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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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最近一直生闷气,折筠雾就跟杨太监商量,能不能做点让人吃了解气闷的膳食。她觉得气闷伤身,伤身就要喝药,是药三分毒,她不想让殿下喝,便在吃的上面打主意。

    而且她也不想要药膳,药膳殿下最讨厌吃,她想要看着就想吃的膳食。

    但她自己不会做啊,就去找杨太监,很是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为难人。

    杨太监没有嘲笑她想用膳食代替药——正是因为不可能,若是能将之变成可能,那才能在主子面前露脸不是。

    再者,提出这话来的是折筠雾,她是最懂殿下心思的,由她献上去,殿下即便不喜欢,不得会给几分颜面吃了,他也能跟着捞点好处。

    两人就在那里想,盛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快,长乐宫里面来人了,是皇后娘娘点名让筠雾去。”

    折筠雾瞬间慌乱起来。

    “娘娘叫我去?”

    她有什么本事能让皇后点名叫她去?

    杨太监比她和盛多吃几年的饭,立马道:“既然叫人来了,你就跟着去,你没犯什么错处,想来娘娘叫你去也只是想瞧瞧你,毕竟你是殿下身边第一个近身伺候的宫女。”

    这么一,折筠雾就松了一口气。她跟杨太监道谢,跟着盛出门,眼看着要出门了,盛狠了很心,决定擅作主张一回,声的道:“你先走,我待会让春隐姐姐去长乐宫外面装着路过去接你,你回来的时候,跟着春隐姐姐走就行。”

    折筠雾点头,给来唤她的皇后宫里的太监行过礼,然后谨慎微的跟着他走了。盛就干着急,立马去找春隐,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见杨太监站在墙角处叫他。

    盛连忙走过去,“杨爷爷?”

    杨太监,“殿下从长乐宫走后,一般就是去慈乐宫,你子赶快去跟你干爹一声,免得将来遭殿下责打。”

    盛就有些犹豫。

    “毕竟是皇后娘娘,只不过是唤了个宫女去,就要去告诉殿下吗?会不会不太好?”

    杨太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平日里看着挺灵的,怎么突然笨成这个模样,你啊,听我的没错,快去。”

    盛就赶忙去了,其实比起信服刘太监,他觉得杨太监更聪明,若不是刘太监才是殿下的心腹,他又不想跟着杨太监做厨子,肯定是要拜杨太监做干爹的。

    既然杨太监都这么了,盛就不再犹豫,连忙亲自跑着去慈乐宫找刘太监。

    而此时,折筠雾被带到了长乐宫里。

    她跪在地上,给皇后行了礼,还有一个穿得华丽头上满是琳琅的姑娘她不知道是谁,便只是磕了一个头,道一句姑娘万福。

    皇后就对着折筠雾道:“抬起头来。”

    折筠雾便抬起头。厚重的齐额头发挡住了半边脸。皇后是第一次瞧见她,细细看过去,觉得她身子板不错,倒是喜欢——她希望折筠雾能给太子将来生个儿子。

    折明珠却早就没有心思看什么宠婢了!她只恨自己嘴快,想要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贵女仪态,不让自己丢了蜀陵侯的脸面。于是端庄的坐在那里,却不话。

    什么?既然都看过了,那就叫人回去吧。这般一,便坐实了是自己想要看人。她并不傻,只笑着道:“娘娘,怪不得您想要看看人,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皇后狐疑:“头发都盖住半张脸了,你能看的出她长成什么样?”

