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云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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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潼山并不是很高, 也没什么奇景,之所以游人很多,主要是它离京州城比较近,上面又有一个文昌帝君庙的缘故。

    季子禾来这京州的几个月里, 也跟着朋友爬过这山。不过他没从大路走过,那些个文人雅士们不喜走这条可以通马车的大路,觉得乘车上山太过投机取巧。而且大路车马太多, 尘宵喧闹。地势较平,周围的风景远没有山路那般曲折秀美。

    饶是季子禾他们起了个大早,来到梓潼山的时候, 路上的车马也不少了。京州权贵众多,四处可见繁华之景。车架华美, 出行仪仗大者甚多,仆从护卫队伍长长, 纷纷攘攘, 使得上山的速度大大降低。

    宁采臣一路夸耀梓潼山上的庙宇中的重阳糕和菊花酒的滋味如何如何, 季子禾倒没什么感觉, 但是蒙儿却坐不住了, 馋的不行。可惜梓潼山的大路再大, 终究也就是个山路,无法让两辆普通马车并行, 更何况前头的队伍的马车还个头那么大,所以绝无超车的可能。就前面那个乌龟爬的速度,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山上去。

    “表哥, 要不我带蒙儿走路先上山吧。”季子禾道。

    宁采臣也被前面那车队气的一肚子火,可是人家一看就是权贵家的车,他们平头老百姓还是不要上去惹麻烦好。读书人可不是像话本里的那种二傻子,路见不平一声吼,藐视权贵不要命。搞不好今天你得罪了人,明天你考上进士当了官,人家就成了你顶头上司,当时候不给你穿鞋才怪。再者,他们这车里还有孕妇,万一起了冲突伤了人怎么办,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好是好,就是这混子太皮了,我怕你管不住他。”宁采臣有些犹豫,别看平日里蒙儿见到季子禾乖巧的很,可那时候自己都在。谁知离了自己的视线,蒙儿会不会变脸。

    “无事,我会看好他的,定不会让他离了我的视线。”季子禾保证道。他知道宁采臣的顾虑,今天山上人肯定多,他定是怕自己会把蒙儿弄丢了。

    “行吧。”宁采臣还是松了口,这混子老是闹腾他也闲烦。关键不闹腾他就得闹腾他媳妇儿,难得出来玩一趟,他怎么还能让媳妇儿受累呢。“蒙儿,跟紧你表叔知道不,别乱跑知道不。万一让人牙子抓去了,就会把你卖给人家当奴才,到时候你不仅见不到爹娘,还得给人家洗衣服,很多很多的衣服。”

    孩绷着张脸,正襟危坐,严肃道,“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人牙子拐跑。”

    季子禾是知道蒙儿不喜欢洗衣服的,其实他也没自己洗过几件自己的衣裳,三岁的孩能让他干多重的活啊。之所以让他洗衣裳也是为了让他治治自己尿床的毛病,自己尿湿的裤裤让他自己洗。

    不过宁采臣的这个方法显然不怎么管用,一来蒙儿洗不干净,完了还要被嫂子返厂重洗一遍。二来尿床没戒掉,蒙儿却又染上了新的毛病,特别讨厌洗衣服。宁采臣也发现了他这一点,所以一吓唬他就让他洗衣服。

    季子禾将蒙儿从马车上抱到了自己坐着的驴背上,任劳任怨的驴子兄没有发出半点抗议,任由主人为它增负。

    “那我就带蒙儿先走了,等晌午的时候咱们在文昌庙里汇。”

    “嗯,路上心。”宁采臣再次叮嘱道。

    季子禾骑着毛驴,离开了大路,绕到了路上继续上山。

    梓潼山上能够通往山顶的路有很多条,不过都是走的人多了,踩出来的山路。曲曲折折,坎坷不平,而且宽度也很,无法让车马通行,所以相对大路来,人要少的多。

    胖砸坐在毛驴上扭来扭去,就好像是驴背上长刺了一样,没有半点老实样。

    “表叔,我好像看到兔子了,我们去抓兔子吧。”

    “别闹,就你那短腿还想抓兔子。咱们赶紧赶路,上去我带你四处转转。梓潼山上的景色还是挺不错的,我们还能去采些野菊花,回去晒干炮制一番,可以泡茶喝。”季子禾道。

    “我头上的菊花不能泡茶吗?”蒙儿将脑袋上的花环拿在手里问道。

    “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不过家养的菊花一般都是观赏用的,我没试过做花茶,但野菊花茶我喝过。咱们老家那里也有山,到了秋天你外曾祖父就会采些野山菊做花茶。等采了野菊花,晒干之后,你还可以让你娘用菊花给你缝个枕头,枕着它睡觉特别舒服。”

    “表叔,你也有菊花枕头吗?”

