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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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导们挡在林辰钰前面,将伍中尉带来的家丁拦住了。

    伍中尉忍住心中的悲痛,弯腰捡起旁边的白布,重新将尸首盖上,他盖的很认真也很仔细,一点点褶皱都要抚平。

    白布很快就盖到了伍敏杰的脖颈处

    伍中尉悲恸着脸,颤抖的伸去捻伍敏杰鼻中的白蛆。

    “杰儿怎么受的了,他那般爱洁!”

    蛆虫捻了一只,马上又有一只两只的爬出来,好像在他儿这身骨肉中筑了窝

    “痛煞我也,儿啊!”

    伍中尉将白布盖过头,他恨极了,就算将凶千刀万剐都不能熄他心中的怒火。

    他才不管这林辰钰到底是不是害了他家骄儿的凶,眼下他只想找个人,找个由头,出了心中这团火。

    伍中尉起身抬头,一双眼似蛇眼,无情又阴冷的看向拦人的训导。

    “诸位何意?”

    “难道我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孔训导绷着一张脸,将林辰钰护在身后,他拱道。

    “大人,我等已经报官,伍秀才的死,我们府学上下都很遗憾,至于这场凶案,到底是他杀还是意外,我和你的都不算。”

    “请大人静待片刻,仵作稍后就来,您同知府大人共事过,定然知道,咱们大人最是公正严明,明辨真伪,相信他会给您和伍秀才一个公道的。”

    孔训导话的客气,身姿却半分不退让。

    “至于林秀才,他是我们府学的生员,知府大人传召前,恕我不能让你将他带走。

    伍中尉冷笑,“好好,很好,好一个师生情深!”

    早有灵的家丁给他递过沾了湿水的帕子,他擦拭干净了上的污秽,盯着孔训导的眼睛,拍了拍掌。

    孔训导:“不敢。”

    要是这样让人直接将生员从府学里提溜走,他们府学还有什么脸面?一个个不如回去翻田种地!

    双方僵持了片刻,谁都不肯退让。

    这气氛让围观的学子心里有些紧张,但这个时候谁都不肯走了,大家都走近站到训导身后,无声的助威。

    宋延年和白良宽自然也走了过来。

    伍中尉扫过一个个学子,又是冷笑,“好,都很好!”

    白良宽靠近宋延年,声道,“他这样,我心里毛毛的。”

    宋延年:“怕他干啥!日薄西山的垃圾东西。”

    白良宽:延年兄,你这样话,我觉得好陌生啊。

    天空中一片巨大的乌云,遮蔽了明晃晃的太阳,天色昏暗的厉害。

    宋延年看了天色一眼,开口道,“起风了。”

    还是一阵大风!

    果然,话才落地,一股寒风从东面吹来。

    凛冽的风吹动了地上遮盖在伍敏杰尸首上的白布,白布簌簌,还不待伍中尉反应过来,白布就被吹到了茅房大门处。

    伍敏杰尸首可怖的模样,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众人眼下。

    阳光刺透层层乌云,将光芒洒下大地,似要照尽一切肮脏污秽,让它无所遁形。

    白良宽捂眼,他眼睛要脏了。

    他这下离得近,将那密麻的蛆虫看得一清二楚。

    宋延年:

    伍中尉顾不得理眼前这些脾气又臭又硬的读书人,他怒吼,“杰儿!快快,拿布遮上。”

    人死阴气重,这日光直射,亡者该魂飞魄散了。

    原先他以为不是杰儿,自然无所谓,此刻躺在地上的是他家孩子,他自然万分珍之爱之。

    当然,伍敏杰的魂可没散。

    他只是被阳光弹回茅坑底,此时又奋力的往外爬

    宋延年将头往旁边一瞥:啧,真惨,好好的人不爱做,可不得做这臭鬼了。

    被训导护在身后的林辰钰冷笑了一声。

    他踩了踩地上爬来的蛆虫,用力用脚尖一碾。

    “垃圾!”

    伍中尉怒极,“你?”

    孔训导等人又往前一步,“大人!”

