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几乎把整个医院遛了一遍才回病房。

    进门前, 他还寻思会不会坏了老板的事？鬼头鬼脑徘徊在病房周围，引得护士纷纷侧目。

    熬到实在熬不下去，方逸心翼翼透过玻璃往病房里看, 就见——没人？！

    不是, 也不是没人, 是只有老板一个人。

    方逸心觉不妙，忐忑进入病房。

    至于乔姐去哪儿了？他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所幸老板的脸色倒也正常，直接无缝切换：“西雅图那边有回应了吗？”

    方逸刚才出去的时候都弄清楚了, 这次很快就进行了专业汇报。

    陆清予听后, 思考片刻，吩咐：“安排下去, 中午回燕城，下午开各部门负责人会议。”

    方逸十万个为什么, 但还是不敢问, 点头：“是，陆总。”

    陆清予垂眸, 瞥到桌上的快餐盒，表情深沉。

    *

    乔焉回到民宿。

    她起的早, 回来时, 崔婧他们不过刚吃完早餐。

    崔婧问她去哪儿了？她自己在周边溜达溜达，练去了。

    乔焉本想回房, 盛言找她, 问她能不能会儿话？两人又去了白帐篷那边。

    “乔, 我这次来扰，你知道原因吗？”盛言问。

    乔焉抿抿唇，点头：“大概知道。”

    盛言温和地笑笑：“我们都长大了, 做事也该简明直接些。乔，上大学那时我就喜欢你，但那时候的我……你知道。现在，我想和你交往，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乔焉想用最婉转的方式，但诚如盛言的那样，他们是成年人。

    “很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愿意。”她。

    盛言在刚刚漫长的沉默中其实已经得到了回答。

    只是不死心，想听听到底是什么理由？而结果是无关理由，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盛言问：“你喜欢他，是吗？”

    乔焉不答。

    “乔，不是我击你，而是你和陆清予不会有结果的。”盛言，“你太单纯，根本理解不了陆清予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你不能被爱情冲昏头脑，现实一点。”

    现实？

    还记得暑假里的某一天，乔焉去甘棠家找甘棠玩。

    女孩子的心思只能给女孩子听。

    甘棠问她：“雪竹，你有想过你将来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吗？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人的模样。

    他刚投篮成功，站在树影斑驳的梧桐树下擦汗，几缕湿漉漉的刘海折射出晶莹光晕，像极了漫画里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

    她不能脸红，攥紧裙摆，：“找一个温柔的。”

    “温柔？”甘棠吃惊，“那你和我撞款了啊，我还以为你喜欢高冷的。”

    她立刻摇头：“想找个顾家的，最好会做饭。不用特别有钱，能操持家里就行。”

    “天啊，你这也太现实了，一点都不浪漫。”甘棠着，拿出来一本新得的，里面的高岭之花特别戳人。

    她笑笑，也没再刚才的话题，和甘棠一起看……

    现实。

    乔焉太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和重量。

    她微微一笑，告诉盛言：“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

    所以，在陆清予喜欢她、他们重新开始时，她：不行。

    *

    下午，盛言和大家告别。

    随后，乔焉从榛果那里得知陆清予也退房了。

    她知道这个消息时，惊讶过后便是长长的惆怅，她想，骄傲如陆清予，在得到拒绝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乔焉整理心情，度过余下两天。

    在这两天之中，她找到采风的乐趣，每天都和学员们谈画画，谈生活。

    令人开心的是，乔焉报名参加的插画大赛入围最后评选阶段，全国四万多人参赛，入围决赛的只有十个人。

    崔婧和沈霖高兴坏了，由衷为他们的学妹自豪。

    大家为乔焉准备庆祝宴，乔焉也算把之前没吃的烧烤补回来，为这次采风画下圆满句号。

    *

    回燕城那天，甘棠特意去接乔焉。

    甘棠最近物色了一家超级棒的火锅店，还是网红店，憋着等乔焉回来陪她吃。

    乔焉在机场和沈霖他们道别，直接跟甘棠往商场走。

    “你走那天我就开始预约！”甘棠，“要不是有人取消，咱们还得下礼拜。这就是天意！你请客哈。”

    乔焉眨眨无辜的桃花眼，拿出手机：“我想回家吃麦当当。”

    甘棠咂嘴：“哎呀！我请我请！抠儿死你了！”

    拿着手机的手轻颤了下，乔焉望向窗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吃一下吧。”

