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贼狐狸
明明没走出几里地,但和石淮镇的热闹对比,哪怕道路上不时有兽车经过,依旧显得荒凉许多。
“天道人居无定所,除非为了延寿,主动出来向大家族讨点天材地宝,想要找到他很难。”
这些家族势力确实舍不得他死,天道人的卦象有时是可以救命的。
杜圣兰又道:“他也是真的有本事,修为一般,居然没被人囚禁。”
顾崖木这时漫不经心打了个响指,一条若有若无的红线不断延长,似乎是在指路。
“天道人体内有我种下的血咒,想找到他还不容易。”
杜圣兰第一次听血咒还能远程定位。
顾崖木冷冷道:“别用你那种低级血咒的眼光看世界。”
杜圣兰不怒,反而饶有兴趣地请教起这门法术,顾崖木一边不耐烦地做解答,一边加快速度,最终脚步停在隐于山林间的一处道观。
门口有个童,很恭敬道:“贵客前来,观主正在里面等二位。”
童领路,在幽暗的径七拐八拐,主动上前推开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屋内陈设一目了然,家具只有一张石床和桌子。两杯热茶微凉,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人登门拜访,墙壁正中间高高挂着一个‘道’字,下方端坐在石床上的白毛狐狸约有一丈多高,体型庞大。
“龙君。”狐狸施了一礼。
这回轮到杜圣兰诧异:“天道人?”
狐狸掀起眼皮看他,这一看,视线停留在杜圣兰身上再也移不开了,活像对方身上有什么宝贝似的,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恋恋不舍移开。
顾崖木坐下喝了口茶,指着杜圣兰长话短:“帮他算几件事。”
狐狸没有直接应下,再次施礼:“还未恭喜龙君脱困。”
顾崖木指敲了敲杯壁,表明催促之意,让它少废话。
天道人耐心等他喝完茶:“龙君是清楚的,卜算过程中不能有外人在场。”
顾崖木皱眉,了句‘事多’,到底是起身朝外走去。
才出门,他便感觉到屋内被布置了结界,顾崖木嗤笑一声:“这老狐狸。”
破开结界轻而易举,不过没这个必要,他感兴趣的是杜圣兰的肉身,不是家事。
屋内,狐狸从床底拿出香炉,燃起一炷香。凝眸望着缭绕的烟雾,它长松一口气:“我滴个乖乖,终于等到你了。”
“”
狐狸转过身:“想问什么?”
杜圣兰总感觉这狐狸不太靠谱,但死马当活马医,学着童的叫法:“想请观主算算,我生母是谁,还活着么?我被家族厌弃的原因是什么?”
顿了下,他又道:“从前杜青光暗示我,是因为我的生母不待见我,但细想下来,不太对劲。”
好歹自己体内留着一半杜青光的血,除非是滔天大祸,没理由如此。何况杜青光只有自己一子,苛待子嗣的名声也不好听。
火烧宗祠本身也含着几分试探,按常理杜青光该亲灭杀自己,但他没有出,族中供奉也没有,着实怪异。
狐狸跳过前一个问题,捋着胡须:“天生道体,汇聚天地气运,不搞你搞谁?”
“何意?”
一张狐狸脸猛地凑近,细长的胡须翘起,险些戳到杜圣兰的脸。
“你私放恶龙出来,想必已经让龙君立下过天道誓言。”
杜圣兰暗道天道人果然名不虚传。
“这可不是算出来的,事事算,我这身子骨可经不住。”狐狸重新坐直身体:“只是合理推测,不过我可提醒你,天道誓言困不住龙君多久。”
杜圣兰面色不变。
狐狸:“看来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也对,龙生性高傲,若长久受制于人,还是个辈,他倒宁愿被镇压在地底。那你可知龙君为何有恃无恐?”
杜圣兰归咎于‘实力’二字。
狐狸摇头:“他对一些禁忌法术了解颇多,专门研究过如何减轻天道誓言的反噬。”
“”
只是喘口气的功夫,天道人已经开始回答先前杜圣兰提出的问题。
它先是指了指头顶,随后锋利的爪子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缺’。
杜圣兰瞳孔微微放大。
天道有缺,修士到渡劫期已是极致,这种传言早就有,但基本大家也当做一种笑谈,毕竟还有传言九川大陆将要迎来世界末日,有关末日的画面一度被描述得十分生动。
再想起先前天道人提到的天生道体,莫名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杜圣兰:“这和天生道体有什么干系?”
“上古时期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情,有一本典籍里记载过,天生道体飞升时,有望以身补全天道。”狐狸浑然不在意杜圣兰目光的变化,直言不讳出来。
杜圣兰沉默稍顷:“照你所言,杜家应该把我当祖宗供着,给最好的资源。”
狐狸狭长的眼睛一眯:“如此,你和家族不免会建立深厚的感情,来日飞升到一半,在与天道彻底融合时,怕是要道心崩溃。”
“现在我一样能自爆,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狐狸似笑非笑看他。
杜圣兰嘴唇动了动,最终抿成一条直线。
天生道体有一个,来日未必没有第二个,这种行为只能逞一时之快。
“世人对天道的了解实则知之甚少,”狐狸缓缓道,“所以哪怕到了绝路,你也会亲自试试看。”
杜圣兰的成长道路上,一直有杜青光在幕后操盘,他会成长为什么性子,从一开始就是有意塑造的。
杜圣兰问:“天道,是否真的绝对公允?”
