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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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云一脸震惊,低下头,怔怔地去看自己中木棍。

    莫非他已武功精进到这种地步,稍碰一下,棍风就能把人打晕?

    这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

    沈纤纤被晋王箍在怀里,听着他那番不知真假的话语,正自震惊,忽然听到刘云的怒喝。

    她要开口解释,不想忽有响动。萧晟竟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沈纤纤一怔,还来不及欣喜,下一瞬就见他双目紧闭,踉跄着倒下。

    而刘云持木棍,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沈纤纤悚然一惊,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去扶晕倒的萧晟。

    他身子靠在她身上,她不得不半蹲在地才扶住他,使他不至于跌倒。

    假装看舞狮的章从听到动静,发觉不对,一个箭步冲过来:“王爷!”

    他待要帮忙搀扶,却见王爷双目紧闭,意识全无,倒在了王妃怀里。

    章从犹豫了一瞬,停下脚步。

    刘云目瞪口呆,中的木棍差点掉地:“王,王爷?”

    这个人是王爷?他打了一个王爷?!

    郭明等人反应过来,几步窜至跟前,“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将其团团围住。

    众侍卫锋利的长剑离刘云周身只有数寸距离。

    他们再往前推进一点,刘云身上定会布满血窟窿。

    刘云心里发虚,但也不肯束就擒。他握紧中木棍,摆出对敌姿势。

    晋王大概是陷入了昏迷中,双目紧闭,一声不吭。

    沈纤纤正低头查看萧晟的伤势,听到动静,匆忙出声:“郭明,先别动。”

    她心里乱糟糟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郭明扭头问沈纤纤:“王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这个人?”

    刘云双目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王,王妃沈姑娘,你,你是”

    她不但嫁人了,她还是王妃?!

    郭明冷喝一声:“大胆!竟敢对王妃无礼。”

    “沈王妃”刘云脑子轰然一震,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然想到一事,“你是晋王妃?!”

    年内七月份晋王娶亲时,他也在京中,隐约听人提到过。晋王娶了一个什么侯爷的义女为妻。

    所以他一木棍打晕的是那个在西南边境立下赫赫战功的晋王?

    短短数息间,刘云脑海里就闪现了自己的十来种死法。

    虽有王妃下令不要动,但郭明等人仍未收起兵刃,继续保持着防范进攻的姿势。

    章从年纪大一些,心思也较为活络。他看看王爷王妃,又看看刘云,心内生出不少猜测。

    他心念微动,悄悄站在了王妃身后,防止其趁乱逃走。

    王爷王妃之间的纠葛他不了解。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决不能让王妃再次离开。

    沈纤纤现在无暇细想这些,她只担心萧晟。

    他竟然被刘云一棍子打晕了。

    偏生又看不出明显伤口。

    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在场诸人只怕都要遭殃。尤其是真正动的刘云。

    可这件事又不能怪刘云,毕竟他也不知情。

    “刘大哥,你对这儿熟悉,附近有没有医馆?”

    “啊,有的。”刘云回过神,“那边那条街就有。”

    “那你带路。”沈纤纤略一思忖,“章从,你来背着王爷。”

    “是。”章从依言上前。

    刘云却一动不动,因为此刻还有好几柄长剑正对着他。

    沈纤纤暗叹一声:“郭明!”

    王妃有命,郭明等人只能暂时收起利刃,任由刘云前行带路。

    章从背起昏迷的晋王,暗暗使个眼色。

    有一侍卫会意,立时站在王妃身侧。

    一行人匆匆赶赴医馆。

    不远处的舞狮还在继续。

    偶尔有人撇过头看这边情况,见他们离去,便又重新将视线转回到舞狮上。

    大年初一,回春堂冷冷清清。

    胡须花白的冯大夫笼于袖,坐在门口阳光下。

    冬日的阳光没有多少暖意,但聊胜于无。

    他上了年纪,不爱看热闹,就图个清静。

    偶尔有锣鼓的喧闹声传来,他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再次合上眼睛。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冯大夫睁开眼,咦,一群年轻人。

    为首者神情中难掩急切:“大夫呢?大夫,快来救人啦。”

    “我就是。”冯大夫站起身,“救什么人?得了什么病症?”

