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天下贫下中农是一家
韩兑领着两人进院,陈月香出来一看,哟,这两人可都是稀客。她怔了一下赶紧热情招呼。
两人拘谨地回应了一声,韩兑带着他们去自己房间,给他们倒了一杯热水。
韩兑挑起话题:“我刚才正好想到你们,还等我忙完去找你俩聊聊,结果你们俩就一起来了,你看咱们仨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果然好朋友心意都是相通的。”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点头,你是就是。
接着韩兑带着他们开始回忆童年趣事:“咱们三个时候玩得多好,上树摘果子,下河摸鱼虾,一起玩泥巴。”其实韩兑根本不记得他们三个是不是在一块玩过,但都是一个村的,又是同龄人,猜也能猜得出来。
“那时候年纪,咱们村子虽然比现在还穷,可是大家穷乐呵,相处得也和睦。”
刘逢秋诧异地看了韩兑一眼,轻声:“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李江目光茫然:“好像是吧,我记事晚,记不得了。我记得咱俩好像还打过架。”
韩兑:“”
李江突然想起什么,很确定地道:“对,咱俩真的打过架。那时,你哥你堂哥跟我堂哥他们打群架,咱俩也参与了,我力气打不过别人,他们就让我打你,咱俩打了个势均力敌。”
韩兑:“嗐,所以这才叫不打不相识嘛。俗话三岁看老,我从就看出来你这个人值得交往。别人打架,都是气势汹汹的,恨不得把对方掐死。你打架都不忍下,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李江:“”大概是吧。
反正韩兑这一通操作猛如虎,成功地撬开了两个闷葫芦的嘴。两人的话匣子慢慢打开。
韩兑顺势问他们有什么事。
刘逢秋对李江有防备之心,看了李江一眼,道:“我没什么事,就是过来问问,我们家以后能不能向你汇报思想情况。”他们家以前是定期向李满福汇报思想情况的。
李江一听是这事,不由得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刘逢秋。
韩兑想了一下,道:“我也不太清楚队里的规定,等有我空问问队长。另外就是,我现在还在试用阶段,还不是队委的正式一员。”
两人都吃了一惊。
刘逢秋担忧地道:“那你要努力争取。”
李江微微蹙眉,张了张嘴想什么,又看看刘逢秋。
刘逢秋猜测李江有事情不好当着他的面,主动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李江一看对方要走,颇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本来是你先来的。算了,要不我走吧。”
韩兑心中暗笑,这两人还挺别扭。
他站起来,把两人硬按着坐下,佯装生气地道:“走什么走,刚来一会儿就要走,我妈肯定骂我招待不周。”
他这么一,两人谁也不好意思提走了。
韩兑想了想,李江的事应该跟李前进有关,刘逢秋知道了也没事。
他道:“逢秋,江,你们两个一个是我跨越阶级成分的朋友,一个是我跨越家族恩怨的朋友,那都是真正的、纯粹的友谊。你们俩以前可能有些误会和隔阂,不过没关系,以后会慢慢熟悉起来的。因为你们两个身上是有很多共同点的,比如都是村里的文化人,又都是善良内秀的人,因为这两样秉性,与村里大部分人格格不入,你们孤独寂寞,没有同伴。最重要的一个共同点是,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韩兑这么一,两人对视一眼,又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的。
韩兑又对李江道:“江,你不要因为那些什么阶级啊成分啊,对逢秋有误解。咱们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谁不知道谁的为人。”
李江连忙:“我没有误解,我本来不太在意这些。”
刘逢秋心里微微一暖,对李江也略略改观一些,他仔细想想,李江一家似乎并没有对他们横眉冷对,或是奚落鄙夷。
韩兑又对刘逢秋劝道:“逢秋,你也不要因李家的那一撮人,对江一家有害怕和抵触的心理。江父母的为人,你肯定清楚,他们善良老实,脑子既独立又清醒,宁愿自己遭受族人的排挤,也不肯随波逐流。满堂叔不愧是念过书的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乡村知识份子独有的坚守和品格。”
李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刘逢秋接着韩兑的话道:“我没有抵触他们,只是我们家情况特殊,不方便跟他们接近。”
双方都表示出了诚意,韩兑再居中一调和,两人的关系便渐渐拉进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陌生。
