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一波三折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呢, 是什么呢?
季子禾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夜游神那张与城隍丑的不相上下的身躯缓缓靠近,恭敬的站在与他相隔数米的地方, 等待着城隍的召唤。
黄九郎躲在院里里,一手端着装有全鸡的盘子, 一手拿着根鸡腿吃着自己的加餐,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 在裤子上留下一个油油的手印。
来不及心疼裤子了,黄九郎把鸡腿放进盘子里,急匆匆的便去寻季子禾,“老爷, 您忘记去城隍庙了, 我十四姐今天要告状呢。”
季子禾恍然大悟,原来是忘记这件事情了啊。
“夜游神,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季子禾问道。
“回大人,城隍庙有妖告状,判官托我来寻您。”夜游神回答道。
宁安县的这位夜游神是个不喜欢话的神, 据他生前遭人陷害, 成了哑巴, 如今虽然做了神仙, 治好了哑疾,可还是不喜欢话。除非有人询问他,他才会回答, 否则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因为相比用嘴巴话,这位其实更喜欢用拳头话。
“我知道了,多谢你来通知我。”季子禾道。
夜游神朝着季子禾微微一拜,便离开继续巡逻了。
季子禾换上了城隍官袍,嘱咐黄九郎看家,若是县衙有什么紧急的情况,就赶紧去城隍庙通知他。
黄九郎虽然很想跟着去城隍庙看看辛十四娘的案子如何进展,但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如今县衙里刚刚抓了桑冲这些重犯,不定就会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不留个人在县衙实在是令人放心不下。
季子禾急匆匆的赶去了城隍庙,摆好了公堂,往堂上一坐,一拍惊堂木,“带原告。”
季子禾这么一喊,本以为就只有辛十四娘一个人呢,谁知道来了一群。大大的狐狸,有的是人形,有的头顶狐耳、屁股后边拖着狐尾,有的甚至连化形都没有,齐刷刷的往堂上一跪,场面十分的滑稽。
“你们都是原告?”季子禾惊讶的问道。
“是的,我们都是附近的狐族,想请城隍大人做主。”辛十四娘道。
“你们所告的都是老郡君?”季子禾问道,心中大概是猜到了怎么回事。
辛十四娘本来只是不想嫁人,但听到季子禾想要教训一下老郡君,便叫来了附近同样受到老郡君欺负的鬼狐,想要加重一下老郡君的罪名。老郡君在此地积威已久,肯定干过不少坏事。其他族大概不敢来告,也就只有与辛十四娘同族的狐狸精敢来吧。
“是的,我们所告的都是老郡君。狐辛十四娘,想告老郡君以强权压人,逼迫妖嫁人,坏妖道行。”
“狐白幺幺想告老郡君逼迫妖没日没夜的干活,还不给吃的,让我总是饿肚子。”
“狐红氏,想告老郡君杀害我那未开灵智的孩儿,取它的皮做衣裳。”
“狐董十一,想告老郡君……”
……
事情有大有,季子禾耐心的听完,判官将所有狐妖的状纸放在季子禾的案头,季子禾又翻了翻,问道,“你们所告,可有何证据。”
“有证据,这是今日老郡君派人送来的婚书,还有送婚书的仆人。”辛十四娘道。
其余狐妖有证据的都拿出了证据,有狐叼着骨头,有狐露出身上的伤痕……没有证据的只能空着手,用俩大眼睛看着季子禾,好不委屈。
老郡君派来给辛十四娘送婚书的丫鬟仆人都给押了上来,几人上了公堂也傲的不行,被绑着站在公堂上,瞪着推他们过来的牛头马面。
“下方是何人呐,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季子禾高声道。
“不过一个地方的城隍而已,我们可是老郡君的仆人,识相的就赶紧将我们放回去,惩治这些大胆的狐狸精,否则若是老郡君找来,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一个丫鬟扮的女鬼道。
“好大的口气,牛头马面,让他们给我跪下。”季子禾道。
牛头马面有些为难,显然是知道几人的身份。判官赶忙凑到季子禾的身边,声道,“大人,这些人都是老郡君的仆人。那老郡君的丈夫是五都巡环使,比您的品级要高,咱们开罪不起啊。”
季子禾看了他一眼,掏出河图拍在桌上,“此乃冥王亲手交给我的河图,判官,你我管不管的了他?”
