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沁和朱桂玲早早就去了纺织厂，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许沁还买了两个水果罐头放在兜里了。

    虽然程立光昨天了,让她直接去库房找一个姓李的主任就行了,但许沁觉得，还是要先去找一趟程立光。

    俩人来到厂长办公室，程立光也刚来到厂里,桌子上一杯秘书倒的茶还没喝呢。

    许沁笑着道，“程厂长,我这好几年没来厂里了，现在厂里大变样啊，新盖了好几个车间是吧,听门卫大叔,现在纺织厂工人有上千人了？”

    程立光得意的笑了笑，许沁的这两件事儿，都是他任内的功劳，他道,“这不都是应该做的,咱是国家的干部，党和人民培养了我，我肯定要使出全力报销国家和人民啊，咱们纺织厂发展的越好,工人越多，贡献也越大！”

    这人以前就唱高调，很善于表扬与自我表扬，没想到当了厂长还是这个样儿。

    许沁笑了笑，投其所好的道,“程厂长，能力大责任也大，纺织厂在你的带领下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程立光有些意外，许沁以前高傲不理人，现在倒是很会话了，他好奇地问道，“许沁，你现在在什么单位工作？”

    这个问题昨天他就想问了。

    许沁落落大方的了自己的情况，“我嫁到了西山村，我爱人就在县公安局工作，家里孩子还，我在村里收裁缝活儿，不过，我也是党员，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

    程立光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走，我带你们去库房看看吧！”

    有了程立光的许可，库房的李主任自然是很痛快的答应了，但厂里的废布也是分等级的，稍微好一点的涤卡布，的确良，还有厚棉布都不会让外人随便买，即便厂长介绍来的也不行。

    他把里屋的门关上了，指着外间地上一堆堆的废布，了价格，让她们随便挑。

    朱桂玲表现的比许沁还兴奋呢，看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好。

    许沁没扒拉那些短布头，她拿了一卷灰色和紫色碎花的棉布，这两卷布料目测至少各有七八米，她都仔细看过了，虽棉布有些薄，但布面没有残缺，只是颜色印染的不均匀，还拿了一块青黑色的涤卡布，这块有残缺，布面上有洞，她本来是不想要的，但这是唯一的涤卡布头，没有其他的了。

    又挑了一块白色格子的布头，觉得差不多了。

    许沁只挑了四种布，朱桂玲挑的就多了，花花绿绿的七八块布，都是只有一米左右的。

    她看到许沁已经挑完了，赶紧道，“妹妹，你看我挑的这些布料咋样？”

    许沁压低声音道，“二嫂，挑大的！”

    原身和程厂长本来就不熟，这样的人情只能用一次，买废布自然也就是一锤子买卖，能多买就多买点。

    过了一会儿，俩人终于挑完了，李主任出去了，另一个仓库管理员过来给她们量尺寸，收钱。

    这人看到许沁挑选的两卷布，不由感叹许沁实在太会挑了，这两卷布是昨天临下班车间才送过来的，没有大的瑕疵，就是印染车间颜色给弄废了，布面都是好好的，这么大一块料子本应该送到里面库房的，他着急下班，就随便扔在外面地上了。

    许沁挑的布加起来二十六米，一共是三十九块钱。

    朱桂玲大大块布，加起来才十三米，一共是十九块五。

    二人买完布料没再去五金厂的家属院，而是直接回河东村了。

    许沁带来的四个孩子，许二哥家的四个孩子，一共是八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热闹的很。

    四丽跟两个表姐玩儿很开心，她左边的脸蛋上不知道在哪蹭了点灰，她开心的嘎嘎的笑，那块灰也跟着乱颤，看着好笑急了。

    家伙看到许沁回来了，立即迈着短腿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叫妈妈。

    林二强和林三刚比妹妹的速度更快，也叫着妈妈往这边跑，一人拽着她的一边衣角，抱着大腿不肯动了。

    许沁推着车子没法扒拉他们，只能利诱了，“二强，三刚，兜里有点心，你们想不想吃？”

