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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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很黑,天空中的星星闪烁个不停,石瓮厝很静,蛐蛐儿的叫声好似都没了,整个村子静的有些不寻常。

    宋延年睁开眼,翻身下床走到窗棂处,窗棂上头是王昌平的美人摇扇图。

    画的应该是夏夜的庭院,绿竹三两根装点着院子,角落里一丛山茶花开的正艳,圆月高高挂在半空中

    图很美,景美人更美。

    美人斜躺在竹椅上,如瀑的乌发似云堆,滑腻柔软,她持一柄憨猫扑蝶团扇,一双眼波不经意的斜看向作画的人。

    端的是肆意风流。

    宋延年看的很仔细,最后视线停留在美人的那一双风流眼上。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甚至搬了张凳子,坐到了这窗棂旁。

    一柱香后,画上的眼珠子悄悄动了动,似乎是不自在

    宋延年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美人图上美人的嘴动了动,只听屋里凭空响起一个女子婉转动听的声音。

    “书生,为何这般看奴家。”

    宋延年反驳:“就许你一直看我,我多看你两眼就不成了?这是啥道理?”

    方才他睡着,屋里就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原先他不想理会的,不想这视线一直看着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来来回回许多趟,直把好心态的宋延年看得毛躁了。

    此时他才想不起自己和自家三寸过的什么天躁下雨,人躁有祸的屁话。

    没有觉睡的他,就是要暴躁!

    宋延年双抱肘,斜睨着这美人图。

    “吧,为何一直看我,别你没有,你打量我很多回了。”

    图画中,美人将团扇掩住朱唇,吃吃的笑了几声。

    “打扰到书生入眠了,是奴家的不是。”

    “奴家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实在是书生生得太过俊秀,奴家没有忍住,这才贪看了两眼。”

    宋延年:

    你那是叫两眼吗?他对画中女子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给自己斟了一碗茶,冰凉的茶水下肚,也浇灭了他满腹的暴躁。

    宋延年感受着美人图的气息,奇道。

    “你是什么?似鬼又非鬼,唔,还带着点青山的气息,你是先前村口拦我的山灵?”

    皮相和声音可以欺骗人,但气息却不可以,虽然这美人图发出的声音轻佻又惑人,但它那身纯正的气息却做不得假。

    带着青山连绵悠远的气息,有山,有树,有溪,清清冽冽,闭眼就能感受到山势连绵绿如帘的美丽。

    干净、厚重、又包容,那是守护一地的山灵。

    宋延年闻着夹杂在山灵中的那丝微弱的鬼气,开口询问山灵。

    “先头你拦着我,不让我离开村子,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山灵喟叹了一声,声音变了又变,最后变成包容又温和的女声。

    “书生好眼力。”

    这石瓮厝,是百年前一道人服了石家的先祖,让石家先祖斥下一箱的白银,在瓮山这一片山脉,堪舆寻穴,费尽心力建成的村厝。

    “这道人在此地设了风门之穴的风水局,书生应该也看到了吧,整个村子的屋子,都是按这风水的布局来建设的。”

    “这一风水局为石氏一脉带来了许多财富,石氏主枝更是因此获利,早早就搬离了这村厝,向更繁荣的府城走去。”

    宋延年:“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从来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风水局也是如此。”

    他不赞成这风水局,稍有不慎,那是整个村子都要陪葬的。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切还是顺应自然为好。”

    山灵沉默了片刻,“是。”

    宋延年:“这道人为何要促成这样的一个风水局?他有何所图?”

    石家先祖为财,那道人呢?

    山灵:“为了福珠,百年的时光已过,该是那道人回来取珠的时候了。”

    风门之穴,遇祥风福顿增。

    这百多年的时光,这石瓮厝积攒了多少的福禄,虽然泽被了这一地的村民,但大多数的福禄都聚成了一颗福珠

    宋延年讶异:“道人?你的是今夜那疯道人?”

    那道人能活这般久?

    倏忽的,他想起了云崖散人开篇对后人殷殷期盼:盼尔终有金丹换骨时

    他悚然,如果这疯道人真的是百多年前,布下风水局的道人,那百多年的时光过去了,这道人的功力,该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山灵幽幽的道:“可是,那颗福珠,已经没有了。”

    宋延年想到客栈里见到的石玉成,想起他面容里带的福相,忙问,“可是和石玉成有关?”

