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兑跟秦肃在半路上分,秦肃回县城，韩兑回家。

    秦肃离开后，韩兑稍一琢磨，明白了秦肃所的少点什么究竟是什么。

    少了彩虹诗啊,哎哟,捧他几次后,突然不吹不捧,他就有些不适应了。免疫力不行啊。

    韩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更好，一路哼着曲回村。

    他一到村口,发现大家看他的目光都不太一样了，总体来就是，大家对他更热情，还有一点崇拜在里头。

    有一些李姓社员则像被打败了的狗,夹着尾巴偷偷瞪他,想吠叫又不敢大声,又怂又凶,一脸憋屈的狠样。

    韩兑假装没看见，做为一个胜利者,姿态一定要好看。

    韩兑一回到家，大家就把他围了起来。

    陈月香急切地问道：“锐,大队长批评你没有？”

    韩兑云淡风轻地道：“没啥,就是随便了几句。”

    韩铁不解地问道：“那李满福做尽坏事,咱把他揪出来不是一件好事吗？咋还挨批评呢？”他实在是想不通,不是应该表扬吗？

    不光是韩铁这么想,在场的不少人也是这么想。

    韩兑想跟大家解释其中的缘由，可又不能解释太多，便含糊地道：“不管怎么,咱们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咱们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捍卫集体财产，保护人民的利益，打倒李满福这个害人虫吗？现在全部达到了。至于表扬不表扬的，大家不要太在意。”

    大家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不管怎么，把李满福打倒了。

    韩兑安抚了大家一会儿，韩兑姥姥和舅舅一看事情都解决了，午饭也吃完了，就准备要回去。

    陈月香道：“你们住一晚再走。”

    韩兑姥姥：“我们十几个口人呢，你家哪里住得下，以后少来几个再住。”

    陈月香想想也是，她去收拾东西给娘家人带上，什么粉皮粉条自不必，还有赵永进他们送的礼，别的亲戚朋友送的，陈月香每样都拿一点装上。

    韩大华虽有些心疼，但脸上一点也没敢表现出来，一是顾忌脸面，男人，怎么能被人气呢？二是今天这些舅子们也没少帮忙，给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韩兑姥姥拦着陈月香不让收拾，陈月香非要给，母女俩在那儿拉扯。

    韩兑十分一直不适应这种风气，对方给你东西，你一定得拼命拒绝，不拒绝显得不懂事；你给对方东西，得热情地坚决地给，对方也得用力拒绝，过年时，村子里到处出现这样的场景。韩兑看着就替他们累。

    赵永进周游他们没在乡下过过年，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

    韩兑送走完姥姥和舅舅们之后，回到自己屋。

    赵永进和周游秦直他们也跟着进来了。

    赵永进为韩兑打抱不平，秦直却有不同意见：“你们要知道，李满福可是纪大队长一提拔的，如果这事先捅到他这里，他通常会私下里骂李满福一顿，然后命令他把缺口补上，再找个借口对外粉饰一下。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不是他纪志明能控制的，他能不生气吗？”

    赵永进道：“他们这些当上级的就没有原则性吗？好的大公无私，一心为民呢？”

    秦直看了赵永进一眼，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他看着韩兑问道：“对了，那个华正茂怎么的？”

    韩兑笑道：“还行，虽有不满，但不太生气。”

    秦直点头：“这件事总体上来，对华队长是有利的。他可以借此打击纪志明的威信和名声，又多得了韩李村这个能听他号令的地盘。”

    韩兑道：“你得对。”

    周游奇怪地对秦直：“秦同志，没想到你不只会抬杠，竟然还有点政治素养？”

    秦直白了周游一眼。

    江云飞笑道：“这可能跟秦同志的家庭氛围有关。”

    秦直声音平淡：“我也不太懂这些，只是随便。”

