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南小镇
昌南镇一年四季分明,没有川蜀的地震山摇,没有八闽的海水泛滥,没有南粤的十级台风,像是被上帝眷顾的一片圣土,圣土再怎么美丽,无非也是一片土,白了,就是穷!
很多时候,故事,往往出现在这些故事中。
故事成为了故事,才称为故事,昌南玖事!
阴霾聚集在古镇的天空,细雨从檐上翘角聚多而滴,它们跌落下来,打在地面的坑洼里,溅起一点水花,碎了散了又聚了。于是不多时,檐上的天和檐下的地都被笼罩了起来,一片迷茫的白,似乎笼络了整个世界。此时,家家户户紧掩窗门,像极了因为害怕受到外界伤害而将自己紧紧上锁的心。然而,却又一扇破旧的门,似开非开,似闭非闭。
那年,阿玖和雯准备谈一场不谈房子和车子的爱情。雯雯,找不到理由和他在一起,但也找不到理由不和他在一起。
阿玖一脸尴尬的拼命吸着可乐。
雯呆呆的看着阿玖,指着可乐声气的:“你可乐只剩下冰块了,为什么还要吸。”
阿玖沉默着,迟迟没有回答,因为爱情和可乐这两个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那天的雯站在昌南的春风里,面如桃花,弥漫着一种质朴而又动人的花香,像白玉兰、杜鹃、樱花、郁金香、玫瑰。
但她的笑容早已令这些芳香显得格外不重要。
里转着一个钥匙扣:“你就讲一个笑话吧,我笑了就在一起。”
于是阿玖讲了三个月的笑话,雯雯都没有笑一声。
盛夏。
屋檐下一处处遮阴在配上北边吹来的微风,也可算得上是空调!
很奇怪,夏天和秋风竟然毫不矛盾。
阿玖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和外婆:“雯她就是不笑,你老人家不给唯一的香火谋划谋划?”
外婆笑得前扑后仰,塞回假牙一本正经的:&p;qt;你讲一百年雯雯她都不会笑。&p;qt;
阿玖听到后,上跳下窜,借势拿起外婆的软中华就抽了起来,恨不得一口气抽个几十根,骂街道:&p;qt;玛德,现在的爱情就是谈条件,的好听叫务实,的难听叫现实,草。&p;qt;
外婆:现实不难听。
随即摸了摸布衣口袋,外婆似懂非懂。
外婆拿起地上的笤帚慢慢的向阿玖面带微笑的走来。
阿玖也似懂非懂了,猛的一口撮,急忙抽完中的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握着胸前的观音:“南无阿弥陀佛。”
外婆依旧面带微笑,像个慈祥的老人语重心长的摸着他的头,道:&p;qt;好好抽完,抽完了,我扫帚也该抽了。&p;qt;
先天性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我是唯一的香火,你想好了!”
&p;qt;你再打,我她妈明天就离家出走。&p;qt;
“玛德,你殴打未成年,这是在构成刑事犯罪,我不以后不养你了”。
”你还当你是曾经的孩,我是叫你扫地,打你还不如省点力气做一餐饭。&p;qt;外婆笤帚摔给阿玖后,大摇大摆的走进厨房。
阿玖大声问:&p;qt;外婆中午吃什么。&p;qt;
外婆点着中华牌烟:“谁她妈管你饭,快死出去挣钱。”
“咳咳!”
突如其来的一口,外婆显然被浓烟呛着,阿玖眼神恍惚,飘忽迷离,一个老烟鬼也会被呛着?