判官倒吸了一口气,等等,让他缓一缓,他竟然没有想到季城隍来头这么大。几个月前,冥王突然宣布持河图卷者,便为冥界少主。所有修士都在猜测,到底冥王将河图卷交给了谁,可就是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出来认领。如今河图卷在季城隍手中,那岂不是他就是冥界的太子爷!
瞬间,判官看季子禾的眼神就变了,以前看季子禾那是当上司捧着,现在看季子禾那就是当金大腿供着,眼神里闪着星星,“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季子禾哼了一声,又道,“牛头马面,还愣着做什么,让他们跪下。”
“是。”
牛头马面不再犹豫,对着那些仆人的腿就踢了过去了,将他们通通按倒在地。
当初冥王宣布冥界少主的声音传遍了修真界,所有的修士无论道行深浅,都听过这件事情。当然,有人放下了心上,而有人没放在心上,听完就忘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老郡君的仆人们似乎并不属于忘记的那一类。从季子禾拿出了河图卷后,一个个顿时都变成了鹌鹑,虽然心里将信将疑,可没人敢再多一句话,怕得罪了季子禾。
“你们是老郡君的仆人,可知老郡君强迫辛十四娘成婚一事?”季子禾问道。
“大人明查,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老郡君让我们送婚书我们就来送,旁的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丫鬟哆哆嗦嗦道。
“这婚书可是老郡君亲口让你们送的?”
“是,老郡君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自然不敢违背她的命令。还请大人明查,放过我们一条生路。”
“本官自会秉公处理,牛头马面,奉我命令,去将那老郡君给我押到公堂来。”季子禾给了牛头马面一道盖着城隍印的逮捕令。
“是。”
牛头马面接过逮捕令,就急急忙忙的赶去了荒古,寻到了老郡君的坟墓。
如今那坟墓又变成了高门大户的模样,牛头马面拿着逮捕令去敲门。他们只是最末等的阴神,修为并不算高,可没那么大本事直接闯进去抓人。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声音,“你们是何人,大半夜的来此所谓何事?”
“我们乃季城隍座下牛头马面,奉季城隍之命,请老郡君去公堂走一趟。”牛头道。
“你们等着,我去通报老郡君一声。”门房的声音有些急促,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没多久大门就开了,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丫鬟仆人走了出来,朝着他们微微行礼,“两位官爷,请随我来。”
牛头马面没做多想,跟着妇人走进了大宅子里。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年轻的妇人将牛头马面引到了大堂。那里灯火通明,老郡君穿着一身诰命服,手持龙头拐杖,霸气的坐在堂上,丫鬟仆人站在两侧,十分的有气势,让牛头马面有种上了公堂的感觉。
牛头马面停下了脚步,年轻的妇人径直走到老郡君的身后站着,遥遥的看着两人。
“参见老郡君。”牛头马面恭敬行礼,虽然城隍大人很厉害,可老郡君毕竟是五城巡环使的夫人,他们可没胆子得罪她。
“不敢当,听二位官爷想要抓老身去公堂?”老郡君老神在在,起话来不威自怒。
“是,有人在城隍那里告了您,季城隍想请您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二位官爷可否告诉老身,是谁告了我,因何而告我?”