    折明珠:“”

    呵呵。

    她活了十三年,还是第一回这般无奈。

    她道:“依稀还是可以看的出。”

    确实看不出,所以她怀疑太子的喜好是否跟常人有异,毕竟这般的姑娘实在是普通。

    皇后也没管折明珠是真看的出还是假看的出,她觉得这宫婢既然讨得儿子喜欢,不定过两年她的第一个孙子就要从她肚子里面出来,便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刚咧开嘴巴,又想到折明珠在旁边,觉得自己不能太过于露出欢喜,便憋了憋,努力端着一张脸对折明珠,带着点劝解:“你看她,也不怎么样,将来对你是没什么威胁的。”

    折明珠听了这话,差点晕过去,不能再任由皇后娘娘口无遮拦了!她思量再三,终是开口:“娘娘,您的话臣女委实听不懂。”

    皇后惊奇:“怎么听不懂了?你不是想见见她的模样好做打算吗?”

    折明珠满脸通红,深吸几口都没有咽下去这股难平的气,想起自己来时叔父叔母叮嘱她的话。

    叔父:“你是蜀陵侯家唯一的姑娘,进了宫之后,皇后若是得体,你便先忍一忍,要是皇后做出了什么不要脸面的事情,你便直接拿出世家女的仪态来,不用顾及太多。”

    “皇后那个人陛下是知道的,只要你有有理有据,陛下看在蜀陵侯府的面子上,不会什么。”

    折明珠本不想得罪皇后,可看她话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不着调,这般下去,不得明日就要她想要嫁太子了!

    折明珠决定当断即断。她站起来,跪在地上,“虽不知道娘娘误会了什么,但是臣女自始至终没有过想要见人,只娘娘误会了臣女的意思。”

    “娘娘的话臣女也越来越听不懂,今日进宫,本以为是娘娘想念臣女,便也想进宫陪娘娘话,可娘娘所臣女想,臣女并不能懂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看在我蜀陵侯府满门忠烈的份上,不要再这些臣女听不懂的话。”

    她就怕话不绝了,皇后能马上宣扬她心喜太子,为了嫁进东宫,已经开始看侍妾了。

    这样一来,不仅她名声扫地,就是蜀陵侯府也要因为她蒙羞。

    她是世家贵女,蜀陵侯府唯一的姑娘,她的脊梁不能弯,她的尊严不能被扫地。

    折明珠跪的笔直,皇后看着便来气。

    这丫头片子是在指责她?好啊!好一个蜀陵侯府!

    她拿起一杯茶,想要砸过去,又到底顾忌着她是蜀陵侯府的姑娘不敢砸,只好将茶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砸去,正好砸在了跪在旁边的折筠雾上。

    她的瞬间红了一片。折筠雾疼的眼泪珠子都下来了,但也不敢动,只依旧弯着腰,头垂下来,显示出自己的恭敬。

    她来了之后,就一直不敢话,即便是抬头,也是用进宫时嬷嬷教导的规矩极为恭敬的含着腰微微抬头,不敢直视主子的容颜,免得主子不喜。

    刚刚皇后跟这个蜀陵侯家的姑娘话,她就立马双伏地,不敢再抬头,生怕两人会波及到她。

    结果还是被砸了。

    热水和茶杯砸在她的上,皮肯定是烫坏了,好在茶杯里面的茶水并不多,烫只是一瞬间,并没有源源不断的热水烫,她还算是能承受得起。

    只疼的身子颤了颤,背后一阵一阵冒冷汗。

    折明珠的上被溅了一点热茶,倒是没事,就是红了,跟折筠雾的自然不能比,她看向折筠雾,想要过去将她上的茶杯挪开,但刚刚她已经触怒了皇后,若是再做出什么事情,怕是会更加让皇后恼怒,于是到底没有什么,只抬头,皱眉道:“娘娘息怒。”

    皇后气极反笑,哈了一声,正要骂几句消消气,就见门口有声音传来,太子怒气冲冲的进了宫。

    他第一眼便去看的折筠雾。见她上的茶杯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可见茶水是热的,这下子到了上,指不定已经烫了皮去。

    太子大骂:“刘得福,你是死的吗!还不快带着人回去!”

