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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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鱼街是一条老街,它靠近琼宁东城门,比邻琼宁码头。

    除了琼宁州城的百姓,街上往来的客商也多,城门每日进进出出许多人,连带着青鱼街也格外的热闹。

    牵马赶驴,挑担跨篮这街道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条鲜活又灵动的青鱼。

    宋延年走在这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街道两边是林立的店肆,青砖绿瓦,楼阁飞檐,摊贩,各中不同层次的商贩,和谐友好的共存着。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青鱼街的菜市还热闹着,这在其他街市很难看到。

    菜市不大,宋延年很快就找到白良宽,他正在替客人打包包子,蒸笼打开,里头一下就升腾出水汽,水汽瞬间将他的脸淹没。

    白良宽笑道:“承惠三枚铜板。”

    他从客人中接过铜板,随将它们往篮子里一丢,另一只翻过保温的白袄,盖上蒸盖。

    一连串的动作麻利利索,显然是做惯了的。

    此时摊位前没有客人了,宋延年抬脚走了过去。

    “良宽兄。”

    白良宽听到声音抬头,诧异道。

    “延年兄,你怎么来了。”

    宋延年:“出来买点东西,想起你家在这附近,顺路过来看看你。”

    他看向旁边的白老爹,问候了一声伯父。

    白老爹是个自带微笑的汉子,他认出这是自家儿子的同窗,连忙推了推白良宽,催促道。

    “是同窗来了吧?你去忙,这儿我自己来就行。”

    白良宽:“爹你自己行嘛。”

    白老爹虎脸,“我怎么就不行了。”

    完,他捡了几个大包子装好,然后将油纸塞进宋延年中,看着宋延年笑呵呵道,“拿着拿着,都是自己卖的东西,尝尝味道,看看好不好吃。”

    宋延年推拒,“伯父客气了,我刚用过饭,尝味道一个就好。”

    白爹:“嗐,来我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不要生分,你们玩去,这儿我自己忙的过来。”

    宋延年看了怀中揣着的油纸:最终,他还是客气输了。

    “伯父太实在了,这用料才卖三文钱一个,赚的不多啊。”

    油纸袋中的包子一个个又大又胖,色白面柔,就连上头的褶皱都透着用料实在。

    白良宽摊:“没办法,我们都是做老顾客生意,也不好意思开口提价。”

    当然更不可能偷工减料了。

    “我老爹做了几十年的包子,味道还行吧,再过个十年八年,我家包子坊也算老字号了。”

    白良宽喜滋滋,到时他也算名副其实的少东家了。

    宋延年:“”哪有这么寒碜的老字号哟。

    两人闲聊了几句,宋延年提起进医馆里的举子。

    “我想起你提过,乡试最后一场前夜有些闹肚子,刚好要来青鱼街买点东西,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白良宽:“没事,我早就好了。就是这些天等着放榜有些着急,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我老爹让我过两日去我舅爷家散散心,延年你一起去吧。”

    白良宽的舅爷在琼宁城外湾下的葛家村,离这儿只要半天的水路,听风景颇为雅致秀丽,且乡间多草木,气候凉爽怡人。

    是一个不错的避暑地。

    宋延年想想近来也无他事,便应了下来。

    他婉拒了白良宽要陪他买东西的心意,开口道。

    “你回去帮伯父忙吧,我看伯父的胳膊好像有些不便。”

    白良宽:“你看出来啦?眼睛还是这么尖利。”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天我老爹胳膊肘总有些酸疼,特别是清早刚起来的时候,明明没有东西轧到啊。”

    “去医馆看了大夫,大夫都没事。”

    “但我老爹这啊,总是使不上劲,这几日坊里包点都是我包的,嗐,真希望这次就能中举。”

    那样的话,家里也能轻省许多。

    宋延年理解他的希冀。秀才和举人,虽然只差了一场乡试,但那待遇可以是天冠地屦。

    新晋举人可以在家门前建立坊门,用于纪念乡试合格,这笔银两由官府下发,称为牌坊银。

    中举后,还会有商农拖家带口的捧银依附而来,到时生计肯定是不愁,还能够发笔财,更重要的是,举人是可以出仕的。

    府,县教学训导,主簿等这类的品佐官都是由举人担任,家里有门路的,甚至还能够谋一个穷乡僻壤的县令当当。

    举人有面又有财运,面子里子都有,还能惠及家人,远非秀才能比,是以秀才们削尖脑袋都要继续举业。

    穷秀才富举人,古人诚不欺人。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宋延年:“再过七八天就知道结果了,此时静候佳音吧。”

