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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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尧臣在家躺了一天半,期间只爬起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陈妙妙买的镜子给转了个方向,不对着大门了。否则这东西像个巨型照妖镜一样,冷不丁进门能把人吓一个仰倒。

    这两天里让人意外的是,他去跑路演的那部《神探一二三》虽票房尚未明朗,但口碑却还行,评分居然上了7,没在2、3分上徘徊。

    编剧兴奋地在朋友圈发剧评截图,,瞧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埋的暗线都给我找的差不多了,老怀安慰。

    许尧臣给她点了个赞,也不大关心剧评到底如何,转头去问陈妙妙,有活儿没,他很空虚。

    陈妙妙让他吓了一跳,忙问:“儿,你怎的了?”

    “让我干活,让我出去,我空虚。”许尧臣瘫在沙发上,看着早起刚到货的中古塑料椅,觉得自己前几天病大发了,为什么花四万多淘了两张塑料椅?

    “你这那我可精神了昂,”陈妙妙一下子来劲儿来,声音都飘起来,“有个种地码菜的慢综艺,你上不上?”

    许尧臣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上,”应完犹嫌不够,又问,“其他的,再来点儿。”

    “那是真没了,儿啊,你你成日懒惰,这突然勤奋起来,爹都不知道让你上哪营业去。”陈妙妙给他支招,“要不这样吧,你上微博刷刷存在感,跟你粉丝互动互动,老不出现,孩子们都以为你退圈开澡堂去了。”

    许尧臣觉得他这个狗屁馊主意实在太没建设性,于是挂了电话。

    以往闲下来的时候从没觉得时间被抽成两倍长,只嫌躺在床上做废物的时光短暂,尚未品尝出做废物的自由,就又被挖起来去营业了。

    时移世易,现如今终于要主动干工作,却没工作找上门。

    可见,人生确实不如意十之八九。

    许尧臣这一下午更了三条微博。

    一条是区里晒太阳的胖橘猫,翻着肚皮耍赖。一条是被狂风洗刷过的澄净碧空,几条拉长的云横在其上,一派闲适。一条是汤色漂亮的鸡丝面,葱花如翠,光线正好,看得人食指大动。

    -妈耶,失踪人员出现得好秃然。

    -我臣又在家抠脚了。

    -经纪人呢!让他上班!

    -给孩子歇几天吧,前面跑宣传时候一直是兔子眼。

    -崽,你要无聊就直播吧,我们陪你。

    -难道只有我在意那碗面吗?

    -合理怀疑他在秀什么。

    -别了!我不想听!

    -去找你cp,他在东大球,快去!

    许尧臣坐在他斥巨资的塑料椅上,刷评论,瞧见上面一条,反应了会儿,想起来顾玉琢,于是给二百五发了条微信,问他是不是在东大。

    二百五回得飞快,在球。

    回完,又追来一句,叫他立马过去,介绍朋友一起玩儿。

    虚了一整天的躯壳终于在临近傍晚找着了填充物,许尧臣蹦起来去找衣帽间扒拉,搞了运动套,裹件薄羽绒,踩上篮球鞋出发了。

    从前,他骨子里烦这种生人数量大于熟人的场合,有轻微社交恐惧症的嫌疑,现在,他却有种渴望,就是得在人堆里扎着,让人气儿把自己包裹住。

    东大也在市郊,和许尧臣那物流中转站一样的房子在同一方向,他叫了辆车,半时不到就站在了东大门口。

    东大全称东城大学,几年前收编了行将倒闭的五所民办大学,取了这么一个很随便的名字,间接导致每年报考人数少得可怜。

    许尧臣来的这一片是东大新校区,地广人稀,大门口站十分钟都抓不着一个活人。

    据顾玉琢透露,陆影帝的发表面上是东大教授,背地里和东大这块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们平时球都是来薅发羊毛,占用东大体育馆。

    优势是人少、安全,有保安站岗,劣势是学生们眼尖,他们一来就能被发现,行程立马上微博。

    所幸陆南川拥有的大多数是事业粉,顾玉琢的粉经过几番洗礼,干脆掉得只剩生命粉了。

    偶尔也有私生扒窗户,但保安大哥敬业,一般都能给轰出去。

    顾玉琢裹得像条木乃伊一样出来接许尧臣,一猛子,许尧臣险些没认出他。这个二百五欢快地飞奔而来,并且要求跟他挎着胳膊,使得一米八的两根汉子好似一对娇娇姐妹。

    路上,许尧臣指着他那惨白的面罩,“这什么鬼登西?”