    皇后被她这一嗓子吼了个七晕八素,愣在原地,刘得福可不敢,赶忙拉着折筠雾退下。

    皇后就心酸了,“你为了个宫女吼你的母后?”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指桑骂槐。

    太子没理她,而是继续骂:“刘得福,你是死的吗!还不快带着人去给蜀陵侯家的姑娘收拾包袱,送她出宫!”

    刘得福赶忙又将折筠雾丢给盛,自己去带着折明珠出去。

    折明珠觉得太子简直就是活菩萨。

    她毫不犹豫的跟着走了。

    屋子里的奴才也不敢留,俱都在宫嬷嬷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皇后见没人了,这才怒骂道:“你是疯魔了不成!”

    太子看着皇后,一阵又一阵的无力,他觉得跟端王斗个十回八回也比跟她对上好。他气的不行,一路上也想明白了皇后的心思,无非就想传点话出去坐实了折明珠有意做太子妃,可她也不想想,她是这般想的,别人都是傻的吗?

    蜀陵侯会善罢甘休吗?

    他问她,“你是想杀了儿子吗?”

    皇后吓了一跳,“何至于此!母后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太子看着这般的她,很绝望。

    就跟上次她不管不顾送了个宫女来给他下药一般,绝望且憋闷。这句为了他好,他听了很多年,但每一次她做下这种糊涂事情,还得他去善尾。

    他知道,随着端王的步步紧逼,皇后失了分寸,昨日能做出给他下药,今日能做出接折明珠进宫坏她的名声,明日就能做出更糊涂的事情。

    而她却觉得自己很聪明。这才是最致命的。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哄着她,敬畏着她,夸耀着她的聪慧,没人告诉过她,她并不聪慧。

    太子决心亲将她打醒。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是满眼的失望。

    他静静的道了一声,“母后,你很蠢。”

    这声音不是讥讽,而是好像在诉一个事实。皇后听出了这意思,心里更加难受。

    她接受不了儿子自己是个蠢人。

    她张嘴了几下,又不出话来,因为她看出了太子的心灰意冷。

    不该是这般的,她真的是为了太子好,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不然她这般努力的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什么。

    正委屈,却听太子继续了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

    “母后,因你接了蜀陵侯家的姑娘进宫,父皇已经绝了赐折明珠给我的心思。”

    “他之前本想一碗水端平,给端王赐了英国公家的姑娘,便不想亏待我,这其中,比得上英国公家的,蜀陵侯是头一份。他将来是想要重用蜀陵侯家的。”

    皇后慢慢的慌张起来。

    “可是因为你,他绝了这份心思,因为你让他和蜀陵侯府都没脸了。”

    太子将事情的很严重,他觉得这般才能治她的毛病:“母后,因为你,儿子没了一门婚事。”

    皇后眼泪珠子果然就出来了,很是绝望,“你胡八道什么,本宫只不过接个人,还能绝了一门婚事?他蜀陵侯府有这个脸面?”

    太子认真的看着她:“看,你蠢,你总不承认。”

    又想不明白了吧?

    皇后被他噎住,一口气憋在心口,好不容易缓过来,哭道:“你个混账东西,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你就是这般气我的?”

    她气的要死,这么多年,哪里有人敢骂她?没想到今日被儿子这般斥责,她都不想活了!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哭,一边哭一边气要去找绳子上吊。

    太子就从旁边扯了帘子绸布下来,“母后,儿子帮你绑到梁上去?”

    皇后看着太子上的绸布气都喘不上来了,捂着胸口要倒下去:“你,你,你这个孽子!”