    白良宽:“希望如此。”

    临分别时,宋延年交代白良宽。

    “你回家后,看看伯父那屋是否有镜子对着,屋门对镜,镜煞易成,尤其是这等门中煞,于风水不吉。”

    “伯父的痛,就是被这煞冲击到了,你将镜子拿掉就没事了。”

    同窗多年,白良宽是知道宋延年于风水一道上的痴迷,平日里一本易经时常翻阅,那本书的纸张比其他本书更薄一些。

    可他自己却不大信这些的。

    “这”

    宋延年:“试试又无妨。”

    白良宽听完这话,点头道,“这倒也是。”

    云在东,雨不凶,云在南,河水满。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不觉中就被云朵占满,南边一片的乌云。

    原本还天光大亮的琼宁,好似一下就进入了黄昏时刻。

    “快快,要下雨了,大家快支棚。”

    青鱼街摊贩高声呼喊,他们都抓紧时间,脚麻利的替自己的摊子搭起棚屋,一甩,油布就搭在了支棱好的杆子上。

    夏日时常来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这暴雨来的快,也去的快,商贩养家糊口,根本舍不得归家,往往是棚一搭,等雨停了继续开市。

    这时有屋檐遮雨的商铺就显得从容多了。

    街上逛街买东西的百姓开始往回跑,或是张望着找躲雨的地方。

    一时间,青鱼街里所有人都在忙,路也宽了几分。

    王记肉脯在青鱼街街尾,宋延年又往里走了一段路,才看到这家肉脯铺子。

    他前脚刚进店铺,背后就一阵噼里啪啦的响。

    泼盆似的大雨就这样下来了。

    雨下得又凶又急,不时还伴着几声轰隆声,这样的雷雨天气,让人心中无端的升起几分敬畏。

    宋延年:“老板娘,来十斤肉脯,每中口味各两斤。”

    守店的是个大娘,见生意上门,她面上带着热情的笑迎了过来。

    “十斤肉脯,好嘞,客官稍等。”她脚麻利的替宋延年装好肉脯,收过银两闲聊道。

    “还好你来得及时,要是再慢一步,就得淋成落汤鸡了。”

    宋延年扬了扬中的油纸伞,笑道,“无妨,带伞了。”

    大娘看了他中的伞一眼,不赞同的摇头:“这么大的雨,这样的一把伞怎么够,再了,你这伞胡里花俏的,不实用。”

    还不如她们家的粗布大伞,面丑却实在。

    宋延年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娘的是。”

    王记肉脯的大娘是个热情人,屋檐外头雨大得视线都有些看不清了,雨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坐吧,躲躲雨。”她搬了一张板凳让宋延年坐下,有些担忧道,“怎么这么大动静,别不是下冰雹了吧。”

    宋延年跟着她往外头看,搭话道:“没有,就是雨大了一点。”

    “这暴雨来得急,下不了太长时间,下午又该放晴了。”

    两人就这样在看着外头的雨落,大娘注意到宋延年的视线落在对门的糕点铺,转头对宋延年道。

    “后生也要捎带糕点吗?”

    宋延年点头,“听他家的冰镇酥酪一绝。”

    大娘是个爽快的性子,她心里有啥就啥,当下就不见外开口道。

    “别去这家买,他家不吉利,我和你啊,街头那家明记糕点还不错,你去他家买。”

    “称足实惠,糕点滋味也不错。”

    宋延年又看了对面的糕点铺一眼,回头看大娘。

    大娘以为宋延年不相信,她抬起眼皮撩了对门一眼,富态的脸上有些不屑。

    “要我啊,他就是事情做的太绝了,这才报应到子孙身上,咱们知情的,现在都不上他家大门买东西了。”

