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芽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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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昀将最后几枝叶修剪好,用免洗洗液擦干净,细密的长睫随眼帘向上翘起,有点受宠若惊:

    “给我吗?”

    鄢南应一个字:

    “嗯。”

    舒昀玉白的脸微仰着,柳叶眉弯成好看的弧度,柔声回答:

    “谢谢学长。”

    鄢南的双眼皮很深,中和了眉宇的锋利,黑褐色的眸子垂眼看人时,很容易给人一腔深情的错觉,所以他习惯淡眸游睇,显得漫不经心,不容易亲近的样子。

    舒昀不过是被他垂眸认真看了一眼,就产生一种自己是电视剧里灰姑娘女主角的心惊肉跳之感。

    然而,她不像灰姑娘单纯,她的心玲珑七窍,满肚子花花肠。

    “学长。”

    舒昀把怀里的花束递给他,桃花眼眨了眨,眸光温柔流转,

    “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鄢南接过花:“怎么了?”

    舒昀:“想约你一起去容州大剧院看舞台剧。”

    她得很直白,眼神笔直又期待,鄢南被那目光烫了一下,眉头不自然地一蹙,音色寡淡:

    “不好意思,我明天晚上没有时间。”

    被拒绝了。

    舒昀一只垂在身侧扯了扯裤管,失落地扁扁嘴:

    “那好吧,我自己去。”

    她转身走进储物室,拿工具清理地面的落叶。

    失策了。

    果然不能听凭一时的头脑发热。

    刚才短暂的一瞬间,舒昀以为鄢南对自己会有一丝好感。

    她没有沾沾自喜,也没有心动,第一时间就思考怎么加以利用。

    如果能约到鄢南同行,宋瑜和她妈妈的脸色应该会非常精彩吧。

    在此之前,“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计划里,因为他的段位太高,舒昀拿捏不准。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在鄢大少爷眼中,她不过是个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的穷酸姑娘,有钱人拿一把搁置不用的椅子做慈善,就像处置一件垃圾一样简单。

    舒昀弯腰将破碎的枝叶扫进畚斗,短短半分钟,她的心情已经恢复如常。

    “那就下次吧”

    女孩轻快地,完就收拾工具走向储藏室,完全不期待对方的回复。

    吃一堑长一智,鄢南这类人,可以主动撩他,但不要寄希望于他给出任何反应。

    鄢南礼貌地告别离开。

    透过玻璃橱窗,他捧着花的背影像画报一样英俊、漂亮,且遥远。

    -

    下午,叶甄从工作室回来店里,让舒昀回家歇一会。

    舒昀也想走了。她需要回家补一补学习进度,大一大二的成绩必须稳定专业第一,大三才有可能选进核心的科研团队。

    对比同院男生,女生的竞争力本来就低,如果做不到最拔尖,几乎不会有人看见她。

    舒昀临走时,有钱少爷施舍的椅子准时到达。

    两名工人呵护备至地将椅子送进花店,叶甄惊诧地问舒昀:

    “好漂亮的椅子,肯定不便宜吧!”

    她以为是舒昀买的。

    舒昀解释:“杨奶奶送的啦。”

    姑娘坐上去感受了一会儿地主家柔软的屁垫,快乐地喃了句“杨奶奶人真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女儿离开后,叶甄独自坐在新椅子上看店。

    椅子越坐越舒服,她却愈发坐立难安。

    叶甄决定临时关掉店门,买点水果蛋糕上门答谢。

    “啊?你什么?”

    杨奶奶怀疑自己耳背了,竟然听不懂人话,“什么椅子?”

    叶甄描述了一下那把椅子的模样:

    “把上面还有雕花,漂亮极了,那布料呀,纯蓝色的,摸上去像绸缎一样柔软舒服”

    杨奶奶有印象了:“噢,你的好像是鄢南房间里那张。”

    五位数买来的椅子,对于普通人家来确实贵,可是对于杨奶奶这样的家庭,还不是放在空置的房间里积灰,大半年才能用上一次。

    郑爷爷坐在沙发上看报,忽然插话:

    “三点三刻的时候,鄢南叫人把那张椅子搬出去了。然后他自己没椅子坐,跑来问我哪间房间里的可以给他挪过去。”

    杨奶奶:“你让他挪哪张?”

    郑爷爷:“我让他餐厅里随便扛一把上去。”

    “你这人。”

    杨奶奶瞪老伴一眼,“孩子都爱坐软的,餐厅的实木椅子这么硬他肯定不爱坐。”

    郑爷爷:“我瞧他没啥意见。”

    杨奶奶懒得和他多话,拉着叶甄寒暄几句,那椅子便宜的,他们家有好几张,让她别放在心上。

    叶甄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杨奶奶来到老伴身边,拿拍拍他的报纸,压低声音:

    “听见了吗,是昀昀在的时候送的。”

    郑爷爷推了推老花镜:“瞎想什么。”

    杨奶奶靠进沙发里,不多话了。

    昀昀是个多完美的孩子,他们整条街人尽皆知,就连郑爷爷这样的京圈老顽固,心里也是很喜欢她的。

    可惜门第的成见根深蒂固,杨奶奶自己都没通自己,否则她早就上街同那些老邻居们一起,抢亲去了。

    “再过两年。”

    杨奶奶摸了摸自己日渐松弛的下颌肌肤,

    “昀昀这孩子,绝对很有出息。”