韩兑又善于活跃气氛,他稍一带动,三人便天南海北地闲扯起来,扯得有深度又有广度,关键是刘逢秋和李江都觉得挺有意思。
闲扯过后,李江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又想想刘逢秋也是韩兑的好朋友,他也不像是个多嘴打报告的人,便道:“锐,我有个事想跟你一下。”
韩兑道:“你吧。”
李江斟酌了一下词句,道:“我爸这两天感冒了,我出的工。第一天上工时,领导就来视察了,当时李前进也在干活。”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喩。
刘逢秋面带忧虑地看着韩兑。
韩兑对李江:“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个问题他爸和韩刚也提过。
李江想了想又道:“你们的试用期限不会太长的,我听,修完河堤后,再开个‘农业学大寨’动员会差不多就该出结果了。总之,你要心。”
到这里,李江又真诚地补充一句:“锐,我希望你能进入队部,不仅仅是咱俩的私人关系。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干出一点成绩,改变咱们八队的贫穷落后面貌,让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些。”
韩兑满脸的感动:“江,为了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我也要咬牙顶住。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刘逢秋也鼓励道:“锐,你要团结一切你能团结的力量,放开脚去争取。”
三人会谈的气氛此时达到了顶峰。
两人适时提出告辞,韩兑挽留他们吃饭。
刘逢秋连连摆:“不了,我回家还有事要办。”
李江道:“吃饭的事不急,等你正式成为记分员,我的事确定下来,咱们再聚。”
韩兑大方地道:“那行,咱们先好,这次我请客,咱们去下馆子。”
刘逢秋一听下馆子,赶紧摇头。
李江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锐,你也没钱,还是省着点花吧。”
韩兑得意地炫耀道:“我现在可是个有钱人,我大哥二哥给我拨款了,巨款。我自己早想下馆子了,正好借这个会打打牙祭。”
两人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时,韩兑又对李江道:“李满福和李前进他们若是问起咱们的事,你就理直气壮地,你要为李家出一份力,监督逢秋和我。”
李江笑道:“我懂了。”
韩兑又拍拍刘逢秋的肩膀安慰道:“等我一进入队委,就向队长提出申请,你家的事以后归我管。你呀,该咋地咋地,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别人怎么评价是别人的事,咱自己得有自己的评价体系。你学学我,我对自个儿的评价就是:聪明、能干、好看、心善;‘干田里活,心想天下事,放眼全世界’。”
二人目瞪口呆。
刘逢秋扶扶眼镜,道:“你对自己的评价很客观,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江憋了一会儿,也道:“我要向你学习。”
三人心情愉悦地告别。
两人一走,陈月香就凑上来道:“这两人咋一起来了?”
韩兑道:“你儿子我聪明能干心肠好,朋友多很正常。”
陈月香噗嗤一笑:“行行,你啥都对。”
晚上,赵永进来找找韩兑,拿出一条烟和一大包糖给韩兑,韩兑怔了一下,刚要推辞。赵永进直接把东西放到桌上,道:“这不是我给你好的,是秦同志寄来的。”
韩兑惊讶地反问道:“那个秦直同志?”
赵永进点头。
韩兑有点不解:“他为什么要给我寄东西?”他们两人应该没什么交情吧?
赵永进两一摊:“他可能觉得在你家吃了一顿饭吧,他这人不喜欢欠人人情。”
韩兑:“那好吧。”
韩兑客气地问了两句秦直同志的近况,得知他已经回家回省城了。他本来就是来探亲的。
赵永进送完东西,在韩兑屋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们知青点的同志也要去修河堤,前几天去的是老知青。赵永进和江云飞他们新来的这批,明天也要去。他得早点休息,保存好体力,准备干重活。
赵永进走后,韩兑看看这条烟,牌子是大前门的,应该是好烟。他剥了一颗糖,吃着也不错。
他想了想,拿了两盒烟,抓了一大把糖去堂屋交公。
韩大华看到好烟是喜不自胜,连秦同志是个好同志。
韩兑出来时又拐到韩刚那屋,给了他半盒烟,神秘兮兮地道:“大哥,这烟是我从爸那儿扣出来的,你藏好了,别被他发现了。男人有好烟,可以壮个胆。你以后也是个体面人了,是需要人际交往的,好烟能打开局面。”
韩刚激动地道:“锐,你对我真好。”
韩兑拍拍韩刚的肩膀:“你可是我亲哥,我对你不好对谁好?”
