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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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很快,在齐鱼收到正式录取通知的第二周,她走进了语言考试的考场。2

    她很平静。

    这段时间,她一直很坚定。每天上完课后,都在学习语言。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也尽量给她提供了安静的学习环境。

    齐鱼知道,自己将会走上一条和过去不同的道路。

    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高分通过了考试。

    路美臣给她打电话祝贺:“非常棒,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齐鱼:“下周。”

    路美臣迟疑了一下:“会不会太赶了”

    齐鱼摇头:“我要尽快。”

    尽快离开,还是尽快做什么,路美臣没问。

    她只是尽量体贴:“你需要钱吗?我能借给你。”

    齐鱼开朗地笑了:“我攒了很久的工资,做完自己想干的事,还能买得起票。我问过隋先生了,入学以后第二周,就可以向学校申请校内兼职。”

    “别担心,美臣姐。”齐鱼温温柔柔的。

    路美臣不担心她到国外后的生活,让人担心的,是齐鱼口中“想干的事”。

    但是既然是想干的事,那就不要论对错了。

    路美臣只能留下一句:“隐蔽点,如果有麻烦,一定要联系我。”

    电话挂了,齐鱼有些失神。

    以留学生身份到了国外后,第二年开始申请永久居留身份,待够两年,就能顺利移民。

    听起来很美好。

    但是这些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美好,只有她自己能感受了。

    可是,鱼不想和娘,和梅梅姐分开。

    齐鱼平静地打了航空公司电话,订好了下周的票。

    然后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齐鱼看了看窗外。

    鱼就要走很远啦。

    鱼可能不会回来了。

    娘,请你原谅鱼的自私。

    鱼不想和你们分离。

    所以,鱼要带你们,一起走。

    这是个非常疯狂的决定。

    路美臣没办法支持她,却也不能反对。

    就像路美臣这么多年,无法离开秦是明一样。

    父母和朋友都劝过路美臣,但她做不到。

    太过于执着的事情,只能等当事人自己想开。

    齐鱼想不开,那就去做。

    齐鱼买完票后,留了一些钱,作为到了国外第一个月的生活费。

    然后剩下的钱,她装进了包里。

    齐鱼向学校递交了辞呈,没有向任何人告别,悄悄地离开了。

    她坐火车回了老家。

    齐鱼戴着口罩,穿着黑色的风衣,头上还有深色的宽檐帽。

    没人能认出她。

    她到了人力市场,人力市场外,蹲着一些人,想找些零活干。

    齐鱼在人群里走过去,不着痕迹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人。

    本地话的,不要。

    瘦弱的,不要。

    最后齐鱼站在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面前。

    那个汉子个子不高,但是壮实。

    他愁眉苦脸地躲在地上,指在地上瞎比划。

    其他人都是成群结队,只有这个男人自己蹲在一边。

    “找活吗?”齐鱼问他。

    汉子立刻抬起头,站起身,努力争取会:“我啥都干。”

    齐鱼问他:“你没和其他人一起?”

    男人解释:“我只种地,家里活不忙,就来这里帮别人种地赚点钱,不认识这些打零工的。前几天家里电话孩子病了,没钱我听这里能打零工,就过来了。”

    完,他担心齐鱼不要他,再次强调:“我啥都干!”

    齐鱼:“除了种地,你会什么?”

    男人语塞:“”只能再次重复:“我啥都干”

    这次他心虚多了。

    就因为只会种地,他天天来蹲活,天天蹲不到活。

    齐鱼没再为难他:“我就想让你帮忙挖些东西。你挖坑行不行?”

    男人拍胸脯:“挖坑我在行,上次村里挖井,我一个人挖的最多。要是土不硬,我三天就能挖半口井出来。”

    齐鱼点头,凑近了,声:“明天晚上,我想让你帮忙干个活,一晚上的活,按别人三天的工资给。”

    男人的心砰砰跳:“挖啥?”

    “挖坟。”

    男人身子往后一缩,失声拒绝:“不不去!”

    齐鱼不着急:“五天的工资。”

    男人慌张的摇头。

    齐鱼笑了:“八天。”

    男人摇头的速度变慢了。

    齐鱼:“是我爹娘和我姐姐的坟,祖里的人不认我,也不给她们上坟。我想把他们迁到其他地方,怕祖里不同意,所以晚上去。”

    齐鱼诱惑他:“你外地人,帮我办完,就走了,谁都不知道这事。怕什么。”

    男人语气发颤:“这可是损阴德的事。”

    “你孩子都病了,没钱,孩子病死了,你要这阴德干什么?”

    “并且你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损也是损我的阴德。”

    男人脚下有点虚,咬了咬牙,他:“这得十天的工钱。”

    成交。

    齐鱼和男人约好了明天傍晚见面的时间地点,又给了他一点钱,让他去买个趁的挖掘工具。

    找好了这人,齐鱼又去了另外的地方。

    她出了更多的钱,又谈拢了一桩买卖。

    办好这些事的齐鱼,住进了一家旅馆,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她去了上次的面馆。点了一碗同样的汤面。

    吃完面,她走了出去,路过了那家五金店。

    店开着,里面果然有各种刀具。

    只是,现在的齐鱼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齐鱼在县城里溜达了一天,买了一些东西,也仔细看了一遍,这个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的地方。

    娘以前会带齐鱼和齐梅梅来赶集。

    娘没多少钱,零嘴就只买一份,这样才能多买几样,都给孩子们尝尝。

    一个糖饼,掰成两半,两姐妹一人一半,谁都不多,谁都不少。

    娘就笑眯眯看着她们吃。

    可是鱼和梅梅也想让娘吃。

    鱼就会先闹起来:“梅梅姐的饼比我多!”