“这个,老郡君,告您的都是狐族,理由都不相同。为首的是一个叫辛十四娘的狐妖,她告您强权压人,逼迫她嫁人。”这些并不是什么机密,牛头马面愿意卖她一个人情,提前将这些告诉了她。
老郡君一拍桌子,“好个狐媚子,好手段,居然都敢告到我头上来了。等回头,我定要扒了她的皮,做成狐裘。”
牛头马面对此并不关心,他们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劳烦老郡君跟我们走一趟吧。”
“哼,不过一的城隍而已,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管到老身头上了,也不知道谁借给他的胆子。”老郡君不屑道。
“老郡君,请不要让我们为难,还是随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为难不为难,干老身何事。老身可是前朝的皇帝亲封的郡君诰命,如今是五都巡环使的正妻,想要拿老身,去告诉你那季城隍,他还不够格。”老郡君挥手将牛头马面手里的逮捕令吸了过来,撕成了渣渣,“梅儿,送客。”
“是。”站在她身后的年轻妇人又走了出来,对着牛头马面道,“两位,请吧。”
牛头马面对视了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不与她们争辩,急急忙忙的就往城隍庙里赶,将在老郡君府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季子禾。
“够不够资格可不是她的算。”季子禾再次下发了一张逮捕令,这次署名的不再是城隍季子禾,而是冥界少主季子禾。
牛头马面没有接过逮捕令,犹豫道,“城隍大人,老郡君府上高手众多,我们二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即使有了您的逮捕令,恐怕也难将人带回来。”
“的也是。”季子禾想了想,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孟章磨磨唧唧的爬了出来,“禾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骨头,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何事?”
“帮我把老郡君带过来吧。”季子禾将手上的逮捕令递给了他。
孟章飞了出来,伸了个懒腰,爪爪捏住逮捕令,“这么个事啊,要不我叫白天下雨的那条龙过来帮你把她抓了吧。”
“白天那条龙在天界领的是什么神职?”
“宁安县里不是有条清水河嘛,那龙就是清水河的龙王。”
季子禾摇了摇头,“只是条河龙王怕是没办法担此重任,五城巡环使这个官可不,若他事后报复,河龙王怕是扛不住。而且那老郡君是五城巡环使的妻子,五城巡环使既然放心将家人留在此地,定然做了完全的准备,想必她那宅院里的高手定不会少。”
“的也是,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一趟吧。”孟章将逮捕令收了起来,想了想,突然跳起,嘴巴在孟章额头上一点。
“这是做什么?”季子禾摸了摸额头,面上微热,但是城隍形态脸皮太厚,啥也看不出来。
“我不放心你,不要害怕,我很快就回来。”孟章认真道。
季子禾笑了,“我又不是孩子了,你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那我走了。”孟章恋恋不舍道。
“嗯。”
“我真的走了。”
“快走吧。”
“你都不挽留一下我吗?”
季子禾:“……”
哥,又不是要去多远的地方,为什么你要弄的跟个生离死别一样。
孟章吸了吸鼻子,哀怨道,“算了,你个没良心的,谁让我喜欢你呢,我走了。”
喜欢吗?季子禾心里一暖,捞过青龙,对着他的额头亲了一下,“路上心,我等你回来。”
青龙顿时就像喝了假酒一般,脑袋冒泡,脸上露出痴汉的笑,摇摇晃晃的就往外边飞。
围观群众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那条青龙的审美真的没问题吗?居然看上了如此凶神恶煞的城隍爷,被亲一口竟然还春心荡漾了。
若是城隍爷亲了自己一口……握艹,那一定是个鬼故事。你确定他真的是要亲而不是想趁机咬掉你的脑袋吗?
季子禾也觉得好笑,平日里骨头起他这个城隍的官身,那简直是从头发丝嫌弃到脚后跟。可如今看来,他也不是他嘴里的那般讨厌啊。
孟章若是知道众人所想,定会嘲讽道,他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只看外表的肤浅龙。就算其他人长的再好看再丑他也不会喜欢的,他只喜欢禾子一个人。咳,如此好听的土味情话,赶紧拿本本记下来,等他恢复正常能变成人形后,他肯定天天抱着禾子念。
孟章带着牛头马面再登老郡君的府邸,这次迎接他们的便是满满的恶意了。
老郡君的数百门客挡在她的身前,各个都是修为不低的妖修或者鬼修,这让老郡君显得底气十足,“牛头马面,老身敬你们是官差,放过你们一次,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敢登门,就休怪老身不留情面了。”
“还请老郡君息怒,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城隍大人如今正在城隍庙等着您,若您是清白的,想必城隍大人定会还您一个公道的。”
“别以为老身不知道你们的是什么主意,城隍新官上任,想拿老身开刀立威,将三把火烧到老身头上,那也得看老身答不答应。老身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犯什么大错。城隍不过就是看我夫君不在,想趁机欺我一老妪,实在是卑劣至极。待老身夫君归来,禀明地府,定会让地府还老身一个公道,撤了他城隍的职务。”老郡君厉声道。
“呵,口气倒是不。”孟章开口道。
老郡君这才注意到这条还没有手指头粗的青龙,没办法,谁让他体积这么,而且还站在长相十分杀马特,非常吸引人眼球的牛头马面的面前,简直就跟隐身了一样。如果不是他开口,估计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阁下又是谁?”