    今天不是周末，但商场里的人却不少。

    仔细看看，原来是有个珠宝品牌剪彩开业，请了时下当红的明星做嘉宾。

    乔焉和甘棠一致决定不凑这个热闹，排队去买奶茶。

    “诶，刚才我就想了，你是不是瘦了？”甘棠量，“还是老母亲心理？这才几天，你就能瘦了？”

    乔焉：“别，就是瘦了。我这趟免费减肥，完美。”

    甘棠想想早上上称还胖了快两斤的铁一般的事实，呵呵一笑，不再继续这个悲伤残忍的话题。

    “对了，我最近发现一件好事。”

    “什么？”

    “谭思思不是一直弄她那个假名媛微博嘛，粉丝还挺多。”甘棠挑眉，“最近，她不更新了，好像是搬出燕城了。”

    乔焉惊讶：“搬出燕城？”

    “未必是真的。”甘棠耸肩：“但她确实好久没更新，以前都是一天七八条的。愿神明保佑她不幸。”

    乔焉对谭家是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要他们别找她，剩下无所谓。

    买好奶茶，甘棠拉着乔焉去逛街。

    距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逛逛也好，否则待着无聊。

    只是千想万想，乔焉没想到会遇见顾念杉。

    顾念杉是珠宝店开业邀请的嘉宾之一。

    她不是明星，没什么排场，买了几颗钻石捧捧场就从店里出来了。

    “有段时间没见啊。”顾念杉笑笑，扫了眼乔焉手里便宜的奶茶，面露不屑。

    甘棠顿时被点火，这就要上去“洗茶”，乔焉没让。

    “咱们去吃饭。”乔焉，“犯不着浪费时间。”

    甘棠哼了一声，两人要走，顾念杉又：“我想和你几句话，就耽误你一会儿时间。你该不会气成这样吧？”

    想了想，也确实没在怕的，乔焉便和顾念杉去了安静的角落。

    甘棠站在不远处，眼睛盯着这边，一副“她敢茶，我今儿让她躺着出去”的架势。

    “吧，有什么事吗？”乔焉问。

    顾念杉：“其实也没什么。马上就是我生日，我会举办party。想起以前的交情，邀请你一下。”

    乔焉也就是教养好才没翻白眼。

    这女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还交情？绿茶是都挺矫情的。

    “真是太谢谢你的美意了。”乔焉，“不参加。”

    她绕开人走，顾念笑嗤笑：“怎么？害怕到时候看见我和清予成双入对啊？”

    乔焉一愣。 依誮

    “听我一句，你该去参加。”顾念杉，“起码到时候人家看到你，会觉得你拿得起放得下，不定能高看你一眼呢。”

    “哦，还有，我允许你不用带礼物去。”

    顾念杉笑得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就差“反正你也拿不出来礼物”写在脸上。

    乔焉并不care这种优越感，她只是觉得陆清予并不会骗她。

    但以后，他们两个人会不会走到一起，谁也不好。

    乔焉藏起眼里的落寞，笑着：“如果你能有和他成双入对的那一天，我一定去。”

    顾念杉脸一黑：“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乔焉颔首，“练舞的同时，也多念念书吧。”

    乔焉去找甘棠汇合。

    甘棠见顾念杉脸黑得像锅底一样，问：“你和她什么了？我看她下一秒就要气背过气去。”

    “没什么。”乔焉狡黠一笑，“一点事实而已。”

    顾念杉芭蕾舞跳的不错，时候学习也很好。

    只是专门去深造芭蕾后，文化课这边就不太跟的上了，大学期间，要不是仗着顾家，好几门都不及格。

    这还是之前蒋途告诉她的。

    “这个茶妹真是闲得慌。”甘棠，“她那个巡回演，燕城这站马上就要演了吧？她不练舞，天天瞎蹦跶什么。”

    乔焉：“管她呢。”

    也是，多了太扫兴。

    甘棠笑笑：“你特别期待的那个电影上映了，我们去看。”

    “好啊。”乔焉挽着甘棠手臂，“糖糖最爱我啦。”

    “女人，这等废话还用吗？”

    两人哈哈笑，往火锅店去。

    *

    吃完火锅，甘棠接了通工作电话。

    做媒体这行是没有准点儿的，乔焉让甘棠回工作室加班，自己拉着箱子去坐地铁。

    这个时间的地铁错过晚高峰，人流骤减，冰冷的钢铁像地下隐忍的巨龙，穿梭在城市之中。

    乔焉坐在靠墙的位置，听歌。

    她心里空落落的，像遁入空门的弟子，感知不到悲喜。

    直到歌曲随机播放到《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她心脏猛地一跳，回忆像不可抗拒的涨潮海水那般，席卷心头，搅动起万般情绪。