    “当然有啊,你外曾祖父给我做的,闻着可香了。”

    “好,等我采了花,我也让我娘……我娘肚子里有宝宝了,还是让我爹给我做一个好了。”蒙儿思考道。

    “哈哈,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你表哥竟然如此的心灵手巧之人。”骨头从季子禾的胸前的舍利子里冒出头来,无情的嘲笑道。

    季子禾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间坑了一把宁采臣,觉得还挺过意不去的,就想挽回一下,“你爹是男子,怎么会针线活呢。”

    “曾外祖父也是男子,他会做枕头,为何我爹就不能会呢。表叔,你放心,我爹可厉害了。他常,除了生孩子他什么都会,的针线活而已,肯定难不倒他。”胖砸拍了拍胸脯骄傲道。

    季子禾:“……”

    这叫什么,做作孽不可活。没事在孩子面前吹什么牛啊,孩儿会当真的。还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别闹了,他还不知道他这个表哥嘛,跟自己没什么区别,都是家务活半残废。让他做针线活,他能把绣花针穿上线就已经是很棒棒了,其他的可真不敢想。

    “唉,花,我的花。”胖砸手一抖,没拿住,花环就掉了下去。

    “坐好了,我去捡。”季子禾勒住驴子让它停了下来,翻下了驴子,朝着后边走了几步,弯腰去拾地上的花环。

    突然,棕色的马蹄停在了季子禾的视线之内,“恭谨兄,别来无恙。”

    恭谨是季子禾的字,是他的夫子刘老先生为他取的。在同辈人相交之时,称己用名,表示谦逊,称他人用字,表示尊重。

    季子禾抬起头,便看到了马上身披云纹鹤氅,面如冠玉的俊美贵公子。他拿着花环,朝着来人作揖道,“原来是若谷兄啊。”

    来人作揖还礼,笑道,“刚刚离得远,看着恭谨兄抱着一孩童我还以为认错了人,原来还真的是你啊。”

    “那是我表哥的孩子,表哥他驾车走大路,我嫌走的太慢,便带着这孩子走路来了。若谷兄,你也是跟家人一起来爬山的吗?”季子禾刚一问完,就立马后悔了。

    这位若谷兄原名卫璋,字若谷,乃曹国公府的嫡子,是位风度翩翩,品行高洁的世家公子。季子禾能与他相识,也是因为宁采臣,他与宁采臣是同窗,与人交际并都不看重出身,他与宁采臣交好,也侧面反映出了宁采臣的文采和交际能力。

    因着家世的原因,平日里卫璋出游那都是前呼后拥的,再不济也会带上自己的书童,很少见到他如今日一样,独身一人出门。如此看来,卫璋此行,肯定是有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要办。季子禾刚刚没注意到他身后没有其他人,问出来之后就看到了,便有些后悔自己失言多嘴。

    卫璋并没有回避季子禾的问题,“不,我今日来此,只是赴一个人的约而已。”

    季子禾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卫璋来赴谁的约,“原来如此。”

    “既然在此相遇,便是有缘,恭谨兄不如我们同路如何?”

    “会不会不方便。”季子禾有些犹豫。

    “无碍,我与那人约在山顶。”卫璋笑道。

    “那好吧,请。”

    既然是爬山,他们就不可能一直骑在马上或者驴背上,大多数的路程还是用脚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只有蒙儿只走了几步便不愿再动弹了,全程坐在驴子上不肯下来。季子禾也不勉强,男人带孩子嘛,只要他不吵不闹,一切都好。

    刚到了山上,就有一童子扮的人迎了过来,朝着他们弯腰行礼,“卫公子,我家主人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恭谨兄,那我就先过去了。”卫璋牵着马向季子禾告别。

    “再会。”季子禾牵着驴子朝着卫璋行礼。

    卫璋还礼,便跟着童子离开,到了山顶,骨头终于舍得从舍利里出来了,伸了个懒腰,调侃道,“我猜,他一定是去会情人去了,不然怎么如此神神秘秘的。”

    “别胡,卫公子可不像那样的人,我猜他肯定是去谈什么大事去了。”季子禾肯定道。

    “哼。”骨头抱着胳膊不高兴了,“你一起卫公子就百般维护,你到底跟他是一伙的还是跟我是一伙的?”

    “那不一样,他……”季子禾刚要反驳,就被断。

    “表叔,你在跟谁话?”

    季子禾心里咯噔一下,一扭头,就看见驴子上睁着俩大眼睛看着他的蒙儿。糟糕了,蒙儿太安静了,以至于季子禾都忘记还有旁人在了。

    童领着卫璋走进曲折的路,路上野菊花开的烂漫。不知行了多久,童停了下来,“公子,我家主人就在前面等着你。”

    卫璋点了点头,牵着马,独自前行。走过一个大转弯,眼前豁然开朗。灿烂的金菊花田夺目,巨大的黑色蝴蝶在花间留恋,花田的中央是一座凉亭,一绿衣女子背对着他亭亭而立。

    “云萝!”身披云纹鹤氅的俊美青年牵着马来到了花田。

    女子听到了呼喊声,转过身来,莞尔一笑,“你来了。”

    风吹过,卷起金丝般的花瓣。秋日之菊,是寒冬前最后的盛景,美的令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