韩刚想起韩强,难得委婉一次,试探道:“可是你二哥也是你亲哥,他还有钱。”
韩兑道:“那不一样,咱俩相处得时间长,兄弟情份都是处出来的。再了,你这人憨厚老实,人实在。我也是个实在人,对于你这样的,有种天然的亲近。”
韩刚一想也是,韩强为人太精刮了,外号叫算盘精。还是他这样的好。
韩刚顿时心满意足。
第二天,天还没亮,韩刚和韩大华就匆匆起来去上工。
韩兑可以去得晚些,他吃过早饭去生产队找何七借驴车。
何七再三嘱咐他要爱惜牲口,韩兑满口答应。
陈月香在院外等着,韩兑一出来,她就上前去牵驴子。
两人一驴在路上就引起了大伙的注意。
有人打招呼:“月香,你们这就去河堤啊?”
陈月香笑着回应:“是啊,锐催着赶紧去,地远人又多,可有得忙呢。”
两人回到家里,开始往上车装东西,两口大铁锅,两个水桶,一根扁担,一堆柴禾,昨天村里送来的饭菜、面条、杂面、盐等东西。杂七杂八地装了一车。韩兑把自家的白菜萝卜也拿了一些,另外还带了一捆麻绳子和工具,做为备用。准备完毕,母子俩开始上路。
陈月香驴车赶得很稳,韩兑夸道:“妈,你真厉害,连驴车都会赶,我都不会。”
陈月香道:“那是因为你没学,一学准会。”
母子俩边走边聊,不紧不慢地赶到了修河堤的地方。
两人下了车先寻找地方,没想到竟真有一个特别合适的地方,离河堤不远刚好有一个破旧的茶棚,有棚子,棚子下面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头,正好用来当桌子,棚子后面还有两个已经半塌的灶台,修修还能用。
两人把东西卸下来,韩兑打算先去河堤那边巡逻一圈,回来再帮着他妈干活。
他到了河堤一看,好嘛,堤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排成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边。
他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他们八队的社员。
韩刚正在埋头干活,一抬头看到韩兑,笑着招呼道:“锐,你这么早就来了。”
韩兑冲韩刚点头,接着笑着跟大家招呼:“大家辛苦了,我跟我妈赶着驴车拉来两口大锅,各位婶子大娘们送来了一些粮食,你们中午去茶棚那儿领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大家昨天晚上就听了这件事,今天听韩兑提起,还是很激动,大声道:“锐,好样的。我们中午去吃你做的饭哈。”
韩兑笑道:“不是我做的,我负责烧火打杂,饭是我妈做的,她非要跟来的,怕我糟蹋了那些婶子大娘们的心意。”
大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韩兑继续巡逻,大家干活还算认真,毕竟这里可不光是他们生产队,全公社的社员都有,大家都是爱面子的人,多少会注意些。
等韩兑走到李姓社员那边时,李银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韩啊,你这是晚了一步,再积极也没啥用。领导已经视察过了。”
韩兑笑着道:“李银安同志,你这思想不对头啊,我的所作所为是想让咱们社员好过些,不是为了积极表现。我可不能学某些人,‘嘴里得呱呱叫,行动却是另一套’。”这某些人是谁,就靠大家自己去联想。
李银安一时接不上话,只能靠冷笑对抗。
韩兑不恋战,一个糟老头子,才懒得理会他。
他巡逻一遍后,转身就去帮陈月香干活。
两人一起挑水和泥,修补灶台,一切准备妥当,开始烧火做饭。
两口大锅,一口煮的是白菜面条,另一口煮的是萝卜疙瘩汤。
饭刚煮好,下工铃就响了,大家涌上岸来,找地方吃饭。
八队的社员争先恐后地向茶棚跑来,其他队的社员惊讶地看着他们,也有人跟着跑。
茶棚四周挤满了人,有人一看到有热面条和热汤,就上来询问,是要卖的吗?
