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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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照月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慢慢直起身。

    “早就听闻, 天机楼背后是顾城主, 而天机楼似是对鬼剑的消息格外感兴趣, 原来真的是顾城主想要。照月还在想,若是城主, 何不直接问我”

    林照月神情冷静,抚平肩上狐裘“没想到城主是来了,问的话,照月却听不懂。能杀死钟磬的真正的鬼剑莫非城主要找的那个钟磬被鬼剑杀害了阿辰手中的确曾有一把鬼剑, 但那已经是三年多前了, 鬼剑在他手中,不过昙花一现。”

    “三年前”顾矜霄一步步从厅堂的阴影里走出来, “清楚,剑怎么遗失的”

    林照月矜贵地颌首“是。阿辰十四岁那年,因为败上门挑战的鬼剑,一举成名。随后来山庄挑战的人层出不群。鬼剑太过霸道, 杀伤力太大,一点伤口都很难止血。况且对持剑的人也刺激过大。阿辰本就心性单纯, 偶有偏激,那把剑会更加放大他心性的戾气。家父以此为由收起鬼剑, 给了他一把仿品。”

    “后来, 那把仿品就一直跟着阿辰。那三年, 照月一直在静养,山庄之事都是由家父执掌, 等到家父闭关之后,照月接手之初便忙于江湖风波,前段时间忽然听到听风阁放出消息,鬼剑失窃。这才想到命人去核查。”

    林照月温润冷静的面上,眉间略有沉重“照月那时才知道,那把剑早在三年前就失窃了。山庄之前的管事略有变动,余人皆不知晓,但我三弟对此再清楚不过。我请他来,当面与庄主听。”

    众所周知,容辰孩心性,不比一般人城府深重,要他撒谎不难,但撒谎骗过顾莫问这样的人,却不容易。

    看到顾莫问眉宇沉静,并无喜怒,林照月才顿了顿,走到门外去,令外面的人速去请容辰少爷来。

    同时,林照月示意人上茶,与顾莫问一同坐下等待。

    这段过程中,林照月没有一句多余寒暄,眉睫微垂,甚至没有侧首去看顾莫问一眼。

    他的态度从以前就很鲜明,恭敬有礼,恪守身份,但是却也爱憎分明。

    顾矜霄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这段沉默,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丝毫不对,比林照月更自若。

    林照月沉默了许久,素来冷静的面容略微有些冰冷,许久,他率先出声破宁静。

    “虽不知顾城主为何想要鬼剑,如今鬼剑出现在玉门关,白帝城可是有行动”

    顾矜霄淡淡道“既是麒麟山庄的东西,白帝城不会抢夺,只是需借剑一用,之后便完璧归赵。”

    林照月垂眸一笑,茶盖轻轻拨开水面的茶沫“她在千岛湖的长歌书院,这次玉门关之事,最好不要让她来。”

    “你在教我怎么做事”

    “照月不敢,只是,跟鬼剑扯上关系的事,都颇为不祥。这剑很邪,其实在下本意并不想找回来。历代鬼剑之主,除了阿辰,都是闻名天下的剑客,却都来历神秘,如昙花一现惊艳江湖,之后再听到消息,就是他们无声陨落。麒麟山庄这剑来得莫名,消失的也颇为诡谲。”

    林照月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在下只是好意,听不听都由顾城主。毕竟,我并不是她的谁,而顾城主,却可以让她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就不知道,顾城主对她,是不是也如此了。”

    顾矜霄没有理他。

    之后的沉默,空气就更令人窒息压迫了,直到容辰终于三蹦两跳飞进来。

    远远就听到他孩子气的声音“二哥二哥,你找我吗咦,相知姐姐好吧,不是。”

    他兴奋地冲过来,很快发现认错人,失望得很直接“顾莫问你怎么自己来了,都不带相知姐姐。你是不是找我玩啊,最近没空,我要去玉门关呢。”