    他一眼瞧见有个高挑汉子,背上背负了一个人。

    冯大夫心想,这连路都走不了,可见不是病。

    他不敢大意,顿时精神起来:“快,先把人放到榻上,让我看看。”

    平民百姓,有些人忌讳,大年初一病灾的,能忍就忍,免得不吉利,影响一年运势。

    眼下这情况,肯定很严重了。

    回春堂里放了一张长榻。

    章从也不多想,直接把身后的王爷心放下,擦拭了一把额上的汗:“大夫,您赶紧看看,怎么样了。”

    冯大夫伸便去探其脉搏。良久之后,他收了指,面色凝重:“只看脉象,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能是外伤。”刘云摸了摸鼻尖,满面羞惭,“我好像用棍子,不心打到了他的头。”

    之所以“好像”,是因为他隐约感觉只蹭了一下而已,并未用多大力气。

    但他若强调这一点,倒显得他故意推卸责任。

    一听打到头,冯大夫神情愈发严肃:“打到头了啊,这可了不得。轻则内伤,重则丧命呢。”

    沈纤纤心内惴惴,早前宫中太医也过类似的话语。她连忙道:“那大夫,您先看看,他要不要紧?”

    冯大夫又细观晋王脑袋,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捻须长叹。

    众人心里无不惶惶。

    思忖再三,冯大夫才将心一横:“老夫姑且一试。”

    他转身取出一个药箱,翻出针包,取了一根长长的银针,试着去扎晋王头顶的百会穴。

    沈纤纤看在眼里,心想,当日在上苑,太医第一个扎的也是这个穴位。

    思及此,她对这位老大夫的医术莫名信赖了几分。

    长长的银针扎进去,没多久,晋王就睫羽轻颤,睁开了眼睛。

    在场众人皆喜出望外,相视而笑:“好了,醒了,醒了。”

    冯大夫收起银针:“下次有人晕倒,先掐人中。如果不行,就扎百会穴咳咳,多谢惠顾,诊费一两纹银。”

    章从从袖袋中摸出一两纹银,直接掷给他。

    只要王爷无碍,多少诊金并不重要。

    晋王睁开眼睛后,似是愣怔了一会儿,奇怪地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郭明抢先回答:“这是医馆。刚才您晕倒了,章从把你背到这儿的。”

    “医馆?”晋王直起身,面露不解之色,“上苑没有太医吗?怎么来医馆?”

    他环顾四周,低声问:“钰儿呢?他没事吧?”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章从声道:“您忘啦?这是宛城,离上苑远着呢。”

    “宛城?”萧晟脸上疑惑之色更浓,他视线微转,紧盯着身穿男装的沈纤纤,“卿卿,你怎么这幅打扮?”

    沈纤纤心脏砰砰直跳,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一提到上苑、四皇子,她霎时间就想起了当日在上苑时的场景。

    他在猎场救了惊马的四皇子,后来昏迷不醒。再睁开眼睛,就已恢复了记忆。

    听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是他记忆退回到了那个时候?

    怎么可能?天下哪有这般奇事?

    可有两次经验在前,她也不能的太过绝对。

    但她思来想去,仍是不大相信。

    沈纤纤声音很轻:“我为什么这个打扮,你不知道吗?”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晋王,不想错过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晋王双眉微蹙,似是认真思索了一下。紧接着,他便面露痛苦之色,轻轻捏了捏眉心:“不知道,想不起来。”

    他的神情看起来认真诚恳,丝毫不像作假。

    那个猜测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沈纤纤一颗心提了起来,出言试探:“九郎,今天是哪一天?”