    太子丝毫不惧,“儿子像你,毕竟您也是个孽女。”

    “当年外祖父跟外祖母恩爱,只好景不长,外祖母生下你难产而死,自此外祖父不再续娶,只带着您长大。”

    “您是镇国公家唯一的女儿,外祖父身为镇国公,又要常年征战沙场,便将你教给了外祖母娘家人带。”

    “他们顾忌您的身份,对你百般宠爱,但也将您养成了这副性子,等外祖父从云州战场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您已经成了个废物。”

    “外祖父不敢埋怨他们,只想将您心思摆正,可您呢?您是怎么气外祖父的?这些事情,可都是您自己与我听的。”

    皇后就一阵心虚。

    她确实过给儿子听她年轻时候办的混账事情。比如想要做皇后,比如要镇国公给她摆平她惹下的闺阁祸事,比如镇国公死后,她还要打着他的旗号跟皇帝和太后哭诉他为皇家做过的事情——他觉得皇帝对父亲还留有情谊,教太子哭外祖父博取皇帝的怜爱。

    皇后也不是一点事情不懂,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父亲的英烈,她确实是个不孝女。

    她一张脸就涨的通红。

    太子的嘴巴却还是一张一合,“母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么多年,你干了多少糊涂事情,连宫务这种权利都让余贵妃分了一半去,你自己心里难道还没有一点数吗?”

    “你每回办错了事情没有得到惩罚,你以为皇祖母和父皇是不想打你骂你罚你?不是的,他们只是不想跟傻子计较。”

    “母后,既然你儿子是个孽障,儿子想不如将孽障做到尾,您身边的人我会送走一些,把儿子身边的大嬷嬷派您身边来,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多问问她。”

    皇后本来越发垂的头瞬间抬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软禁我?!”

    太子眉毛都没动一下,“母后,你还想弄丢儿子的储位吗?”

    皇后的肩膀又怂了下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跟您过了,你实在愚蠢,做事情从不经头脑,又是皇后,这长乐宫里面的人都想讨好你,所以他们不敢违抗你的命令,你便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你这般,以后端王那边随意来个人挑拨你,你估计就上钩了。”

    皇后:“怎么可能!”

    太子:“那你想明白了这回为什么弄丢这门婚事了吗?”

    皇后:“”

    她委屈又自责,“真的是我弄丢的吗?”

    太子静静的点头。

    “你看,你依旧不懂,所以就老老实实的听话吧,母后,你再这么瞎来,可能会害死儿子的。”

    皇后心慌意乱,她不想这样的,她只是想要帮忙罢了。

    但儿子都这般了,她也只好点头,“行吧,我听你的。”

    太子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不多留一刻。

    等他走了,皇后对着宫嬷嬷大哭,“你,本宫生了个儿子,就好像生了个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骂本宫,即便是本宫做错了,好好的教便也罢,偏偏要本宫蠢。”

    皇后哭的真心实意,宫嬷嬷也难受,只要东宫的大嬷嬷来了,她就要退避三舍,以后便不是皇后跟前头一个,她就得更加讨好皇后娘娘。

    她是明白皇后娘娘是什么性子的,于是道:“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您好,奴婢句逾越的话,殿下那个性子,您难道还不知道?若是不相干的人,他不会这些的,就是爱重您才的。”

    皇后就觉得这话有道理,“也是,他自就是这么个性子。”

    这般一想,竟然还好受多了。

    她握着宫嬷嬷的,“还好有你在身边,不然本宫这日子可怎么过。”

    宫嬷嬷就心里舒了一口气,心想可算是稳住了,结果刚出门,就见刘得福等在外面,笑眯眯的看着她,“宫嬷嬷,殿下让我来这里请您去一趟,帮着那边的大嬷嬷收拾东西。”

    宫嬷嬷心中紧张,“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娘娘一声,免得她找我。”

    刘得福:“嬷嬷尽管去。”

    宫嬷嬷就回去跟皇后道:“殿下让奴婢过去帮着收拾。”

    皇后:“那你快去,别让太子久等了。”

    宫嬷嬷见她丝毫不觉得东宫一个大嬷嬷包袱竟然让皇后宫里的嬷嬷去帮着收拾有什么奇怪,也很绝望,可又不敢什么,只能退下,果然一出,就见刘得福笑得跟狐狸一般,“嬷嬷完了?”