    两个男孩立即松开了，许沁将车子停好，把兜从车把上递给二强，四丽恰好也跑过来了，她弯腰捞起姑娘，看着她的脏脸蛋笑了笑，道，“四丽，你早上是不是没洗脸？”

    林四丽皱着眉头想了想，”妈妈，我洗了呀。”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家里的玉米饼子已经吃完了，并且已经吃了两天的玉米饼子，王美兰正在厨房忙着揉面准备蒸馒头，听到自行车和女儿的话声，赶紧擦了擦出来了。

    朱桂玲也把吃食递给了自己的孩子，炫耀般的把后座上的一摞布料提起来，道，“妈，你看，我们买了这么多布料！”

    王美兰一愣，这年头买布不容易，谁家也没有嫌弃布料多的。

    老二干木匠是能挣点私房钱，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跟儿子要，老二媳妇里或许有钱，但家里的布票都是她管着的，她昨天给了老二家六张布票，就算一张布票能扯两尺布，那也远远不够啊。

    许沁也姜后座上的布料拿起来，道，“妈，你看，我买的更多！”

    王美兰断定，肯定是走了门路了！

    没等婆婆问，朱桂玲就主动了，“妈，是妹妹找了以前在纺织厂认识的人，买了人家的废布，虽是废布，但布面都挺好的，有毛病的地方不多！”

    王美兰道，“那可太好了，你俩歇歇吧，饭一会儿就好！”

    在娘家吃过中午饭，许沁拿出提前画好的一沓子草图，分别递给了大嫂二嫂和王美兰，“千万别忘了帮我到处一，毕竟都那么长时间了，又想要做衣服的，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上面的衣样子，我都能做，保准比镇上的裁缝店做的还好！”

    许沁的大嫂王玉梅道，“那可太好了，等过年给几个的做衣服，可就找你这个姑姑了啊！”

    许沁的大哥正在呼噜噜的喝汤，闻言抬起头来，“让沁做，但裁缝钱不能少一分！”

    王玉梅瞪了他一眼道，“这还用你？”

    许建山一向在饭桌上不话，此时竟也道，“沁，你给我也留两张。”

    他今年五十来岁，常年的风吹日晒，皮肤黝黑，但脸上皱纹不多，五官也很端正，打扮比一般的社员略体面一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子和肘处都磨破了，因为时候念过几年私塾，见识比一般的社员要广，脑瓜子也转的快，特别善于处理农村一些难办的事情，三十来岁就当上了村里的支书，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了，河东村以前还没那么富裕，但在他的带领下，村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许建山还特别会种庄稼，西山村的马大山是很会侍弄庄稼，许建山不但会侍弄，还会看，知道什么地块种什么最好，知道什么年景该多种什么，别的村别的大队每年都为种什么种多少而犯难，村委会为此要讨论好几回，这种事儿河东村不会有，许建山种什么就种什么。

    以前其他村的自留地，还只是种各种青菜，后来种土豆，种韭菜，种豆子种芝麻，都是跟河东村学的。

    还有河滩地种地瓜，沙地里种花生，种西瓜，肥田种棉花等等也都是跟河东村学的。

    许沁立即抽出两张递给他，道，“好呀，有做衣服的让他们一定去找我啊！”

    许建山冲着女儿笑了笑，这两天王美兰总在他耳边叨叨，自家闺女突然改了性子，不但把家里收拾的特别利索了，还要重新接裁缝活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许建山是很高兴的，许沁从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可惜这孩子实在太懒了，也是被他们从娇惯的吃不了一点苦，去县上读高中，嫌弃住的宿舍有老鼠，怎么劝都不肯去了，他托人好不容易让闺女进了纺织厂，县里的纺织厂，那是多好的单位，这孩子嫌弃总加班，还要上夜班，过了半年又是怎么劝都不肯去了。

