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进：“”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哈哈哈。”

    笑罢，关山月先开口劝道：“前进同志，你的心胸放宽广些吧。”

    明着是劝,其实暗地里都是讽刺，谁让他刚才把大伙都得罪了呢。

    周游嘴上更是不饶人,他安慰李前进：“前进同志,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你千万要想开些,你爸养大你不容易。”

    李前进对周游怒目而视,周游得意地笑。

    秦直也补充一句：“前进同志，你总跟别人比是不会幸福的。”亲身体验。

    李前进本来是来找茬的,结果茬的却是他自己。

    李前进受到了严重的内伤，只好且战且退,并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李前进气呼呼地回去叫自己的堂兄弟跟韩兑他们大战一场。

    李波浪李河他们早就对韩兑心生不满,一听到要去报仇,立即积极响应。

    不过，这事很快就被李满福知道了,李满福对李河李溪他们大吼一声：“报什么仇,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吼完，他又把李前进叫屋里上课。

    李满福一脸疲惫，队里的事，家里的事,再加上儿子的事，让他身心俱疲，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呢。

    他揉揉眉心，语重心长地道：“前进,你以后可是要当干部的，做事这么莽撞冲动可不行啊。”以前他觉得这孩子性子不行，想着可能因为年纪，磨炼几年会变好。可是现在一看，人家韩兑比他还好几岁，这么一对比，李满福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是不是儿子不适合这条路？

    考虑了一会儿，李满福试探道：“前进，要不你去当工人，让你哥回来替你的工作？”

    李前进以前觉得在生产队工作和当工人区别不大，都行。现在不一样了，他的胸中满是斗志。现在他走了，那岂不是证明自己败给了韩兑？他的脸面往哪儿搁？坚决不能走，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李前进坚决地道：“不，爸，我就要留在生产队。我要证明我不比那个韩兑差。”

    李满福叹了口气道：“你也别证明了。这次社员大会选举，你也暴露出来了一些问题。选你的都是李家人，别的村民和知青选你的不多。你要知道，这还是按户算的，要是按人头算，你得的票数更少。”为了管理方便，前几批来的知青，立的是集体户，好多人算一户的那种。要是按人头投票，韩兑领先的就不止是20票了，那绝对是几十票往上。

    李前进低下头，满脸地愤怒和不甘。这些人都眼瞎了。

    李满福继续耐着性子教育儿子：“你以后的脾气得收敛着点儿，你要记住，有些事情能做但不能；有些事情可以，但不必做；有些事情又要又要做。你要自个儿去体会，爸是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的。”

    李前进“嗯”了一声。

    李满福怕李前进再去招惹是非，严禁他出门。刚选举完，他就去找韩兑的事，村民们不更得前进心眼不能容人？

    李家这场讨伐韩兑的战争，还没开始就熄火了。

    李河他们是悻悻而归。

    李波浪留了下来，好声安慰李前进：“前进哥，你放心，我不会饶了姓韩的家伙的，更不会饶了李江那个叛徒。”

    李前进阴沉着脸，道：“波，我爸让我不要冲动，有些事你去帮我办了。”

    李波浪赶紧点头答应。

    李波浪出了李满福家，想了想，决定先去李江家兴师问罪，不是有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内”嘛。

    李波浪刚好在离李家不远的地方，也就是李海家门前与李江韩兑等人狭路相逢。

    原来今天他们吃得太饱，韩兑月色正好，于是邀请大伙在村里散步，顺便送李江和关山月回家，刘逢秋这会儿已经回家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波浪不敢挑衅韩兑，只敢挑衅李江：“江，你才回来啊，你过来，我有话跟你。”

    韩兑提醒李江：“江，你要长点心，歪嘴不出正话，臭嘴喷不出香气。”

    李波浪：“”要不是骂不过你，我早就骂你了。

    李波浪哪怕知道自己骂不过韩兑，但对方先挑衅，他不得不应战。

    “韩兑，你好歹也是记分员，也是队委的一员，话要光明正大，不要指桑骂槐。”

