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公社这次的送温暖行动,产生了巨大的轰动和影响。

    收到温暖和慰问的人民群众心头倍感温暖，精神受到鼓舞，生活也得到了改善。米面粮油棉衣可都是最需要的物资。

    围观的人们也受到了鼓舞,增强了信念,也许明年就能轮到他们了。

    县报的赵记者深度追踪报道，连发了三篇文章，主题是：“革命干部关心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歌颂祖国歌颂党,这世界多么美好。”

    县委领导看到后，十分满意，还在会上表扬了红卫公社干部,夸他们觉悟高,为人民着想。公社领导又表扬华正茂,这么一级级地表扬下去，韩兑也得到了一份表扬。

    韩兑谦虚地表示：我年轻没经验,只知道埋头苦干，政治觉悟有待训练,一切都是组织和领导教育得好。

    华正茂对韩兑非常满意，年轻人充满锐气,又很有可塑性，而且知道分寸,有革命干部的胸襟和气度。像韩兑处理韩李两家的积怨问题,处理段出乎他的意料。

    华正茂已经决定把韩兑当成心腹和得力干将培养,就很委婉地提醒道：“韩啊，咱们的纪大队长年后可能要调动工作，你有时间去送送他，他毕竟是咱们的老领导嘛。”

    韩兑一点就通,他知道，华正茂在大队的权力斗争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纪志明要调走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平调或下调。

    韩兑一打听，果然不出他所料，纪志明要调到一个偏远山区当生产队长。大队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毕，年前就得动身。

    纪志明本来还想着自己正年富力强，还能再往上搏一搏。没想到，被李满福闪了一下腰，只能去山区养老。

    纪志明愤懑不平，心怀不甘，而且意志消沉。当韩兑看到他时，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安慰了几句。

    纪志明懒得理会韩兑，本想直接打发他走，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没错，他是要走了，可是走之前也得埋个雷。

    纪志明设法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韩兑稍稍热情些，以一个老领导的姿态询问韩兑最近的工作和生活。

    韩兑脸上没有骄矜之色，有问必答。

    纪志明见火候到了，开始埋雷：“韩啊，我到底是你的老领导，咱们相处这么久，还是有感情的。我这一去，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见面。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韩兑认真地聆听着，纪志明轻咳一声，相当委婉地了一通，韩兑用做阅读理解的方式解题，纪志明有两个中心思想，明面上是让韩兑好好工作，暗里一层思想就是，你要心些，华正茂那种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到了关键时刻，你照样是背锅顶祸的。

    韩兑对于这些人的话艺术也是服了。贵圈的套路真多，而且自成体系。

    至于纪志明的这些，韩兑无所谓。关键时刻再关键时刻的事，到时候，谁的锅谁背，论甩锅他应该不怕谁。

    来给纪志明送行的人不太多，人走茶凉。对于韩兑的到，大家表示诧异的同时，又觉得他这个人还挺厚道。

    纪志明一离开，华正茂顺理成章地成了红星大队的大队长。他汲取前大队长的教训，副队长选的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副。

    处理完大队的事，韩兑回去又召开了个临时会议，会议只开了半时，主题思想只有一个：现在大队长是华队长，华队长全力支持我们，大家过完年以后，甩开膀子大干快上，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开荒搞起来，棉花种起来，食品加工继续搞，光是零食加工还不够，再弄个挂面厂，饼干厂。韩李新村继续建设，村庄基础建设加大投入。

    与会人员被整得热血澎湃，心情激荡，恨不得现在就撸起袖子开干。

    韩兑开完会一出生产队，就被几个男青年给堵住了。

    韩兑一看，这几个人都是即将要当新郎官的家伙，他调侃道：“你们一个个地不去筹备婚礼准备新郎，堵着我干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脸上泛起黑红的晕。

    韩兑看着好笑，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还是挺羞涩的，男的也羞涩。

    大家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队长，我们不是要娶亲了吗？大伙都觉得你聪明，点子多。想让你帮我们出出主意。”

    韩兑道：“我虽然点子多，可我没结过婚啊，我不懂行。”

    大家噗嗤一笑：“队长，我们都相信你，就算你没结过婚，肯定也懂行。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到底怎样才能把婚礼办得热闹带劲，还跟别人不一样。”

    “是啊，我们可是韩李村的社员，跟别人哪能一样？必须得整出点新花样。”

    韩兑一想，得也有道理。他们韩李村的社员就得跟别队的社员区分开来。

    而且办婚礼也是一个宣传本村的大好会啊。

    那么问题来了，怎样才能花最少的钱办最难忘的婚礼？

    韩兑稍稍一想，就有了主意。这么多人，他一个个地想得多费劲？干脆就办集体婚礼，车队统一派，拖拉收割都给你派上，自行车也能组成一队。

    舞狮舞龙安排上，村里放电影，往前挪，安排上。

    韩兑想清楚后，就对这几个人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点子，但还得仔细想想。这样吧，今天晚饭后，你们到我家，我大哥不是也要结婚吗？你们凑一齐来。”