“本君是季城隍请来的帮手,受冥界少主的委托,来薛家捉拿楚氏。”孟章道。
既是城隍的帮手,怎么会奉了冥界少主之命,老郡君定了定心神,“你这龙,竟然敢假借少主的命令。老身只是一后宅老妇,与少主未曾谋面,少主怎么会委托你来捉拿我?”
“老郡君息怒,待我等拿下他,定能逼问出他到底有何阴谋。”一门客讨好道。
“有劳各位先生了。”老郡君朝着这些门客作揖。
“能为薛大人分忧,是我等之幸。”门客们还礼道,转头看向孟章,立马变了脸色,傲慢道,“崽子,别以为你是龙族我们就不敢动手,我们这些人下手可是没轻没重的,劝你赶紧束手就擒,若是伤了残了,哭鼻子可就没用了。”
孟章挑了挑眉毛,这群妖鬼是把他当成幼龙了,怪不得有这么大胆子,竟然还想跟他动手。
“本君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会哭鼻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
这些被薛家供养的修士可没有半点以多欺少、以大欺的羞耻心,要动手,便群起而攻之。
如今的龙族虽然没有上古时期龙族那般强悍,可对于普通的修士来,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大多数的龙族生来就是神明,人家一出生就能达到自己修炼一辈子都不一定可以达到的境界,难道不遭人记恨吗。
修真界人人都知道龙族的强悍,基本没人听有人可以败龙族。当然,估计也不会有人真闲的没事去找龙架,传中能够屠龙的人,下场都很惨。就比如前朝太史江玉璇,是个猎龙人,不仅杀龙还吃龙。此等猛人虽不在修真界,但修真界处处都是他的传,提到他的名字所有人都会背后发凉,谈之而色变。不过是江太史的下场挺惨,听龙族请来了老祖宗青龙神君,把他的神魂俱灭,也有他的结局是被囚禁在十八层地狱里日日受苦……当然嘛,传毕竟是传,真实性谁真也不敢保证就是了。
平日里龙族总是高高在上,给自己标榜了一个凌驾于万兽之上的地位,让人望而却步。如今有一个可以败龙而且不用担责任的机会,谁不想要啊。
龙族本身就是一个权威,败了龙族,就是奋起推倒权威的证据,相信也不会有人在意这条龙究竟是大龙还是龙的。反正他们人那么多,对面的龙只是一条幼龙,他们就不信了,天赋再怎么高怎么能敌人多势众。败了龙族,那以后出去,一定可以扬名立万的。
而且只要擒下了这条龙,不定还能顺手扯上几片龙鳞。龙的一身都是宝,当时不仅能扬名,还可以发家致富。
更重要的是,这是老郡君的命令,如果事后若是引来龙族来追究责任的话,那肯定也是找老郡君的麻烦。有五都巡环使这座大山在上面顶着,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一想到“造反”的好处,所有修士都热血沸腾,看着孟章就仿佛是饿狼看见了鲜肉,眼神发着绿光,恨不得现在就把他那筷子细的身体瓜分殆尽。
不少修士还在惋惜,若是龙再大些就好了,这么能顺手摸到什么好东西啊。
孟章满足了他们的心愿,体积瞬间暴涨,身体越变越大,而那些修士的眼里却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待孟章恢复巨龙的本体之时,一个个刚刚还凶狠的不得了的修士全都扔下了武器,跪在了地上求饶,心里再也生不起半分贪婪。面对幼龙他们还能耀武扬威,可若是面对的是成年龙,而且还是修为颇高的成年巨龙,他们就只想着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那还敢想着什么顺手拔龙鳞。
别什么以多欺少,那也得看情况啊。对面那条龙不仅是成年龙,而且修为深不可测,反抗纯粹就是送菜的。
“本君了,想看你们哭。哭啊,不哭就得下地狱。”孟章释放出威压,却是无差别攻击。
不光对面的修士,就连牛头马面都受到了影响,忍不住跪了下去,没有人能在青龙神君的威压之下还站着。青龙高高在上,俯视着脚下众生,这才是他所习惯的视角。
能屈于权势钱财而受老郡君驱使的修士,自然不会是什么硬骨头。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求饶,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阁下究竟是何人。”老郡君跪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孟章,普通的龙族可没有如此强大的威压。
“我是季城隍请来的帮手,奉冥界少主之命,来薛家捉拿楚氏。”孟章看着老郡君,发现她身上的诰命服有些不对劲。定睛一看,原来那衣服竟然是功德所制,不禁有些惊讶,这老太婆不是个反派角色嘛,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功德?