    宫嬷嬷心里一顿气,却又大气不敢出,只点点头,闭口不言跟着走,等到了东宫,见了太子就跪下。

    太子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只让她跪着,宫嬷嬷心中叫苦,她知道殿下的意思,无非是怪罪她不懂得劝诫皇后。

    可她是个奴才啊。

    主子要做什么,奴才能拦得住?

    但心里再叫苦,太子让她跪,她就得跪,还要跪得恭敬,跪得心服口服。

    她跪着,太子可不跟她在这里耗,他去了溪绕东,盛正在隔壁的厢房里面帮折筠雾涂上膏药。

    膏药沁凉的,涂在上之后,便疼的一哆嗦。皮肯定是被烫没了,伤疤丑陋的很,一层皮一层皮蜷缩在一起,皱皱巴巴。

    一个宫女,只是烫伤,肯定是不能叫太医的,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叫,这事情肯定已经被众人关注,叫了太医来,就显得太过。

    太子静静的站在一边,示意两人不用行礼,“继续涂。”

    伤药是上好的贡品,是太子亲自拿给盛的,所以太子也知道,就折筠雾伤成这般的程度,肯定是要留疤了。

    只希望疤痕能浅一些。

    折筠雾被殿下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能赶殿下出去,就只好装作挪身子,将往里面挪了挪。

    太子:“不准动。”

    折筠雾只好又挪回来。

    盛全程不敢话,等上好药之后,他退出去,“殿下,奴才去洗纱布。”

    太子颔首,等盛出去了,他走过去,骂道:“你就不会躲吗?”

    折筠雾不敢反驳他,殿下这个性子,你越是反驳他就会越愤怒,得顺着去,就好像给猛虎和将军顺毛,一直得顺着,反着方向摸一摸,都要遭到它们的嫌弃。

    她就声的道:“殿下,奴婢下回一定躲。”

    这句话果然让太子满意了。但折筠雾想:可别有下回了,她是个奴婢,怎么可能躲?

    许是太子也想到了,道:“下回再有人唤你——除非是陛下,否则就你被孤禁足了,知道吗?”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好了!

    折筠雾连忙点头,“好啊,好啊,多谢殿下。”

    瞧这没出息的模样!

    他看着她上的纱布,心里一阵生气。

    到底没有再什么,让她好好歇息,“这半个月,便叫春隐来帮你,不要碰水。”

    折筠雾赶忙摇头,“不,不,殿下,奴婢只有左受伤了,右还能动。”

    她不想被挪出去!

    她刚进后院的时候,她的同屋听闻就被挪出去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太子却不懂她的意思,“怎么?”

    折筠雾不敢实话,怕殿下又骂她,只敢道:“奴婢想继续伺候殿下。”

    她也不是谎!要是被挪出去,那以后可能就不是伺候殿下了,去伺候别的主子?她不想,才出宫门一趟,她就伤痕累累的回来,外面太可怕了。

    要是去伺候别的主子,哪里有太子殿下这般好,教她读书写字,从不打骂,她觉得殿下是世上最好的主子!

    太子依旧不明白她心里所想,只以为她是害怕见不到他——反正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就耐心的道了一句:“等你休养好了,便再来孤这里。”

    折筠雾没有办法,垂头丧气的应下,“是。”

    太子便笑了。她这幅模样,又让他想到了猛虎被将军啄毛时候的模样。

    索性道:“便让夏隐带着将军和猛虎来,将军听你的话,夏隐看管住猛虎就够呛了。”

    管将军不用,那畜生已经成精了,什么能听得懂。

    折筠雾的眼睛便亮起来——看管将军也是活计,她也不是没用的。

    有了定心丸,她在殿下面前就轻松多了,太子嗤然一声,觉得她心思实在是太浅,只不过是能留在他的身边,便这般高兴。

    不过他也能理解,出去吓了一趟,正是害怕的时候。想到这里,他又看向她的,“疼吗?”