    韩兑笑道：“我哪是指桑骂槐，我是指桑桑，波浪同志，我的就是你啊。”

    李波浪一时被噎得不出话来。

    韩兑趁给他上课：“波浪同志，你可是一朵社会主义大河中的好浪花，可不能兴妖风作坏浪。你觉得江是李家的叛徒？我告诉你，你可想差了，江是咱们两家的和平使者，是我们两家沟通的桥梁。

    你咱们韩李两家虽然有点口角，有过争执，可那不都是正常的吗？别咱们两家，就连我跟我亲哥也会有矛盾，舌头跟牙齿还会打架呢。我们原本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他们老一辈的人由于文化所限，又看重面子，谁也不肯和解，还有些人别有用心地加重双方之间的矛盾，现在双方势同水火。可是你们没事摸着胸口想想，咱们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了？”

    韩兑缓了口气，继续：“没有好处吧？今天你们李家占了上风，明天我们韩家占了点上风，后天李家再找补回去。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波浪一听韩兑想策反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随即他又想到，韩兑现在不过是个记分员，他大伯还是生产队队长，李前进又那么重视他，他可不像李江那么傻。

    李波浪流露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义正词严地道：“韩兑，你对我这些没用，我可不像某些人，吃里扒外。”

    李江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反唇相讥道：“我们家也从来没得过李家什么好处，谈什么吃里？我跟韩兑也是正常来往，怎么地？我跟谁来往需要你们的同意吗？”

    到这里，李江又鄙夷地补充一句：“再了，我的尾巴骨上又没长尾巴，当不来狗。”

    韩兑啪啪鼓掌叫好：“江你有进步，这句话得好，找你要个权，下次我拿来怼人。”

    周游也跟上：“我也觉得好，下回我也用。”

    李江哭笑不得：“你们随便用。”

    李波浪气得七窍生烟，他失态地大声骂道：“李江你个的，你竟敢骂我是狗？”

    韩兑心平气和地劝道：“波浪同志，你不要这么，狗狗是很可爱的。”当狗你都不配。

    在场的几个人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和话声引起了附近村民的注意，最先出来的是李海，他惊讶道：“原来是你们啊。”

    李波浪被人围攻，被人笑话，早就感觉到人单势孤。一看到堂兄李海，赶紧上前告状：“海哥，这帮人欺负我。李江骂我是狗，韩兑骂我不配当狗。”

    李海被两个逻辑绕糊涂了，挠挠头道：“他俩的意思加一起就是，你不是狗呗。”

    李波浪：“”你的脑子是咋长的？

    在场的人忍不住又笑了。

    李海很快就不纠结李波浪到底是不是狗了，反正他明白双方产生了矛盾。

    产生了矛盾，那就得调解啊。

    他劝道：“大晚上的，你们都别吵了，生气影响睡觉。”

    韩兑笑吟吟地道：“海同志，你这话很有大智慧啊，晚上生气就影响睡觉，睡不好就影响第二天的工作，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李海被韩兑夸得不知所措，他没想到随便一句话都能被夸。

    韩兑接着又顺着李海的话，对李波浪道：“波啊，你可以不听我的，不听江的，但你得听海同志的，他比你大，在你们李家有着重要的地位。”

    这话得李海很爱听，他其实对韩兑没什么恶感，要不也不会投票给他。

    对于堂弟李波浪也没什么好感，想到这里，他便道：“波，你赶紧回家吧。”

    李波浪本来是想寻求支援的，结果这个堂哥不但和稀泥，不帮忙。眼看着还有被拉入敌方阵营的危险，心里就更气。

    他见对方阵容强大，战斗力强，自己人单势孤，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走吧。

    李波浪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韩兑诚恳地向李海致谢：“海同志，你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李波浪同志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来找我和江的茬，你我们不回应吧，不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错误；回应吧，也不好，我俩一个是记分员，代表着生产队的脸面，一个是教师，代表学校的体面。何况我俩又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不想跟他进行低级的对骂。做人真难呐。”

    李海一听这话，便安慰了韩兑两句：“你别跟他生气，那家伙长歪了。”

