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雨前龙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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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昀里掐着秒表,眼神放空,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

    不知坐了多久,视野中滑入一辆纯黑轿车,车上迤迤然下来一人,穿深灰色大衣,肩线英挺,长腿阔步,周遭一切景物在他身旁都失去颜色。

    舒昀低头瞅一眼秒表。

    正好0分钟,这家伙比秒表还准。

    舒昀站在十几厘米高的路牙上,和鄢南身高平齐,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画面强行格式化,桃花眼镇定地平视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鄢南:“你发的照片拍到了后面的十字路口,很眼熟。”

    舒昀扁扁嘴:“你脑子里装了电子地图么?”

    鄢南侧开一步,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拔地参天的几幢摩天大楼。

    舒昀有轻微的近视,眯起眼睛才看见距离较近的大厦楼顶暗红色的“索丽集团”四个大字。

    鄢南平静地介绍:

    “东座是餐饮集团总部大楼,东2座是大集团宁州分公司驻地。我经常从这个路口经过,印象很深。”

    他的声音和缓,并无炫耀成分,然而舒昀遥望那两幢钢筋铁骨铸成的奢华巨兽,莫名感觉和眼前之人隔开了一座裂达地心的天堑。

    “上车吧。”

    鄢南替她打开副驾驶车门,舒昀一声不吭钻了进去。

    进入密闭空间,发动启动的声音很低,车厢内的空气静得仿佛凝固了。

    轿车掉头往西开去,扶箱上的震个不停,鄢南默默捞起调成静音。

    给舒昀发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开一场没什么营养的例行汇报会,大约半时之后能结束。他抱着必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头铁想约姑娘见一面,没想到人家虽然不客气,但是给了他十分钟的冲刺会。

    鄢南坐在父亲右边,低声了句“有急事”,没等父亲首肯,他径自站起来颔了颔首,大步流星离开会议室。

    幸好,一秒不差,冲刺成功。

    少女端坐在副驾上,忽然翻下头顶上的镜子,左左右右观察自己美丽的脸蛋。

    鄢南:“昨晚没睡好?”

    舒昀用食指提了提自己的眼皮。

    明明肿得不是很明显,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火眼金睛么?

    她收起镜子,软绵绵地回:

    “学长昨晚睡得很好吧?喝了那么多酒,今天看起来还是很精神。”

    鄢南淡淡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

    “没睡着。”

    嗤。

    舒昀两捏着安全带,不为所动的厚脸皮之下,血液流动的速度渐渐加快。

    她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女生,就算为人聪慧圆滑,可对于异性的亲密接触,此前从来没经历过,难免感到无措和紧张。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所以舒昀决定直面不堪回首的往事,早死早超生。

    “学长。”

    她坐直身子,尽量用和和气气的声音,

    “昨天晚上的事我不用你负责,我们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不好?”

    鄢南:“嗯。”

    他回答得太干脆,倒是让舒昀没反应过来。

    两三秒后,鄢南补上一句:

    “你不觉得吃亏就好。”

    舒昀:“学长这么帅,我不吃亏。”

    鄢南倏地勾起唇角:

    “那我挺亏的。”

    舒昀:

    他可真会顺杆爬,怎么不上天呢。

    轿车驶上高架桥,舒昀所在的这一侧正好是城市公园风景区。虽然过了赏枫的黄金时间,但是半枯的枫林满含残缺美,依旧令人神往。

    高架上有些拥堵,车速缓缓下降。

    鄢南单把着方向盘,侧过头对舒昀:

    “陈炽和宋瑜分了,你知道吗?”

    舒昀一怔,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鄢南打开,刷几下宿舍群,

    “我来找你的路上,他打电话和宋瑜了分。”

    女孩脸上讶然的神情转瞬即逝,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心满意足地倒进车座里,指尖在透净的车窗上刮了刮,蓦地感觉窗外的风景更加美好多情。

    电话铃声在这时响起,舒昀优哉游哉地接通,声音婉转温柔:

    “爸爸,怎么啦?”

    舒鹏:“昀昀,你现在到哪了?”

    舒昀瞥一眼身旁的鄢大少爷:

    “刚刚上了地铁。”

    鄢南心道:很好,我从今天开始改名叫地铁。

    舒鹏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你上地铁了,那就算了。”

    “发生什么事了?”

    舒鹏的声音藏着几分郁闷:

    “爸爸现在在商场,陪你许姨她们逛街。刚才宋瑜在店里试衣服试得好好的,不知道接了谁的电话,突然哭着跑了出去,你许姨着急忙慌地去找她了,让我先带晗晗回酒店。爸爸想你如果没进地铁的话,可以先送你回学校来着。”

    舒昀摆出困惑的表情:

    “我不用送啦,重要的是姐姐,她没事吧?”

    舒鹏:“唉,看起来挺歇斯底里的。”

    通话结束之后,舒昀的心情更愉悦了。

    不久前的饭桌上,宋瑜还能牙尖嘴利地应两句,舒昀多瞧她一眼都嫌烦,现在忽然有点同情她了。

    要知道,宋瑜这段时间作天作地,对陈炽很不好,男生一旦下定决心分,绝对不是跟你玩推拉游戏那么简单。

    舒昀这个导演当得并不辛苦,只需要在部分情节出现,时不时引导一下剧情发展,关键节点拿捏得好,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

    鄢南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沾沾自喜的情绪,然而身旁美丽的少女除了表情松快了一些,并没有太大反应。

    仿佛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多么微不足道。

    她的微不足道列表里,估计也有他的名字。

    可惜,经过昨夜吸|毒一般令人上瘾的经历,鄢南尝过之后,彻夜难忘,已经无法轻易放弃。

    前方刹车尾灯连成一片红幕,鄢南半倚进车座,主动问道:

    “你明天有安排吗?”