    折筠雾摇头,“不疼的。”

    当时她真以为要死了,疼算什么?只要能活着回来,就不算疼。

    “真不疼?”

    赵氏一边抹眼泪,一边给折明珠抹药。

    一家子人坐在屋里,个个神情愤怒。

    “皇后娘娘实在是过了,你今日做的对,如果不是你阻止,她自己再胡思乱想一番,不得就想得出你已经非太子不嫁的念头,那才是糟了。”

    蜀陵侯这几日已经想的非常清楚,皇上年轻力壮,今年尚且三十五岁,少还有二十年的皇帝坐,若是再长寿一点,没准还有三十年,四十年,那他若是有一段剑刃被太子用了,皇帝觉得他不好用,转而提拔了别人,他哭都不知道去哪里哭。

    所以皇后这一乱招正好,但要是后面还有昏招,那就不好了。

    蜀陵侯就夸赞折明珠,“你不要担心自己的话有错,你是蜀陵侯家的姑娘,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如此磋磨你,她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你害怕的不行,顺从她的意思,那才叫丢了咱们家的脸。”

    折明珠就放心多了,跟还在伤心的赵氏道:“叔母,你不要担心,这只是一点儿热水溅着了而已。”

    她道:“倒是太子那个宠婢——皇后整杯水都砸在她的上,起来,也是因着我的缘故,哎。”

    赵氏道:“她是个宫婢,这般惹眼,这杯茶迟早要倒在她的身上。”

    她叹气,“这是没法子的事情,皇后的脾性实在是难以捉摸,咱们家以后要少打交道才行。”

    然后问蜀陵侯,“听闻那宫婢是太子身边得宠的,太子怕是为了她专门赶过去,你,你要不要特意跟太子解释一番?”

    蜀陵侯摇头,“即便要,也是别的,谢谢他将明珠送回来,也不能个宫女。”

    他想了想,道:“明珠,你可瞧清楚了,太子进去之后,可曾去看那个宫女?”

    折明珠摇头,“侄女当时惊慌,倒是不曾注意,但是太子先让太监将人带出去了,再让人带的我。”

    蜀陵侯就道:“难不成,太子真动心了?也不对啊,听闻那宫女才十三岁。”

    时人早嫁,其实十三岁也有成婚的,在别人那里不足为奇,但是在太子这里,倒是真有点奇怪。

    “无论太子怎么想的,太子后面去长乐宫的事情,你都不能出去,知道吗?”

    折明珠点头,“侄女知道的。”

    赵氏皱眉,“幸而我们家明珠不做太子妃,不然有这么个侍妾杵在那边,心里也得憋屈死。”

    她轻轻的吹了吹折明珠上的烫伤,“我们明珠这般好,叔母一定要给你找个一心一意的。”

    折明珠脸一红,“叔母,你尽打趣我。”

    折家老大折致远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进去的话,他道:“母亲,你可记得昌东侯家的老三?他昨儿个就找到了儿子打听明珠——”

    赵氏斥责,“你可不许胡来,在外面胡乱应允你妹妹的婚事,不然叫我知晓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老二折致光就笑,“阿娘,这句话你从我们时候到大,大哥早就不怕了,你还是威胁些其他的吧。”

    老三折致安就也道了一句,“其实,英国公家的老七,你们记得吗?是儿子的好友,他也打听明珠了。”

    英国公家的七少爷是个庶子。

    赵氏就摇头,“不行,他想都不要想,我们明珠不嫁庶子。”

    折明珠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打趣,羞的不行,连忙站起来回去,其他三个孩子便送她,一屋子走完,只留下蜀陵侯跟赵氏。

    蜀陵侯跟赵氏对看一眼,然后相互叹气,赵氏道:“是得尽快要给明珠相看人家了。”