    陶训导想训斥林辰钰,却又开不了口,毕竟人家刚刚得知自己的兄长是被人害死的。

    凶就在这,还不让人家几句话泄愤嘛。

    陶训导:罢罢罢!

    他拦伍中尉拦的更卖力了。

    林辰钰挑衅的看了伍中尉一眼,“我的是蛆虫,又不是旁的什么,中尉大人急啥。”

    孔训导转头训斥,“大人们话你插什么嘴,还不退下!”

    孔训导眼睛扫视了下人群,一眼就看重了体格比较大个的白良宽,他对白良宽喊道。

    “良宽,过来,你带辰钰先回学堂。”

    白良宽苦着脸,他虽然有些惧怕,却还是担心林辰钰这么倔,后头训导们该护不住他了。

    白良宽上前几步,连拖带拽的将林辰钰拉走了。

    “延年,咱们走了。”

    临走前,宋延年回头又看一眼这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他的视线在粗犷高大的伍中尉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就在刚刚这一瞬间,伍中尉的面相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原先是印堂丰阔平正,两眉舒展,眉骨略凸的面相一身贵气熏天赫势,财运官运如日中天。

    毕竟伍秀才的豪横,也是要有所凭仗的。

    然而此时全都变了,眼窝下陷,唇色发青,天中有赤色

    宋延年寻思,腾蛇起雾,大运暴败星,暴败煞破家,这是要家破人亡,牢狱之灾,百日必出极刑的面相啊。

    看来,那林辰玦已经将账本等罪证搬运到了方学政的案桌上了。

    能有这样的面相,这伍中尉平日里坏事也没少干嘛!

    难怪伍秀才如此行事,原来是家教身传。

    看完面相,宋延年心下一松,转身便跟上了白良宽。

    伍中尉恨极怒极,却也不敢太过放肆,这里毕竟是读书人的地盘。

    他阴沉的看了为首的孔训导一眼,招呼下人将伍敏杰的尸身抬上担架。

    伍敏杰的鬼魂终于又爬了出来,他看着伍中尉的背影,凄惨的喊了一声。

    “不,爹救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不要丢下我!”

    “你回头看看我啊,爹”

    然而不管他怎么用力,他都不能离茅房太远,爬出茅坑不久,一股巨大的压力又将他吸回茅坑底下

    伍敏杰:不

    陶训导看着伍中尉的背影,担忧的和孔训导谈道。

    “我观中尉此人睚眦必报,必然不会轻易作罢。”

    孔训导冷哼了一声,“林秀才要是有罪,不用知府大人上门,我捆都将他捆到府衙里,现在一切还未定,怎么能让他将人带走。”

    伍中尉刚刚丧子,中又有权有势,他刚愎自用,心思自然狠辣,林辰钰要是被他带走,就是不死都得脱层皮。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

    陶训导叹了一声:“我等近日行事需多加心,府学里的生员也多加约束。”

    起生员,孔训导又想起方才柳秀才招供的话,他视线挪向西侧,那边还站了庞秀才等人,他们正惶惶又恍恍,待视线碰到孔训导的目光时,众人具是一抖。

    宋延年很快就追上了白良宽和林辰钰,无他,两人正拉拉扯扯,自然走不快。

    宋延年:“伍秀才尸身被抬走了。”

    白良宽心下一松,这伍秀才的尸身抬走了,秀才的爹肯定也走了,他自然也不用担心林秀才被抓走了。

    林辰钰绷着一张脸往前走。

    白良宽走到宋延年旁边,看着林辰钰的背影对宋延年道。

    “刚才林兄将那蛆虫碾在脚下,我这心里真是痛快。”

    他真是想不到,那般能忍的林兄也有这样的血性。就是有点替他担心,怕他挨揍了,毕竟这伍中尉看过去十分不好惹。

    宋延年心不在焉的点头,林辰钰面上的牢狱之灾已破。

    看来,伍中尉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

    白良宽:“真没想到伍秀才居然还害了人,被害的还是林兄的亲兄长!我刚才还同情了伍大人一会儿,真是浪费了我的心情。”

    “这么来,要不是我胖,不定我上次也被伍秀才害了。”

    “呸,这人死得好!

