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死别
眼看一个无形的战争就要拉开序幕, 季子禾夹在中间两头大, 只能想办法将双方暂时隔开, 以免他们再起冲突。
都婆媳关系难搞,可到了他这里, 虽不必担心婆媳关系,但矛盾却升级了。两个男人红了眼,战斗力可不是两个女人所能比的了的。上几句话就要出去决斗,不死不休的那种,这哪里是结亲啊, 分明就是在结仇嘛。
季子禾愁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旁边还有只黑皮老虎隔岸观火,吃瓜叫好, 实在是欠揍的紧。也幸亏这家伙存在, 才让孟章转移了火力, 拎着他的后颈肉就出门让他感受了一番兄长大人送来的温暖。
挨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 季子禾就带着孟章一起去公署了。他才不敢让孟章与季老汉共处一室, 那可是公家的房子,拆不得啊。
季子禾给孟章安排了一个职位, 让孟章做他的护卫, 只听他一人调遣,白了就是他的私人手。作为县衙一把手,自然没人对季子禾进行的人事安排提出异议,反正就是个衙役罢了, 县令安排个衙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作为县太爷的护卫,自然要就近保护县太爷啦,所以孟章的办公地点就是季子禾的身边。季子禾在公署处理公务,他就在季子禾的身边拿着本游记继续摸鱼,跟以前做龙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禾子,你就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孟章突然问道。
季子禾头也不抬,“自然是好奇的,只是,我不想听到我不希望听到的事情,哪怕只有一半的可能。我觉得现在已经挺好了,不去听就没有失望的可能,能够保持现状,我已经满足了。”
“你真的不在意吗?”孟章手背托着下巴,看着季子禾。
季子禾书写的动作停住了,“怎么可能不在意,只是,我已经没有爹娘了,我不想连爷爷都没有了。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我不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只是怕有可能爷爷会成为我的仇人。如果他真的是我的仇人的话……”
季子禾捏紧了笔杆,面露挣扎。爷爷不是人,那就证明他真正的爷爷已经死了,他只是占据自己亲爷爷的身份。如果爷爷是杀害他亲爷爷的凶手,他会为了他亲爷爷报仇而去杀害养育了他十几年的爷爷吗?季子禾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真相是这样,出来的话,他们爷孙之情分一定会断掉。
季子禾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就是个懦夫,甚至可以不孝,可他不敢面对真相,他害怕这种可能得出现。为了留住这份爷孙缘分,季子禾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孟章眼中多了几分凝重,没想到在禾子的心里犼的分量那么重。那他是不是也应该改变改变态度,跟那只长耳朵兔子搞好关系?
“有人来了。”孟章突然起身,将手里的游记一扔,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季子禾的身后。
紧接着容戈就走了进来,她脸色有些苍白,没有注意孟章这个生面孔,甚至连头都没抬,朝着季子禾行礼。
“参见大人。”
“容捕快,你来有什么事吗?”季子禾问道。
“大人,家母病重,我想要跟你告假,在家中照顾她。”容戈道。
其实平常无论是官吏还是衙役请假都不会直接找上季子禾的,对这个县衙也是有规矩的,需要走流程,审核过后,送到季子禾这里就只需要把假条给批了就成。
可最近不一样,年底了,事情多,工作量大。为了防止有人偷奸耍滑,故意逃避工作,所以严禁请假。就算真的有事,递了假条,那假条也到不了季子禾手里。不批假,那就是无辜旷工,所以容戈只能直接来求季子禾了。
“
母亲病重,为人子女,理应在跟前尽孝才是。银钱可够用,不够的话,本官可以让县衙预先给你支些俸禄。”季子禾道。
他知道容戈家里的情况,孤儿寡母,家徒四壁,若不是因为穷,容戈一介女儿身,又怎么会到县衙当什么捕快呢。
不过季子禾还是有分寸的,虽然他想帮容戈,可直接给她钱,不定会被认为是另有居心。所以季子禾就换了个方式,提前给她支工资,既省得她多想为难,也免得别人闲话。
容戈眼底突然有些湿润,“多谢大人,母亲病后,我请了大夫,抓了药,已经耗尽了家资了,如今确实没有药钱就。大人的大恩大德,容戈感激不尽。”
“不必言谢,本官也没有做什么。好好照顾你母亲吧,等你母亲病好就赶紧来县衙当值,你可是咱县衙的最优秀的捕快之一呢,县衙可不能缺你太久。”
“是,大人。”
季子禾抽了张纸,果断给她写了个凭证,盖了个章,就让容戈拿着它去支钱去了。
从县衙出来,走在充满年味的热闹大街上,容戈对那些过年用品视而不见,直接进了药店,按着之前请大夫开的药方,用着自己刚刚拿到了俸禄买了几包药材。