    还好后来嫁人，现在公婆和女婿都是厚道人，从没有因为闺女懒闹过什么纷争。

    但许建山去过西山村的，女儿家的确是一团糟，而且四个孩子都大了，光指望着林东一个人养家也不行，闺女不挣钱不，花钱倒是挺会。

    现在她想明白了要好好过日子了，他这个当亲爹的肯定要支持。

    前两天大队会计还美滋滋的了，自家二子已经订婚了，订婚了不得扯布料做新衣服？

    他要是敢不找许沁做新衣服，他就拖着他家的宅基地不批！

    许沁不知道，原身的老爹已经考虑以权谋私给她拉活了。

    吃过午饭，许沁就领着几个孩子回家了，她去县城骑得是许大哥的自行车，那么多布料拎着太沉了，许大哥送她回家的，一路推着自行车，前面大梁上坐着三刚，后座上捆着许沁买的布料。

    一回到家，许沁就把孩子们哄睡了，她其实也有点累，但一点也不困，精神抖擞的去了东屋。

    她把所有的布料都摊开盘算了一番，灰色的棉布可以做男女各式衬衫，紫色碎花的可以做上衣，也可以做各式裙子，至于青黑色的涤卡布，肯定是要做中山装和裤子了，那件白色格子的正好可以做男式衬衫，这么多布料，一共可以做出二十件衣服了，全部做好挂出来，样衣就不算少了。

    做这些样衣是因为前期顾客少，等顾客逐渐多了，她的可信度也提高了之后，有没有样衣关系就不大了，到时候她可以陆续把这些衣服卖到了。

    因为是废布，一米才一块五，市场上同等质量的无瑕疵棉布，一般要一块五一尺了，涤卡最便宜也要两块多，这些衣服的成本很低，但售价不必太低，县上百货商店一件普通的女式衬衫，长袖是十块钱，短袖是八块钱，外套最便宜也要十五，她就比照这个价格售卖就可以了。

    这样比起来只收工钱，利润要翻至少两倍了。

    许沁干劲儿十足，恨不得立即就把面前这一堆布料全部变成衣服，她针对这些布料画了一批草图，因为画的太过认真，天快黑了都没有察觉。

    过了两日，许沁和孩子们刚吃完饭，大国和二强主动要求刷碗，她也就随他们去了，给月季花浇了水，看着三刚和四丽玩儿石子。

    “家里有人吗？”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许沁走过去一看，是个面熟的年轻妇女，她骑着自行车来的，车前面大梁上还坐着一个男孩。

    许沁一看就觉得挺佩服的，三刚都四岁多了不怕硌，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两岁，这么，就坐在一根大梁上，也不怕把屁股硌坏了！

    男孩还挺有礼貌，冲她咧嘴笑了笑，叫了一声大姨。

    许沁也冲他笑了笑，认出来年轻妇女是她二叔家的堂妹许晓梅，男孩是她的儿子大亮。

    原身和这个堂妹的关系特别好。

    许沁笑着招呼，“晓梅来了，快进屋坐吧！”

    很显然大国几个跟许晓梅很熟，都跑过来叫姨，大亮看见几个表哥和表姐，在大梁上急得嗷嗷叫，许晓梅冲许沁喊了一声沁姐姐，赶紧把儿子抱下来了。

    不得不，原身的娘家人颜值都挺高，许晓梅长得也很漂亮，五官秀丽，身材略丰满，很有少妇的韵味。

    许晓梅性格挺开朗的，“沁姐姐，你总盯着我看干啥？我听二嫂，你又开始收裁缝活儿了？”

    昨天她回娘家了，恰好碰到了朱桂玲。

    许沁点了点头，道，“对。”

    许晓梅冲她嘿嘿一笑，道，“沁姐姐，你以前答应我的事儿没忘吧，你，如果再收裁缝活儿，就收我当学徒！”

    这点事，原身的记忆里未必有，许沁也不费心思去想了，直接了当的道，“好。”

    她现在正缺少帮呢，就有人自动送上门了。

    定了自己当学徒的事儿，许晓梅才好奇地看着院子晒出来的布料问道，“沁姐姐，家里怎么那么多布啊？”

