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字字压在音媚的心头, 讽刺的意味无穷。

    沈娇蜷缩在角落，她周围有一圈低矮的石柱，把她方方正正的圈入其中, 上面贴着符纸，发着光芒。

    月光柔和的洒在这个院子, 音媚此刻脸上的狠厉也消散了几分，她抿了一口桌上的酒, 忽而想到一件事, 视线猛地落在沈娇身上。

    “谢尘是鬼将军的儿子？”

    她的语气带着询问, 有更多是肯定的意思，少女心头一跳，对上了她的眸子。

    她想对谢尘做什么？！

    沈娇眯着眼，粉嫩的脸上少见的多了层怒意，而她的神情恰恰证明了面前此人的猜测。

    谢尘身上有玲珑扇……音媚垂着眉头，手指一嗒一撘的落在了杯壁上，嘴角下抿。

    幽幽月光，音媚留下一道红色的身影, 她勾着唇角，仿佛地狱的使者，眸子里闪着猖狂，她的口型是“永别了”。

    沈娇浑身无力, 她倚在了石柱上，心里却想着她会对谢尘做什么，她该怎么办。

    少女嘴唇泛着白, 一股强大的法力吸食着她整个人，她软弱的爬在了地面上，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值得吗？”青烟浮于她的上空，在少女濒临死亡之际问道。

    同样的问题沈娇曾经也问过别人，这会终是轮到了她自己。

    她这个人呢，自私的很，不愿意让自己伤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的从眼角里往外流。

    她想过，失去生命害怕吗？

    她害怕。

    可是比起死亡，失去谢尘让她更害怕。

    没有一个人比他对她更好了。

    他会愿意陪她一起罚跪，他会任由她胡闹，他会记得她喜欢吃糯米团子，他会冒着危险去城堡里找她……

    沈娇能感觉到身体的能量极速的流失，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值得。

    她在最后给了青烟答案。

    也就在这一刻，青烟机械般的声音有响起：“惩罚开始。”

    叶落知秋，这一年的秋天似乎来的格外的早，太子率领军队一路从北妖攻往帝都，姜丞相率领的军队连连败退，损失了几十座城池。

    大战让百姓苦不堪言，但更重大的就是玲珑扇出世，各个门派和世家秘密抢夺，而帝都的人也想插手。

    大街上贴满了告示，上面画着谢尘的画像。

    少年脸色苍白，嘴角带着还没有干涸的血迹，眼眸中带着嗜血的殷红，怀中的成妖塔愈发的滚烫。

    本就邪气的少年带着几分妖气，他肆无忌惮的走在了大街上，不顾来来往往的人对他古怪的眼神。

    谢尘以为不出两日他定会出来，可是没想到成妖塔却吸收了他血符的力量，出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少年脚步匆匆，他想去见沈娇，一刻也不想多等。

    可是没有等到他多走几步，一群穿着白衣道服的第子便拦下了他。

    “有事？”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气，浑身的妖力不自觉的涌入他的指尖，只要面前的这一群人一动手，他就会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少年吸收了成妖塔近乎全部的妖力，整个人也变得妖冶。

    为首的弟子恭敬的鞠躬，“郑家主寻您多时了，请您随我们回去。”

    谢尘收起了指尖的妖力，轻挑着眉，原来是郑月容，他也正好有事问他。

    来到郑家的府邸已经过了三日，落叶在院子里堆成一堆，一切都井井有条。

    大厅里坐着郑月容和柳扶桑，听着来人的脚步声双双的抬起了眸子。

    看到谢尘的那一刻，心底的答案终于落下，他变成妖了。

    少年三千乌发被红绸系着，他的身姿挺拔，面色无常的坐在了他们旁边的椅子上，动作熟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房间内的其他人仆人都已经退下，只留下了一名弟子，谢尘这才开始正视上座的少年，问道：“沈娇呢？”

    郑月容清冷的脸庞没有表情，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是发现他什么都解释不了，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出来。

    少年的眸中出现了一丝讽刺，他早就该料到的。

    那名弟子是当初给沈娇递符咒的人，只见他缓缓道：“若非公主自愿，谁都不可能逼她。”

    弟子的心翼翼，却让少年更加厌恶。

    “借口。”谢尘断他，突然起身，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

    “公主以她自己的生命救了我们，我们百姓都很感激她，逝者已逝，请谢兄节哀。”

    那个子弟上前，当时让沈娇牺牲是最好的办法，以一命换几百条生命。

    “别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了，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谢尘不肯回头，少年的身影背着阳光，他知道，他终究是与他们背道而驰了。