“那老身就随阁下走一趟吧。”老郡君道。
孟章没有多探究她身上的功德,反正他的任务只是抓人,其他的事情与他何干。
孟章将季子禾交给他的抓捕令拿了出来,扔了出去。抓捕令瞬间化为长长的锁链,将薛家府邸大大一干人等全都给捆了。让牛头马面将人带回去,自己先行离开了。
孟章并没有直接回城隍庙,而是特意在途中停了下来,“出来吧。”
一束流光从云端落下,化为一个头戴玉冠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朝着他跪下深深一拜。
“清水河龙拜见老祖宗。”
“嗯,起来吧。”
“多谢老祖宗。还请老祖宗赎罪,竟然不知老祖宗来到了宁安县,没有第一时间来请安,实在是龙的失职。”清水河龙王站了起来,弯着腰恭敬道。
“此事与你无关,是本君自己不愿透露行踪。”
“是。恭喜老祖宗神魂归位,老祖宗如今现身,可是要龙通知族里,让长老们派人来亲迎您回族中?”
“不要多事,本君来宁安有要事要办,暂时不算离开,也不希望看见其他人来扰我,你可明白?”孟章倒没有不许清水河龙王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只是警告他不要让其他龙族来宁安碍他的眼,他可没有一点想要去龙族的意思。
“是,龙明白。老祖宗如今手下没有服侍的人,若是有用的着龙的地方,还请老祖宗尽管开口吩咐。”清水河龙王没有问孟章究竟来宁安县有什么要事,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该听的事情别听,听了人家也不会告诉你。
“本君现在虽然神魂归位,可还需要调养一二,你去让龙族收集一些灵药,尽快交给本君。”该开口时孟章可一点都不会客气,本来他这伤就是因为龙族受的,若不是龙族找他出头,他怎么会跟犼起来,又怎么会被天雷劈的灵肉分离。要他们一点灵药怎么了,孟章简直就是理直气壮。
“是,龙一定不辱使命,尽快将东西送来。”
“嗯,对了,你既然是本地的河龙王,可知那薛家老郡君?”
“知道一些。”
“她身上为何有如此多的功德?”