    秦直温声安抚韩兑：“韩，你也别觉得委屈，不管怎么，你这次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件事受益最大的就是你和你们韩姓社员，从此以后，韩李村没有人掣肘你，也没有人打压你们韩家人，你可以放开脚大干一场了。”

    赵永进反问道：“韩兑还是太年轻了吧，你上面会不会让张会计何保管他们代理李满福的队长？”

    秦直淡笑一声：“这两人的人生哲学就是明哲保身，以前是，以后肯定也是。你们等着瞧吧。”

    江云飞操心的仍是实际问题，他问韩兑：“韩，李满福虽然倒了，可是你们村一半的社员都姓李，这些人要是闹腾起来可怎么办？”

    他这么一，赵永进也跟着发愁。

    赵永进：“是啊，要是都打倒不太现实，而且有些人只犯错，没有大过。”

    周游倒是挺乐观：“这些在韩哥这儿都不叫事。以前有李满福在，他们都掀不起风浪，现在更不行。”

    韩兑心里早有一套办法，他胸有成竹地：“没事，这些困难我尽量克服。”

    此后几天，韩李村里注定不平静。公安局派人来调查取证，公社也派人来询问，大队的人也来。

    仓库里的粮食重新称量了一下，跟帐本一对，竟然少了三千多斤，全村再次哗然。这些粮食是储备粮和种子，社员春黄不接时，家里粮食不够吃会从公社借粮，麦收之后再还上。李满福这种做法，赶上荒年，饿死人都有可能。

    这个时代的人对饥荒还记忆尤新，大家心中怒火燃烧，都想去打人。李满福不在，他们就去打李前进和王兰。这母子俩一身肉都是吃大家伙的粮食长的。

    李前进被揍得满头包，李姓社员也有年轻气盛地帮着出头，无一例外地都被揍成猪头。

    李银安这个老东西更是前所未有的安分，天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

    李河李溪那几些人也像缩头的乌龟，不敢冒头。

    李满福的贪污数额不算大，但影响极坏，判决下得也快，十年有期徒刑，不久就要送往劳改农场。李满福女婿在事情爆发后试图逃跑，他人还没逃走，就被村民举报，也被抓了进去。据也要送往边疆劳改。

    至于刘卫国，经查实，他没有主动贪污，再加上主动坦白罪行，积极揭发李满福，十分配合公安关办案，拘留了十几天被放了过来，但职务是肯定得撤了。

    两个队长一个坐牢一个被撤职，韩李村得重新选一个生产队长。

    华正茂力推韩兑，纪志明不同意，但他一时又没有适合的人选，况且别的人他也不放心，要是再出一个李满福，他更麻烦。他想来想去，就想让张会计接李满福的班，没想到张会计坚决推辞。

    两个大队长几番较量之后，最后是华正茂胜出，韩兑当上生产队长，但纪志明还加了一个限制，代理队长。先干一年，以观成效，一年之后再做定夺。

    不管怎样，韩兑终于艰难地当上了第八生产队的队长。

    消息下达时，韩李村是锣鼓宣天，红旗招展。

    韩姓社员们个个笑逐颜开，春风得意，走路带着狂风。

    李姓社员躲在角落，暗戳戳地酸话扎人。

    现在日子过得最不舒心的要数李家人了。他们自从李满福倒台那一天开始，每天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韩兑和韩姓社员们报复他们。

    大家没事就聚在一起，讨论将来该怎么办。

    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个最终结果。

    有人想起李江家跟韩兑家有来往，便上去他家打探消息。

    李江他爸李满堂好声安抚大家：“我觉着韩不是那种人，这孩子念的书多，有眼界，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他应该不会故意打击报复你们。”

    还有人道：“那可不一定，你又不是没看到他怎么斗满福的？他这人狠起来比谁都狠。这么年轻都这样，以后还了得？”

