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178只反派
赶尸人死了以后, 的鹤酒卿依旧带着剩下的几位客人,踏上回去他们故乡的路。
没有大人的帮忙, 孩子搬动这许多人极为困难, 尽管只剩下五位客人了。
赶尸人死后, 顾矜霄无法再借着他的身份现身,白日里只能沉默看着, 等到夜里借助琴音将御尸的咒语释放出去。
因为害怕改变过去,他只能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很多时候鹤酒卿很多话, 他也只能轻轻应一声, 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后灵。
即便如此,鹤酒卿却很开心了。
月色之下,伴随着悠扬空灵的琴音, 一队尸体如同凭虚御风而行的仙灵,鹤酒卿弯着银色的眼眸笑着跟着队伍而走。
有时候那淡青色的音波会把他轻轻托起来,就像有人带着他在空中飞,那样奇妙有趣。
荒野的夜晚因此变得格外令人期待,如同一个神秘特别的梦幻之旅。
白天的时候, 六岁的鹤酒卿除了日常的识字学习外,开始研究起那些神秘奥妙的符咒。
御尸引路的符咒通常只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他想了些办法,用一些特别的材料, 将那符咒研制融合成香。
这样只要燃着香, 符咒的效用就能延长很久, 他只要带着香走在前面, 那些客人们就不会迷路。
等到又一个夜晚,琴音响起来时候,他把香捧出来。
夜晚的风轻轻抚过他的头顶,好像有人温柔的摸他的头。
就这样,如约把所有人送回故乡。
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做赶尸人太古怪了,加上他那双银色的眼睛。
也不能就这么把尸体趁着夜色放到人家门口,会吓到普通人的。
鹤酒卿想了想,悄悄把人送到附近的义庄,在此之前,写信送去那些人家里,让他们有心理准备去接人。
做完一切,鹤酒卿却无处可去了。
那一年洪水灾害频繁,天下将要大乱,北方冷得极快。
鹤酒卿病了,躲在一处民宅的房檐下挡风。
黑漆漆的天,风雪呼号。
冻得通红僵直的手指在雪地上画下暖意的符咒,的身影缩在角落里,抱着半块冷馒头,很饿很饿了,才慢慢啃一口。
眼泪把眼睫冻成冰棱。
跟空落落的心比起来,风雪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那个人不见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唱着歌蹦蹦跳跳经过,走过去了却忽然回头。
叉腰喊道:“喂,谁让你待在这里的?乞丐脏死了,快滚!”
“我不是乞丐,等风雪一些就走。不会弄脏你家门口的。”
“谁跟你这是我家了?就见不得你这种下等人,你不滚,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能走,我要等一个人。走了,他要是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谁管你去死。你不走我就死你!”
吱呀一声,气派厚重的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
裹在厚披风下的少女蹙眉:“住手。他不过避避风雪,你怎么人?他还那么,你的年纪是他的两个,你不帮助他怎么还仗着比他大,就撒泼欺负人?”
“我,我……我怕他弄脏您的屋檐。”
“这是我家,不要你管。你要是还不走,我就仗着比你大,也学你撒泼了。”
“走就走,哼!”
那盛气凌人的姑娘涨红了脸,咬牙切齿跑掉,一边走一边恨恨回头。
少女放轻声音:“别怕。风雪这么大,要不要进来。”
“谢谢姐姐,不用了,我不是乞丐,只是在等人。等到了,我就走了。”
少女点头,身影消失在门里,一会儿出来了,给他一包热包子。
“吃吧,晚饭做多了,放到明天我娘要,你帮我吃完吧。”
的孩子接过,轻轻地:“姐姐是好人。谢谢你。”
“乖,若是想进来就敲敲门。若是又有人来欺负你,就敲三下,我出来教训坏人。”
少女轻轻掩上门。
门外的鹤酒卿将包子放进怀里,轻轻为她念诵了一百遍平安喜乐的祝祷。
门内。
少女轻轻咳嗽一声,在榻上浅眠。
她生了病,大约活不过明年春天了。方才等着娘亲回来,不心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白衣青羽的人对她弹了一曲,轻声:“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门外有一个孩子,有人欺他年幼。今夜雪疾风冷,他若是哭,眼泪要冻伤眼睛的。”
恍然醒来,果然听到尖锐的吵闹声。
纵使没有那一梦,若是听见了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世界这样美丽,怎么能让给坏人呢。
少女睡着了,恍然又梦见那个琴师。
那人抱琴对她微微躬身一礼,轻轻地:“你得对,这世界这样美,不能让给坏人。你送他人间暖意,我谢你,也谢这人间。”
那琴音又弹了一曲。
很多年后,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的老婆婆,还是会想起那个雪夜梦里的奇遇。
她只是随意做了一件事,第二天雪停了,她的病也好转了。
人们,那一夜定然是有仙君乘风雪到过人间。
……
门外的鹤酒卿念完一百遍的平安喜乐咒语,睁开眼听得耳边轻轻的叹息。
“念完了?”