    夜已深,冬日寒风在屋外呼啸,屋内一盏烛火带来橘黄的温暖。

    林辰钰里拿着一卷书发呆,良久没有翻过一页。

    忽然,他感觉到屋里多了什么,陡然回神。

    “谁?”

    起身回头,周围什么都没有。

    林辰钰捡起掉到地上的书,是他晃神了吗?

    他重新将书放回桌面,视线在落到案桌上那张白纸,眼睛突然瞪大

    林辰钰猛地抓过白纸,快速的上下看,白纸密密麻麻的写了墨字,字有骨力却又微瘦,那是他大哥的笔迹。

    他不会认错的,幼时他临的都是兄长的字帖。

    林辰钰抖得厉害,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信的篇幅不长,上面他的仇恨自己已经报了,人世间除了奶奶和他,再无牵挂和遗憾,信的最后,更是殷殷期盼他能学有所成,行事不愧于心。

    林辰钰喃喃,“兄长。”

    案桌上,白烛涓涓的流着烛泪

    孔训导等人防着伍中尉出阴招,没想到却等来了伍中尉锒铛入狱的消息。

    陶训导不敢置信,“他被下大狱了?”

    “前段时间不是有消息,他来年就要升官了?怎么现在反而下大狱了?还整个家都被抄了?”

    孔训导端起茶盏,吹了吹上头的茶沫子,轻轻喝了一口。

    “养了伍秀才那样的儿子,老子又会干净到哪里去。”

    “学政大人前几个月查的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这不,伍中尉就从泥坑里被带了出来。”

    陶训导:“啊,是科举那一案子啊。”

    一时,他也不敢多加妄议,这等案子,就是谈论多了都心惊,更何况是沾染上。

    陶训导摇头,这伍中尉情况不妙啊。

    孔训导:“仵作验了,伍秀才是自己不心跌到茅房里溺毙的。”

    他表情有些微妙,这和当初林秀才的死法一模一样。

    陶训导并不关心伍秀才,反而是当初的林秀才和他有过一段师生情缘,因此,他也关心了下林秀才的案子。

    “那时秀才等人呢,他们可是做了帮凶,知府大人如何处置?”

    孔训导:“当然是剥夺了生员资格,暂时收押监牢了,至于如何判决,要等伍中尉的案子告一段落再了。”

    陶训导:“理解理解。”科举案子是要案。

    孔训导起那几个狗腿子似的学生,脸色有些古怪。

    陶训导拿起一块核桃酥放入口中,“你这什么表情?”

    孔训导:“来也是真的怪,我去牢里时,那时秀才刚好在如厕,然后”

    陶训导打断:“你去看他们干嘛!”

    他将核桃酥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总觉得孔训导接下来的话,会污染到这碟核桃酥的美味。

    孔训导不理他的发问,继续道。

    “他如厕到一半,突然就跳了起来,非恭桶里有伍秀才的鬼脸,还伍秀才伸着,要他下去陪他。”

    陶训导声音干干的,“他这是被关的精神失常了吧。”

    这南区的牢房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住的,里头阴暗潮湿,老鼠蟑螂臭虫哪个不要人命。

    孔训导:“不不,我听牢头了,除了他,其他几个也是这样。”

    那些人宁可涨着肚子,也不想去如厕,但人食五谷杂粮,又怎么能够免得了五谷轮回?

    陶训导他心的开口,“那,咱们府学要不要请个懂行的看看?”

    孔训导沉默。

    陶训导称奇,这孔训导往日是最恨这牛鬼蛇神之事了,今日居然不反对了?

    自从三年前死去林秀才的死因被查明后,整个府学管的更严了。

    虽然府学训导们不让,但生员间都互相传着话,大家都是林秀才的鬼魂回来报复了伍秀才他们。

    一时间,所有人都更谨言慎行了。

    宋延年和白良宽闲聊:“心里有敬畏也好。”

    他们这些读书人,以后就是不做官,也是乡绅一类的人物,这能力越大的人,造孽也比别人厉害。

    心里有敬畏,行事才有分寸。

    日子就在一本本经史子集的翻阅中,一天天过去了,三年时光一晃而过。

    酷热八月,又是一个科举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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