看着烟灰缸里半截未烧去的烟,又看向外婆悠悠晃晃的背影,只是觉得中华的烟也就那样。
好在烟灰缸里没放水,即便烧去半截,它还是烟,中华烟!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没多想,补了一句:
&p;qt;外婆,白嫖的饭菜才香啊&p;qt;。
这一句随着夹杂在烈阳下,微风中,院子里。
“外婆,我想她了”。阿玖借势夹起一块红烧肉,吧唧吧唧的。
外婆借东风反就是抓住阿玖的,行云流水的将红烧肉偷梁换柱。
道:&p;qt;想有什么用,你不给钱就是王八蛋,还想雯雯,想鬼去吧。&p;qt;
阿玖更不爽了,不仅红烧肉没了,外婆还帮她话,经典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声:&p;qt;你怎么还帮外人话,你要知道,你老了,可是我养你。&p;qt;
外婆:“你要脸不,从六岁开始你就用我的钱,你还隔着逼逼赖赖,看到了不,身后的这个卖部,我开的,价值不菲。”
&p;qt;再雯雯可不是外人,我都准备给她继承了。&p;qt;
阿玖眼前一亮,脑子突然灵光,一个人的脑子要是突然灵光,那脸皮也随之厚实,这叫连锁反应。
知道人这一辈子不能跟钱过不去,古人有云,肥水不流外人田。
见脱口而出:&p;qt;外婆,我爱你,卖部传给我吧,我给你养老。&p;qt;
外婆点起圈烟,:&p;qt;滚一边去,去你的工地搬砖,我这里可接待不起某个牛逼哄哄的工程师。&p;qt;
阿玖乘,脸贴近外婆:&p;qt;别别别,外婆我都我爱你了,您大人不计人过,就当我是个屁行了吧。&p;qt;
&p;qt;再不济,我连屁不都是。&p;qt;
外婆抖了抖烧去半截的烟灰,:&p;qt;那行,我看在屁的份上,你要是创业失败,我就把卖部买了去给你投资,外婆倒霉,遇到了你这么个败家子。&p;qt;
阿玖大呼:&p;qt;外婆我爱你,下辈子还想当你孙子!&p;qt;
没想到平时扣扣索索的外婆也有大方的一面,甚是欣慰!
话音刚落,外婆吓得把只剩半截烟的烟头扔掉,勒紧裤脚,百米冲刺到客厅。
阿玖电鸣闪光间,见七旬老太拔地飞起,大惊:&p;qt;外婆,你干嘛呢!!&p;qt;
“我求观音菩萨保佑我下辈子没你这个孙子!”
阿玖属实气不过,拿起外婆落在青苔石头墩上的软中华,见外婆没有反应过来,嗖的套进工装裤里,过去买根葱都要讨价还价的七旬老太,舍得抽中华?这要是传出街坊街里,那可真是骇人听闻。
阿玖今天刚下火车,紧握住中的火车票收据,一年了,眼角泛起泪花,外婆真的老了。
一个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无非就是怀念。
怀念已故的,或者怀念未故却有不曾见的。
她们坐在门前石坂上嘴里总是喃喃的,一呆就是一整天。
外婆也不例外。
她总跟阿玖在上海的妈妈多年不见,写一封信给她。
阿玖:&p;qt;直接打电话啊,钱我给你出。&p;qt;
外婆看了我一眼:“穷逼,你哪有钱。”
接着:&p;qt;拿起电话也不知道什么。&p;qt;
阿玖:&p;qt;那你打字,发微信给她。&p;qt;
外婆:“一来一去回复的太快,也不知道什么。”
阿玖叹口气,无奈的:“那她看到信要很久很久了吧。”
外婆得意洋洋,:&p;qt;很久很久又不是坏事,我又没什么急事告诉她,我只是想念她,你懂个鸡儿。&p;qt;
外婆认为,写信可以看到对方的笔迹,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就像一个人实实在在的站在你面前。
外婆写一份信很慢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经常记不起某个字怎么写,所以会经常问阿玖,如果阿玖不在,她会因为某个字打个电话给阿玖,先问阿玖最近需要什么。
阿玖每次回答一样:“it
ey!”