    不然后面万一出点事情,姑娘家的名声可经不起波折。

    蜀陵侯点头,“你放心,我心里记着,明日我就去打听打听。”

    赵氏一边伺候他脱衣裳,一边轻言细语的叮嘱,“你可得打听好了,那些房里面有通房的全都不能要,咱们家的姑娘可不能随意嫁好色之徒。”

    蜀陵侯笑着道:“知晓了,知晓了,为夫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赵氏这才笑起来,然后顿了顿,脸上涌起悲伤,“再过几天,就是杳杳的祭日了,咱们得去宝鸣寺里面点长明灯,希望她来世平平安安的。”

    蜀陵侯想起这个也叹气,“好——”

    赵氏想了想,又道:“这回就别让母亲去了吧?她她每回去了,便要闹出事情来,杳杳在天之灵,我不想她被打扰了。”

    蜀陵侯便情不自禁的又叹了一声气。

    “确实不能让母亲去了,上回咱们不过是使了一千两银子给杳杳点长明灯,她就硬要方丈还回来,闹得那般的难看,实在是”

    蜀陵侯决定听妻子的,女儿的祭日一直是他心里的痛,不容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越过底线。

    两人躺在床上,蜀陵侯突然问,“舒婉,你,杳杳会不会恨我?”

    舒婉就是赵氏的闺名。

    赵舒婉便反过身去抱住蜀陵侯,“不是你的错,当时带两个孩子走,可能一个都保不住。”

    她叹气,“每每想起这事情,我也心里难受,但是咱们已经尽力了,当初将明珠带出来的时候,她也奄奄一息,幸而她顽强,这才活下来,杳杳生出来身子就弱,就算带着走,怕是也活不了。”

    “羽冠,这不是你的错,只怪上天捉弄,若是杳杳真在看着我们,便恨我们两个吧,当初丢弃她,也是我同意的。”

    她哽咽道:“我只可怜她,可怜她连尸骨掩埋在了黄沙之中。”

    蜀陵侯泪光闪烁,“当初不得已,等能回去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四天,哪里还能找得着,那个地方咱们都差挖出洞了,还是没有,哎——”

    赵氏抹抹眼泪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如今再后悔,也是无用,这事情传的人尽皆知,明珠也是知道的,她心善,也内疚的很,咱们不能总提起杳杳,不然明珠也会伤心。”

    蜀陵侯叹气,“我知道,只跟你。”

    当年的事情,已经有他们两个人伤心就足够了,孩子们应该是快活的,不该陪着他们两个人一起伤痛。

    将军最近占了上风。

    上风不好占,毕竟猛虎也是个厉害的。猫鸟相争,不死不休一般,总将院子里面弄的乱团团一遭。

    但是这几天猛虎突然开始掉毛了!

    可能是因为掉了很多毛,让猛虎高度紧张,生怕跳起来打鸟的时候毛掉的更多,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身上的毛。

    本该这时候就休战的,谁知道将军是个贱嘴巴,飞上树枝就开始骂:“秃头猫!秃头猫!”

    这话肯定不是将军能想的出,折筠雾一听就知道是有人教它,可能是为了讨好将军,也有可能是为其他,她摇头,让将军不要太嚣张,免得被猫打。

    将军才不听,它正占上风,怎么可能就此休战,于是越战越勇,猛虎为了自己的毛畏畏脚,反而不敢太反击,只好被啄了几口。

    太子站在溪绕东的窗户口看院子里面的一猫一鸟以及旁边气急败坏让不要再打架的折筠雾,笑着摇摇头。

    果然有软肋,就要被人欺负。

    太子有心帮猛虎,便让人去叫给花鸟房平日里诊治的兽医来。

    “怎么就突然开始脱毛了?”