    “陆老师发给的,我帮你也要了一个,粉蓝色,好看。”顾玉琢,“贼好使,我跟你,戴上你就大大方方出门,随便逛,化成灰粉丝都认不出你。”

    许尧臣端详着他,“这东西曾经有个名字,叫脸基尼。”

    顾玉琢抠抠面罩上的洞,动作十分不雅,“还行,有点那意思。”

    ——不得不,偶像包袱这东西,对顾玉琢来讲,简直是屁一样的存在。

    到了体育馆,热气烘面,许尧臣进门就把羽绒服脱了。

    场地里一共五个人,场边坐着四位女士,还有两位男同胞歇在一边,见许尧臣进来,纷纷招呼。

    许尧臣瞪大眼望过去,好家伙,一个都不认识。

    顾玉琢凑他旁边声解释:“都不是圈里的。”

    这倒不稀奇,冲陆南川那性格,大概也混不出几个圈内友人。

    “七个男人,三个gay,除了我和陆老师,坐那儿那个,就挺帅挺威猛那个,也是gay,加上你,咱们对他们四个直男,均衡了。”顾玉琢趁许尧臣活动腿脚,跟他嘀咕。

    许尧臣弯腰抻筋,“所以你们这是直与弯的对决?”

    顾玉琢道:“差不多,输的人请烤肉。咋样,你上不上?”

    “上,”许尧臣紧紧鞋带,“但我要去他们直人队。”

    顾玉琢气得用头顶他,“艹,你妈的,背叛我!”

    许尧臣推开顾姓傻狗,上场了。

    他这边上了,那边陆南川叫顾玉琢上来,同时把场边候着的“挺帅挺威猛”那位也换了上来。

    这一下,真就成了弯对直,当然,直里面还藏了个叛逆的弯。

    陆影帝冲他一挑眉,“许,敞开了。”

    球到了许尧臣手里,他跨步、运球,正要上篮,要投未投之际,手里的球没了……

    威猛先生一笑,露出白牙,“承让。”

    三分线外一击即中,橘红色的球从网中落下,得分。

    这一下拦的漂亮,许尧臣暗赞一声,被激起斗志。他紧盯威猛先生,有来有往,你一分我两分,咬得很紧。许尧臣一手球不算得多出色,但在业余队伍里也算得中上水平。他和威猛先生这么一抢,剩下四人默契地放了水,就看他们俩耍花活。一场结束,许尧臣这队以两分优势险胜,顾玉琢冲他飞眼神:“得爽吗?”

    满头大汗,淋漓尽致,当然爽。

    许尧臣脸上挂起笑,跟威猛先生交换姓名,“许尧臣。”

    威猛先生道:“江山岳,在市三院做大夫。”

    许尧臣哑然,是真没瞧出来。

    江山岳很爽朗,抹一把额际的汗,招呼大伙:“烤肉去,我请!”又对许尧臣道,“这儿就有淋浴,还是冲个澡,免得出门冷风一吹,冷热夹击,容易感冒。”

    顾玉琢从后面奔上来,勾住许尧臣肩,“就是,洗——啊!”话没完,就被陆影帝拎住了后脖领,“别调皮捣蛋,过来。”

    于是,一群人热热闹闹去冲了个澡。

    单人单间,弯仔们自然也免了尴尬。

    出门,一群人商量着去哪牙祭。他们这十几口子,原本可以随便挑地方,可不巧有三位公众人物,去人多的地儿无异于是往坑里跳,几番讨论,去新开那间进了门就等于要挨宰的店吧。