    容辰的身边跟着一只雪白的鹿,慢慢悠悠地走进来,似是要往容辰身边卧下,忽然蹄子一顿,踱着优雅的步伐向顾莫问走去。

    在容辰瞪大眼睛和林照月的疑惑下,矜持地贴着顾莫问的腿边转了转,不走了。

    “呦呦。”暮春轻轻叫唤。

    顾莫问略微蹙眉,想了想找出背包里一株鲜嫩的苜蓿草,递过去。

    暮春凑过来,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了眼,想了想,像是给面子似得叼走了紫苜蓿。

    顾莫问自然地摸了摸它雪绒绒的额头,摸到的角。

    “哇,暮春这不是姐姐,这是姐姐的哥哥,你不要又随便看到好看的人就叛变啊。”

    但是容辰再抗议不满,暮春也只是站在顾莫问身边,微微倚着他的腿,就这么矜持地嚼着那株紫苜蓿。

    林照月若有所思“暮春似乎与顾城主很相熟”

    顾矜霄摸了摸暮春的脖子,轻轻地“在祭山之时,它还有其他五个兄弟,一直跟在我们身边,自是相熟。”

    他自然地转开话题,对容辰“你要去玉门关,为了鬼剑”

    容辰摸摸后脑勺,叹口气“是呀。一把破剑,咱们山庄明明还有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跑去找那一把听那里满是沙子,一根竹子都没有,也没有好玩可爱的滚滚。可是二哥要去的,我就只好去啦。”

    语毕,控诉地看一眼林照月。

    林照月并无反应,低头饮茶。

    顾矜霄问他“那把剑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失踪的盗走它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容辰捏起茶盘里的两枚红豆饼,自己吃着,自然地去喂暮春,不甚在意地回答着。

    “就是我腰上那把的样子啊。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失踪的,以前我经常换着玩,后来找不到了,我就去问父亲。父亲那段时间好多人来找我架,就被趁机偷走了。但是不好声张,叫我不要出去。他还,他很快就会找回来的。”

    顾矜霄不置可否“多谢。那么,告辞了。”

    “唉这就走了啊。”容辰惊得跳起来,跟着顾矜霄的脚步不断倒退着走,“你要不要也跟我去玉门关玩啊,好久不见,还挺想你的。”

    “想我”

    容辰点头,笑容无邪,露出两侧尖尖的白牙“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顾矜霄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下。

    容辰下意识闭上眼,睁开后四面就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了,唯有暮春停在原地。

    林照月自里面走出来,沁凉的声线,平静“玉门关,二哥跟你一起去。”

    “哇,太好啦。二哥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做生意,这次我们出去玩,就能放松一下了。”

    “放松”林照月一脸冷静,毫无情绪,“那里可是比江湖还要凶险万分。”

    “这么危险,那你还是别去了,我去给你把剑带回来。”

    林照月似是笑了“危险,也不是冲我来的。”

    他的笑容毫无温度,让容辰的眼里染上一丝不安低落。

    林照月很久都没有过去温润柔和的笑容了。

    而且,“上次大姐的事,二哥给我的那把剑”

    林照月眸光微凉,静静地看着容辰,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头顶“阿辰,别让我失望。”

    容辰乖乖地蹭蹭他的手,脸上有些茫然不解“阿辰没撒谎,我得是实话,那剑真的失踪三年了,就是”

    “我知道。这样就好。”林照月看着他的眼睛,“二哥得话,要听,记牢了吗”

    容辰点头。

    他有很多剑,每天都换着玩,他都很了解它们。只有大姐死的那天,二哥给他的那把剑很陌生,又很熟悉。那剑凉凉的,饮了大姐的血就温热了。

    二哥,嘘。

    嘘就是,什么时候都不能谈起。这是他们从到大的约定密码。

    里世界,枉死城轮回司。

    顾矜霄行走在建设一新的城中,这里和现世中白帝城的构造极为相似,就像镜像颠倒。

    戏参北斗化作的神龙三年前就失踪了,我看了,容辰那怪物不像撒谎。林照月他也没必要撒谎吧。当时的确是林书意执掌山庄,鬼剑失踪必是与他有关。可是林书意因为枉死,又变成活尸,灵魂困在无限障业里,就是找出他他也不记得。

    顾矜霄的脸上一片沉静,轻轻地“不用他。抛开所有的迷雾,只有两个问题,找到答案,一切可解。”

