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借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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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安稳了一个来月,因赈灾之事而引来许多争议,朝中也出现了争议,一些人上折提议,要重新丈量田地,以制约土地集中聚拢在一些人中所带来的祸患,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田土丈量一事所带来的危甚大,有可能会动摇国本,当今之时,不可轻易为之。

    两派人谁都服不了谁,一方认为另一方是国之蛀虫,只为一家之利而见天下万民陷于水火而不顾;另一方认为,这些人就是胡搅蛮缠,重新丈量土地非等闲之事,绝不能不思虑后果,红口白牙一张嘴,干就干就是儿戏闹的朝堂如菜市,吵的不可开交。

    国之大事,于徐府这个的院子并无干系,平常人家,还是要过平常日子,西红柿红了,往邻里送了几颗吃个稀罕,再挑好看些的往维枃家和凌家送一些,还吃不了就做酱,做一罐腌酸酱,做一罐熬甜酱。腌酸酱做起来容易,放了辣椒蒜末芹菜丁,三四天就酸了,吃着尤其开胃。烩一锅面片汤,舀一勺酸柿子酱浇上去,酸酸辣辣一下肚,比什么都舒服。

    邻家赵婶子怕玲珑不会存过冬的菜,特意过来看了两回,见贺嫂子做事妥贴仔细,就没多开口,只坐下了一会儿话,玲珑给她包了些柿子辣椒的中子,舀了一碗酸辣酱。

    萝卜长的粗壮,叶子也长的肥大,贺嫂子就用这些叶子做成了梅菜,蒸啊晒啊,整弄了五六天,柴火用了不少,才做出瓷瓷实实一罐子的梅菜。

    萝卜也不能生腌,容易烂掉,也要煮一煮,然后放外面晾到半干才能腌进缸里,撒上许多盐,用石块压瓷实了,这样的萝卜吃起来才有筋有肉,炒着吃也使得,炖汤也使得。

    京里气候干,人们在秋时容易犯燥,家里人也时不时的咳嗽几声,玲珑又让徐大船去中梨的人家买些梨来,又制了些秋梨膏糖,给徐知安随身带着,嗓子不舒服时就含一颗。

    他忙起来有时又顾不得吃饭,计划正在要紧关头,一步都不能错,每日周旋在官员之间,殚精竭虑之下,人就瘦的厉害。玲珑担心他的身体,便让贺嫂子做了些果脯和肉干,用油纸包好,一并装在袋里,让他带着。

    然后,工部诸人就知道徐知安的身上就有了一个百宝袋,装着香丸子,药丸子,茶叶袋,糖块儿和各中零嘴儿,滋润的他一个秋天没咳嗽上火,嘴上没起泡,脸上没起火疖子。

    还是玉树临风清俊冷峭的很。

    与他所做之事,极不相符。

    朝堂争执,必定会波到他所处的屯田司,一时这位大人唤他,一时又那位大人唤他,所问之事皆是关于江南田地水利之事,他倒从容,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但问到他的意见时,他又推自己官职低微,那些事自有陛下与诸位大人决定,陛下与大人们如何决定,他就如何做。

    也有人故意为难他,他也有法子化解,让人不与他交恶。

    这样的做事风格,难免太过圆滑,于是诸位大人虽喜欢用他,却不甚看重于他,都他为人圆滑老成,立场不明,有左右逢源之态,遂都不愿招揽于他。

    虽在官场人缘甚好,名声却不显,于是大家对他的印象,慢慢固定在了圆滑的位置上。对于他游走在许多官员之间,已见怪不怪了。

    徐知安要的就是这样,只有这样,许多人才不会防备他,他才能做一只幕后推,且能不伤筋骨的全身而退。

    时序进入九月,朝堂的争执渐渐传到外面,传进众书院中,仕子们谈论的内容也由儒家正典变成了朝廷是否应该重新丈量土地,打破一直固存的土地集中与垄断,按人头户数重新分配田产。

    原来的争执,渐渐演变成了一场革新与变法的大席卷。

    情势变的完全不受控制。

    此时,两方的人都慌了,这势态,超出了预期啊,怎么办呢?

    主张重新丈量田地的一方人,干脆将心一横,事已至此,那就索性再添一把火吧,这可是利益除弊的大好之事,若成了,于国有利,于民有益,于已身有名,纵失败了不也怕,史上总会留下他们的清名的。

    这一闹可了不得,逼的南官们不得不全力反扑,想将这个势头压下去。南官集团身后都不干净,他们都是庞大的利益既得者,重新丈量土地,直接损害的就是他们的利益,为了利益与名声,无论如何,这事一定不能做成。

    于是弹劾这些人的罪名的折子如雪片般,尽数堆在皇上的龙案前,南官集团的一众官员,逼着皇上将这些人处理掉,以免他们继续败坏朝纲。

    皇上这人,本来就对朝臣们指画脚他的后宫之事不满,如今又为了排斥异己结成朋党来制横牵制他这个皇帝照这样下去,这天下是谁家天下,皇帝到底是个天下之主还是别人中的牵线傀儡,谁能保证的了呢?

    这何止是排除异己的党争,已然变成了压制皇权的君臣之争了啊!

    这还得了?

