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129只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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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到了。

    春汛不久, 闽越沿海就突发海啸, 水患过后,疫病频发。

    闽越旧国自先帝时期归顺后,被分割为三省, 这次灾害有两省遭灾。

    民不聊生, 当地官员却瞒报了灾情,一面封锁闽越旧地对外的通道。

    原因无他, 灾祸刚起的时候,白衣教就曾有过启示,但当地官吏不想耗费资金, 便还是按照以往方式应对。

    这次灾害发生, 他们难辞其咎。

    更失职的是,灾害发生后,还是白衣教提前组织众人撤离退守。

    等到疫病突发后, 官吏带着一帮豪绅权贵家眷跑了, 却为了防止疫病扩散, 更进一步封锁灾区消息。

    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将这些人列为水患之中, 为了救人而死去的官兵人口, 报于朝廷知晓,也好拿一笔抚恤金。

    但他深知, 要想不被降罪, 就要赶在洛阳那位知道前, 先一步平息解决。

    “闽越之国, 到底只是南蛮归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不是中原,天高皇帝远的,只要不给陛下添麻烦,不会怎么的。”

    所以,人还没死,他们就已经高枕无忧,想起来粉饰太平,再趁机捞一笔的法子了。

    然而情况却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发展。

    闽越旧国素来多祭祀,一处破败荒凉的古老祭坛里,站满了无家可归的人。

    这祭坛,很多人都听自己的长辈提起过,是昔日国教祭祀之地。

    高台之上,站着白衣教的神女,周围一圈白衣教众。

    肃穆的祭祀乐曲响起,淡去。

    白袍下的神女双手交叠,平置胸口,俯视万民。

    一片寂静中,那冷静端庄的声音轻诉:“天降灾祸,因为天下无道,使善者受苦,恶者逍遥。但我们本可以不受苦的,是因为有人做错了事,却贻害于天下万民。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真相。”

    她娓娓道来,三百年前,闽越旧国有一个白衣仙人。救济天下,善行世人。他能呼风唤雨,令四时风调雨顺,所有人出海的人都得以归来。他驱邪惩恶,匡扶道义,救助弱者无辜。当时中原苦于战争征伐,他化名入世,在短短十年间平定战乱,挂冠离去。

    当时,天下受他恩惠者众,却无人知晓他真实样貌和姓名,只知道他时常穿白衣。因为他并非为求名利,乃是真正普度众生的仙人。

    然而,天下无道,一群沽名钓誉之徒走到一起。他们假装求助,用计将他诱骗捕捉。

    编造罪名,颠倒黑白。

    他所有的善行功绩,或被抹消掩盖,或被他人据为己有。

    所有被他惩戒斩杀的恶人所做的恶行,一夕之间都成了他自己的恶行。

    中原的那些人他无恶不作,人神共弃,是为妖邪。实际却是嫉恨交加,想要用邪术窃取他的功绩和法力。

    “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用各种世间至恶来摧毁他的神智,用真正的九幽恶鬼来啃咬他的神魂。甚至诱骗他相信,他真的做下十恶不赦罪行。在最后一天,再用他自己的佩剑,将他杀死,彻底兵解封印。”

    这冰冷肃穆的声音,也或许是听到的一切,让人在春风里却止不住的发抖寒战。

    “他们成功了?”

    担忧。

    “修桥补路无遗骨,杀人放火金腰带。可恨!”

    愤怒。

    “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好的人吗?三百年了,如何证明这是真的?”

    质疑。

    “他帮过那么多的人,怎么就没有人帮他?”

    愤慨。

    “问得好。世间的确存在过这么好的人,但他受难之时,的确无一人帮他。”

    那冷静庄重的声音,不含丝毫感情,斗篷下的目光却悲悯温柔,看过所有人。

    “有些人是被流言蒙蔽了,有些人无能为力,但他们,永生铭记!”

    白衣神女抬手,教众立刻传下去一沓的古籍书册,那些心怀疑虑的人,或者识字的人,便伸手去拿去看。

    三五个人围着,看到那些人细细翻阅,难以置信的点头。

    台上的神女,继续:“三百年里,白衣教一直陆陆续续存在。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大家便以他喜欢穿的白衣为名。也用白衣为丧服,为他纪念。每一天每一年,我们都会祈祷,他有一天复生归来。”

    “你们有些人不信世间有这样好的人。但白衣教所行之事,皆是效仿他当初所为,却不及万分之一。然而,因为白衣教的这种行为,却一直被那些人不断压,死伤惨重,不得已消失蛰伏。但教中的人从未屈服,很快,新的白衣教就会再次出现。”

    所有人目光专注地看着高台之上,眼神渐渐深信。

    但,神女却叹息:“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即今为止,我们的力量,全是因为他所赐予。但如今,随着封印时间太久,他的力量已经有心无力了。所以,我们与神灵的联系越来越弱。虽预测到这场灾难,却无法将之消弭于无。”

    “如今,白衣教只有两条路,要么我们努力,勘正乾坤,拯救复活我们的神灵。要么随着他的灵魂彻底死去,我们白衣教也不必再存于世。必将殉道,追随于他。”

    所有白衣教弟子,霎时单膝跪地,右手置于心口:“我们愿意为神灵而战,愿神女带领我们。”

    一位神女站出来,侧首看众人一眼,目光坚定:“便是殉道,也该在努力之后。”

    白衣神女断然道:“好,这些最后的粮食草药全留给大家。勉强可以让你们撑到朝廷的赈灾到来。今日一别,若是我们得以回来,我们的神灵得以复生,天下所有人都能拨开云雾见青天,得到他的庇佑。若是这一去,身死道殒……浮生皆苦自顾无暇,大家各自珍重。”

    寂静的山陵里,立刻窃窃私语。

    这是不管他们了吗?