    那一刻，她很想他。

    可人啊，就怕要的多，胆子还。

    不幸的是，乔焉两样都占。

    她想要陆清予的全部，却没有勇气和陆清予开始。

    因为她怕尝到了甜头，哪怕只是一点点，她就舍不得放开他了，到时候，痛苦的会是两个人……

    出了地铁，乔焉吹着凉风，清醒不少。

    她租的这个区有些年头，车子停得杂乱无章，想停车位里全靠本事。

    对这事，居民投诉多次无果，愤怒之下，称这个区为贫民窟，也不管自己还是这里的一员。

    只是哪个贫民窟会有兰博基尼啊？

    这辆车牌连号的车豪横地停在乔焉所在楼栋的正对面，周围一辆车没有，不是居民朋友们谦逊礼让，是怕刮一下得卖肾吧。

    乔焉多看了两眼，上楼。

    箱子不算重，但也不是很轻，爬到六楼，乔焉歇了两次。

    正找钥匙时，她的对门开门，走出来身穿职业装的一男一女，标准白领。

    乔焉愣了愣，她这是进错楼栋了？

    她的邻居明明是一个嗓门比喇叭还大的大妈，早喊她老伴儿起床的时候，顺带都给她喊醒了……该不会是失忆的豪门贵妇误落平凡人家的戏码吧？

    乔焉正构思着，对上职业装男的眼神，自觉不太礼貌，赶紧回家。

    这时又听——

    “告诉刘明，再给我这种垃圾，他也不用改了，直接交辞呈。”

    职业装男一哆嗦，转身冲着门鞠躬：“是，陆总。”

    哗啦！

    钥匙掉在地上。

    职业装男女看了乔焉一眼，大气不敢喘，麻利下楼。

    而紧跟着，陆清予出现在对门的屋子里。

    乔焉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的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人走到跟前了。

    乔焉：“……”

    “你好。”陆清予，“邻居。”

    乔焉张着嘴，水灵灵的眼睛写满疑惑不解，他瞧着她那副呆呆的样子，弯弯唇，弯腰拿起地上的钥匙，又：“既然邻居不着急回家，不如串个门？”

    完，不等乔焉反应，陆清予便拉着她进了对门。

    原本破旧杂乱的家大变样。

    虽然跟筠园、泰公馆压根没法儿比，但最起码有了公寓标准，简直就是这个区里的软装硬装top1。

    “要喝些什么吗？”陆清予问。

    乔焉慢慢回过神，了句“不用”，问：“你这是做什么啊？”

    陆清予反问：“要吃点心吗？”

    她摇头，意识到自己完全被他带着走，她跑过去不许他动，问：“你啊，你这是做什么？你干什么搬到这里来？你被陆家赶出来了？”

    陆清予失笑：“在你心里，我的弱者形象这么根深蒂固？”

    “不是啊。”她着急，“是、是……你为什么会……”

    “因为你。”

    乔焉蓦地握紧手，望着那双眼睛半晌，她逃避地低下头：“别开玩笑了。那天我们不是都表态了？”

    “是你。”陆清予顿了顿，“不是我。”

    “有什么不一样？”

    陆清予没回答，走到沙发那里坐下。

    房子面积有限，他很难有宽敞的书房，更别会客室，见属下的时候，文件大多放在了茶几上。

    乔焉拘谨地站在远处，也不敢回头。

    她快要被这个狗男人折磨疯了！

    他就不能乖乖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吗？给她点儿时间，她肯定也会把他忘了，到时候不就他好她好大家好了吗？

    两人沉静好一会儿，陆清予起身去了房间。

    隔了几秒，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过来。”

    乔焉深呼吸，照着做了。

    屋里的桌上，摆着那两只熊和狐狸胸针，以及两个粉色丝绒盒子。

    “给邻居的见面礼。”陆清予。

    乔焉拧眉：“我不要，你也……”

    “那就扔了。”

    “你发什么疯？！”那都是多贵重的东西，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陆清予定定地看她，多少流露出几分愠色。

    坦白讲，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还没有被拒绝的这么彻底的经历 。

    时候，他渴望父母的爱，过希望他们回家陪他的愿望，但永远得不到回应，他渐渐就习惯把希望藏起来，甚至是灭绝希望。

    好不容易再一次，倒是得到回应了，却是这样的回应。

    “陆先生。”乔焉抿抿唇，“承蒙你的抬爱，但是……”

    陆清予断：“你的‘但是’在我这里没有效力。”

    “……”

    “你可以拒绝，我可以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