    娘左右看了好几眼:“一样的吧。”

    梅梅也:“娘,我也看着是我的多。”

    这就没办法了,娘只能在鱼的强烈要求下,咬一口梅梅的饼。

    然后就轮到梅梅了:“娘,鱼的比我大!”

    娘只能再地咬一口鱼的饼。

    就这样,娘也吃到了糖饼子。

    糖饼子,一家人一起吃。

    苦果子,也要一家人一起吃。

    傍晚,齐鱼到了约定的地方,那个汉子买了一把锋利的铲子,已经在等着了。

    天黑下去的时候,他们两个悄悄上了山。

    电筒照亮眼前的一点路。

    他们到了祖坟里,按照齐鱼的指示,男人撸起了袖子,不言不语,开始干活。

    前段时间刚下过雨,埋的也浅,不到半夜,三具棺椁就被挖了出来。

    齐鱼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山下就开来了一辆卡车,静悄悄地停下。

    司上了山,和挖坟的男人一起,把棺椁都抬到了卡车上。

    齐鱼站在山上,冷漠地看剩下的石碑。

    然后她把白天买来的猪尾巴和死耗子扔进了三座空坟里。

    挖坟的男人搬好后,又上山。

    齐鱼把装钱的袋子递给他:“把坟埋好,多填土,别让人看出来。”

    然后齐鱼就坐上卡车离开了。

    开车的男人也很沉默。

    他们一路无语,到了殡仪馆。

    “动作快点。”那个男人:“我这是接私活,不能让领导发现。”

    推车把棺椁推进了太平间里。

    棺椁已经有些腐烂了,有难闻的气味。

    齐鱼趴下身子,认认真真地在烂木头里捡出来自己的爹娘和姐姐。

    这个任务很重。

    周围静悄悄的,旁边的冰柜,散发白色的冷气。

    可是齐鱼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舒服。

    “儿行千里母担忧,”齐鱼喃喃:“娘,我把你们带走,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等着开焚烧炉的男人,吧嗒吧嗒抽着烟,在门口低着头不话。

    等到东方有了一丝亮光的时候。

    齐鱼收到了三个装了东西的罐子,贴在胸口,热乎乎的。

    罐子是她白天专门去买的。

    她没去专门的店,而是去了瓷器店,买了三个不一样的精致罐子。

    爹用黑色的,稳重。

    娘用青花的,素净。

    梅梅,就用这个带红梅的。

    如果以后有更好看的,齐鱼打算再给他们换一个。

    不定,以后每年过年,都能换一次。

    大家都有新衣服。

    齐鱼道了谢,付了钱。

    背上自己的家人,离开了。

    回去的火车上,齐鱼给路美臣打了个电话:“美臣姐,事情办好了。”

    路美臣:“那就好。”

    旁的,路美臣没敢问,不知道怎么问。

    这事肯定不对。

    但是路美臣不想拦她。

    两个女人沉默了一会儿。

    齐鱼再次开口:“谢谢你了姐。”

    她停顿一下:“还得麻烦你,以后帮忙问下,上次帮我进医院找资料的护士,现在怎么样了。”

    路美臣:“这事你别担心,我已经问到了。”

    “她被查到了,被辞退了。”

    齐鱼“啊”了一声,非常愧疚:“那可怎么办我以后挣钱了给她邮过来点”

    路美臣继续:“也不算坏事,她刚被辞退没多久,医院出了点事故,是资金方面的。省里派了巡查队去调查。”

    “院长,副院长,还有中层以上大部分领导,都被查出问题了。”

    “她爸胆子,当官这么久,也就安排她进了单位,不仅没编制,还被辞退了。所以就他爸没事,下一步,她爸可能要升职了。”

    “那姑娘被他爸逼着去考专升本,也挺好的。”

    齐鱼放了心:“那我心里就好受点了,不过还是得记着她的人情。”

    路美臣“嗯”了一声:“人情记着就记着,但是别全为了人情活。”

    她俩没有话了。

    路美臣想了想,最后叮嘱了一句:“你干这事别让孩子们知道。”

    齐鱼笑了:“美臣姐,我又不傻。”

    电话挂了,齐鱼靠着窗,抚摸怀里的三个罐罐。

    在齐鱼临行前两天,潘敬、张红娟和顾眷邀请她一起吃了冰淇淋。

    齐鱼当然不会让孩子付钱啦。

    虽然齐鱼也没多少钱了,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的。

    潘敬他们郑重送给齐鱼一个铁皮饼干盒。

    “里面有我们的信和好吃的饼干哦。现在不能看,要出了国才能看。”潘敬叮嘱她。

    “不然我们会很害羞。”张红娟补了一句。

    顾眷疯狂点头。

    齐鱼接过去,挨个摸了摸朋友的头。

    出发那一天,只有路美臣来送她。

    她们没有什么,只是在场紧紧拥抱。

    飞上的齐鱼,隔着窗,看着故国的一切,慢慢远离,她有些难受。

    齐鱼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饼干盒。

    饼干下面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都会写这么长的信了吗?”齐鱼想着,然后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躺着很多兑换好的国外纸币。

    还有一张简单的纸条:鱼老师要幸福啊。

    齐鱼闭了眼,紧紧抱住饼干盒。

    谢谢你们啊,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