    这是管不了了。

    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人群里有人高声,歇斯底里的——

    “大家听我,我是书堂的人。通往京城的路早就被封锁了,水灾的消息压根没有传出去,永远都不会有赈灾的人来了。吃完这些东西,大家不是饿死也是病死!”

    “太过分了!跟他们拼了!”

    “跟着白衣神女走,我们要复活神灵,清正乾坤!”

    “跟着神女走!”

    片刻之间,瞬息万变。尘埃落定,漫山漫谷都是同一种声音,同一种情绪。

    “好,所有粮食留给后方的妇孺老少,其余人,跟着我们走!只有用恶人的血,才能冲刷封印,救出我们的神灵。”

    杀光他们,杀了恶人!

    ……

    三月春晖,洛阳群芳尽开,却无人有心赏景。

    天机楼的消息传来,举国哗然。

    闽越大乱,灾民杀了当地官吏,夺取兵权和库粮。

    短短几日间,整个闽越国沦陷,连闽越王室都被俘虏。

    白衣教整编军队,压境中原,大有长驱直入之势。

    周围的山河一寸寸沦陷,不到半个月,闽越王室的人头被装进礼盒送来洛阳。

    闽王被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闭门不出。

    今上心疼弟弟,命人将王爷接进宫中,派百名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时刻不离左右,这才勉强叫他安了心。却终日惶惶,毕竟闽越之地是他的封国。

    书堂的堂主伏跪在御前,面无人色,冷汗津津,两股战战。

    玄色的身影怒不可遏,冷冷道:“书堂乃是朕的眼睛,朕却不知道,朕的这双千里眼何时瞎了,被人兵临城下了,还浑然不觉。反倒是千机楼来报信!”

    一沓奏折被挥扫下去,砸了书堂堂主满头满脸。

    “陛下,臣万死不辞。但这是闽越当地的官吏胆大妄为,书堂的人也被封锁了消息,下官也是才知道。”

    宽大的袖摆怒拂,不容置喙:“你住嘴!在微生浩然手上时候,书堂还不是朕的呢,也不见出过这种事。你确实该死,但还不是时候。这白衣教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这么做有何诉求,你在死前,先去给朕弄明白了!”

    “是是,臣这就去!”

    ……

    “哦?气疯了吗?”

    玉门关,金碧辉煌的西域殿宇内。

    闽王看着手里暗红如血的葡萄酒,在润薄的夜光杯中徜徉,就像看着皮肤下的鲜血。

    半阖垂敛的眼眸,和他膝上那只慵懒幽冷的波斯猫如出一辙。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清贵高雅的男人。

    他穿着月白色的衣服,像旧旧的淡蓝色的月光,淡淡的雅致。外面却披着火红的狐裘,稍显几分尊贵和威仪。让人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的是,他的脸却被一张白玉无暇的面具遮掩了。

    面具人落子棋盘,冷静理智,毫无情绪地:“主上的棋,布局太深也太久。”

    “锦绣天下,就如同绝世美人,自是不好得,怎么能不费心?”

    闽王并没有坐在棋盘那头,慵懒的坐卧在榻上。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在他目光示意下,将棋子放到棋盘上。

    像闽王这种懒得眨一下眼的人,有人能读懂他的示意,当真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闽王虽然懒得动,但和所有话多的反派一样,并不吝于炫耀他的计谋。

    虽然那清冷从容的声音,依旧轻慢得心不在焉,懒洋洋的近乎气若游丝。

    “书堂乃是他的耳目,与其刺瞎刺聋,不如将那双耳目化为己用。孤想让他看见什么,他才能看见什么,想让他听到什么,他就只能听到什么。第一盟是一条恶犬,可惜恶犬还看守着金银门户。一个冷洛一把鬼剑,就可以轻易拖垮金银门户,让这只恶犬疲于奔命,无暇他顾。”

    白玉面具下的人,平静道:“那白帝城主和顾相知呢?”

    闽王似笑非笑:“他想要鬼剑,孤正好有鬼剑,恰逢其会。孤从来没想过,真的多牵扯一个敌人。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毕竟,再没有比我们这位白帝城主更引人注目的了,他所在的地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叫所有人的心弦紧绷。还得多谢你,送来的鬼剑。”

    面具人落子微顿,似是随口道:“白薇、苏影之流,擅用顾相知的名字,看上去却不像是不敢惹顾莫问的意思。倒像是,怕他不来。”

    闽王满不在乎,也不管棋局如何,只拿了夹竹桃花去逗弄那只高冷的波斯猫:“那又如何?大局已定,以顾莫问那样的人,难道还会多事去提醒皇帝,白衣教要造反?是不是啊,顾矜。”

    波斯猫半眯着眼睛,猛地伸爪子快速去抓那花。

    白玉面具下的人:“顾莫问不会,但他身边那位鹤仙人就不一定了。”

    闽王突然长笑出声,眼神却幽凉深远:“那你就错了,只怕他非但不会这么做,还会替我们阻止顾莫问插手此事。谁叫他,有口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