然后在继续问阿玖,保重的“重”怎么写,可别看这一个字,于是阿玖在电话这头比划半天,外婆似懂非懂。最后某一天阿玖发现,在他的精心教导下,外婆她成功的把&p;qt;重&p;qt;写成了&p;qt;童&p;qt;,还多了一笔。
外婆后来学聪明了,再遇到不会写的字就去查字典。于是她用一大包零食向对面的二狗换一本破旧的字典。外婆查出来字典,认为在这厚厚的字典里要找到想找到的字,只能靠菩萨保佑,随便一翻,翻到就是运气,翻不到就多翻几次,实在翻不到,明天接着翻,反正有的是时间。
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同于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同样最缺的就是时间!
外婆有时候也抽着烟感慨的对阿玖:“找个字比你找个女朋友还难。”
阿玖也感慨的回复:&p;qt;要是找个女朋友有这么容易,你早就当上太婆了。&p;qt;
阿玖告诉外婆,遇到不会写的字,就一种法,用最简单的话出来。譬如,今天晴,就写成今天没下雨,多锻炼就写成多动动。生活如意就写成跟你想的一样。阿玖仔细想想,外婆也不会写&p;qt;想&p;qt;字,改口,你就过的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外婆笑着:&p;qt;牛啊,不愧是我外孙。&p;qt;
阿玖叹了口气,直接平躺在院子里大青木板上,面对面望着的蔚蓝天空,时而睁眼,时而闭上,我要是真牛的话就不会一事无成咯。
外婆不缓不慢的点起红塔山吸一口吐一口,似乎看出阿玖的心思,信誓旦旦:&p;qt;我卖卖部,你出去创业,二八分成。&p;qt;
阿玖起身坐起:“我八你二?”
外婆弹掉红塔山的烟灰,大声呵斥:“我八!”
“那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继承你的卖部,盖个平房,娶个村姑,然后再把卖部传给我那龟儿子,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外婆一脸嫌弃,鄙视道:“没出息,和你妈一样的没出息。”
继续追问:&p;qt;诶,崽子,你不是要出一本书吗,你这都了好几年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你的书。&p;qt;
阿玖:&p;qt;肯定能!&p;qt;
外婆一脸惊讶:&p;qt;快写完了?&p;qt;
阿玖:&p;qt;不,你能活到200岁。&p;qt;
外婆:&p;qt;你这借口我很喜欢!&p;qt;
外婆自己其实比谁都清楚,妈妈她不会再回来,有时候写信写的不仅是思念,不仅是寄托,还有更多的是悔恨,更多的是救赎。
时光微量,那一场远去的往事被春泥浸泡,秋风吹拂晓早已洗去铅华,清绝明镜。以为历经人生匆匆聚散,尝过尘世种种烟火,应该就能承担岁月带给我们的沧桑。可流年分明安然无恙,而山石草木是这样的毫发无伤。青梅煎好的茶水,还是当年的味道,只是煎茶的人,不会再来。
昌南的镇,江南的每一个特点都表现的淋淋尽致。
几场梅雨,几卷荷风,几片花香,这时候的昌南已是烟水迷离。院里湿润的青苔在雨中纯净生长,这个季节是个如梦如幻再如梦似幻。
一处古老的园中,铺满青苔,朴素而又实华。
阿玖咬着金色硬币巧克力,指着自己对着妈妈:&p;qt;嗯妈,我是怎么来的,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p;qt;
这种问题无论是谁,在这个年纪我想大概都问过,毕竟那个时候,傻还是可爱的意思。
&p;qt;诺,看看,看看,妈就是把你从这里活生生钳出来的,痛死老娘了。&p;qt;阿玖妈妈不会如同其他妈妈一样,直入话题,指着妊娩纹,骄傲的道。
那疤痕紫紫红红,又光光亮亮,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随时可能绽开,阿玖看得直哆嗦。
“毛呢,你的生日,娘的痛日。娘生你,好苦哇。”阿玖妈妈时不时拿出妊娩纹炫耀,更像是给阿玖一种威严。
阿玖妈妈没有骗阿玖,生阿玖的时候难产,他真是从肚子里活生生钳出来的,至于怎么钳,阿玖这辈子也体会不到。
而他仍旧一直认为是一种善意的谎言,理所当然。
大概因为阿玖是痛苦的产物,从阿玖妈妈就管的很严。