    李海还惦记着睡觉的事，就道：“你们赶紧回去睡觉吧。”

    韩兑：“好好，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韩兑把李江送到他家门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江，我以前也想过，但直到最近才深切地体会到你的难处，跟我来往让你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真是难为你了。”

    李江赶紧摆：“这点事算什么？就算不跟你来往，我也没什么好日子来，更何况现在我们家越来越好了。”他当上了村的老师后，不但每天有工分补贴，每月还有五块钱的生活补助，这已大大地改善了家中的生活。想想这一年来，他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生产队，多少次李家，李满福就是不吐口，结果韩兑帮了他。从这以后，李江就彻底下定了决心，以后就跟着韩兑混，其他人爱咋地咋地。

    韩兑的话让李江觉得无比温暖，要不是还有别人在，他真想拉着韩兑去他家再好好聊聊。

    李江热情地问道：“要不你们都进来坐会儿再走。”

    韩兑笑着拒绝：“今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去，我们改天再来。”

    两人挥告别。

    李江回去，接着就是关山月了。

    韩兑要送他，关山月摇头拒绝：“不用送，我自己回去，别一会儿又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韩兑朗声一笑：“也行，那我就不送了。不定有人在等你呢，不方便。”

    关山月笑着骂了一句：“去你的。”

    去的时候人很多，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了秦直和周游，赵永进和江云飞酒量浅，喝多了回家睡觉去了。

    朦胧的月光下，三个人慢慢走着，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偶尔有几点灯光，万籁俱寂，间或有几声狗叫声。

    秦直觉得在这种情景下跟韩兑一起散步其实也不错，要是旁边没有周游就更好了。

    周游平常话就多，今天喝了两杯酒，话就更多。

    拉着韩兑个不停：“锐，我觉得你们两家的恩怨情仇有点意思啊，要是那个李江是个女同志，你们俩这不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另一本吗？”

    韩兑顺口接道：“现在叫李密欧与韩密欧喜剧。”

    秦直：“”

    周游拍着腿笑出了声。

    三人回到家里，周游回屋睡觉，韩兑也准备回屋，他一看秦直还在磨蹭，就道：“秦同志，你还有事？”

    秦直纠结片刻，终于抛出了刚才一直盘旋在心口的问题：“韩同志，你身边有李密欧刘密欧一堆好朋友，为什么一见到我哥还是那么热情？”

    韩兑一脸惊讶：“秦同志，请问友情是排他性的吗？请问我是格局那么的人吗？咱们是贫下中农一家亲，工农兄弟一家亲，秦同志，你的眼光要放远些，要有大爱。”

    秦直心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但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道：“行，格局大的韩同志，回去睡觉吧。”

    韩兑笑嘻嘻地道：“晚安秦同志，今晚不要梦见我，梦见我也不要跟我杠。”

    秦直轻哼了一声，回屋，关门。

    当天晚上，秦直真的梦见韩兑了，跟他抬了半宿的杠，醒来觉得真累。

    韩兑倒是一脸神清气爽，今天天气晴好，艳阳高照。

    吃过早饭，韩兑去生产队上班。

    李满福又去开会了，刘卫国张会计何七都在。

    李前进来得最晚，还带着早饭。

    李前进听了父亲的劝，打算近期不跟韩兑发生正面冲突，但是恶心恶心他还是可以的。

    他今天带的早饭就很多，用大饭盒装了十几个包子，一进来就热情地招呼另外三人吃包子。

    “张会计，何保管，副队长，来来，你们都尝尝，我妈的艺可好了。”

    三人一齐摆自己吃过了。

    李前进再让，三人却不过他的热情，只好一人拿了一个。

    李前进只让三人，问都没问韩兑，就是想让他尴尬，想让他感觉到被孤立。

    韩兑仿佛没感觉到这股暗流，让他尴尬？那可太难了，一般都是别人尴尬。

    韩兑看了看李前进的饭盒，很替他着想：“这包子白白嫩嫩的，刚出锅不久，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前进啊，我替你解决了。”完，他伸出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走了三个包子。