    山灵:“是,福珠有一半在玉成身子里。”

    原来,石家媳妇生前,孕期之时误入这风门之穴的阵眼,阴差阳错之下,将道人炼化的福珠吞入了腹中。

    后来妇人难产而亡,收敛入棺后却产下一个婴儿,那婴儿就是石玉成。

    “玉成是棺材子,再加上脸上的那块青痣,向来被村民视为不详之人,在村子里受人排挤。”

    就连石家老太和老头,也是因为儿子亡故,这石玉成是石家最后一抹血脉,这才养大了他。

    青山成灵,何其之难,石家媳妇埋骨瓮山,她体内的半个福珠,随着她尸骨的腐化,融入这一片山脉。

    久而久之,瓮山成灵,沾染了石家媳妇一身骨肉的的山灵,始终认为自己是石玉成的娘亲。

    石玉成就在山灵的庇护下,跌跌撞撞的长到了现在。

    听到这,宋延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山灵分明是故意吓那王书生的。

    山灵轻笑:“和那后生开的一个玩笑。”

    “他被玉成脸上的青痣所吓,打了玉成一下,我想找他理,这不,我还未话,他便跑了。”

    “嗐,都怪他太过胆了。”

    山灵表示无辜,它可是特意挑了张美人图,想要和那书生讲道理的,一点都不可怕。

    至于王书生那身伤,那都是他自个儿摔的,和它没有半分关系。

    眼下不是追究王书生为何受伤的时候,宋延年心里想着风门之穴的风水局,突然问道。

    “这福珠还有半颗在石玉成身子里,那能拿出来吗?”

    山灵摇头,“能拿我早就拿出来了,一个凡胎,怎么能承受的住百多年的福禄,物极必反,玉成脸上的青痣,也是福珠所致。”

    它心下叹息,它多想它的玉成能够昂头挺胸,高高兴兴的长大。

    宋延年在屋内来回挪步,他将自己想成那道人,百多年的筹谋,一朝付之流水,谁能甘心?

    起码他就不甘心。

    这风门之穴,遇祥风则福顿增,若遇杀风却是殃立生。

    祥风需百年慢慢采集,可杀风,却能在短短时日内造成。

    别的不,只要整个石瓮厝的人死绝,这个村子就是杀风丛丛,到时,这可就是一个鬼村了。

    杀风既成,煞珠凝聚,虽然不似福珠祥瑞,但它也同一个风水局出来的珠子,福祸双珠,倒也是殊途同归

    也许,那道人本来就是想取完福珠,再制造煞珠

    听完宋延年的话,山灵沉默了,良久它才道,“如此来,这局早在你入村前就开始了。”

    这也是它拦着这书生不让他走的缘故,天地指引,石瓮厝的一线生在这书生身上。

    宋延年转头:“什么叫早就开始了?”

    山灵:“百年前,这道人就留下了指示,石瓮厝人鬼同村。”

    宋延年不理解了,“什么是人鬼同村。”

    山灵:“石瓮厝的人正常死亡后,都不会出殡埋入青山,而是停灵在大祠堂七七四十九日,然后埋入自己屋子旁。”

    “先人镇宅不出门,人鬼同村。”

    宋延年:

    这石家先祖是脑壳坏了吗?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

    山灵:“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道人的风水局,确实让石氏一族受益良多。”

    习惯沿用多年,自然成了规矩,一开始虽然难,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成了一个村特定的习俗,人人习以为常。

    宋延年暗道,这不就是温水煮蛙嘛!此时的石瓮厝,也许已是迷雾重重,人鬼分不清了

    他推开窗棂,伸出掌,外头夜黑得看不出五指。

    他回头问山灵:“那道人是今日那疯道人吗?方才你还没有回答我。”

    山灵:“我也不知道,毕竟百多年前我还没醒灵呢,不过,那道人确实与我瓮山有份牵扯。”

    多的它也看不清了,一切如被迷雾笼罩一般。

    宋延年沿着客栈的甬道走到最后的那一间,那是王书生的房间。

    敲门,半晌无人应答。

    宋延年:“失礼了。”

    他的双捏住木门把,用力了两下,整个门被他拆了下来,探头一看,里头空一人。

    “你是在找那凶凶的书生吗?”

    宋延年回头,只见角落的阴影处,石玉成拽着衣襟,声的开口。

    他对上宋延年的视线,一脸局促的想要低头,但又似乎是感受到宋延年眼里的温和,并无他常见的鄙夷。

    石玉成又将头抬了起来。

    娘亲了,喜欢自己大方一些。

    他努力的大声话,但那声音较之常人,仍属轻声。

    “我见他带着书童跟着道人走了,应该是往村里祠堂的方向走了。”

    虽然着急,宋延年还是对他笑了笑,“多谢石哥了。”

    许是头一次有同龄人不惧怕他脸上的青痣,态度还这般温和,石玉成心生亲近,殷勤道。

    “你是不是不知道路,我带你去吧。”