所以时候是很孤独的,当邻居家孩子伸着腿,用钻狗洞的方法,学大人骑脚踏车的时候,阿玖只能拿着舔了一遍有一遍的“绿舌头”棍棍变舔边看,别的孩还在月光下玩“躲猫猫”和“官兵捉强盗”的时候,阿玖早就扒光裤子在洗澡。
阿玖叉着腰,胸前的懒洋洋的lg愈发明亮,指着妈妈:&p;qt;我警告你,你这是虐待儿童,我要去告诉外婆,让她打你屁股,打的红红的。&p;qt;
阿玖妈妈不甘示弱,钳着阿玖的脑袋一顿往肚子里塞,气呼呼的喊:&p;qt;回去,给老娘死回去。&p;qt;
每一次吵架没有什么是一包咪咪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包。
吵完架妈妈总是抚摸着阿玖的头,:“毛呢,你喜欢吃什么,娘以后赚钱给你买。”
&p;qt;娘,我想吃汉堡,电视里有钱人都吃汉堡,我也想当个有钱人。&p;qt;
“娘答应你,给你好多好多汉堡,多的你算不过来。”
阿玖嘟着嘴,双叉腰,指着妈妈:&p;qt;哼,你才算不来呢,一个汉堡两个汉堡十个汉堡啊啊啊,不算了不算了,反正就是一生一世吃不完,吃不完。&p;qt;
妈妈笑了笑,怀中的阿玖睡熟了,嘴角挂满了口水。
那一年,阿玖五岁。
每个人的童年都会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不要问,问就是烦恼守恒定律,这个世界很公平,也很不公平。
有的人活着,没有钱,有的人死了,却花不了。
不公平在于那些穷人一辈子都没有钱,公平的是富人也摆脱不了死神的考验。
端着泡面的阿玖看得直哆嗦,家里好不容易来了两个陌生客人,一男一女,那个男人还给自己包了一个大大大红包,有很多很多钱嘞,外婆她们还在吵架,真搞不懂。
&p;qt;你给我滚啊,滚啊!你就是个畜生,也是瞎了狗眼。&p;qt;外婆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骂。
这是阿玖出世以来第一次看吵架,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和蔼的外婆破口大骂,也是看到平常笑得像花一样的妈妈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为什么那个男人不去扶趴在地上的妈妈,人与人之间不应该是互相帮助吗?这是妈妈教的呀!
难道那个不是人?那是什么?村头没饭吃跑回来,吃饱了又跑回去的狗?或许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阿玖傻傻的看着泡面,泡面呆呆的望着天空,天空静静的凝视着阿玖。
年幼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后来晓得那个给自己包大红包的男人是自己的爸爸,只不过爸爸和一个陌生阿姨拉走了,再后来他就从里邻居得知,他再也没有爸爸了,”爸爸”这个词像奢侈品一样空洞虚幻。
这一瞬间很短暂也很漫长,外婆走后的几天,阿玖的妈妈更加严厉了,但是在阿玖做错事,她狠狠的骂阿玖甚至打过之后,又会很脆弱地哭,愈哭愈大声。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开始了她漫长的偏头痛。
从阿玖有记忆开始,妈妈就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脖子同天上飞气球一样肿大,一直裹着头巾,像是田里干活的农妇一样。
隐隐的疼痛和突然来到的剧烈疼痛,让阿玖妈妈一年四季眼泪不断。她时常用指敲击着自己的脑袋,而且敲击的声响越来越清脆,差不多是庙里木鱼的敲击声了。
有几次阿玖醒来,看见妈妈躺在地上打滚,嘶吼几声,滚了几下,又自己一个人杵着木椅心翼翼爬起,双腿发软,不停使唤,爬起又摔倒,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最后竭尽全身力气也爬不起来,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裹着的头巾滑落,露出粗肿的脖子通红,像充血的动物,像无助的野兽,她没有办法,这个家甚至这个村就像一个无形的兽笼,关着十二生肖?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多可爱?