    他不怪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他从来都不是愿意为正义牺牲的人。

    那是正义吗？

    谢尘不懂。

    柳扶桑的眼眶红红的，她攥着桌角，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外面的官兵来的快，已经一圈一圈的围住了郑家府邸，谢尘一推门便看到了来自帝都的官兵。

    郑月容和柳扶桑上前，众人面面相觑。

    “家主，我们挡不住了。”

    身边的弟子们拿着法器，官兵们面露凶光，为首的人带着恭敬：“郑家主，我们奉命捉拿谢尘。”

    简而言之，他们只要谢尘。

    “捉拿？”

    少年眼中闪过狂妄，就凭他们也配？

    “谢尘犯了什么事？”郑月容上前，挡在了他的身前，一股威严的气息压抑在了众官兵的心头。

    “他身上有玲珑扇，引起各世家争斗，朝廷有理由维护和平捉拿他。”为首的人的振振有词，落在他们面前却全是荒唐。

    维护和平？

    只怕不是自己想争玲珑扇吧？！

    “若是本家主不放呢？”

    少年眸中闪过狠厉，朝廷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也不屑多讲。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官兵自以为是，欲上前捉拿，却不曾外面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大堆人马立刻将他们困住。

    “杀！”

    外面的嘶吼声响起，一股血腥气蔓延，那些官兵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往大门那边撤去，可迎接他们的便是太子的人马，帝都军覆没！

    “郑家主。”为首的太子一身铠甲，后面跟着男装扮的紫衣，后面的军队浩浩荡荡。

    郑月容颔首，看来这里也落败了。

    “你们可愿意随本太子前往帝都？”高座在马头上的太子抿着唇，太阳落在他金色的铠甲上，仿佛上天派来的使者，他性格温和，但又带着强烈的帝王气。

    如今太子管辖的区域人妖和平相处，一片欣欣向荣，他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好。”

    郑月容吐出一字，郑家是世家表率，若他与太子共同前往帝都，那么这就明了他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表明立场。

    帝都已经岌岌可危，破城指日可待。

    天边的夕阳缓缓升起，帝都的百姓各自呆在家中，大街上的落叶层层飘落无人管理，不反抗的他们默认了太子的到来，也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迎接这场来自天堂的光明。

    音媚坐在沈娇旁，她的面色惨白，手指无力的落下，妖力已经尽数消散，妖丹破损的厉害，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一声长鸣，划破了天空中浮现的层云。

    帝都破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看，她一个人，破了一个国。

    轻而易举但又坎坷万分，但破城的不是她，而是其摇摇欲坠的体系和封建腐朽的思想。

    杂乱的声音不断的响在她的耳旁，太子拿着剑柄，冰冷的剑刃抵在了她的脖颈。

    他不曾多，一滩血迹就这样落在了地下，和旁边的落叶。

    落叶泛着枯黄，上面的血迹斑驳美丽，就如音媚最后留下的笑容一般。

    谢尘发了疯似的在皇宫内寻找沈娇，但他不敢去正武门，那里是沈娇前世死亡的地方，他宁愿有一丝希望也不愿意让自己绝望。

    音媚死的旁边有一棵树，明明只不过是秋天，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掉完，孤零零的在一片院子里，寂寥而又怪异。

    树随着风摆动，就像是刚刚插入土中的树苗一般。

    谢尘眸中的绝望消散，他看着树苗上的符纸，这是她吗？

    少年走到树苗的旁边，他的手抚上了那光秃秃的树干，另一只收扯下了上面的符纸。

    那是他当日留给沈娇的符纸！

    谢尘深红的眸子闪过泪光，他想要带她回去。

    她过，碧月城是他们的家。

    他这就带她回去，他们回家。

    少年发疯似的用手刨着下面的土，阳光下的他背影凄凉，又带着执着。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太子沈延华继位，其母为太后，改帝都为皇城，改国号为华。

    华国新设部门捉妖局，由道家子弟组成，对于犯法的妖人给予惩罚，从此妖与人一般，都可平等对待，而四海为家的道士也有了归宿。

    当初在幻境所经历的事情也被人穿了出来，书人绘声绘色讲着当初晚依公主如何为百姓牺牲的事迹…

    街上的路人熙熙攘攘，他们有些是人，有些是妖，南北统一，又是一年秋天，但世界已经悄然改变。

    “家主，您这是……”

    郑府家仆愣着眸子，看着眼前收拾行囊的郑月容和柳扶桑。

    少年少女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如今世家已经被朝廷接管，郑家家主也一身轻松，他们要去寻自己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　　下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