    许沁答道，“这些是纺织厂的废布，我怕质量不过关缩水太多，就先洗了洗，这样做衣服尺寸就对了。”

    实际上她不只是清洗布料，那卷灰色的布，细密绵软，质量最好，可惜就是被颜色弄废了，灰色里有一块块的白点子，她去供销社买了染料，尝试着重新染了一下，没想到效果还可以。

    为了固色，她又用盐水反复淘洗了好几遍。

    现在那卷灰色的布颜色已经很均匀了，是比原来略深一点的灰色。

    许晓梅点了点头，道，“这布看着挺不错的！”

    大亮和几个孩子并不陌生，尤其和三刚关系挺好，一直跟在三刚后面叫哥哥，许沁让大国去关上了大门，又嘱咐了两句，领着许晓梅进了东屋。

    “晓梅，我新画了几个衣服样子，拿给你看看啊！”

    许晓梅一看到女式喜服套装就喜欢上了，道，“这衣服穿着应该挺显利索吧，我要做一套得用多少布啊？”

    许沁仔细看了她几眼，道，“你身高有一米六三，肩宽一尺一五左右，胸围二尺八，腰围应该二尺三左右吧，做这么一套西服，大概两米三的料子就够了。”

    许晓梅又惊又喜，“沁姐姐，你看的好准啊，我腰围就是二尺三，我婆婆年前给了我一块两米多的料子，一直没舍得做衣服，明天我就拿给你啊？”

    她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嫁的更好，嫁到了距离河东村只有二里地的关家村，她丈夫关建平在镇上的储蓄所上班，她公公也是吃公粮的，在镇上收购站上班。

    平时家里就她和婆婆两个人，婆婆也是个很好相处的，对儿媳妇很好。

    许沁又问道，“晓梅，你们村一共有多少户人家啊？”

    许晓梅道，“五十来户，咋啦？”

    许沁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许晓梅想也不想的点点头，道，“行啊，啥事儿？”

    许沁指着给她看得草图道，“你带几份这样的图回去，问问你们村里有没有人要做衣服，特别是那种打算结婚的，如果有做的，让他们来找我！”

    许晓梅道，“好，好像村里是有两个要结婚的，我帮你问问！”

    许沁泡了一大壶干月季花冲成的花茶，摆了一盘林东拿回来的桃酥，这东西放了很多糖而且是油炸过的，一面还撒了芝麻，吃起来特别香特别甜，她本能的觉得这是垃圾食品，一块都没吃完，许晓梅也一块没吃，都被孩子们抢着吃了。

    俩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许沁很快就了解到了，许晓梅对于做衣服是十分感兴趣的，早在没结婚之前就想学了，这年月农村妇女普遍会点儿缝纫活儿，做衣服不一定会，但做个背心裤衩什么的没问题，也就是会有一定的缝纫基础，只有点基础，带出来根本不难。

    有了帮，许沁信心十足，跟许晓梅了自己的计划，“我准备先把样衣做出来，然后把附近的村子都跑一跑，这样找我做衣服的人就多了。”

    许晓梅觉得堂姐这个主意很好，她很喜欢和人打交道，就道，“沁姐姐，到时候你领我一起去吧，咱们骑着车子去，那样还能快点！“

    许沁点了点头道，“但在这之前，要把样衣做出来才行，晓梅，你会用缝纫吧？”

    许晓梅大声道，“当然会了，我里面穿的衬衫，就是我自己做的！”

    许沁盯着看了两眼，领着她去了西屋，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旧衣服，道，“你换上这个，我看下你的衬衫做的怎么样。”

    许晓梅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格子衬衫是不是很洋气，我姑子，今年镇上可流行呢，他们单位好几个穿的。”

    许晓梅的姑子，在镇上的防疫站工作。

    许沁把衣服拿在上检查了一遍，带着点嫌弃的口气道，“你这衣服前襟裁偏了，袖子口也偏了，领子有点歪，这针脚也不咋样，瞧着线缝的，七扭八歪的。”