从药店出来,看到街上有卖活鸡的,容戈有些恍神。她刚当上捕快时,以为自己会在这里住上许久,母亲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就做出了长期生活的算。手里有了些钱,母亲就买了些鸡崽来养,结果鸡崽还未养成,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就让母亲就病倒了。
她以为母亲还能陪伴她很久,可现在,她不确定了。母亲年纪大了,一场病来就让她倒下了,大夫她早年奔波落下了病根,能不能熬过来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容戈心里忍不住直叹气,也不知道母亲能不能熬过这一个冬天。
容戈没有犹豫多久,就走了过去买了只老母鸡。她母亲需要补补,家中那些半大的鸡崽子就算炖了也没有什么作用,还是得用年份大些的母鸡才行。
虽然容戈已经尽力看护了,可容戈的娘亲还是没有熬过去。弥留之际,她躺在床上,睁着浑浊的眼睛,拉着容戈不愿意丢手。
“锦儿,我的好锦儿。”
“娘,我在,锦儿在。”容戈跪在床前,两只手包住娘亲的手,泣不成声。
这位耳聋的老太太努力眯着眼睛,可眼前始终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白纱一般,她只能看到一层模糊的人影,看不清容戈的嘴型,甚至连她的面容都看不大清楚。
“锦儿,娘好像看到你爹和兄长了,他们来接我了,娘要走了。”耳聋的老太太声音很大,每一句都好像是在用尽全力的嘶吼,似乎是怕别人与她一样听不清。
“娘,娘,别走。”虽然知道母亲听不到,可容戈还是在一遍遍的叫着。
“你爹,不让你报仇了,他们一点都不恨。他们了,就想让你嫁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不用替他们报什么仇。”
“娘,我已经找到仇人了。一百七十二条人命,累累血债,我怎么能够放下。赵青临那个恶贼,我定会让他血债血偿,以慰我容家一百七十二位冤魂的在天之灵。”
“锦儿,你爹,你会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各个像你。你爹他们都在天上保佑你呢,你一定会平安一生的。”
“娘,为了报仇,我什么都舍弃了。不会有什么平安日子的,就连我的命,也已经被我舍弃了,女儿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不可能放弃的。”
“锦儿,娘,娘……”耳聋的老太太胸腔好像一个老旧的大风箱,一呼一吸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运转的十分困难,“娘累了。”
“娘,累了就睡吧。
睡一觉就好了,以后都不会累了。”容戈抓着母亲的手,终于大哭了起来。
从此,她真的是孑然一身,再无牵挂了。
那还有什么能够阻止她报仇的脚步呢?
马上就要过大年了,即使季老汉与孟章之间再怎么互相看不惯,还是停火了,毕竟年是一个特殊的节日。
季子禾就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听容戈母亲去世的事情的,那时候已经是她母亲在家停灵的第二天了。
季子禾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黄九郎,黄九郎思索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去看容戈。
虽然容戈的母亲死的时间不是太好,但在县衙工作的人,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一身正气,也就不怕什么晦气了。季子禾与县衙的几个与容戈关系还不错的下属一合计,大家伙就一起去她家祭拜她的母亲,顺便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帮上一把。
过年县衙里除了值班的衙役外,其余人等有三天可以不用来点卯上班。季子禾大手一挥,又多给了容戈几天假期,让她好好在家调整调整,不用急着来县衙。
季子禾哪里知道容戈压根就没想过再去县衙当差了,等于白领了他提前支付的俸禄,而且也没还钱的心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报仇,至于报完仇如何,她并不操心,因为她已经没有以后了。
除夕那一天,全世界好像都要被红色占据了,只有容戈的家中挂着白帆。那一天清,天还蒙蒙亮,容戈就背着母亲的棺材出了城。没有送葬人,也没有乐队奏哀乐,因为为了买这口棺材,容戈将所有的钱都花的干干净净。
容戈的这个壮举一路被人围观,所有人都被这个姑娘背着口大棺材的画面惊到了,一直目送她出城。
到了城外,容戈走到一个有山有水的荒野之地停了下来。从棺材底摸出一把铲子,木然的在冻的有些僵硬的土地上挖坑,埋葬了棺材。
容戈在坟前待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暮,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鞭炮声惊醒了她。她站起身来,冻了一天的四肢僵硬无比。她一脸麻木的活动活动筋骨,而后身形就如鬼魅一般,朝着很远很远的兴福寺的方向快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