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你们家遗传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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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月香看儿子不再像前两天那样失魂落魄,起话来头头是道,便放心不少,点头道:“行,按你的,咱慢慢谋划。反正咱不能白吃这个亏。”

    “那是肯定的,等我腾出再收拾他们。”

    母子俩就对付李家一事达成一致,接着他们继续商量换亲的事。

    到这事,陈月香不由得又发起了愁:“我也知道换亲不好,可是这怎么阻拦啊?你爸就是个榆木疙瘩,又蠢又犟。你奶奶那人,我不你也知道,又奸又滑又能作,还爱管事。这俩人可怎么对付?还有刚子那个死心眼子,我的娘,想想都头疼。”

    韩兑眼珠一转,道:“妈,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你想,肯定会有办法的。为了降低难度,咱们先来个缓兵之计,先拖延个一年半载,这中间咱再慢慢想办法。”

    陈月香一听到只是拖个一年半载倒是有了点信心,便道:“行,晚上等你爸回来我试试看。”

    天刚擦黑时,韩刚和韩大华父子俩回来了。韩大华生得高大粗壮,面色黝黑,胡子拉碴,跟李逵似的。

    韩大华看到韩兑,随口问了一句:“起来了,没事了?”

    韩兑点头,表示自己好了。

    韩大华接着又瓮声瓮气地道:“没事就好,以后你就跟着你大哥好好上工干活,等到你三叔回来,让你奶好好跟他,给你也弄个临时工干。别再想着啥招工不招工的,咱争不过人家老李家。”

    韩刚在旁边接过话道:“爸,招工没戏,这临时工我看也没戏。上次三叔帮强弄个临时工名额,三婶就跟他吵了好久,那个名额本来是给她娘家的。”

    到这里,韩刚瞥了一眼韩兑:“再了,强可比锐灵会来事,人家没事就去县城给三叔家送菜还帮着干活,拍马屁拍了好几年,三叔才愿意帮他。”

    陈月香一听到韩刚自己儿子不会来事,就不乐意了,反击道:“我们锐怎么就不会来事儿了?我们锐连书都能念好,那些不用费脑子的人情世故他会不懂?他只是没时间没心情整这玩意儿。就你这样的,也能挑锐的毛病?你要是能有他一半好,也不至于要换亲。”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韩刚的痛脚,他语气生硬地回道:“我也想像锐一样长得俊,可是长相是爹妈给的,我有啥办法?”

    韩大华瞪了韩刚一眼:“爹妈给的咋了?你是我的儿子,长得不随我,还能随别人不成?”

    韩刚的长相确实有一部分是随了韩大华,甚至还不如韩大华顺眼,韩大华也丑,但人家丑得低调安分,不辣眼睛。不像韩刚,每一个五官都像从动物和植物身上随借来的,完全不按人类的路数来。而且分布比例完全随心所欲。

    韩兑看爸妈发言完毕,该自己出场了。他一本正经地道:“大哥,你总是怨天怨地怨爹妈。可你睁眼看看,长得丑的多了去了,人家不照样娶妻生子?你找不到对象,跟长相有关系,但也不全是长相的错。你看咱爸,你听他怨过谁?咱爸这长相不照样娶了你妈和我妈这样的贤妻?我觉得这其中的关键是咱爸性格好,心胸宽广,大气,又很能干。他用闪闪发光的优点盖住了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缺点。”

    陈月香:“”这孩子净睁着眼瞎话,她嫁进来20年都没发现韩大华身上有优点,缺点倒是闪闪发光。

    韩梅是一脸懵,她忍不住飞快地打量了父亲几眼,又赶紧惭愧地低下头去,可能是她不如弟弟孝顺,她真的没发现她爸有啥优点。

    至于韩大华本人,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扯扯嘴角笑了笑,仔细一想,好像儿子得也没错。

    而韩刚脸上的表情则是十分精彩,先是震惊再是疑惑,偏偏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反驳。他能弟弟是胡八道,眼睛瞎了吗?不能。了他肯定得挨老爹的揍。

    韩兑拍拍被震住了的韩刚,语重心长地道:“大哥,你以后要多向咱爸学习,大气点,脾气好点,别动不动就上拳头,没事多干活,多为家里做贡献。俗话,相由心生,你的心地好了,长相自然会跟着变化。你看我和大姐竹还有妈,我们之所以这么好看就是因为我们心地善良替人着想。”

    陈月香:“”仔细想想,儿子得也很有道理。

    韩竹则在心里道,行吧,你啥就是啥。

    韩大华趁教育大儿子:“刚子,锐得对,你以后脾气得收敛着些,以后要对你香姨尊敬些。”

    韩刚呐呐地道:“爸,我——”

    韩大华挥挥:“行啦,开饭吧,我也饿了。”

    韩梅和韩竹去厨房端出晚饭:一篮子玉米面窝窝头,一大锅菜汤,一瓷盆拍黄瓜,一盘子咸菜丝,真正的粗茶淡饭。

    好在,韩兑以前为了健康,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粗粮,倒也能适应。

    他拿一个拳头大的窝头,就着菜汤,吃得挺香。就是这玉米面有点粗,喇嗓子,咸菜丝太咸,这菜汤要是再放点香油就更好了。

    他们饭桌上可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闲叙。韩兑脑中的信息不太完整,这会儿是听得多得少,他就算话也是有意引导大家多。