笼子外面又是什么?
绅士,君子,良人?又或者是动物世界里的摄影者?
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是。
“妈,我饿了。”
妈妈先是吓得一哆嗦,习惯性的背着阿玖用衣袖三下两除二蹭掉鼻涕和眼泪,又转头咧开嘴冲着阿玖笑出声来:“好嘞!娘来做香馍馍给儿恰。”
这些天神志慢慢清醒过来以后,她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耻辱了。
外婆急忙关掉乡下开的卖部,赶来照料他们,自从那件事以来,妈妈在家闭门不出,甚至连自家的纸糊窗户也不肯靠近,她总是告诉外婆,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有无数张的裂嘴等着数落自己。
她很害怕,害怕别人看见自己,甚至自己害怕自己。
三个月过去,外婆乡下的卖部需要打理,不得不回去一段时间,锅碗瓢盆,盐油酱醋,还腌制一大盆腌菜炒肉,吩咐妈妈不想出去就不要出去,,我下个星期就会回来,你照顾好阿玖,还有自己。
就在外婆离开的第四天,巧合如期而至,阿玖大病,妈妈像发疯的一样给阿玖,翻箱倒柜,找各种药,结果换来的也只是无效。
缩在被窝里的阿玖看着满屋子,翻箱倒柜,像是动画片里黑猫警长中坏人偷东西一样,他很害怕,害怕妈妈,很莫名。
她看似比阿玖更痛苦,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能吃的药尝试了,最后软弱无力躺在冰凉的黑土地上。
后遗症偏头痛阵阵传来,一会嚎啕大哭,一会泣不成声。
阿玖竖起大拇指,天真一笑:“妈,别担心我,我有哈数!”
如果刚才的偏头痛像刀剑一般狠狠的扎进心里,那么这句话就是在心里用刀片反复的攥着。
她告诉自己,自己必须带阿玖去诊所。
艰难支撑起,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一拉着阿玖,一拉开屋门抬脚跨出去时的恐惧仿佛是要跳进滚烫的油锅。
无论如何她还是走了出去,她战战兢兢地走在街道上,她的头低到了胸前,她贴着墙边走去,她觉得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遍了她的全身。
看着两腿发软的阿玖,一遍又一遍的鼓励自己。
自言自语:“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一个认识她的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中弹似的浑身一颤,差一点倒在地上,没有回应,加快脚步,害怕且恐惧。
鬼晓得她是怎么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诊所。
本以为噩梦结束了,没想到却是刚刚开始,村头悬壶济世的诊所成了聚众赌博的赌馆。
门口大大的字牌”妙回春”,和里面双双赌博的竟能如此相似?
她站在门口偷偷望着里面,打量着,甚至数了数里面的人数,却始终不敢踏进,她害怕,害怕到了极点,都似乎忘了身旁的阿玖。
“咳咳”门缝中飘出的二烟,呛了阿玖,这时才引起大家的注意,门口竟然站了人?
引起骚乱,目光所至门口,一麻将桌上肥头大耳的胖子,乘换牌,被人抓了个正着,大家才把一部分目光聚焦分散开来。
但在她看来,一个人异样的目光同一百个人的别无异处。
动物世界里,它们会因为摄影者的人数的递减而感到自安吗?
她握紧拳头,沉下心来,吸一口吐一口,:“我是来给孩子看病的,医生在吗?”
肥头大耳的胖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刚才被人抓住出老千的气还没消,故意放大嗓子:“我就是医生,钱带够了没有?”