    舒昀低头刷刷得正开心,随口答:

    “有啊,要去山上捡垃圾。”

    鄢南:

    她现在连拒绝也不好好打腹稿了吗,把他当傻子糊弄?

    察觉到身旁高贵的少爷气息一凛,舒昀抬起纯澈的桃花眼,解释道:

    “志愿者协会的志愿项目,周日早上去屹苍山酌峰,解决偏僻景区‘垃圾回收最远一公里’的问题。”

    在一些偏僻的景区,尤其是高山地段,环卫工人来来回回运送垃圾非常困难,因此宁州市大学志愿者联盟成立了“垃圾回收最远一公里”的项目,在周末的各个时间段安排各个大学的志愿者们上山,将偏僻景区的垃圾人力运送到能够统一装车配送的地点。

    鄢南知道舒昀是学校志愿者协会的成员,经常参加各类志愿活动,但是这个项目他是第一次听,听起来需要耗费很大的体力。

    舒昀扭头看他,热情地邀请:

    “学长明天早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

    这个项目因为太辛苦,而且宁大分配到的时间段不太好,需要在幸福的周末起个大早,所以报名的同学很少,大部分都是他们志愿者协会会内的成员参与。

    能多拉一个苦力是一个。舒昀想。

    鄢南:“可以。”

    舒昀当即笑开了,桃花满树绽放:

    “学长你真好”

    少女温柔灿烂的笑颜如春风拂面,鄢南心甘情愿收下又一张好人卡,悉心珍藏。

    拥堵的道路终于有松动迹象,鄢南重新启动轿车,伴着发动低沉的轰鸣,他温声:

    “做完志愿活动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舒昀单捧着脸,肘架在窗棱,大大方方地偏头看他开车。

    “学长,我们入学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发一本志愿时长证书。你现在大二了,参加过几次志愿活动?”

    鄢南从容地回复她:“我没有时间。”

    舒昀向上翘起唇角:

    “学长,等你志愿时长累积到30时,我就和你吃饭。我请你。”

    她的声音像秋天成熟后第一口饱满的水蜜桃,清甜可口到了极点。

    然而这颗水蜜桃不仅软硬适中,还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练就一身刀枪难入的金丝软甲。

    鄢南是唯一一个咬进去的,尝到了一点甜味,但是再难侵入。

    -

    翌日清晨六点,太阳还未升起,校园各处都灰蒙蒙的。

    舒昀在校门口等到姗姗来迟的鄢大少爷。

    大家约好一起坐地铁过去,舒昀不愿意搞特殊,矜贵的大少爷只能入乡随俗。

    昨天舒昀让他穿随便一点,所以鄢南上半身穿了随便的毛衣和随便的运动外套,下半身是随便的休闲裤和随便的运动鞋,然而随便的衣物和他不随便的宽肩长腿男模身材搭配在一起,仿佛精心设计过,支个幕布就能拍画报的程度。

    舒昀朝他勾勾,转身对身旁的伙伴们介绍道:

    “这位是商学院大二的鄢南学长,今天和我们一起捡垃圾,哦不,做志愿活动,大家认识一下。”

    众人:

    “那个男人”特么需要认识吗,不认识他的可以直接退学了。

    好友琪强忍住激动的心情,暗戳戳拉住舒昀的衣袖,低声问:

    “我看论坛上好多人你们俩闹掰了,原来你们还在一起呀?”

    舒昀无奈极了:“没在一起过,一直都是朋友。”

    琪半信半疑:“哦。”

    十余人的队伍,三三两两往地铁口方向进发。

    舒昀一如既往地受人欢迎,无论男生女生都爱围着她。她也将高情商的优点发挥得很彻底,右边是志愿协会的老朋友们,左边是新人鄢少爷,哪边都不冷落,雨露均沾,“后宫”众人也一团和气,和谐得不行。

    步行一公里进入地铁站,之后还要乘坐将近一时的地铁,舒昀和琪挽准备提前上个洗间。

    舒昀身上没带什么装备,而琪背了个双肩包。

    她把双肩包摘下来,犹豫该交给谁的时候,舒昀主动接过,甜笑着走到鄢南身旁,朝他眨眨眼。

    鄢南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人挂上了一个橘红色的可爱双肩包。

    琪特别紧张,舒昀摆摆没事,拉着她走进洗间。

    两分钟后,舒昀上完厕所,一边擦一边走出洗间大门。

    地铁站提供的擦纸纸质粗糙,舒昀轻轻擦拭心指缝,角角落落不放过。

    地铁站内灯光明亮,地板干净得能反光。

    舒昀忽然停下脚步,擦纸攥在掌心,目光静静地朝前望去。

    志愿者协会和她同级的大一女生姜,此时正站在鄢南身边,双肩包抱在中,仰头害羞地问他能不能帮她照看一会儿,她要上洗间。

    他们身后几米开外。

    掌心粗糙的纸面摩擦细嫩肌肤,舒昀心跳沉沉,无端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