    郑爷爷翻开下一页报纸,没吭声。

    -

    翌日晚,舒昀没让舒鹏来接,独自乘公车到达容州大剧院和他们碰头。

    五张连座的票,原定是舒晗坐中间,左右分别是爸爸妈妈,两个姐姐坐各自爹妈身旁。可是进了剧场,舒晗吵闹不休,非要和爸爸换座位,坐到昀昀姐姐旁边。

    许美琳快被自己生的白眼狼嚷得烦死了。

    宋瑜第一个落座,头低下来玩之后就再也没抬起来。

    她对自己这个弟弟很失望。朝夕相处的姐姐不亲近,非爱缠着一个月才见几面的舒昀。不就是时候她不爱陪他玩,全家只有舒昀有闲工夫和他一起玩那些傻瓜游戏吗?都快三年级了,还那么幼稚。

    “昀昀姐姐,给你看我的新表。”

    舒晗终于得偿所愿,牵着舒昀的坐在她身旁。

    一开始,舒晗分别喊两个姐姐大姐、二姐,后来,在妈妈的干预之下,“二姐”变成了不像家人的“昀昀姐姐”,舒鹏曾经就此提出过意见,可是许美琳以“孩子喊顺口了”为由,没让他改回来。

    有弟弟的助攻,舒昀一出场就收获大成功,半句话不用,就搞得许美琳和宋瑜两个人浑身不得劲。

    她心情轻松地看完整场表演,演出结束,舒晗又吵着要昀昀姐姐带他去上厕所。

    许美琳脸僵得粉底液都要掉下来:

    “你是男孩子,难道要进女厕所?”

    最后是舒鹏带他上厕所,三名面和心不和的女士率先离场。

    许美琳全程没听进去几句话,很后悔当初提议放假带孩子们看舞台剧。

    舒昀不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妈妈厉害多了,不仅舒鹏宠爱她,就连年纪的舒晗也黏她,老少通吃,很有些段。

    舞台剧散场后,观众们顺着台阶鱼贯而出。

    深夜将至,街道的霓虹一层一层暗下来。

    夜风吹散残存于地表的暑气,舒昀扯了扯身上的开衫,慢悠悠地跟在许美琳身旁。

    空气中凉凉地飘来一句:

    “听挺多男孩子喜欢你的?”

    舒昀很平静:“您听错了吧。”

    许美琳嗤笑一声:“那些只看脸的,教养文化都不高,你要甄别仔细了,别带一些不三不四的男生回家。”

    在许美琳眼里,舒昀就只配不三不四的人。

    舒昀喝一口凉风,眼神比风更淡漠,语气却夹起一层巧劲儿:

    “我知道了,许姨。宋瑜姐姐的男朋友就很优秀,长得好看,家里也有钱,我会以他为标杆,绝对找比他更出色的男孩子。”

    许美琳没想到舒昀敢阴阳怪气地回怼,宋瑜更是气黑了脸:

    “就你?不如先回家照照镜子吧,浑身的地摊货,站在我旁边都嫌掉价,哪个有格调的能看上你这种穷酸?”

    她们母女俩今天一身奢牌,舒昀身上只有商场开架的衣服,档次虽然比她们低,但也不至于被成地摊货。

    三人拾级而下,外表具是光鲜亮丽,然而其间涌动的气流已然剑拔弩张。

    舒昀单纯地笑起来:

    “再好的衣服也要人来衬。最近出了个很有意思的新闻,g牌今年主推的秋季套装,因为某场宴会上被一位贵妇穿得土味四溢,照片曝光出来,品牌公关个个着急上火,吓得连夜全删照片记录呢。”

    女孩的声音柔和如甘泉,温温软软地影射她俩人丑不配衣,效果可比大声嚷嚷显著多了。

    许美琳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几乎能踏碎地面,如果周围没有人,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赏舒昀几巴掌,最好打得她三天不出话。

    宋瑜拉住摇摇欲坠的母亲,愤愤骂道:

    “你也就能逞嘴上的本事,吃不到葡萄葡萄酸,回家抱着你妈和你家的破烂过一辈子吧。”

    舒昀侧目看她,桃花眸形状柔美,眼中却淬满刺骨寒星,比刀刃还锋利无数倍。

    她一句话也没,可是宋瑜被她眼中的冷锋击中,莫名感到一丝恐惧。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后悔舒昀“只能逞嘴上的本事”,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总觉得这个继妹

    不,不可能有什么万一。宋瑜咬牙稳住心神。

    宽阔的马路行车如流,一辆墨蓝色的宾利慕尚由东向西缓慢汇入临时停车道。

    舒鹏带着儿子直接去停车场取车了,三名心不和面也不和的女士草率地站在路牙子边。

    公交车已经停运,舒昀不想浪费钱打车。她的强心脏可以支撑她和另外两位女士一起挤后排,如果路上能把她俩气到内伤,那最好不过。

    又一阵冷风贴面刮来,舒昀藕粉色的长裙在风中绽开,像一朵飘零的郁金香。

    宾利慕尚的车型经典而老派,然而多年前就停产了,眼前一辆活生生的顺着车流缓缓行进至大剧院正门口,吸引了无数好车之人的目光。

    墨蓝色的轿车停稳后,驾驶室下来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许美琳对豪车颇有研究,眼前的这款慕尚早在2009年就已经停产,全球产量不过4000台,而且还是限量,拍卖行中价格可上九位数。

    她的目光跟随身材高大的司,十分好奇司下车所迎之人的身份。

    舒昀垂在身侧的捏了捏裙摆,不费吹灰之力地当场表演变脸,桃花眼中寒锋尽敛,变得像露水一般清透明亮,怔怔地望着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逐渐走近,最终停在自己面前。

    “舒昀姐。”

    司师傅谦和有礼地邀请道,

    “夜里风凉,少爷让我请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