她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回复:“带带够了”又用指了指身后的阿玖,失意阿玖上前。
肥头大耳的胖子,一把抓住阿玖,从咽喉看起,一会掐住臂,一会摸着额头。
突然拍,破音大叫:“这毛呢不是感冒啊!”
突如其来的惊吓,呆在一旁的阿玖下意识一屁股坐在妈妈身后,扯住棉麻衣角。
麻将那几桌叫骂声不断:“哄那么大声干嘛,有病啊!你怕不似狗哦。”
妈妈心翼翼撑起地上的阿玖,却发现她自己很吃力,自己的腿脚发软,心出汗,眉心跳动,就好像生病的人不是阿玖,而是她自己一样。
目光呆滞空洞,呼吸急促,气喘息息吐出几个字:“不是吗?”
肥头大耳的胖子顺势点起一支烟,打量了目前的女人,他整日沉迷于麻将赌博,竟也记不起眼前妇女是何家妇人,他知道,她有钱,他缺钱,他可以骗她钱,这就是医者仁心。
吸一口,吐一口,烟圈一个个飘出,一本正紧的:“我从医数十载,这毛呢绝对不是感冒,你摊上大事了!”
“咳咳咳”阿玖又被肥头大耳胖子的二烟呛着。
肥头大耳的胖子眼睛打转,抓住会,熟练的:“你看,你看,这孩子病情严重啦!对,就在刚刚,得了癌症,恶化了,恶化懂吗?会死人的!会进棺材的!”
妈妈睁大的眼睛通红,可以看到充满的一根根血丝,脸色惨白,大叫:“啊!你放屁,我孩子才不是癌症,才不是,你家孩子才会死,你家才会进棺材。”
肥头大耳的胖子傻站在原地,目睹一个不知名的中年妇女狠狠问候了自己全家,好不容易挑个软柿子,自己本来也就是夸大其词,刚从广播上听到‘癌症’这个新颖的词汇,吹吹牛逼,打算多卖几板阿莫西林,挣点麻将费,没想到却是个硬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他妈吼那么大声干嘛?狗叫什么?”几桌麻将不知谁放了炮,心情极差。
“不会的,不会的!”她眼神恍恍惚惚,一步一步走出诊所,像与外界断开了一切,三步并作一步,一步又慢一步。
“村上的诊所是骗子,镇子的医院也是骗子,他们都在骗我,骗我!我家毛呢不会得癌症的。”
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的”
最后双腿发软,屈膝跪地,抱头痛哭,眼睛是红的,掌是红的,大树是红的,天空是红的,大地是红的,周围的人也是红红的。
“妈,我肚子饿了。”
“走,我们回家。”
“嗯啊。”
阿玖在时就遭受歧视,只要他的外婆将他抱到屋外,就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还有人围上来看西洋镜似的看着阿玖,他们的嘴里吐出来的都是些难听的话:“这毛呢,是杂种,没爸的,真是可怜又可嫌。”
他们有些还就是阿玖克走自己的他们的话,像极了世界级的文化作家,常常没头没尾。
让外婆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他的外婆再也不愿意把他抱到屋外去了,她只是偶尔抱着他站在窗前,隔着玻璃让他晒一会阳光,可外婆总是抽烟,一抽就忘了时间,结果阿玖粉嫩的腮帮子通红通红,红了又黑,黑了又紫,最后像煤炭一样,外婆就更不想抱出去了。
这时候妈妈正在忍受着偏头痛的折磨,她的牙缝里时刻都在发出咝咝的响声。
自从那件事过后,她便没有抬头正对看过人,头巾也从脖子增加到整个头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外县来养蜜蜂的呢。
即便这样,她仍然没有勇气在阳光灿烂的时候把儿子抱到街上去。
终于在一个月光明媚的深夜,抱着阿玖悄悄地来到了街道上。