    “九月”萧晟愣了一下,“不对,九月有这么冷吗?”

    沈纤纤屏息了一瞬,脑海一片空白。

    众侍卫对视一眼,齐齐惊讶出声:“怎么会是九月?明明是大年初一啊。”

    “大年初一?怎么可能?!”

    一旁的冯大夫抄着,突然插话:“你们也别怕,脑袋受击打之后,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也正常。接回家慢慢养几天,能恢复就恢复。不能恢复也无碍。只要人不傻,日子总能过下去。”

    这话有些无礼,郭明立刻瞪了他一眼。

    目瞪口呆的刘云眨了眨眼:“失,失忆?”

    他把晋王给打失忆了?

    沈纤纤双唇紧抿,思绪更乱。

    萧晟走下床榻,微微皱眉:“什么失忆?咱们去外面话。”

    他极其自然地走到沈纤纤身边,执了她的,与其十指相扣,轻声问:“王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纤纤心里蓦的一酸。

    上次两人这个姿势,还是去年在上苑,他恢复记忆的前一夜。

    那时他们在月光下漫无目的地散步。

    她垂着浓密的睫毛,也不挣扎,任他拉着就往外走。

    其余众人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出得医馆,沈纤纤才理了理心情,开口问:“九郎,你真不记得了?”

    她总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萧晟双眸微阖,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在猎场看见老四惊马,后来的事就想不起来了。”

    停顿一下,他就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没关系,你告诉我也是一样的。再不行,回头多查一下,总会知道的。”

    这般自然而然的亲近信赖,让沈纤纤心内酸涩更浓。

    久违了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眼眶涩涩的,声音不自觉便软了下来:“九郎,你头疼不疼?”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用这样娇软的语气和他话,的还是亲近关切的话语。

    没有疏离,没有抵触。

    “不疼。”晋王心里满足而又酸涩。他伸摸了一下后脑,摇了摇头,故意问道,“我头受伤了吗?”

    他原本计划与她好好谈一谈,解释清楚。事到临头,终是记得她出走前留下的那封信。

    她认为他们情况特殊,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她只把十九岁的他当作是丈夫。

    尽管猜到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恢复记忆后行事不当,可他内心深处免不了担心她真是这样想的。

    若她执意将他视作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那他恐怕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

    因此,当那个姓刘的镖师木棍打来时,他灵光一闪,决定顺势利用起来。

    先假扮十九岁的自己,打消她的抵触情绪,再徐徐图之。

    不管用什么办法,这次他一定要留下她。

    对于晋王被一棍子打得失去几个月记忆这件事,沈纤纤半信半疑。

    一方面她感觉太过巧合,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晋王似乎没必要撒这种谎。

    听他询问,沈纤纤迟疑着点一点头:“嗯,被打了。不过他不是故意的。”

    萧晟心里一酸,方才装晕时,听到她对那人的称呼“刘大哥”,多么亲密。

    尽管知道那大概是她请的镖师,他依然心生憋闷。

    那个姓刘的居然叫她“沈姑娘”,知道她是女子。

    心内翻江倒海,晋王脸上却是惊异之色:“竟有此事?”

    沈纤纤轻轻点了点头:“嗯,此事来话长,以后再好不好?”

    萧晟既然“不记得了”,也不好细问。

    两人不紧不慢闲闲走着,忽有一阵浓郁的香甜气息传来。

    沈纤纤偏头看去,只见街道旁有一家卖板栗的。

    她并无饥饿的感觉,但是看见这糖炒板栗,心念微动,仰头看向身侧人,带一些试探:“九郎,我想吃那个。”

    “这有何难?”萧晟伸入怀,摸出一点碎银,拉着她走到摊位前,轻声问她,“你要多少?”