    她心里有点失望，以许晓梅现在的水平，恐怕是没法给她打下了。

    许沁道，“晓梅，你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练好，恐怕不行，就从今天开始一样一样的练，今天先学如何用剪刀！”

    咋一听，用剪刀谁不会啊，但裁缝的一把剪子，和普通人可不一样，要根据布料上的划线剪裁的丝毫不差，直圆弯都特别熟练，不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儿。

    许晓梅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沁姐姐，我是有点笨，但我会认真学的！”

    许沁点了点头，从操作台下面拿出一截白坯布，这是她跟村里人买的，布是自家织的粗布，除了能做床单别的都不太该合适，前几天她本来想拿这布做衣样子的，做了一件之后觉得太丑，即便染了色也还是难看，就没再用了。

    她把其中一件上衣的尺寸缩了一半，拿出蓝色的画粉刷刷的划线，没一会儿功夫就画完了，然后丢给许晓梅一把剪刀，道，“晓梅，你给裁一下！”

    学裁缝，首先必须剪子要用的好，其次缝纫要用的好，两样功夫都练好了，再练如何量尺划线，如何熨烫，这几项功夫练好了，就是一个合格的裁缝了，若是还能学好画图和打，那就是特别出色的裁缝了。

    东屋不算大，但两个人一起干活还是很宽敞的，许晓梅不知为啥，大概是堂姐当了她的师傅了，而且看起来要求挺严格的，所以有些怵头，“沁姐姐，我去外面剪吧，顺便看着孩子！”

    许沁道，“大门关着，孩子们能有啥事儿，哭了能听到的，就在这儿剪，你把布放到案子上剪，不要怕剪不好！”

    许晓梅点了点头。

    没有人可以打下，许沁只能任命的拿着尺子左量右量左画右画，画完之后又裁，裁到上衣只剩下一个袖子，许晓梅终于也剪完了。

    许沁拿过来看了看，意外的发现她竟然剪得还不错，不能丝毫不差，但最起码挑不出大毛病。

    “还可以啊，晓梅，你那衣服怎么都弄偏了？”

    许晓梅自己做的格子衬衫，人人看了都好看洋气，她自己也得意的很，没想到许沁刚才一下子就挑了那么多毛病，弄得她都不敢话了，这会儿想起来了，道，“这衣服是我姑子给裁的，是最新式的衣样子！”

    许沁嗤笑道，“那算什么新式的，你还想做衬衫吗，我给你做一件更漂亮的！”

    年轻女人没有不爱俏的，许晓梅很想做，但她没有合适的衣料了，就很遗憾的道，“沁姐姐，家里布票都用完了，等过一两个月再吧！”

    许沁点了点头，拿起那块青色的涤卡，左画右画，正好把布料上的洞都避开了，将画好的布料递给堂妹，简单交代了两句，“不要紧张，你平常怎么剪，现在也怎么剪。”

    许晓梅别的不行，用剪刀的功夫其实还是可以的，她会剪窗花，剪得特别好，当然剪纸和剪布感觉是不太一样的，尤其她面前的还是厚实的涤卡布料。

    这料子特别好，耐磨又耐穿，做上一套衣服，只要不刮不破，穿的仔细些，穿上四五年洗一洗熨一熨还像是新的。

    她要是给剪坏了，可真赔不起。

    许晓梅犹豫着不敢下剪子，许沁在旁边看得着急，道，“算了，你拿过来吧，你去院里看孩子吧，我自己来裁！”

    许晓梅不舍得放过这个会，赶紧大着胆子下剪子了，真正开了头也觉没啥，这涤卡比老粗布顺滑得多，剪起来还更省力气呢。

    在许沁看来，她的动作慢的不能更慢了，简直像特意放慢的镜头，但不管是谁，第一次动是不能催的。

    许沁耐着性子看着她把所有的衣片子都裁好了，道，“这不挺好的吗，就这样剪就行，注意剪袖子的时候，那个弯度你要是把握不好，可以稍微超出曲线一点，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一步到位。”