她低下的头都贴在了儿子的脸上,她沿着墙根快速地走动着,只有在她确定前后都没有脚步声的时候,她才会放慢自己的步伐,抬起了自己的头,看着天空里一轮皎洁的明月,沐浴着夜风凉爽的吹拂。她喜欢站在空空荡荡的桥上,凝视着河水在月光里闪闪发亮,一波一波永无止境地荡漾过去。她抬起头来时,河边的树木在月光里安静得像是睡眠中的树木,伸向空中的树梢挂满了月光,散发着河水一样的波纹。还有飞舞的萤火虫,它们在黑夜里上下跳跃前后飞翔时起伏不止,像是歌声那样的起伏。
这时候她就会把儿子托在右上,伸出左指着桥下的河水、河边的树木、天上的月亮、飞舞的萤火虫告诉儿子:
“这叫河,这叫树,这叫月亮,这叫萤火虫”
然后她无限幸福地对自己:“夜晚真灿烂啊”
阿玖不明白,这些东西他都知道啊,妈妈为什么还要重新介绍一遍。
那一晚,桥下的河水笑了,河边的树木笑了,天上月亮笑了,飞舞的萤火虫笑了,阿玖笑了,唯独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阿玖不明白,娘是为什么变成这样,而他只是还是像以前那样听从,从来不会顶嘴。
阿玖有几次装睡,发现脸上滴滴答答的落在额头,他不敢出声,随着两额滑落至嘴角,
阿玖才明白这是妈妈的眼泪。
那一天的清晨,天不亮阿玖就被母亲妈妈叫起,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
&p;qt;你不要像那个畜牲一样。&p;qt;
&p;qt;你要做个有用的人。&p;qt;
&p;qt;你孩子,妈对不起你。&p;qt;
着着就抱住阿玖号啕大哭,这是妈妈第二次当着阿玖面前哭。
&p;qt;哇哇哇&p;qt;。
阿玖很茫然,也跟着哭。
那一天,阿玖妈妈收拾了一个又一个行李箱,外婆也在旁边,中的卷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阿玖满是惊讶,今天怎么不叫我写作业,今天外婆怎么来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箱子哪来的,妈妈这是要去哪,为什么装这么多衣服。
的脑子,大大的疑问。
&p;qt;哦,娘肯定是去给我去赚好多好多钱然后买好多好多汉堡,对就是这样。&p;qt;阿玖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朝着这个方向想。
一句话打破了瞬间的安静。
阿玖妈妈对着外婆:&p;qt;妈,你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非要抽你也抽贵点的。&p;qt;
外婆眼都没看一眼,转过身,大声:&p;qt;要你管,我没你这个女儿,阿玖以后我带着。&p;qt;
阿玖妈妈不再发声。
走向阿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向包子般大的“包子”。
&p;qt;汉堡,这是汉堡,外婆你看,你看,真的是汉堡诶。&p;qt;阿玖激动的跳起来,冲着外婆大喊。
阿玖妈妈同往常一样抚摸着阿玖的头发:&p;qt;趁热吃吧,别凉了,凉了不好消化。&p;qt;
&p;qt;等外婆气消了,你就把另一个给外婆吧&p;qt;
“你头发这么乱,记得要学会自己洗头。”
&p;qt;不要像娘一样,老惹外婆生气。&p;qt;
&p;qt;毛呢娘要走了,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娘不配做你娘。&p;qt;
阿玖还沉醉在汉堡的喜悦之中。
童年之所以被称为童年,不是因为年龄有多,而是在于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能力,不能寻根究底的追问某个问题。
他明明知道,妈妈要走,他明明知道,他拦不住,他明明知道,汉堡不再是那个汉堡。
但他真的不想在追问这个问题了,他还是个孩子。
妈妈嘴角的眼泪,嘀嗒嘀嗒的落在汉堡上。
&p;qt;快吃吧,娘想看着你吃完。&p;qt;阿玖妈妈擦点汉堡和眼角的眼角。