    宋延年原本想拒绝,但他随即想起,这石玉成身体里可是还有半颗福珠的。

    他要是那道人,取不出石玉成体内这半颗福珠,就会在炼化煞珠时,用尽一切方法将这福珠炼化成煞珠的能量,让它成为煞珠的一部分

    宋延年:“那你带路吧。”

    他跟在石玉成身后,走出了客栈,转头看客栈大门外的那两个大灯笼,它们就像怪兽的一双大眼,客栈好似怪兽,要将众人吞噬。

    宋延年赶紧甩了甩头,制止了自己的瞎想。

    不能乱想不能乱想,想啥会来啥,他从怀中掏出符纸,在客栈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贴上符箓。

    贴完后,还剩3张,他拿出龟壳堪舆出生门,又将这符箓贴了下去,这才放心的跟着石玉成,一路往祠堂方向走去。

    夜色很黑,石玉成中的防风灯只能照亮脚下的三尺地,宋延年将灵韵之气附在眼部。

    整个村子在他眼中顿时亮如白昼,但他发现,这村子里飘着灰色的雾气,雾气如棉絮一般,源源不绝的往前方一个方向涌入。

    “那边是祠堂的方向吗?”

    宋延年往石玉成眼中打了一道灵韵,顿时,石玉成眼前也亮如白昼。

    他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宋延年耐心又问了一遍。

    石玉成为自己的跑神而有些惶恐:“是,是啊。”

    宋延年:“咱们得加快脚步了。”

    完,他拽住石玉成的胳膊,身影忽东忽西,一步迈出十丈远

    石玉成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他就像是天地间的一片雪花,洋洋洒洒,飘飘忽忽,没有丝毫重量。

    倏忽的,石玉成觉得自己快活极了,那是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情绪。

    宋延年笑了笑:“好玩吧。”

    石玉成双眼晶亮,笑容璀璨,脸上的青痣好似都淡了两分。

    他重重点头:“好玩!”

    另外一边,随着疯道人来到祠堂的王昌平,却是腿打颤抖,想要往回逃。

    他颤颤巍巍的开口。“道,道长,要不还是算了吧。”

    疯道人明显是整理过仪容,他身穿一身青色宽袍,重新梳理过发髻,发髻上头簪一个祥云桃木簪。

    一张方脸上面色红润,似有好事来临,端的是春风得意。

    王昌平心里却很怕,甚至更甚于前两次的遇鬼,他一双眼睛警惕的环看祠堂

    他觉得这祠堂阴风阵阵,好似下一秒就有什么跳出来吓他。

    疯道人看了他一眼,轻笑,“王斋主不是想请我化解这五鬼煞么,怎么到了地方又要反悔?”

    王昌平:“我仔细想想,这遇鬼也没什么,那鬼都没伤害我。”

    “头一次那鬼书生甚至还教我做文章了,在他的教导下,我做文章的水平是一日千里的精进,呵呵,呵呵,对吧银扇。”

    他看着疯道人,嘴里囫囵的着自己都不想相信的话,伸出去抓银扇,想要退出祠堂。

    疯道人上下打量王昌平,赞叹道,“王斋主虽非修道之人,这六感却是极强,难怪两次遇鬼,命星却无一丝损耗,妙哉妙哉。”

    他笑眯眯道:“来了就是我的人了,可就别想走了。”

    王昌平却是要哭出来了,摇了摇书童的,“银扇银扇?”

    书童木木愣愣着一双眼,好似全然没有反应。

    王昌平丢开银扇的,转头就往外跑。

    祠堂大门无风自动的砰的一声关上,随着道人挥,似有什么关一般,祠堂里亮起了一排排的蜡烛。

    白色蜡烛烛火微微跳动,却不像以往那般给人带来温暖,反而是幽幽冥冥之感

    祠堂中央,一口棺木半阖。

    王昌平转头,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够呛,连倒地的力气也没有。

    “道,道长。”

    疯道人却不理睬他了,自顾自的燃香上了一柱清香,烟雾袅袅,道人的脸色似真似幻,看不真切。

    “也罢,看在你这一顿饭食的招呼上,我让你去的明白些。”

    他指了指棺中,对王昌平道,“你的灵感强,虽无修道的资质,唤醒这棺中之人却是足够。”

    王昌平要哭了:“为什么要我唤醒这人啊,你是道长,你自己来吧,我,我不行的。”

    接着,他絮絮叨叨一些自己很差劲的话,从时候的事,讲到了现在的县试。

    “这县试,也是我挤下别人的名额才得来的我真的干啥都不行。”

    道人耐心听完,笑道,“既然不无辜,我也就放宽心了。”

    王书生: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道人:“为什么不自己动?这话问得好。”

    他的面色奇异,似乎想笑又憋住了。

    “自然是不想让这天道,将石瓮厝灭村的孽记在我的头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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