    江山岳输球请客,没人可怜他,后面东大教授吆喝,要吃干江大夫三个月工资,于是几个人起哄,三个月不行,吃不饱。江山岳手一挥,随便点,吃撑了算。

    他们闹得很,许尧臣这空瘪的情绪也跟着满起来。

    果然,是得要人气儿裹一裹的。

    烤肉店靠北,他们开车兜过去要一个时,许尧臣没车,被顾玉琢发上了江山岳的车。

    ——落地将近一百万的车,也难怪对工资这东西可有可无。

    许尧臣跟圈内人胡吹狗屁时候可以很健谈,但对着圈外人,就茫然了,找不着话题。只好翻出来手机,装成有信息要回,开了朋友圈。

    刷着刷着,他背忽然拔直了,灵活的拇指也僵住了。

    ——厉扬发了朋友圈。

    从前连微信都懒得用的狗皇帝,现在都发朋友圈了。

    许尧臣不上是什么滋味,点开那张图,又点回去,有些烦躁。

    那是张机场到达层的照片,配字:欢迎。

    欢迎谁,不知道。但势必是个特殊人物,否则哪至于劳动狗皇帝大驾发个朋友圈。

    真狗。

    真烦人。

    许尧臣把手机锁屏,直直地看出去,盯着枯燥乏味的柏油路面,觉得方才满起来的情绪又瘪下去了。

    江山岳适时地开口:“尧臣,我其实看过你的电影,应该是挺早的一部了,好像演一个边缘少年?”

    他的大概是出道那部,许尧臣回神,应了声:“是,得有七八年了。”

    “剧情我已经记不得了,但你当时蹲在路边看镜头的一个眼神我印象很深,”江山岳讲话很自然,虽是奉承,却不招人厌,“属于少年那种无助和绝望,又很倔强,防备心很强,颇有代入感。”

    他措辞文绉绉,许尧臣不得不敛起平时那吊儿郎当劲儿,道:“初出茅庐,什么也不懂,是导演导的好。”

    江山岳笑笑,“谦虚了,”他侧目,视线飞快地在许尧臣脸上掠过,又收回,专注于路况,“有天赋有灵气的表演是很不同的。”

    许尧臣颇无奈,圈内圈外,夸他无非是“天赋、灵气”,仿佛离了这四个字,他就一无是处了。

    一时车程,快不快,慢也不慢,天彻底黑透时,他们一行五辆车先后驶进了烤肉店的独门独院。

    ——所幸,这靠预定的地方卖了陆南川面子,让他们虽是一时兴趣,却也没落个无处果腹的结局。

    十一口人,占了最大的房间。

    点菜时,一群人果然没客气,什么贵点什么,江山岳很是无所谓,拿着菜牌询问许尧臣,喜好哪一种。

    许尧臣在饮食上向来不精,就爱吃口接地气的,对和牛一窍不通,只得听江山岳一一介绍。

    听到一半,他竟然奇妙地犯起了困,而就在困意卷来的时候,他听见了狗皇帝的声音。

    艹!

    霎时清醒。

    许尧臣猛地搓了把脸,心:妈的,我居然都开始幻听了,这病程是进展到哪一步了?

    然而现实没给他向内盘问的机会,因为烤肉很快上来了。

    运动一下午的同志们仿佛出去了一窝狼,看见肉眼都直了,许尧臣扫一眼顾玉琢,这二百五正跟陆南川撒娇,要吃辣的。

    陆南川看都没看他,直接让服务生把辣椒撤出了这间屋子。

    顾玉琢旋即发出惨叫。

    ——可怜,无人理会。

    一顿饭吃得十分熨帖,肚子里舒服了,情绪上自然也能平展——许尧臣觉得方才皱在一起的脑子,又放松了。

    他自然而然地开微信,刷起朋友圈。

    于是,又看见厉扬更了一条。

    图配文,只四个字,十年重聚。

    照片是一桌烤肉,从食具到摆盘,与许尧臣眼前这一桌,别无二致。

    净手巾上,刺绣一个草书“岚”字,正是烤肉店的招牌,独此一处,绝无分店。

    这令人害怕的缘分。

    亏得这间店私密性贼好,就是出去溜达两圈也未必能碰上其他用餐的食客。

    ——兴许就碰不上了。

    揣着这种无趣的侥幸心理,许尧臣跟着吃得肚溜圆的伙伴们结束了聚餐。

    门外,各自告别。

    正寒暄着,身后传来交谈声,许尧臣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这回可好,避无可避,四周围的树还没他腿粗。

    两拨人,正好撞见。

    厉扬的视线很自然地偏过来,在许尧臣脸上稍作停留后,落在了为他拉开车门的江山岳身上。

    同时,许尧臣也看清了与厉扬十分亲密的男人。

    他身高腿长,相貌斯文,一副金边眼镜框住了儒雅气度,与狗皇帝并肩而立,直想让人道一句“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