狐狸:“你是想问化身天道能否保留自身意志。”
杜圣兰点头。
“事无绝对,”狐狸话锋一转,残酷道,“但想要找到这一丝不确定,我敢保证比你现在单枪匹马干掉杜家要难上千百倍。”
杜圣兰:“可有破局之法?”
狐狸摇头。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杜圣兰的眼睛因为纸窗投进来的微光,忽明忽暗,稍顷,他移开视线,望向墙上的‘道’字:“您对我知无不言,想必也是有所求。”
天道人比他大了不知凡几,用敬语也算合适。
狐狸搓搓爪子:“是这样的,千年前我被龙君种了血咒,这不,我也想像天空中的鸟一样自由地飞翔。”
“”
“为此我不惜冒着反噬的风险替自己占卜,但均以失败告终,但前不久,卦象终于有了回应。”狐狸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杜圣兰:“根据卦象,天生道体可以帮我解除血咒。”
杜圣兰:“众所周知,血咒没有破解之法。”
他没有将话死,稍停了下道:“但我会尝试寻找解除之道,还今日解惑之恩。”
狐狸似乎要的就是这句话,重新回到石床上,保持一开始端庄的坐姿。
“我母亲”
狐狸打断道:“找见她对你没有丝毫好处。”
‘找’和‘找见’差一字,却是天壤之别,证明人很大可能还活着。
杜圣兰模糊的记忆中,母亲待自己似乎相当温柔。
可惜狐狸对此事显然不欲多言,就在它准备撤结界时,杜圣兰突然问:“天生道体补天这件事,顾崖木知道么?”
狐狸摇头:“这种上古秘闻,知情者甚少,龙君对于各种禁术了解可以是当世第一,但论起对庞杂典籍的了解,到底不如一些大势力。”
从前就算搜刮收集,恶龙也只对宝物感兴趣。
“多谢。”
杜圣兰微微躬身后,离开房间。
狐狸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其实”
杜圣兰停步。
狐狸犹豫半晌,最后:“幽兰禁地,当那个地方再次开启的时候,或许有一线生。”
“至于你母亲,现在不要找她,否则连这丝生都会断绝。”
杜圣兰喉头一动:“多谢。”
屋外没人,童指了指斜侧方的幽径。
杜圣兰一路走过去,银龙盘踞在前方一棵老槐树上午睡,听到动静慵懒地睁开龙目。
“天道人这些年愈发不中用了。”银龙消失,顾崖木衣冠楚楚出现,他在杜圣兰眼中看到几分怅然,还有未散开的疑惑,想来结果是不尽人意。
一路心不在焉往外走,杜圣兰身体微微有些紧绷,他试图控制有些僵硬的指活动一下,让血液重新流动。
天生道体。
天生道体。
回想起来往日那些死里逃生,奇遇连连,实际每次他以为成功给自己争得一丝生存筹码时,不过是离补天的道路更进一步。
杜圣兰以为自己会道心不稳,然而来回几次握拳后,竟是压下去了这些杂念,这种心智之坚,难以想象又着实讽刺。
他暂时没有御空而行,缓慢踱步在林间。
许久,杜圣兰抬头看了看天,心中第一次对一个人饱含着浓烈的杀意:“杜青光。”
某种意义上,那人对自己另类的‘培养’已经远远超过成功的界定。
当他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重新走回石淮镇,顾崖木正在和店二话。
“一间上房。”
杜圣兰回过神:“开房做什么?”
他们就算一个月不睡觉也影响不大,来这里开房的基本是等武器锻造。
“你需要休息。”顾崖木淡淡道。
虽做事决绝,但杜圣兰的眼神是罕见的清澈,浓浓的疲惫在眼底几乎要打上烙印。
杜圣兰此刻确实前所未有的累,身体一挨到冰冷的床,他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嘴巴微张,呼吸艰难。
“睡吧。”顾崖木短短两个字拉回一些他的思绪:“有我在,这里是安全的。”
杜圣兰看向那双森寒的双目,一时间竟瞧出了几分可靠。
好久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
半梦半醒间,过往种种似乎化作麻绳,死死扼住脆弱的脖颈。奋力挣脱间,体内真气开始有了暴动的迹象,杜圣兰身体被汗几乎浸湿了,正要醒来调息,冰凉的两根指突然搭向他的脉搏,以一种和缓的速度帮他梳理真气。
顾崖木尽心尽力照顾着杜圣兰的身体,照顾未来即将属于自己的身体。
“阿母”
杜圣兰紧紧闭着眼,忽然抓住顾崖木的,喃喃念道。
“”
顾崖木面色有些不善。
紧紧攥着,原本冰凉的温度也被驱散不少,杜圣兰还想更用力地握住稍显温暖的大然而这只突然失去血肉般紧绷,指甲修长锐利。
美梦变成了噩梦。
“鸡爪?”
杜圣兰用力一甩,猛地睁开眼。
顾崖木不知何时化为原形,银龙冷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