    他一边听一边把这些信息与脑中的记忆印证。他从一家人的谈话中得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个结论是,他爸四兄弟之间非常不和睦,原因没人得清,就是一笔糊涂账。

    大伯觉得爷奶偏心,老二没良心,老三不懂事,老四吸血;县城的三叔觉得全家都想吸他的血,叔则觉得全家都对不起他,他本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他爸韩大华在家中排行老二,他则觉得三个兄弟没一个省心的,反正大家互相埋怨,彼此不满,每个人都有一肚子委屈。

    第二个结论不光是他们姓韩的对李满福这个生产队长不满,村里的其他姓也对他不满。可惜李满福既会溜须拍马,又会笼络人心,大队的会计跟他好得合穿一条裤子,大队会计时常帮着他话,大队长对他的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兑:庙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吃完饭,陈月香就对韩大华道:“大民,走,咱回屋去,我有事跟你商量。”

    两人离开堂屋,去了里屋。

    韩兑猜测他妈应该是要换亲的事,就对她比了个势,陈月香笑着白了他一眼。

    韩刚吃完饭一抹嘴离开了饭桌,韩梅去收拾碗筷,韩兑也帮忙去收拾。

    韩梅惊讶地道:“锐,你放那儿,咋用得着你干家务活?”

    他们村里,几乎没有男孩子干家务活的。

    韩兑大声道:“没事,大姐,我也是家中的一份子,为家庭做贡献人人有责。我心地善良,替人着想,要不怎么会相由心生呢。”

    韩刚:“”越越来劲了。

    韩竹看韩兑都帮大姐干活了,她也不好意思闲着,便主动去擦桌子和扫地,最后只剩下韩刚一个人硬杵在那儿。

    韩兑把碗筷拿进灶房,就被韩梅硬推出来,她道:“你躺了几天,身体还虚着呢,你赶紧去刷牙洗脚,拾掇完早点回屋歇着。”

    韩兑回屋拿了牙刷和搪瓷缸子,去院里的水井边接水刷牙。

    他刷牙,韩刚就在旁边看着,不解且不屑地道:“你嘴里能有多脏?每天早上刷牙也就罢了,晚上还刷。你们念过书的人就是事儿多。”

    韩兑把嘴里的牙膏沫子吐出来,诧异地问道:“怎么,你都不刷牙?”

    韩刚骄傲地道:“我从到大就没刷过牙,我的嘴不脏。”

    韩兑:“你确定你不脏,你明天早上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牙是什么颜色?再用捂着嘴猛吸一口气,嗅嗅是什么味道。大哥啊,你可是要找媳妇的人,可长点心吧。”

    韩刚:“”

    韩兑完直摇头叹息,想想倒也理解了,别是七十年代,就算是在他那个时代,某些地区某些人的卫生情况也很堪忧。看来他真是任重而道远。

    韩兑完,用怜悯的目光看了韩刚一眼,转身回屋去了。韩刚心里直堵得慌,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韩梅帮韩兑烧好了一锅热水,喊他泡脚。韩兑舒舒服服地泡了半时脚,本想看会书,可家里的电灯炮瓦数太,而且供电还不太稳定,忽明忽暗的,他怕伤眼睛,索性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清晨,村里的闹钟——大公鸡,一声接一声地喔喔叫着,大家陆续起床。

    韩兑起来后看到陈月香就问道:“妈,昨晚上爸是怎么的?”

    陈月香压低声音道:“你爸听到我摆出的道理,也有些松动了。关键是你奶那一关不好过。这事,还不能我去,得让你爸自己去。”

    韩兑一脸崇拜地看着陈月香,“妈你可真厉害,随便一就让爸改主意了,你我要是能遗传到你的聪明和口才该有多好。”

    陈月香笑骂道:“你可得了罢,用到老娘时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用不到时,拉着脸不理人。你这一点就随你们老韩家。”

    韩兑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妈,我知道你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你以后能不能别刀我,你看我这细皮嫩肉的,挡不住啊。”

    陈月香笑道:“行了啦你,别贫嘴了,赶紧准备吃早饭。吃完饭,还有正事呢。趁着这几天不上工,赶紧把这事给解决了。”

    现在秋收已过,麦子也种上了。挖水渠修河堤修路的活暂时还没分配下来,社员们难得休息几天,再过几天又该上工了。

    全家人起床后,坐到桌上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杂面饼子、咸菜丝和米粥,吃完早饭,陈月香就催促韩大华去公婆家换亲的事。

    韩大华也知道事情不好办,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去。

    韩大华离开后,韩刚也跟着出门,韩竹去邻居家串门,韩梅利索地收拾完家务,就抱着一大木盆脏衣裳去河边洗衣裳,临走前她还特意问韩兑:“锐,你有没有换下的脏衣裳,拿过来我一块洗。”

    韩兑忙不用,衣裳他自己洗,韩梅索性自己去韩兑的屋里找了脏衣裳放盆里端走。

    陈月香望着韩梅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怪不得你跟梅子亲近,她对你是真好,竹都没这么对你。”

    韩兑道:“是啊妈,你大姐对我这么好,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跳入火坑不管,大家会怎么看我?”