    兽医诚惶诚恐,“殿下,如今是三月,春季里猫正在换毛,掉毛是正常的。只是猛虎掉的格外多些,却也不要紧,奴才早就给它开了药,喝下去过半月就没事了。”

    太子点头,让折筠雾抱着去院子里面——没错,自从毛掉的多后,太子已经不准它再进溪绕东了,即便是畜生,也有自己的眼力见,折筠雾很怀疑猛虎是不是看透了自己掉毛被殿下嫌弃所以才不敢再掉!

    她就亲了亲猛虎的头,“哎哟,你也成精了啊。”

    将军远远的在桃花上看见了,愤怒的飞过来,“筠雾啊——”

    “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悦君兮君不知!”

    它一紧张,一生气,又开始胡乱念诗表达爱慕了。

    折筠雾如今也懂这些诗句的意思了,便摸摸它的头,警告道:“殿下最近不高兴,你别乱吟诗,免得将你赶出去。”

    将军就停在空中顿了顿,一下子掉进她怀里,正好掉在猛虎的脸上。

    猛虎一爪子拍过去,将军使劲啄,得,又开始闹了。

    春隐和夏隐站在院子里面收拾它们两个弄乱的残局,见到此幕摇摇头,然后一个去抱猛虎,一个去叫将军住,刘太监走进来的时候,就感慨这溪绕东里面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他是这般理解的:这次折筠雾被叫了过去,就是因为太过于特殊,殿下不想让折筠雾这般特殊,所以就叫了春隐夏隐过来。

    殿下真是费尽了心思。

    他对折筠雾更加上心,毕竟如今殿下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听见她被皇后娘娘叫过去就能拔腿就走的地步。

    殿下啊,果真是喜欢美人的。刘太监有时候就挺羡慕这种美人,毕竟能得到主子的喜爱,有时候又觉得做个太监也不错,毕竟美人失宠,还不如太监长久。

    刘太监提着膳食进了溪绕东,跟太子殿下还了一件事情。

    “过几日就是筠雾的生辰了,奴才想着这是她在东宫里的第一个生辰,不如就在厨房里给她做几个她爱吃的菜,那日给她告一天的假。”

    太子倒是不知道折筠雾生辰的事情,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摸摸头,不好意思的道:“奴婢都忘记了。”

    而且以前在家里,她也不过生辰。

    太子就问,“你这个生辰倒是好,三月十三——你的名字也不错,瞧着不像你父母能取出来的名字。”

    折筠雾道:“听闻奴婢阿娘生奴婢的时候,觉得奴婢是个富贵命,便专门去请村里的秀才取了名字。”

    太子觉得不对,“你阿娘觉得你是个富贵命?”

    折筠雾一边给殿下研墨——即便左没好,但是她已经训练出可以轻轻的只用右研墨!她可一点儿也不敢偷懒。

    然后点头,“是,她自己是做了胎梦,梦见了很多金银珠宝。”

    其实阿娘在卖她之前也算不得差。家里兄弟姐妹的名字都不如她好,她惹祸了也会偏帮着她,家里妹妹还吃醋过,只是没想到,阿娘要卖人的时候,第一个卖的也是她。

    折筠雾起这个还是难过的,她跟殿下道:“其实奴婢阿娘做的胎梦也不准,她养了我十二年,也只得了三斗米罢了。”

    太子就看了看她,没话。

    “十三那日,你不用来伺候。”

    折筠雾就觉得殿下真的对她好得不得了,她感激的很,“殿下,奴婢一过了生辰就回来。”

    太子便想着她这般听话,给她一点贺礼也没什么,等她生辰那日,便给她送了一套四史全书,还送了她一副自己的墨宝。

    太子:“这史书你要记得看完,孤要抽查的。”

    折筠雾高兴极了,“殿下,多谢你,这是奴婢收到最好的生辰礼。”

    然后又夸,“殿下,您的字真是太好看了,奴婢什么时候才能写成你这般啊。”

    太子就有些得意,拍拍她的头,“你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