    李江听他们这么韩兑，不乐意了，“他这么狠还不都是被满福叔逼的？他以前多好的人，上学时话不多，只知道埋头看书学习。结果呢，人家好容易有个进厂的会被水给抢了，想当个记分员，满福叔百般打压。”

    大家不满道：“江，你到底是姓李还是姓韩，你为啥总帮韩兑话？”

    李江：“我帮理不帮亲。”

    李江的妈怕大家吵起来，赶紧过来劝和。

    李满堂对众人道：“你们别想那么多，日子该咋过咋过，都赶紧回去，修理修理农具，有事的办事，春耕马上就开始了，一年之计在于春，可不能耽误了农时。”

    大伙嘟囔道：“你们等着瞧吧，韩家人以前过啥日子，咱们以后就过啥日子，不定比他们还惨呢。”因为韩兑整人的花样更多。

    大家一齐沉默了，然后一脸生无可恋地出了李江家。

    他们一走，李江他妈就：“真的，我一点也不同情他们，以前，我就过，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人不要太过分。可是没一个人听，反过来还笑话我。现在报应来了吧？”

    李满堂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这样下去也不行。别的不，就这春耕，大家要是带着情绪，想着法子偷懒，那肯定得耽误干活，到时候损失的还是大家伙。”

    李满堂越想越觉得不行，犹豫半晌，对媳妇道：“你给我收拾两包点心，我跟江去韩家串个门，跟他唠唠这事。”

    李江他妈问道：“这时候去合适吗？”

    李满堂皱眉不语，李江在旁边道：“去吧，昨天我在村里看到韩兑，他还有空来咱家呢。”

    父子两人提着点心来到韩家。韩大华和陈月香先是惊讶，接着便是热情招待，又是倒茶又是递烟的。

    韩兑回家后看到李满堂和李江，脸上笑容灿烂：“满堂叔，江，你们可来了。我正打算忙完就去你家拜年呢。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李满堂见韩兑对自己仍跟从前一样，放心不少，笑着道：“你爸比我大，我们先来你家是应该的。”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

    李满堂跟韩大华闲聊，两人年龄相当，倒是挺有共同语言。李江就跟韩兑聊学校的事。

    他道：“咱们学校的教室越来越破了，有些教室，外面下大雨，屋里下雨。桌椅板凳越来越破，不是缺胳膊就是少条腿。”

    韩兑道：“你反应的这个问题我先记下，赶紧想办法解决，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他们正着话，韩竹从外面回来，一看到李江，就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江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那什么，我爸让我陪他来。”

    韩竹“嗯”了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李江想看韩竹不敢看，眼睛在地上乱飘一会儿，最后停在了自己的脚尖上。

    韩兑接着跟他闲扯，他正着话，韩竹又出来了，她端着一碟糖果和零食放在桌上，招呼李满堂：“叔，你吃。”

    李满堂笑道：“哎哟，谢谢。”

    李江和韩兑面前也放了一碟。

    韩兑总感觉这碟零食不是给他的，他体会到了一丝丝妒忌。这两人难道有点情况？以后找会问问吧。

    李满堂跟韩大华聊了一会儿后，开始琢磨怎么把话题扯到自己想的事情上。

    就在这时，韩金韩铁他们来了。

    韩铁这家伙做事莽，又大嗓门，人刚进院子就大声嚷道：“锐，春耕要开始了，咱这回要好好整整李家那帮孙子。”

    他们一进来看到李满堂父子俩，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韩兑忙声对李满堂解释道：“叔，你别跟韩铁一般见识，他这人跟我大哥并称韩家两大二百五。”

    李满堂尴尬地笑笑：“没啥没啥，那我们先走了，等你有空咱再聊。”

    韩兑笑道：“叔，我也看出来你今天找我有正事。那这样吧，今天晚饭后，我去你们家。”

    李满堂和李江告辞离开。

    韩兑想了想，对韩铁道：“铁哥，用你那个肉喇叭，通知大家伙，要开个家族会议，我有重要事情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