    陈月香赶紧为他开脱:“你也不是不管,你也尽力了,就算最后不成,大家伙也不能你,要也韩刚和韩强,那两个可是她亲哥。”

    韩兑道:“妈,我是什么人?韩刚韩强那种人怎么能跟我比?我不能拿他们的低标准来要求我自个儿,我可是你的儿子,又是读过书的,我对自己要是高标准严要求。”

    陈月香一想也是,她的儿子,韩刚韩强怎么能比得上?

    母子俩一边聊天一边等着韩大华回来,约摸过了一个时,韩大华还是不见踪影。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声嚷嚷。

    陈月香一听这熟悉的嗓门熟悉的腔调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皱着眉头道:“完了,你奶来找事了。”

    陈月香的话音刚落,韩兑的奶奶赵春平就气势汹汹地叉着腰进了院子,嗓门高得刺耳朵:“锐呢,你这个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韩兑听到自己被点名,只能迎出来,“奶,你老人家吃早饭没有?要是没有吃,我去给你端饭。”

    赵春平一扶着腰,一指着韩兑破口大骂:“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问你,是不是你撺掇着你爸不让梅子给刚子换亲?刚子可是你哥,可怜他二十好几了都没个媳妇,眼看着就要打光棍,好容易有人家愿意换亲,你还想尽法子拦着,你还是不是人?我的老天爷哎,我们老韩家咋生出你这样的没人情味的白眼狼。”

    听到婆婆这么骂自己儿子,陈月香的脸都黑了,她强压着怒火刚要张口,赵春平就剜了陈月香一眼,没好气地道:“老二媳妇儿,我骂我孙子,没你的事,你别管,也别插嘴。不然,我这气头上骂滑了嘴,别让人我苛刻儿媳妇,我丢不起那人。”

    韩兑也不想让他妈跟这个极品奶奶对骂,一旦骂起来,吃亏的还是他妈。

    他给陈月香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担心,他自己能应付。

    由于赵春平的嗓门实在太大,吸引了不少邻居来看热闹,在别人家串门的韩竹听到消息也赶了回来,韩梅洗完衣裳也回来了,韩竹不想让别人看自己家笑话,进了门就赶紧插上大门,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大伙看热闹的热情,他们有的爬树,有的爬墙,有的用耳朵紧贴着大门听声音,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韩竹和韩梅来扶赵春平,老太太一个扑棱把两人甩开,粗声道:“你们都走开,谁劝也没用,我今天就是要好好地教这个白眼狼做人的道理。”

    赵春平还没好好教韩兑做人,韩兑已经开始跟老太太讲道理了。

    韩兑心平气和地跟赵春平道:“奶奶,你骂我兔崽子白眼狼什么的,其实对你也不好,你想,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是爸生的,我爸是你生的。这一往深了挖,对你也不利啊。骂自己儿孙,那是刨自己老根啊。”

    院外偷听的众人:“”

    赵春平大吼一声:“你这个不孝顺的,你想气死我。”

    吼完她又开始唱念上了:“天爷哎,怪不得人儿孙都是债,我辛辛苦苦半辈子生养出这不孝儿孙,气死我了哎。早知道时候掐死你们算了。”

    韩兑深有同感地道:“奶奶,你得对,你当初就不该嫁给我爷爷,也不该生我爸。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瞧瞧咱们老韩家这一个个的,大哥又丑又横,二哥肚鸡肠又自私,真的没一个好的。不过,你要掐死的不应该是我啊,你从源头上找找原因。”

    院里院外众人:“”这是真敢啊。

    赵春平跟人骂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她一口气险些没倒过来,扑通往地上一坐,身子轻车驾熟地一歪,成功地气晕了过去。

    陈月香不由得慌了,嫁进韩家这么多年,她也得出一个结论:乌鸦叫,夜猫子笑,婆婆晕倒,那表示准没好事。婆婆每次一晕倒,那必定得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韩梅和韩竹也吓得不知所措。

    陈月香赶紧跑过去扶老太太,韩兑拨开她,亲自去扶,他熟练地摸摸老太太的脉搏,探探她的气息,凑在赵春平耳边大声道:“你们看,我得对吧,咱们家的遗传真不行,不但脑子不好使,身体也不好,一气就晕。就这体格,谁家姑娘敢嫁进来?你是晕吧,关键是晕得还不像,怪不得村里人都是咱奶没事就爱装晕,这也不怪人家。咱奶这样子真的像装的。晕的人呼吸能有这么顺畅吗?气息能有这么平稳吗?啧啧。”

    老太太被气醒了,一骨碌爬起来,顺抄个扫帚就要去打韩兑,韩兑哧溜一下窜到大门口,打开门闩就往外跑。跑路这事,他打就熟,没有哪位家长能追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