    许晓梅用力点了点头。

    许沁站起来，把缝纫让给许晓梅，找了两个布头让她缝直线。

    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水平的确不行，许晓梅缝线的技术

    许沁又问道，“你家里也有缝纫吧，有的话回去没事儿先多练练走直线。”

    许晓梅惭愧的道，“好，我回去一定多练，多练。”

    许沁把所有裁好的衣片子依次放好，并没着急缝合，而是又比照另外一个尺寸，拿出另一块料子，量完画完之后，道，“晓梅，你把这个也裁了吧！”

    一回生二回熟，许晓梅裁第二套衣服的时候就从容多了，许沁这回没盯着，而是开始缝制第一套衣服了。

    许晓梅弯着腰低着头专心裁衣服，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总算把所有的衣片子裁好了，抬头一看，不得了啊，许沁竟然已经把中山装的上衣做好了。

    这中山装一点都不好做，她婆婆在家闲着没事儿曾经做过，怕衣片子裁不好糟蹋东西，特意请一个也是裁缝的亲戚给裁的，按起来衣片子都是现成的，应该没啥难度了吧，她婆婆缝纫用的比她好多了，但做出来的衣服，领子是歪的，上面的两个衣兜子不细看看不出来，其实也有点歪。

    好好的一块涤卡料子算是毁了，公公是个讲究人不肯穿，她丈夫有好几套中山装也不会穿，婆婆又不舍的送人，只能压箱底白白搁着了。

    许晓梅好奇地盯着那件做好的衣服看，许沁抬头道，“想看拿过去看！”

    这件做好还没锁边的衣服，许晓梅拿着来回看了两遍，第一遍看了觉得哪哪都好，第二遍却是想找出哪怕一点儿毛病的，所以比第一遍看得还仔细，但最后也不过是白费功夫，根本找不到。

    衣服袖子领子都上的特别正，四个衣兜子上走的明线形状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整个衣服几乎没有线头。

    许晓梅从就和许沁的关系好，许沁学了裁缝之后，没少给她做衣服，现在还有两件经常穿呢，但好像做的并没有这么好，而且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她这堂姐的速也太快了吧。

    简直和玩儿似的就把几件布料给量好尺寸划好线了，她和婆婆找别的裁缝做衣服，划线都要好半天了，速度特别慢，她堂姐却是刷刷刷毫不迟疑，虽表面上她似乎是帮忙了，但其实帮的是倒忙，要不是教她如何裁衣服，只怕堂姐还要更快些呢。

    她婆婆的那个亲戚了，这裁缝就是熟的活儿，不管是谁，只要长时间不动肯定会生的，但她堂姐这都多少年没接裁缝活儿了，咋还比以前做的更好了？

    难道是私下里练了？

    想想刚才堂姐那么熟悉的用白布裁出样子，应该是没少练。

    许晓梅偷偷瞅了许沁两眼，那眼神里全是佩服，佩服得简直不行了。

    许沁见她傻愣着不干活儿，道，“你去那屋看看孩子吧，这会儿差不多该睡醒了吧！”

    孩子们疯跑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本来不肯睡，撑到到下午一点多都困得睁不开眼了，不用人哄，一个个都自己爬上床自己睡着了。

    此时已经三点多了。

    许晓梅来到西边里屋一看，果然看到孩子们都醒了，只是一个个都还躺在被窝里不肯起来。

    大亮看到她很高兴，咧开嘴笑了。

    四丽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乖巧的问道，“姨，我妈妈呢？”

    许晓梅笑着道，“你妈在东屋呢，都快起来吧，一人一个苹果，谁起来的快，谁吃最大的苹果！”

    几个孩子们都赶紧起来了，四丽现在很会自己穿衣服了，系扣子也系得很熟练了，把许晓梅看得眼馋的很，她帮着大亮穿好衣服，带着孩子们去了厕所，洗了，然后就开始分她带来的苹果了。

    现在才五月份，一般的苹果才一点点大，但他们本地产一种叫做五月鲜的果子，虽然吃起来不是很甜，汁水也不多，但这个时候没啥水果，还是很稀罕的。

    孩子们吭哧吭哧啃完苹果又去院子里玩了，许晓梅又去了东屋，问道，“沁姐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吗？”

