    还有,未曾出口的那声娘子。

    林幽篁死便死了,怎好叫那清冷仙人守寡。若要念,也是心里默默的念罢。

    对了,相知不是女子,叫他娘子他会不开心吗时间太短,他来不及想清楚,这个人笑起来是什么样的了。

    山巅的人轻轻睁开眼睛,很快又不得不闭上了,仿佛即便是月辉星光,也强烈得刺痛眼眸,几乎要流下泪来。

    他的右手也下意识抬起来,掌心按在右眼上。

    那惊鸿一瞥间窥见,他左右两只瞳孔的颜色并不相同。左眼瞳孔浅淡的银灰,像清泉封入月魄。

    右边的那只瞳孔暗红,红得如同烈火岩浆,瞳孔中间是兽一样竖着的一道黑,仿佛在瞳仁深处封印了一道沉睡的黑影一般。

    那人无声叹息一声,慢慢睁开未曾被手捂住的左眼,看着这夜风温柔花树漫天,繁星点点,玄月穿云的美景。那银灰的眸中温柔绵长而遗憾。

    身边却没有想见的人。不能看见那个人,也不能叫那个人看他一眼。再美丽的风景又有什么用呢

    从仙鹤的爪上取下白纱,又重新蒙上双眼。

    不过这一次,白纱很薄只有一层。大约是眼睛里的疾病,终于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