韩兑笑道:“不是卖的,私人买卖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我们是八队的,由生产队牵头,社员自行集资,来慰问我们的社员。”
大家恍然大悟,他们用羡慕妒忌的眼神看着八队的社员。
八队的社员们,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脯,配合着别人的羡慕妒忌。
陈月香负责打饭,韩兑负责维持秩序。
他先对那些家属凑了东西的社员道:“大伯大叔大哥们,昨天你们的家人凑了东西,有的拿面条有的拿面粉,为了方便,我们都一起做了,所以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大家纷纷大方地表示:“这点子东西算个啥,大伙一起吃呗,我们带的有干粮,喝口热汤就行。”
其他人也赶紧表示:“哈哈,我们今天就沾你们的光了,明天我们请客哈。”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扯,气氛十分热闹。
有带饭盒的陈月香就给他们打一大饭盒面条或是疙瘩汤,两者任选其一。
没带饭盒的,他们也准备的有碗筷。
那帮知青也被韩兑叫过来一起吃饭。
大家端着热腾腾的面条或是疙瘩汤,找个背风暖和的地方,往地上一蹲,就着干馒头,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还有的人把干馒头掰碎了泡汤里吃。
在这些人热闹的人群中,也有几个不太合群的人。
这几人就是李银安李河他们。他们昨晚没凑东西,又跟韩兑不对付,于是就硬挺着没过来。
其他人喝着热面条热汤,他们吃着干粮就凉水。其他人笑笑,他们凑一起默不作声。
李江家昨天是凑了东西的,李满堂要分给他们半碗汤。
李银安根本不领情,还讽刺道:“满堂,你可真够积极的。”
李满堂一肚子气,索性不搭理他。
李江为父亲打抱不平:“安爷,我爸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你可真行。”
李银安眼一瞪:“江,你啥呢?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李江:“你自个儿先像个长辈吧。”
眼看着争执要升级,李海不耐烦地大吼一声:“都别吵了,能不能让人好好地吃顿饭?”
李满堂也劝李江,李江心里不忿不服,也只能作罢。
他们这边的争执,自然瞒不过其他人,很快就传到了韩兑耳朵里。
韩兑笑吟吟地走过去,先跟李海招呼道:“海同志,锅里还有热汤,你也去打一碗吧。”
李海连忙摆:“不用,我带的有饭。”
韩兑继续邀请他。
李海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吃了,我家昨晚没凑东西。”
韩兑不以为意地笑道:“哦,这事啊,没凑东西的也不光你一家,他们不照样吃?改天方便的时候再补回来就行。”
李江也在旁边劝道:“海哥,这大冷天的,喝碗热汤多舒坦。你就去吧,反正我家凑了东西,你就当是跟我们一起的。”
李海正在犹豫着,李江夺过他的饭盒去帮他盛了一碗疙瘩汤回来,饭都盛回来了,李海也就不矫情了,端起饭盒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韩兑继续邀请,李家人诸如李洋、李池等人都被服了,高高兴兴地打了热汤回来。
最后就剩下李银安李河等几个顽固派,做为一个干部,一个体面的人,韩兑不计前嫌地邀请了他们,四个人面子上过不去,很傲娇地表示我就不吃。
韩兑道:“既然你们坚决不吃,那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于是,剩下的半锅汤被大家伙愉快地二次分配。
八队的社员吃饱喝足,找地方晒太阳休息。隔壁七队和九队的社员凑上来问道:“韩同志,我们能借你们的锅灶烧点热水吗?”
韩兑大方地道:“你们烧吧。”
接着,他更大方地拿出一棵白菜,道:“这是我从家里拿来的白菜,再加点盐和一点杂面,给你们做个白菜汤吧,大冷天的,都不容易。”
大家是一脸惊喜:“哎哟,韩同志,你真是个好同志。”
韩兑笑着道:“天下贫下中农是一家,这点忙算个啥。”
20分钟后,七队和九队的社员们人均半碗白菜汤,虽然只有半碗汤,可是大家脸上洋溢着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们喝完热汤,韩兑还热情对大家道:“我们锅里有热水,大家伙渴了就来喝热水,喝凉水伤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大家要好好爱护本钱呐。”
大家高声应道:“好咧。”
下午,韩兑继续去巡逻,开始根据个人表现记工分。
就在这时,从河堤那边走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壮年男子,男子憨厚地笑道:“韩同志,我是九队的副队长何壮,我代表我们九队全体社员来向你表示感谢。”
韩兑伸出握着韩何壮的大,道:“何壮同志,我对你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早就想慕名结交,没想到却在这儿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