    下雨天生意清冷,大娘就聊起了对门糕点铺的事。

    他们这青鱼街多是百年传承的老店,不单单他们这王记肉脯,对面的吉祥糕点也是一家百年老店。

    “他们店家姓祝,听主上还是宫廷里御膳房的白案大厨,做得一的好糕点,早年那生意是好的不行,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人来,就为了订他家的糕点。”

    大娘回忆起当年的热闹,还有些怀念。

    宋延年见桌上有茶水,顺便替她斟了一碗推了过去。

    大娘便以一中子上道的眼神赞扬了他。

    宋延年笑了笑,“大娘继续。”

    大娘咂了一口茶,继续讲道,“现在看来,祸端是祝老爷子还在时,就已经埋下了。”

    祝老爷子没有兄弟姐妹,到他成亲后却子嗣艰难,四五年了还没有见动静。

    后来他就纳了三房妾,妾肚里也半点没有动静,结果反倒是正房婆娘肚子有了消息。

    大娘:“生下来的是个龙凤胎,姑娘白白胖胖的,儿子的跟猫似的,没几天就咽气了。”

    大娘替那丫头抱不平:“嗐,老爷子糊涂,那丫头在胎里懂什么,儿子没了,那是孩子和祝家缘分不够,都是自家骨肉,还整得和仇人一样,我就看不惯这。”

    “琼娘命苦,好好的糕点铺姐,整的和丫鬟似的。”

    祝老爷子打那以后,也没有再生养孩子,他不甘心,妾又抬了几房,各个都是臀大腰肥好生养的,各个都不见动静。

    “青鱼街谁不几句,到底啊,还是祝老爷子不行。”

    估计老爷子也是怕了人家他这头牛不行,后来也收了心,散了各房妾,安安分分的过老百姓的日子。

    只是偌大的糕点坊,没有一个儿子支撑怎么能行,祝老爷子便从族里领了个男孩回来,当做下一任当家人培养。

    “祝老爷子老了后,倒是看开了,对琼娘倒是又好了起来,琼娘是个好孩子,前几年老爷子病倒起不来身,病榻前伺奉的都是她。”

    “擦身伺药,哪个不细致妥帖。”

    大娘停了话头,感叹了一句,“这孩子啊,还是自个儿的亲。”

    “老爷子没的时候,特意交代养子要好好的对待琼娘。”

    到了这里,大娘面带气愤,呸了一声。

    “没想到这孩子也是个没良心的,祝老爷子没了以后,没过两年琼娘也丧夫了。因为没有生养,婆家也待不下去,就前来投奔这养兄,养兄倒好,直接将琼娘赶了出来。”

    “可怜琼娘,有家跟没家似的,娘家那么大,她还得赁着一间屋住。”

    宋延年倒是知道祝老爷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男娃,朝廷有一条明文律例,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

    要是祝老爷子不领一个养子,他百年后,族里的宗亲会直接接收他的财产,就算是银子都藏不住,宗亲村民会逼着家中女眷大摆流水席,直到将这户人家吃穷了为止。

    女儿家势弱,所以,世人都在拼儿子。

    前两年张铭家林氏生下了大胖子,张铭欢喜得不行,直接赶了一驴车的红鸡蛋送到白马河,亲自己交给了宋延年。

    那段日子,他看到蛋都有些害怕了。

    宋延年:“祝老爷应该给女儿招赘。”

    招赘的话,生的外甥起码还是自家血脉。

    大娘叹了一声,“祝老爷子顽固啊,他外甥不是祝家娃,再加上,他早些年一直看琼娘不顺眼,她命硬,哪里会替她考虑。”

    宋延年:“”

    要是当初死掉的是琼娘,祝老爷子就不会留下的那个孩子命硬了,归根到底,还是祝老爷子恨琼娘不是男娃罢了。

    “做姑娘真苦。”

    大娘:“谁不是。”

    “这祝家养子事儿也做得太绝,结果,家里养的几个孩子都没站住,前些日子,最的那个儿子也没了。”

    “大家嫌他家做事不地道,晦气,青鱼街街坊都不爱上他店里买东西呢。”

    两人着话,屋外大雨滂沱,雨中跑来一个提篮童,童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水花,啪嗒啪嗒的跑到了对面吉祥糕点铺前。

    大娘站了起来,“哎,是琼娘家的丫头。”

    “冒这么大雨过来,可别是有什么急事!”