“这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吧。”
“是。老郡君原名姓楚,丈夫是薛明宴,生前官至尚书,死后在地府做了一个吏。楚氏死了丈夫之后,就从京城回到了宁安县老家居住。某年大楚爆发了洪灾,而广平省就是重灾区,天降大雨久而不息,省中的大河水位暴涨。这时候,老郡君出面,捐尽家财,疏通河道,救助灾民,为此奔走于世家之间,联合他们共抗洪灾,使得万千百姓得以存活。而老郡君因为长时间的奔波,最后累死在了马车上。她死后,因其生前的大功德,冥界残留了她的诰命。不过她本人对做官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冥界就升了她丈夫的官职,让薛尚书一路坐到了五都巡环使的位置。”清水河龙王道。
“原来是这样。”孟章有些感慨,有些人能够分的清国家大义,却偏偏在事上拎不清,的恐怕就是老郡君这类人吧。
话本里不常有那种人吗,就比如一个大将军,在边关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提起来都道他是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可惜回到国都皇帝给他加官进爵之后,他就开始横行霸道,欺压良民,敛财受贿,坏事做尽,人人喊。最后落得个砍头的下场,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行了,你走吧,有事本君会再联系你的。”
“是,龙告退。”清水河龙王恭敬的退后,化为一道流光离开了。
孟章回到城隍庙的时候,牛头马面还没有将薛家人带来。毕竟薛家人那么多,速度肯定是快不了。
孟章便将在薛家的遭遇与老郡君身上功德的来历直接在公堂之上告诉了季子禾。季子禾还未什么,反倒是那些作为原告的狐狸精们慌了,他们一直以为老郡君有如今的荣光都是因为她的丈夫,而真相却是她的荣光是她应得的。
某些狐狸不禁起了退堂鼓,一来它们也感念老郡君的恩德,毕竟她疏通河道救得可不止人类,还有广平的生灵。它们所告的不过都是些事,老郡君本就有差遣百里之内狐鬼的权力,它们有些心虚。二来,它们摸不清得知老郡君的曾经做过的大善事后,城隍会不会徇私,包庇老郡君。
这些狐狸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撤诉离开了一些,留下了一部分。季子禾并没有阻止它们,是它们自己放弃了告状,作为城隍就算再想办案子,他也不能强迫人家啊。
过了好一会儿,牛头马面才将薛家一众人犯给带来。由于人太多,不好审,除了老郡君,其他人都直接被季子禾收到了城隍印的牢中关押,等他一个一个审理。
“楚氏,见了城隍,为何不跪?”季子禾问道。
“回城隍大人,老身身负诰命,见红袍阴官可免跪。”老郡君道。
冥界高级的神官都是紫袍,而中下级的神官都是红袍,县城隍只是地方官,自然是红袍。
闻言,季子禾便脱下了官袍,从长相吓鬼的城隍变成了文弱书生模样,端坐在公堂之上,“楚氏,本官知道,县城隍审不了你。那本官就换个身份,你觉得冥界少主可能审的了你?”
老郡君拄着拐杖,看着季子禾案上的河图,最后还是低下了头,朝着季子禾行礼,“老身拜见少主。”
“楚氏,狐妖们状告你强权压人,强迫狐妖婚嫁,杀狐之子……数条罪状,你可认罪?”
“回少主,老身不认。”
“哦,你有何异议?”
“回少主,老身驱使方圆百里鬼狐是地府给予老身的权力,又何来强权压迫之?”老郡君掷地有声,即使跪着,腰杆也挺的笔直。
季子禾一脸冷漠,“地府给我驱使方圆百里鬼狐的权力,可曾过,这方圆百里的鬼狐就是你的私产,可以任由你婚配,杀和压迫?”
老郡君顿了一下,“虽无人过,但老身如此行事多年,地府也无人来指责老身的不是,想必老身的做法应该是没有差错的。”
“没有人提醒你这便是对的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无前人指责,那本官便告诉你,你所行之事都是错误的,理应受到惩罚。”
“少主如此断案,老身不服。老身曾为天灾奔走,救得万民性命,身负大功德,如今只是因为一些事少主便要治老身的罪名,岂不是让人心寒。”
“你有功德是不错,但你做的事情地府难道没有奖励过你吗?地府一向讲究赏罚分明,你救万民是有功德,所以地府才会保留你的诰命,让你见了神官也不需要行跪礼,还让你丈夫坐到了五都巡环使的位置,让你驱使方圆百里鬼狐,这不都是地府给你的赏赐与恩德。该奖的都奖了,那该罚的也应该罚。如今你犯了错,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老郡君沉默了一下,“少主的是,若是我犯了错,自当受罚。”
季子禾有些意外,竟然这么轻易就送了口吗?
老郡君又道,“只是那些罪名,老身是不认的。”
“你还有什么话可?”
