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烟客嘴上“懒得理你”，人却并未走远。

    他一直站在一户人家的屋脊，看着娃娃将地上的饭扒拉干净，洗碗、打扫院子，还把屋里的被子拿出来晾晒。

    “哼，成天捣鼓这些东西，没出息。”

    谢烟客嘴上不屑，心里却愈发欢喜，这子和那孽徒不同，不是个没有良心的，自己若收他为徒，哪怕这娃娃傻兮兮，日后成不了自己这样的武学宗师，也不至于堕了摩天居士的威名。

    只是这子三句不离姊姊倒是个大麻烦。

    想到安六，谢烟客的鼻子快仰上天了。

    当日臭丫头归还玄铁令先是索要五十两后又改口三十两，分明是故意激怒自己想要趁划清界限。

    什么“去金陵吃鸭子”，真是满嘴谎话，没一句真的。

    想他谢烟客一世英名，竟然被一个讨饭的丫头糊弄了一遭，这笔账不算难消他心头大恨。

    有什么比一母同胞的姐弟俩，弟弟是武功盖世的大侠，姐姐是讨饭的臭乞丐更让人开心的呢。

    他定要好好教导娃娃武功，让那臭丫头知道自己得罪了谢烟客将错过什么？

    不过多时，从外面溜达了一圈、顺带买了几个梨子的臭丫头安六回来了。

    然后她听到了系统叮叮当当的提示音——

    “一个躲在暗处偷窥的谢烟客。”

    “一个躲在暗处偷窥并对宿主咬牙切齿的谢烟客。”

    “一个躲在暗处偷窥暗中垂涎石中坚的谢烟客。”

    安六：姓谢的有病吧。

    “石中坚，别玩泥人了，过来吃梨。”

    因为富贵儿在几个时辰内频繁提到狗哥的大名，安六对“石中坚”这个名字愈发熟悉，情不自禁就讲了出来。

    “石中坚，这里没有石中坚啊，”狗哥抬头，茫然看向对面的安六，“姊姊，你记错名字了，我叫狗-杂-种。”

    少年一本正经地纠正安六。

    因为平日都是安六自己出摊卖粥，少年接触人的会少，至今不知道“狗-杂-种”是骂人的话，即使偶然遇到这样一个称呼他的人，他也只当对方在叫自己的名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石中坚，石中坚就是你。”

    安六语气太肯定了，以至于少年糊涂了。

    “难道我还有另一个名字，还是这是姊姊给我起的名字？”

    狗哥嘀咕着。

    安六翻了一个白眼：“这可和我没关系，石中坚就是你父母给你起的名字。”

    “可我妈妈叫我‘狗-杂-种’”

    “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称呼你，等我们找到她后可以好好问一下。”

    安六平静地。

    狗哥比安六想象中更快接受了“石中坚”这个大名。

    他一点没觉得安六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姊姊与地府那边的人有交情，许是在生死簿上看过自己的名字也不定。

    安六觉得谢烟客疯了。

    在谢烟客持续不断的偷窥后，安六蹲个茅坑都要让系统看看，谢烟客有没有在附近。

    没想到老爷子一把年纪居然还有这种癖好。

    “富贵儿啊，你我要不要学西门吹雪吃些白煮蛋？”

    系统沉默片刻，用没什么起伏的怪异音调了一个字，“滚”。

    因为有谢烟客这个不稳定因素，安六比平时起得更早。

    五更天不到她便从床上爬起来，将乱蓬蓬的头发随扎成一个丸子，开始净淘米切菜熬粥。

    普通的一锅菜粥，居然要用到几十样食材。

    当粥的香味散开后，安六听到一道含糊的声音：

    “姊姊。”

    灶房外站着一个哈欠连天的少年。

    “怎么醒了？是我切菜的声音太大把你吵醒的吗？”

    “没有，是我想跟着姊姊出去卖粥，”狗哥使劲摇头，“我不想在家待着了。”

    安六有些奇怪，谢烟客一直在他们家附近徘徊。

    他人在凤阳却故意避开自己，摆明了是只想见狗哥一人，狗哥明明见过了谢烟客，今天却特意起了个大早要跟着自己出门卖粥。

    这是闹翻了？

    算了，闹翻就闹翻吧，谢烟客的武功虽然不错，但也到不了独步武林的程度，狗哥有这样一个师父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委屈呢。

    想着，安六一边添柴一边：“也行，那就一起去吧，不过先好，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客人，你都不能发火不给钱的除外。”

    清晨。

    伴随着第一缕阳光，街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

    安六粥摊前的客人逐渐多起来。

    “您的百味粥卖出了一文钱。”

    “您的百味粥卖出了三文钱。”

    “老板，又换新花样了？我喝着今天这粥比昨天那个带劲儿。”

    “喝着好您下次再来。”

    “老板啥时候再上八宝粥啊？我家那婆娘喝过一次就忘不了了。”

    “嫂子后天来吧，后天是八宝粥。”

    “老板，这是你弟弟吧，真是一个俊子。”

    “那可不，我弟弟可俊了。”安六非常骄傲地。

    听到姊姊夸奖自己，老实巴交记账的狗哥咧开嘴巴，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忽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老板的弟弟长得俊，老板的模样我们还没见过呢。”

    迎面走来一个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的瘦子。

    他穿着深色布衣，衣服上脏兮兮的，下摆撕开了一条好大的口子，眼角和嘴巴都有擦伤，像是与人打了一架。

    瘦子是这一条街有名的地痞，附近的人都叫他王赖子。

    四五天前，他盯上了安六的粥摊，时不时过来骚扰一下。

    正着，瘦子已经走到安六的粥摊前，嬉皮笑脸道：“老板天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咱们都不知道您的样子，既然都出门做生意了，何必藏着掖着？”

    “王赖子，你不要太过分啊，人家安老板就是个姑娘，你为难一个孩子还要不要脸。”

    有正直的客人看不下去了，出来了句公道话。

    人家姐弟俩是来凤阳城找妈妈的，粥缸上还有妈妈的画像呢。

    王赖子笑了：“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姑娘？你们睡——哎呦，是谁？谁砸的我？”

    瘦子捂着透红的额头，原来是有人用一块石子砸中了他的头！

    “是我！”

    却见街上驶来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从车上跳下来一个身穿红衣的三尺童，他身上衣服华贵无比，皮肤白里透红像个大苹果，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笑起来脸上还有一对酒窝。

    王赖子只是附近一带的闲汉，连本地的平民百姓都甚少招惹，哪里敢招惹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呢。

    他当即“啪”一下给了自己一耳光：“是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

    那一身火红衣裳的公子笑嘻嘻：“你这也打得太轻了吧。”

    不等那王赖子反应过来，那公子脚下一旋，瞬间来到王赖子面前，抬“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直接将那王赖子扇飞了。

    “噗——”

    王赖子的嘴里吐出了两颗牙。

    红衣童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叫打，你明白了吗？”

    着，他径直走到安六的粥摊前，用稚气的声音：“我和姐姐在马车上老远就闻到这股香味了，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你这粥怎么卖，我们要两碗。”

    狗哥不由得张大嘴巴，他望着脸上挂着两个鲜红掌印、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地痞，又看向对面这个比自己矮不少的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孩子居然能把一个大人打得这样惨。

    安六笑了：“公子替我们姐弟俩解围，怎么还能收您的钱呢，两碗粥而已。”

    “也好也好，”一身红的童嘻嘻哈哈，“我叫火孩儿，姐姐要是哪天不想在凤阳干了，来我江南朱家，别你们姐弟二人，就是再来二十人我家也养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