    什么两个问题

    “司徒铮来麒麟山庄查鬼剑,在山庄内忽然失踪,为什么我的符咒找不到他的痕迹”

    这个我知道,能阻止方士寻踪的,只有方士

    “别忘了,我们在迴梦里看见的,司徒铮来麒麟山庄的时候,林书意已经变成活尸在闭关。做主的是林照月。也就是,就算有方士出没,也只可能与林照月有关。”

    哇,不是吧,那你怎么不拆穿他

    “过早拆穿,并无好处。但的确证明,存在一个看不见的方士,隐藏了司徒铮的踪迹。只是,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好,好的吧,那第二个问题呢

    顾矜霄停下脚步,唇角微牵,凤眸幽深“不管有什么迷惑烟雾,拿到鬼剑,就像拿到解谜的钥匙。所有的答案自己就会跳出来。”

    神龙莫名激动起来好好好,那我们快去玉门关吧,有鹤酒卿在,他一定马上就要拿到剑了。哎,那你跑枉死城来做什么视察

    顾矜霄没话,向前走去,前面就是虚危山。其中最险要的地方,形似火山。

    神龙看着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它经常放顾莫问身体的地方吗

    天蓝如碧,无烟无云。金色的大漠,砂砾漫射阳光。

    绿草苍翠,轻轻摇曳。驼铃和西沉的落日,一起走入绿洲清河。

    低沉的号角吹起,沙漠之上,忽然传来擂鼓一样的响声。

    无数人惊慌地回头,有人贴着地面侧耳去听,面无血色高喊“他们来了,大家快跑”

    地平线上,一阵沙尘,马,或者骆驼,伴随嚣张的笑声逼近而来。

    天色将黑,大漠的夜晚何其危险,又能去哪里

    “交出一半财物,我们不杀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中原话的男人,带着一群人很快包围了商队。

    绿洲里的原居民低着头,仓促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很少有敢隔着门扉张望的。

    那些客商气急,却只能隐忍了,有本事的已经盘算着,听了这群盗匪的来历,到时候通过玉门关的守卫官,将损失找回来。

    这绿洲唯一的客栈里,坐满了欢庆的匪盗,大口喝着酒水,笑谈着。

    那些被劫掠的客商待在楼上的房里,没有一个敢冒头,唯有店家埋头漠然地着算盘。

    夜色已深,十一月的玉门关,白天还很热,夜里却可以冻死人。

    这样的天气下,没有一个人敢出门,便是在客栈里也要用炭火温酒取暖。

    掌柜量着,这些盗匪今夜是不会走了,不如早点关门去睡觉。

    骆驼皮毛做成的门帘,厚重密实,阻挡了门外的冷风和寒气,上面挂着一串旧风铃。

    每当有人来的时候,那风铃便会响起。

    就在这时候,外面鬼都不会有的时辰,客栈门口的风铃响了。

    喧哗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向门口看去。

    一只莹润如玉的手指,轻轻掀起了门帘。

    在昏黄的灯火里,那只手美极了,让人想到传中镶嵌在玉门关上的珍宝。

    帘幕揭开又放下,走进来一个人。

    所有人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们分明都看见了她的样子,那一刻却像渴了三天猛然扎进泉水里,焦渴溺死的瞬间,恍惚看到了死亡前的海市蜃楼。

    被几十个人目不转睛一眨不眨地回头看着,四周鸦雀无声,仿佛一瞬间空气被冻结。

    换了任何人在这个环境里,都会不安。

    那个人却平静极了,脚步从未有丝毫紊乱。

    甚至,那清冷如月的眼眸,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未映入其中。

    目下无尘,心无杂念,她径直走进客栈里,在一张空置的桌子旁坐下。

    一身白衣青黛,就像,高悬天际的冷月,倒影在绿洲之心的清水湾。

    美到令人窒息,忘记呼吸。

    胸腔憋闷的久了,很快三三两两的呛咳出声,还有撒了的酒,不心呛入肺腑。

    缓过来后,所有人都兴奋了,血液微微发抖。

    脑子里只有一个词,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