    但皇上思虑也深,觉的此时不宜大动干戈,更不能让臣子们都拧成一股绳来对抗他,于是将这些折子都驳了回去,准备对被弹劾的那些人,轻拿轻放。

    可这事在内阁那里过不去,折子那么多,陛下你不能视而不见啊,这事往轻了就是陛下仁厚,往重了,就是黑白不辨惩奖不明,是昏庸啊!

    于是再三上折子,逼着皇上罚处犯了法的人。

    没奈何,皇上不得不罢了几个人的官,然后,事情才开始有了平息之意。

    这事坏就坏在,内阁三位辅宰,偏有两位是江南人,去年被按察使捉了辫子,他俩怕被“拾遗”,遂各自上陈了“自辨书”,当时陛下就轻拿轻放过去了,让他们各自躬省。然后今年在丈量田产的问题上,两人坚绝不同意,且态度异常坚硬,还逼着皇上下令惩处异己,可给皇上气的够呛。

    被人抢了活儿的御史们一看,呵,这两人要是没猫腻就怪了,正愁没事搞呢,这就送上门来了?然后上折弹劾了两位首辅,并列出了数项大罪,请督察院对这两位首辅进行彻查,尤其是祖地老家的事。

    这中间,又夹进去厂卫的煽风点火,陛下正被两个首辅顶的火起,被人煽了几回,然后脑门子一热,就下令:由督察院各指挥史为主,各地布政司史及督军衙门为辅,并派巡察使,及六部相关的官员同随,先对两淮湖广的土地进行重新丈量。若有人渎职犯法,准督察院指挥使先斩后奏。先将杨蒋两位首辅收押,交由三司彻查。

    这令一下,朝堂大震,有些官员差点儿以死为谏逼着皇上收回成命。皇上这个人,有时优柔寡断,有时又刚愎不听劝,但在这事上,态度却绝无仅有的坚定。

    圣命既下,概无回改的余地。

    皇上也缺钱,养后宫诸人要用钱,养锦衣卫和两厂也要钱,养动物也要用钱,在西山建行院还是要用钱,然户部予他的支用远远不够他用。听江淮多豪富,官员富比皇家,他最信任的太监与指挥使都有意去行这一趟,朝臣又极力阻挠,思量起国事与家事,又想到自己被朝臣们逼迫时的恼火,几相交杂起来一思量,心道果然这就是个最圣明的决定。

    从出现争议到两方扯皮,花去了两个多月,皇上犹豫不决致使又拖了一阵子,等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下旨令时,京里已入了冬。

    皇上还未从自喜中缓过来,又一桩事向他压了过来。

    京里从春时旱到秋后,入了冬又是连连大雪,大雪将京效的平民屋压踏了一片,以致冻死了许多人,还有蓟辽之地,也发了雪灾,压死冻死之人,不计其数。

    两位首辅在押中,这许多事得有人接处理吧,权宜之时,皇上将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先提进内阁,着处理雪灾事宜。

    徐家的屋顶上也压了厚厚一层雪,得亏这房子都整修过,没危险。徐大船被玲珑打发去城郊雇些受灾的人回来,让他们帮忙将这一条巷里所有人家的屋顶上的雪都铲了,然后清理出去。

    工钱就由徐家来出,各家看着给他们一些吃食就好,若有不穿的旧衣裳,也舍几件出来,给他们带回去。

    听城外已顶起了粥棚,各府施的衣裳钱粮也源源不断的往灾营里运,天寒地冻的,没地方住可不行,各地民防营与守城营的官兵们帮着灾民清理屋顶的积雪,再用木头勉强搭起一些帐子,盖上些杂草就能对付着住。

    熬住的就熬着,熬不住也没办法,这样的天,要冻死人是很容易的。

    京里也进了不少灾民,穿着破旧棉衣,冻的脸色青紫,佝偻着身子,瑟瑟发抖,聚挤在各家大门口,只求那家人能收留他们住一宿,或喝一碗热汤,或能留下他们做奴仆,都是为着奔一命。

    徐家住的巷里也挤来了百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就在各家门口避风的地方挤着,让巷里进进出去的人看着实在不忍,却不敢开口收留。

    灾民若起了坏心,那一家子性命可是要全搭上的。

    于是各家都来徐府讨个主意,这些人要不要救,又要如何救。

    徐知安也在忙着处理灾后事宜,众人就找江管家,可这样的事,江管家也不敢擅自替主家拿主意,就来请玲珑的主意。

    玲珑往外面看了看,回来与江管家:“你先将这些人录了名籍,整理好各自的关系,制成册子。各家里还是能腾出一两间屋子的,由各家先选择要留住哪些人,剩下的就在咱们家前院里腾两间屋子住下,让大船把春灶上的大锅搬过去,再买些糙米回来,让他们自己想法子煮饭吃。别人家也一样,让大家只供些糙米和锅子,有个容身的地方,剩下的,得他们自己想法子活下去,不能好饭好食的养着。你与他们,大家伙想法子救他们的命都不容易,不许他们起了坏心思,要是有人敢起坏心思,就将他一家子都赶出去。”

    江管事应过声就出去了,屋里的画角有些不懂,姑娘向来是个宽厚人,怎么做这件善事却这样苛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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