    这脚踩式缝纫不如自动缝纫灵敏，许沁头也没抬的问道，“你会锁边吗？”

    村里能有缝纫的人家很少，就是城里人，不做衣服也不会买锁边的。

    许晓梅见过锁边但从来没用过，自然不会。

    “不会。”

    许沁心里叹了口气，非常好脾气的道，“锁边很简单的，我教你。”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对有些人是简单，对有些人却是很不简单。

    堂姐的裁缝艺一下子变得如此厉害，许晓梅不免有些紧张，再加上她缝纫本来用的就不好，而且她刚才撒谎了，她身上穿的格子衬衫，衣片子是姑子帮着裁好的，缝合其实她只参与了两个袖子，其余都是她婆婆抢着干的。

    许晓梅一紧张，那更没准头了，锁边和缝纫是一个道理的，器针头是很快的，必须牢牢压住布边才能锁得直，她压不住，锁出来的针脚自然歪歪扭扭。

    许沁又叹了一口气，笑着道，“晓梅，今天练得时间不短了，你累坏了吧，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第二天许晓梅仍带着大亮来了，许晓梅仍是帮着裁衣片子，一回生二回熟，她比第一天好多了，俩人这么忙活了四天，总算把所有的衣服都做好了，熨烫好的中山装，衬衫，半裙，连衣裙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架子上，许晓梅眼睛都移不开了。

    在农村，她算是很讲究和洋气的妇女了，但无论是在镇上的百货商店，还是在县上的百货商场，她都没见过如此洋气的衣服。

    她觉得自家堂姐真是有点神奇，那一卷原本灰扑扑的料子，那样的青灰色，她是没看上的，觉得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穿，然而这样的料子被堂姐做成衣服之后，一下子变得特别好看，特别洋气了。

    特别是一件泡泡袖，娃娃领的，许沁穿上身让她看了看，天哪，她堂姐穿上简直太好看了，倒显得一张俏脸越发白嫩了，好像，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但有一种感觉，那一刻表姐就像大城市的人一样高级洋气！

    许晓梅的感觉倒不错，灰色本身就是一个很高级的颜色。

    她跃跃欲试，然而试穿效果却没有那么好，许沁抿着嘴解释道，“这灰色吸色，适合皮肤白的人。”

    言外之意，是她太黑了。

    许晓梅有些讪讪的，许沁却又拿起一件紫色碎花的连衣裙，道，“你试试这件！”

    这个紫色碎花的布料底色是白色，很干净却又不鲜艳的花色，不挑皮肤，适合大多数人。

    四月底的天气还有点凉，许晓梅换上短袖的连衣裙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但看到堂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找回来一些自信，问道，“我穿这件好看吗？”

    许沁点点头，道，“很好看！”

    许晓梅家是有一个大穿衣镜的，她也觉得自己穿这连衣裙好看，想照镜子看看，可惜堂姐家是没有的，恰好这时大亮从外面走进来了，看到穿花裙子的妈妈似乎不认识了一般，围着许晓梅转了一圈。

    许沁问道，“大亮，你妈妈穿这裙子好看吗？”

    大亮点点头，“好看！好看！好看！”

    儿子的肯定让许晓梅很高兴，道，“沁姐姐，这衣服你打算卖多少钱，我想买了，你不许卖给别人！”

    许沁笑了笑，道，“这是样衣，供别人做样子的，暂时不卖，咋也得等一两个月以后吧？”

    许晓梅一听，高兴的道，“好的呀，那个时候正好天热了，不许卖给别人啊！”

    许沁笑了笑，道，“好了，快练你的缝纫吧，再跑不好直线，我就不教你了啊。”