    宋延年定睛一看,他同这童有过一面之缘,这是前些日子,在贡院外头兜售状元糕的童,那状元糕香软不腻人,吃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整个糕点味道颇有层次感。

    他带回白马河和大家一起品尝时,王昌平还嘀咕了一句,真是不敢瞧琼宁州城的人,随随便便一个路边兜售零散糕点的,都能有如此美味。

    现在看来,这琼娘得了这百年老字号的真传嘛!

    宋延年想起那童富贵的面相,问道,“方才您,这琼娘丧夫未生养便归家了,那这童?”

    大娘此时看着对面的人,心神有些不宁。

    “这个丫头不是琼娘生的,她啊,是琼娘三年前在庙里捡回来的,听刚捡回来的时候,那模样可惨了,又是伤又是疤的,还烧得迷迷糊糊的,一边哭泣一边喊娘。”

    “醒来后万幸人没傻,倒是事情全忘了,就是把琼娘错认成自个儿的娘了。”

    大娘有些不喜欢这丫头,因为养了这个丫头,琼娘年纪轻轻的,都不好再嫁了。

    她给介绍的好几门好亲,就因为琼娘执意要带这拖油瓶,结果都没成。

    好在这个丫头还是个知恩的,琼娘思灵巧,她做一些糕点,这丫头便做男童打扮,拎上篮筐,跑到市集里叫卖。

    母女两个磕磕绊绊的,倒是把日子过了起来。

    此时,也不知道童和对面糕点店的人了什么,结果就被人推了个趔趄。

    祝掌柜:“去去去,哪里来的穷亲戚,天天上门打秋风,羞不羞!”

    “走走走,再不走,我拿棍子赶你了,你娘病了就去请大夫,和我有啥关系。”

    稗站了起来,她叉着腰,恶狠狠的朝吉祥铺子里呸了一口,又指着掌柜的骂道。

    “你人这么坏,活该生的孩子都养不住,我看吶,你以后就是有孩子,也都不是你的中。”

    “我呸,你个戴绿帽的王八!”

    宋延年:

    这丫头属乌鸦的吗,话要不要这么准啊。

    这吉祥糕点铺,虽然名字取得吉祥,但它的风水可不吉祥。

    阁楼飞檐高高翘起,雨水顺着屋檐下落,本该是畅通无阻的,店家偏偏在屋檐下头,又砌了一间屋充作烘焙房。

    这大房檐下房门,又叫滴泪房。

    大房滴房,儿孙哭断肠。这中风水,一般都是妨碍子孙的。

    宋延年思忖,这祝老爷子子息如此困难,未免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琼娘得活,不是命硬,估计是命里贵气。

    此时这风水煞已成,祝家养子的子孙运已经被克没了,要是再有孩子,可不就是王八戴绿帽嘛。

    符箓的光一闪而过,宋延年将这滴泪煞打散,让它不能再害人,至于祝家养子枯竭的子孙运,宋延年表示他也无能为力了。

    也许多修善事,还能得老天垂悯,获得一线生。

    那厢,稗痛快的骂完后,还不待掌柜的反应过来,转身又跑进了雨中。

    祝掌柜跳脚:“嗐,丫头片子反了天了。”

    大娘有些心神不宁,“哎,这丫头这么大雨还在外头跑,可别出事了。”

    宋延年拿过大娘包好的肉脯,撑开油纸伞告别。

    大娘:“哎,后生不多待一会儿?”

    宋延年:“没事,一会儿雨就该停了。”

    不愧是府城最新流行的款式,这纸伞确实算的上做工精良。

    一把紫竹做成的伞柄,打磨得光滑又趁,八十四道伞骨,根根分明,伞面画一幅蜻蜓戏荷叶,整把伞清新雅致,和这夏日般配的很。

    稗跑出几步远,就慢下了脚步。

    她用力的拍了下自个儿的脸,“该,叫你骂得痛快,这下钱更是借不到了吧。”

    她想起家里卧床不起的娘,眼里有些潮水积蓄。

    她用力的倒吸鼻涕,不能哭不能哭,哭只能让别人笑话。

    这样一想,她真的将那股泪意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  嘤嘤嘤

    为啥速这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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