    李前进：“”

    其他三人也是一脸无语。

    韩兑认真地品尝着美食，还给了好评：“真好吃，肉末雪里红的，你妈艺真不错。”

    李前进被韩兑的厚脸皮震撼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憋出了一句他认为挺有水平的话：“韩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包子的皮和人的脸皮哪个厚？”

    其他三人不由得停下了吃包子的动作，一齐看着两人。

    张会计皱了皱，这一大早地就开战了。

    他正要制止，刘卫国却用眼神阻止了他，他觉得李前进的这个问题很巧妙，肯定能为难住韩兑。

    韩兑听到李前进的问题，假装思考了一下，接着道：“领袖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让我调查调查。”

    着，他走过去，用左捏了一下李前进的脸皮，接着夸张地喊道：“我的天哪，前进，你的脸皮比包子皮厚，而且厚得多。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吗？”

    众人：“”

    李前进气得满脸通红。

    韩兑接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皮，一脸失落地道：“我一直知道我的脸皮比较薄，没想到薄这么多。前进同志，这一点，我是自愧弗如啊。”

    李前进气得想摔碗，可是面前没有碗，他便想摔饭盒。

    韩兑赶紧劝住：“前进同志，你要爱惜财产啊。你实在想摔就摔罪魁祸首，你脸朝下往地上趴，摔脸皮。”

    李前进大吼一声：“韩兑，我的意思是想你脸皮厚，你听不懂人话吗？”

    韩兑：“我听得懂人话，可没听懂你的话。”你不是人啊。

    李前进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接着，韩兑一脸无奈地对着其他三人道：“你们听听，前进同志是居心不良啊，敢情他请咱们大伙吃包子，就是为了羞辱咱们？他问我谁的脸皮厚，我告诉他调查结果，他还生气。而且这一大早地情绪这么不稳定，怕不是哪里出问题了？你们以后可要多多关心他。”

    李前进早把父亲的嘱咐抛到脑后，他现在就想跟韩兑大干一场。

    刘卫国早得了李满福的吩咐，要照看李前进，不让他做出格的事。此时一见场面要失控，就赶紧出来制止。

    张会计和何七上前劝和。

    韩兑一脸乖巧地道：“行，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听你们的劝。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我也记住了这个教训，我以后不吃他的包子了。”

    张会计脑仁疼，只好道：“你们俩分开办公，韩兑，你到我办公室去，那个前进，你跟何七到仓库去。”

    终于把两人给分开了。

    李前进走后，韩兑开始工作，他工作得很认真，干活又快又好。

    张会计对此是十分满意，刘卫国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

    很快就到了中午，李满福打来电话，公社贺书记现在社员进入冬闲，精神娱乐活动可以开始了，让红星宣传队三天后去吴家集演出。

    吴家集离韩李村约有三四里地，三天一逢集，附近生产队的社员都喜欢去那儿赶集。

    中午，韩兑回家吃饭，把三天在吴家集演出的消息告诉全家。

    韩刚一脸失落：“不是好要去九队的吗？怎么要去吴家集？”

    韩兑：“集上人多，九队离得近，花得到消息肯定会去。”

    韩刚最关心的是去不去何家。

    陈月香考虑一会儿，道：“这次见了他们，一声，咱们另外抽个时间再去。”

    完，她又安慰韩刚：“刚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俩挺有缘分的，这门亲事基本是稳了，你也不要想东想西的。”

    两人都不太好找对象，看上去又挺般配，这门亲事不出意外的话能成。

    韩刚听到这话，心中大定。他主动道：“锐，等那天演出，我还当那啥群众演员，还帮你们搭舞台。”

    韩竹在一旁问道：“锐，长玲嫂子那个节目你们还演吗？”

    韩兑道：“演也行，韩铁不想演了，得换个男演员，可是别人也不想演，就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他们正着话，忽听得门外有人喊：“韩兑在家吗？”

    韩兑应了一声，出去一看，门外站着两个女同志，一个是同村的妇女队长王美云，另一个是大队妇女主任金招红，上次处理换亲事件的时候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