    许晓梅赶紧把裙子换下来，老老实实的练习踩缝纫了。

    这样衣才做好，第二天就有人上门了，一共来了六个人，都是她娘家河东村的，六个年轻人，很显然是三对，还有一个中年妇女。

    年轻人她都叫不上名字了，但认出中年妇女是她的一个堂婶。

    许沁很热情的招呼他们，几个年轻人一看到东屋挂着的样衣，都挪不开眼睛了，就连堂婶也道，“沁啊，你这艺越来越好了啊，瞧这裙子这漂亮，要是三婶年轻二十岁，咋也要做一条穿穿！”

    许晓梅嘴巴很甜，道，“三婶，你现在也不老，你要穿上这花裙子，三叔看到你保准脸红嘞！”

    三堂叔天生爱红脸，年轻的时候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堂婶笑得嘎嘎的，很爽快的指着夹子上一件样式普通的衬衫道，”沁，照着这个样子做就行！”

    许沁点了点头，仔细给她量了尺寸，写了一张字条夹在布料里了。

    那三对年轻人，确切的，是其中的三个姑娘，就没三堂婶那么爽快了，她们挑花了眼，觉得架子上的衣服件件好看，图纸上的套装也都好看。

    许沁笑着问道，“你们喜日子都定在几月啊？”

    一个高个子的男青年道，“姑，我们都是十月结婚。”

    许沁点了点头，道，“十月天凉了，必须要做套装了。“

    她做的这二十件样衣虽然个个都很漂亮，种类也不算少，有中山装有长袖短袖的衬衫有半裙有长裙，但唯一少了女式套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天她在纺织厂的仓库看过了，就只有一块青色涤卡料子，薄棉布做套装也出不来效果，所以她没做女式套装。

    她拿起一张自己画的草图，上面有七八款女式套装，笑着道，”这些做出来都很漂亮，本来我是做了样衣的，被一对新人给买走了!

    三个姑娘最终都是挑了西装款式的套装，现在最流行的衣服是列宁装，但其实列宁装和西装有些相似的，比起青果领，高领和无领的套装，还是西装更容易让人接受。

    许沁给她们量尺寸，又笑着问道，“夏天马上到了，要不要做几件夏装，你们都那么漂亮，穿连衣裙会很好看的！”

    三个姑娘有两个姑娘羞红了脸，另外一个看起来性格很开朗，问道，“做一件连衣裙，需要多少料子啊？”

    三个姑娘看样衣看得都想做衬衫裙子了，羞红脸的两个姑娘也竖起耳朵认真听。

    许沁拿起架子上的一件连衣裙，道，“这个长度是到膝下的，大概六尺布料就够了，要是想要更长，或者裙子摆幅大一点，就要至少七尺了。”

    一般一尺棉布一块五，六尺就是九块，加上加工费，一条裙子只需要十几块钱，开朗的姑娘点了点头，道，“等我攒够了布票，扯了布来做！”

    许沁本来打算，昨晚样衣就和许晓梅一起去附近的村子宣传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活儿了，而且都还是原身的娘家村的，原身的娘家人动作可真快啊。

    第二天，俩人又开始忙着做衣服了，许晓梅已经有所进步，俩人有了一定的默契度，忙到下午三点多，许沁有些累了，此时恰好做完了一件上衣，她决定去院子里透口气。

    许沁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忽然听到隔壁的喧哗声，似乎一下子来了好多人。

    平时这个时间林勇两口子都在地里干活儿，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她往东墙上靠了靠，听到有喋喋不休的怒骂声，有他们两口子的话声，还有孩子的哭声，总之挺热闹的。

    许沁觉得好奇，正在犹豫是否过去看看，忽然听到有人敲自家的门，她去门口一看，是林大壮带着弟弟妹妹来了。

    “二婶，我妈让我们来的！”

    许沁让他们都进来了，进了堂屋，给孩子们拿了点林奶奶送来的地瓜干，才问道，“大壮，你家出什么事儿了，怎么那么多人啊？”

    林大壮道，“二婶，我们家没出事儿，是别人家出事儿了。”

    林巧巧在旁边抢着道，“胡秋芳的爷爷奶奶死了，他叔叔差点把她打死了，我妈把她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