    沈纤纤伸出两个指:“二两。”

    “唔,二两板栗。”

    “好嘞。”摊主爽快答应一声,麻利地将炒好的板栗称重,又用油纸包了,“您的板栗。”

    沈纤纤松开晋王的,却不去接,娇声道:“九郎,我不想剥,你帮我剥嘛。”

    萧晟呼吸一窒,眼眶微热。

    原来有生之年,他还能让她这般娇滴滴地冲他撒娇,支使他做事。

    曾经他以为难以接受,现在想来,竟然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果然他假扮十九岁的自己,这一步路是走对了。

    萧晟尽量若无其事地接在中,一声:“麻烦。”

    上动作却不停。

    这种嘴上带点嫌弃,眼神却满是宠溺,无限包容的模样太过熟悉,以至于沈纤纤有点恍惚。

    萧晟第一次给人剥板栗,初时还有点生,剥了两三个后,就渐渐熟练了。

    “觉得噎吗?要不要喝点水?”萧晟见她连吃两三个,不放心地问道。

    “要。”沈纤纤重重点头,“我先前看见那边好像有卖茶汤的。”

    “那就喝茶汤。”萧晟一锤定音。

    大年初一,营业的店铺不多。不远处的茶汤铺是个例外。

    热热的开水里混着红糖、白糖、芝麻粒、杏酪、果脯仁等物,香甜可口,是时下流行的冬日热饮。

    锅炉上,烧开的热水壶冒出浓浓白气,茶博士拎着热水壶,将诸物混在一起,又浇上开水:“客官,喝前搅拌一下。”

    沈纤纤并不动,只拿眼睛瞅着晋王。

    萧晟“啧”了一声,拿起一旁的汤匙,用清水冲洗一下,放入碗中,轻轻搅拌:“有点烫,等会儿才能喝。”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无数遍。

    沈纤纤嫣然一笑:“九郎,你真好。”

    “你才知道。”萧晟斜了她一眼,心想,不一样,果真不一样。

    她在十九岁的自己面前,活泼娇媚,亲近信赖。

    是他恢复记忆后,做的太过了。

    明明他刚恢复时,她还试图撒娇来着。

    沈纤纤吃一口板栗,喝一口茶汤,感觉神仙生活也不过如此。

    旁边的晋王默不作声,帮她剥着板栗。

    她看着他的侧颜,心想,他要是能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可惜她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

    他脑袋一碰,就会记忆错乱。现下对她好,等将来恢复那段记忆,就又不一样了。

    她心内发酸,低头喝了一大口茶汤。

    喝得太急,还不心呛到了。

    沈纤纤连连咳嗽,虽然涂黑脸颊,但也能看出来,脸颊、脖颈都变红了。

    萧晟一惊,连忙轻拍她的脊背:“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沈纤纤终于止了咳嗽,眼睛被折磨得红红的,泪眼汪汪。她将碗向他面前一推:“你要不要尝一尝?很甜的。”

    萧晟垂眸,拿过汤匙,舀了一勺,放进口中:“是很甜。”

    沈纤纤眉梢眼角立刻漾起笑意:“是吧,是吧?我就很甜吧。”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食了一碗茶汤。

    一旁的茶博士暗自惊叹连连。

    谁能想到,大年初一能看到这种事?

    起身离去之际,沈纤纤悄声对萧晟道:“九郎,你让郭明他们离得远一点。他们跟的太近,我不自在。”

    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声音软软甜甜。

    萧晟哪里还能拒绝?他挥一挥,示意侍卫稍稍远离一些。

    临近晌午,闲人渐少。

    围观舞狮的人早已散去,乐合街上安静下来。

    沈纤纤与晋王十指相扣,慢悠悠走着。

    她很希望这条路可以永远走不到头,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她的奢望。

    将心一横,沈纤纤挣开他的,低声道:“九郎,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既然他早晚都会有恢复记忆的一天,她何必沉迷于十九岁的他带来的温暖?

    萧晟心里一咯噔。

    他知道,自己失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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