“回少主,辛十四娘那件事确实是老身的错,老身念儿孙不争气,这才做了糊涂事。但二人婚礼未成,老身已经知错,回头定向辛十四娘赔个不是。红氏告我杀了她的孩儿,但她的孩儿不过是条未开灵智的凡狐,老身杀一只动物都犯法,那全天下吃荤的生灵岂不是都罪孽深重。还有白幺幺,她告老身让她干活,这更算不上什么罪状,既然地府给予我了驱使百里鬼狐之权,那老身让她干点活不过是在行使权力而已,最多就是老身行事太过苛刻罢了,也算不上什么罪名……”
一条条一件件,老郡君条理清晰,为自己开脱,竟是让人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到了最后留下的几个罪名都是轻的不能再轻的那种。
季子禾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结果是季子禾没有预料的到的。本来他是想为狐妖们出头的,只是如今的情况,罚也罚不了老郡君什么,不痛不痒的,只怕等老郡君回头会找他们麻烦吧。
季子禾既然决定当个公正严明的官员,就不能以徇私,以自己的喜好断案。虽然心里很同情狐妖们,但他还是得秉公办理,他决定罚老郡君些银钱,赔偿给受害者,再敲敲老郡君,让她以后收敛些,不要再如此横行霸道了。
季子禾咳了一声,敲了下惊堂木,“若是没有异议,那本官就宣判了……”
“等等!”
季子禾话还未完,一个声音突然叫道。不多时,一个穿着官袍的俊美青年走了进来,朝着季子禾俯身一拜,“参见少主。”
“阁下是?”季子禾疑惑道。
“下官五都巡环使薛明宴,乃是楚氏的夫君。”
饶是季子禾见多识广,也有些惊讶。老郡君老成那副模样,而薛明宴却如此年轻俊美,他们是夫妻俩怕是没人相信,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是祖孙俩才对。
“你是来为楚氏求情的?”季子禾问道。
薛明宴摇了摇头,从进城隍庙到现在,竟然没有看过老郡君一眼,“回少主,下官有些东西想私下交给您,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可与本案有关?”季子禾问道,若是与本案无关,那就等会儿再。
“有关。”薛明宴道。
老郡君的脊梁突然弯了下来,面露狰狞,瞪着薛明宴,“薛明宴,你……”
薛明宴还是不肯看她一眼,“少主,可移步一叙?”
季子禾站了起来,“请。”
二人走到了城隍庙外的一个八角亭中,薛明宴掏出了一块留影石递给了季子禾。
“这是楚氏杀害亡魂的证据。”薛明宴道。
“我不明白,你与楚氏既然是夫妻,为何你不是来提她求情的,反而将这证据交给我?”季子禾接过石头问道。
“再开明的丈夫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心里一直念着的是其他人。楚氏之所以杀害这些亡魂,都是为了我的姐夫冯云子。就连我这五都巡环使的位置,也不过是为她寻找冯云子行个方便。我寻了许多与姐夫相像的灵魂,让她来认,谁知没有一个是,她便恼羞成怒,将他们全都杀害。虽然我们是夫妻,但她做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也不愿意再包庇她,还请少主能够还那些枉死的亡灵一个公道。”
季子禾看着薛明宴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俗话的好,女为知己者容。老郡君也算是鬼神了,可她却一直都是一副老妇人的模样,那肯定是她自己不愿意变成年轻。这其中的缘由,可就耐人寻味了。
“这留影石你为何不在公堂之上直接交给我?”季子禾问道。
“总归是夫妻一场,还是互相留些颜面的好。”薛明宴道,“东西已经送给您了,还请少主善用。下官还有公务要忙,这就告辞了。”
“慢走。”
薛明宴朝着季子禾微微拱手,便驾着云彩离开了。
骨头从季子禾的衣领中探出头来,“禾子,我怎么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确实,虽然觉得老郡君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位薛大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那这位薛大人早干嘛去了,为何今日才出手?要我,怕是二人先前有过什么协议,如今薛大人突然反水了罢了。”
“嗯,我觉得也是这样。”孟章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行了,先不管这位薛大人了,我们先回公堂之上处理那位老郡君的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