    韩兑回到家里，见到韩刚就道：“大哥，最近我一边忙着公事，一边想着你结婚的事，经过这几天的苦思冥想，我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我决定让咱村那几个要结婚的男青年做为你的陪结人员，以你为首，办一个集体婚礼，拖拉收割一起上，自行车也跟上。你想想那场面得有多热闹？大家一看肯定会，是你引领了韩李村的结婚狂潮，你的名字让人津津乐道。”

    韩刚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激动得差一点蹦起来，他兴奋地问道：“锐，你这话当真？”

    韩兑：“你瞧你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韩刚如鸡啄米似地点头：“对对，你从来没骗过我。”

    韩兑满意地道：“这才对嘛，那就这样，晚饭后，我召集他们过来议事。”

    对于韩兑的决定，这几个男青年十分赞同。集体婚礼，村集体出面帮忙来办，有可能县里的记者也来参加。不但有车队去接亲，还有舞龙舞狮，还要放电影，对了，队长还会有专业的摄影师和化妆师为他们拍摄照片。越想越激动。

    这帮人中最激动的要数韩刚，他弟弟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那么大公无私的他，这次为了他动了私心，让社员陪着他结婚。

    要不是天已经黑了，他现在就去何家村告诉花。

    韩刚当晚没去，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岳父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家众人。

    何家二老也十分高兴，这得多有面子啊，十里八村谁家嫁姑娘也没这么热闹体面。

    集体婚礼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八那天。这一天，韩李村是锣鼓宣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笑语震天。

    拖拉、收割、播种，一字摆开，车头上挂着一大块红布，还有一条横幅：韩李村农厂热烈庆祝五对新人新婚愉快。

    拖拉队后面是自行车队，他们也打着条幅：韩李村春苗食品加工厂热烈庆祝五队新人。

    自行车队之后是徒步方队，主要由缝纫队的姑娘们组成，这些姑娘衣着鲜艳时尚，精气神极好，身穿红色大衣，脚踏高帮棉靴，昂首挺胸，脚底带风。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最后一队是儿童团，一个个打扮得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精神饱满，笑容喜庆，看着就让人喜欢。

    除了这些人，还有摄影师，由秦直赵永进和谈歌红客串；化妆师以女知青为主，周游是顾问。

    韩兑见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跟县报的赵记者打电话：“赵记者，我们村又有大新闻了，我第一个就想到你。我们要办集体婚礼，这就叫做集中力量办大事，集体婚礼集体办，彰显咱们集体经济的优越性和先进性。”

    赵记者一听那自然很感兴趣，立即推掉其他采访任务赶过来。

    韩兑接着还给妇联的杨主任打了个电话：“杨主任，我大哥在您的教育和影响下，积极进行思想改造，以前是人丑心丑，现在是人丑但心美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我大嫂也是您的得力干将金招红大姐撮合的。我们村的五队新人为了节省资源，节省大家的时间，决定办集体婚礼，您要有空也来看看。”

    杨主任欣然答应。

    等到各方人员到齐后，集体婚礼正式开始，第一步是集体迎队去迎接新人。

    拖拉队在前面带队，突突往前奔，自行车和步行方队跟在后面。除了迎亲的队伍外，还有很多看热闹的群众。本村的外村的，大家扶老携幼来看热闹。

    第一站是何家村，何家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

    何花在四个伴娘的陪同下出了房间，上了拖拉，韩刚一直傻笑着。

    何花满心欢喜，还怪了韩刚一句：“你也真是的，咱弟这么忙，你还让他想出这么大的主意。”

    韩刚：“嘿嘿，我是他亲哥，你是他亲嫂子，他应该的嘛。”

    何花看着这么多车，这么多人，感慨道：“你找了我，费了你家祖坟上的青烟，盖房费了你们的砖，现在又费了这么多车这么多人，我要是不跟你好好过，简直对不起这些。”

    韩刚：“你啥就是啥。”

    接完费烟又费人的何花后，迎队队伍去接第二个新人，这几对新人，有远有近，太远的就让男方先开着拖拉把人接到半路，迎亲队伍再接上。要不然，这都是提前好的，要不然这一上午的时间都不够。

    五位新娘和她们的娘家人都异常满意，觉得亲家真给面儿。围观的村民感慨羡慕，韩李村就是大笔，就是福利好，连结婚人家集体都管。

    赵记者拿着照相不停地拍，这可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素材呀。

    韩李村真是个好地方，每次都能挖到宝。以后，他决定不等韩兑邀请，他就要常来。

    这次集体婚礼，韩兑趁势宣传了一波，这下，不光是十里八村，就是全县人民都知道了韩李村。千万不要看口口相传的威力，有时候比报纸传得还看，这年头，很多人不看报纸，但没有人不传八卦。