阿玖指着汉堡,低声:&p;qt;娘,我不吃,你是不是就不会走。&p;qt;
刚蹭掉的眼泪,一下涌出,泣哭着:“娘对不起你,娘真的要走了,不要惹你外婆生气了,不要像你妈一样,也不要向那个畜牲一样,娘走了。”
完,提着两个箱子,走了。
对,走了。简短,就像,“走了”一样简短。
当快消失在乡间的羊肠道中。
阿玖终于压制不住通红的眼角,对着羊肠道,对着天空,对着妈妈喊:&p;qt;娘,这个汉堡太了,你给重买一个吧,我等你。&p;qt;
这一句,阿玖听到了,外婆听到了,羊肠道听到了,天空听到了,鸟听到了,大树听到了,所有的所有都听到了,唯独她没有听到。
有些话就像刚刚过,有些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毛呢,你喜欢吃什么,娘以后赚钱给你买。”
&p;qt;娘,我想吃汉堡,电视里有钱人都吃汉堡,我也想当个有钱人。&p;qt;
“娘答应你,给你好多好多汉堡,多的你算不过来。”
阿玖嘟着嘴,双叉腰,指着妈妈:&p;qt;哼,你才算不来呢,一个汉堡两个汉堡十个汉堡啊啊啊,不算了不算了,反正就是一生一世吃不完,吃不完,诶要不要给外婆留几个呀。&p;qt;
外婆大牵着,在走回昌南镇的羊肠道上,温柔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影子一大一,脚步一长一短。
阿玖一握着汉堡,一握着外婆的大。
声喃喃的:
&p;qt;外婆,妈妈她还会回来吗?&p;qt;
&p;qt;外婆,妈妈她身上有钱花吗?&p;qt;
&p;qt;外婆,你别哭了,我讲个笑话给你听。&p;qt;
外婆从衣袖子里拿了拿破皱的抹布擦了擦眼睛。
突然蹲下,用拖住阿玖的脸,一本正经的哈哈:
&p;qt;走,咱们回昌南镇去,去等你妈妈回来。&p;qt;
&p;qt;以后你就叫玖,以前的名字和姓氏不用了,听到了没有。&p;qt;
阿玖擦了擦眼睛也一本正经笑着:“外婆,我遵命的话,你可不可以给你的红塔山给我嘬一口,就一口口。”
外婆刚留下的眼泪就给气的硬生生的塞了回去,&p;qt;犊崽子,你是皮痒了吧。&p;qt;
一把掐住阿玖的脸,”玛德,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吓得阿玖直接跪地求饶,拼了命的喊:
“外婆外婆,我错了我错了”
“知错就好,善莫大焉。”外婆很欣慰。
阿玖见势立刻爬起,冲着外婆呼:&p;qt;外婆,我都认错了,你能不能给我嘬一口红塔山,了就一口。&p;qt;
&p;qt;想抽是吧,我抽给你看。&p;qt;嘴角微微一笑,确实很倾城。
“妈耶,非法殴打未成年儿童,快抓起来快抓起来。”阿玖抓住一个路人就拼了命的喊,“救救我救救我,老太婆要打人了。”
路人笑得一个比一个大声,大声叫喊:&p;qt;打的好,刘菁菁打的好,往死里打。&p;qt;
阿玖满脸惊慌,无助哭喊,&p;qt;呀呀呀,玛德,这是入了狼窝啊!&p;qt;
一路跑,一路喊,一路哭,就这样阿玖,开始了昌南镇的生活,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是他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这一年,他六岁。
&p;qt;嘿,你叫什么?&p;qt;
&p;qt;我叫刘玖!&p;qt;
&p;qt;你家人呢?”
&p;qt;喏,她叫刘菁菁。&p;qt;
“哦,你就是那个刘卖部的,我认得。”
“对了,你叫啥来着?”
“是的!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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