鹤酒卿惊喜睁大眼,拿出怀里温温的包子:“给你。”
“很香,你也吃。”
风雪停了,云开月霁。
的少年带着若隐若现的鬼魅,消失在白茫茫干净的大道上。
“我想到了,我们可以住在义庄……”那声音欢喜清透。
其实去哪里都可以,只要那个人一直陪着他。
……
义庄的老师傅偶尔也兼具仵作,听到一个七岁的孩子自己是赶尸人,看了看那双银色瞳眸,没什么只点了点头。
鹤酒卿便在那里度过了冬天。
冬去春来,有一次路过书堂,听到一阵清朗的读书声,鹤酒卿恍惚出神站了好久,直到送纸人的义庄老师傅出来看到。
与尸体交道的行当,在普通人眼里自来忌讳又边缘。
老师傅让他别再来义庄了。却指给他教书老先生的住处,告诉他如何拜会话,应该准备什么束脩。
后来,鹤酒卿就在书堂读书了。
以及第一次嘴角青紫,浑身脏兮兮的回家。
本来只是很生气,可是听到那声“是不是很疼”,他就忍不住含着眼泪。
“没有爹爹和娘,是很大的错误吗?比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比不好好做功课,还要大的错误吗?”
“为什么讨厌我?”吧嗒吧嗒眼泪落下来。
好不容易养出婴儿肥的脸,仙童一样玉雪可爱,本该被全世界所爱。
顾矜霄是知道的,因为他一直都跟在他身边。
那些拳脚恶意来的时候,尽管他把的鹤酒卿抱在怀里,把一切挡在自己身后,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处,没有人能看见他。
“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你太好了。”
顾矜霄捂住那双流着泪的眼睛,隔着空气心的拥抱他。
“因为你生得好看,因为你聪慧天才又努力,先生一整天都在赞扬你,我都听到了。”
“你这样好,他们怎么都追不上,为了掩饰他们的平庸,就要故意伤害你。”
“这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些话都不用在意,像今天这样回去就很好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眼前哭得叫人心疼的仙人,爬起来后像个凶狠的狼狗,一个十个,把他们都得哭着跑回家了。
顾矜霄本是松了一口的,没想到回家他会哭得这样伤心。
鹤酒卿抽噎哭着,诚实地:“因为这样,你就会跟我话,会抱我呜呜……”
顾矜霄沉默许久,轻轻地:“我教你武功吧。”
那人最大的错误,是顾矜霄不能保护他。
……
时间一点一点爬过墙上的藤蔓花。
鹤酒卿的运气比幸运e的顾矜霄还要差,仿佛上天也看不得完美无暇的剔透琉璃心,故意要他历经这世间最艰难的困苦,看遍最险恶的人心。
那只鹤飞得越高,越伴随着疾风骤雨。
那些的坏运气,伴随着的恶意,几乎每一天都要与他不期而遇。
屋漏偏逢连夜雨是常态,被欺负了刚刚要反抗,就会被夫子和旁人看到,认定是他欺负人。
走在路上,也会迎面遇到庄稼被学堂的孩子毁坏偷窃,失主不管三七二十一认定是他做的。就算偷窃的孩子站出来承认,对方也不会承认自己认错人。
毕竟比起别人的孩子,这个漂泊无根的孤儿自然更好欺负一些。
然而即便这样,那双银色的眼眸始终清透澄明,没有被这尘世的人心污秽染黑半分。
那稚嫩的面容婴儿肥微鼓,想了想,乖乖地:“被坏人欺负生气但不害怕,害怕自己向他们学坏。这样卿卿变成坏人了,你会像讨厌坏人一样不喜欢卿卿的。”
“我要做我自己喜欢的样子,做世界上最好的人。”
仿佛生来就带着剔透无暇的灵魂,生着超脱的禅意和悟性。
顾矜霄问:“什么样的人才是好的?”
那人弯着银色的眼眸,好像两湾月牙:“想起来就喜欢的。比如你呀。”
顾矜霄轻轻笑了,可是你看不见我啊,怎么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这样鹤酒卿十岁了。
学堂发生了一起惨案,原本只是一则嬉笑闹引发的意外。然而那些学子习惯了作威作福,便想掩盖事实,在学堂放了一把火,想要烧死某个人,然后推给他。
那里的人,大人和孩子都满身戾气,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此地特产是穷山恶水和刁民。
那一天鹤酒卿生病了,并没有去学堂,可是去山上采摘草药的时候,他恰好目睹了全部过程。
纵使顾矜霄想蒙上那双眼睛也不能。
可是,他也不该。
这些一点一滴的人间人心之恶,根植鹤酒卿眼里,若干年后,会分裂出一个叫钟磬的分枝。
学堂的恶火燎原,尽管有鹤酒卿的报信,火势得到控制没有造成更多伤亡,可是烧毁了一些将要收割的庄稼,这一年大家就要饥一顿饱一顿了。
谁来负这个责?没有人能付得起。但总要找一个可以释放怒火的人。
有人仓促喊出鹤酒卿的名字,颤抖却恶意的手指指向他……
逃亡开始的仓促至极,但是鹤酒卿本也没有什么行李,只有几本书几张画符的纸笔。
不过,还有夜里只要轻轻唤一声,就会有的回应。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