    这次之后，韩李村的未婚男女青年行情再次大涨。凡是适婚的都有人来问，没到适婚年龄的，也提前问。先下为强，后下遭殃。

    韩兑的两个姐姐问得人最多，但韩梅还是不想找，委婉拒绝了。至于韩竹，他跟李江已经有了关系明朗化的趋势。对于此，韩家人和李家家的感情都有些复杂。反正你要坚决反对吧，也不好，毕竟全村一体化，不分你我他；要赞成吧，也不好，毕竟多年的宿怨还在那儿摆着。

    陈月香就问韩竹非要嫁李江不可吗？

    韩竹答道：“至今为此，我没见过比他更适合我的。”

    陈月香皱眉：“也不一定吧，你还没开始相亲呢，你一相不定就有更多更多的男娃子。”

    韩竹道：“妈，我不想离家太远，不想离开咱们村。”

    陈月香一想也是，她也不舍得闺女嫁得远。就像韩兰嫁那么远，几年没回娘家。她要是亲妈绝对不能同意。

    陈月香又去找韩兑商量，韩兑觉得李江这人吧也不错，关键是韩竹喜欢，他还有什么可的？

    李江的爸妈得知情况后，那叫一个诚惶诚恐，人家韩竹竟然能看上他们儿子？那可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两位老人耳提面命：“江，你以后可得好好对待韩竹，人家锐队长都把姐姐下嫁到咱们家了。”

    李江：“不用你，我肯定也会的。”

    他本来还以为韩家人会激烈反对呢，肯定是韩兑替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

    韩竹今年才二十，她不想太早结婚，所以，两人就先处对象，过几年再谈婚论嫁。

    几天后，关于韩李村集体婚礼的报告，再次出现在报纸上。大家争相传阅，人人笑逐颜开。

    五位新人也收到了结婚那天拍出来的照片，其余四对新人简直是狂喜，韩刚和何花倒也欢喜，但两人看着照片，忍不住开始担忧叹息。

    原因很简单也很残酷。两人都觉得照片上的人太丑了。

    他们丑就算了，万一生出来的孩子再集中继承了父母的缺点，那孩子以后可怎么活？

    两个婚前没考虑得这么深远，现在才意识到。

    韩刚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有了，我叔跟我过，锐之所以这么聪明就是随他。我也听老人过，侄女随姑，侄子随叔。所以咱俩生的闺女肯定会像竹，竹长得多好看；生得儿子像锐，锐更好。”

    何花觉得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亮。

    之后，两人四处打听，决定按土方怀个孕。何花找韩竹找了一张照片，韩竹不疑有他，挑了一张最好看的给了她。

    韩刚也去找韩兑要照片，韩兑问他要干什么。

    韩刚扭扭捏捏地道：“大家不都侄女随姑，侄子随叔吗？我跟你嫂子想让我们生的闺女随竹，生的儿子随你。”

    韩兑吃了一惊，他心，万一真随了我，你们就不怕人们闲话吗？

    韩兑试探了一句，果然，两人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韩兑最后还是让韩刚挑了一张照片，放大的，韩刚拿回去，两口子把兄妹两人照片装上镜框放在他们的结婚照旁边。据天天看照片，怀的孩子就像照片上的人。

    这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事。他们一看到韩兑就偷着笑。

    最后连陈月香和韩大华也知道了。两人纠结的是另一个问题：“他叔咱家的锐像他，我呸，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月香是坚决不承认，明明是像她好嘛。

    韩大华是愤愤不平：“我的儿子像别人算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脑子随我好吗？”

    这件事辗转传到了秦肃那里，有一天秦肃跟韩兑打电话，顺便提到这事，他开口向韩兑要照片。

    韩兑反问道：“怎么？秦肃同志，你也想怀个孕？”

    秦肃道：“你送我一张照片，我回你两张，怎样？”

    韩兑假装思考一会儿，答道：“也行吧，我夜里偶尔会做噩梦，用你的照片辟辟邪。”

    秦肃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吧，你拿了我的照片后，保你不会做噩梦。”

    韩兑笑道：“那可不见得，不定会做更多的噩梦。”

    秦肃：“办公室有人来了，我挂了。你要记得那句话，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再见。”

    挂完电话，韩兑突然咂摸出秦肃最后那句话的深层含意，他暗自感慨道：表面严肃的人，内里最荡漾。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得就是这种人。秦肃？秦兽。

    韩兑笑了笑，很好，秦肃的绰号就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