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教子 也是个傻的
月朗星稀的夜, 有人阖家欢乐,有人孤枕安眠,亦有人心事重重。
周窈将儿子哄睡了,与他爹并排放在一起, 让他爹看娃, 自己则披着大氅出屋, 越过回廊,寻到院子里, 就见周二妹背靠一棵大树席地而坐,五官淹没在黑暗中,落寞至极。
走近了, 月隐星沉,周窈仍是看得不够真切,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但也未再靠近。
“怎么还不睡?”
周窈轻问,就见周二妹抬起头, 眼里露出迷茫, 以及少有的脆弱。
她分明已经决意与那人再无干系, 为何他还要来干扰她的心绪。
他想进京,那就去, 同她什么。
只不过是进京为太后贺寿, 得好像生离死别般,还叫她对自己好点,莫要空等,老九醒不来,也别耽搁了自己,毕竟韶华易逝。
周二妹当时是莫名的, 只觉这人多管闲事,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操别人的闲心,只想快点把人发了。
可人真走了,她又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特别无意听到桂喜和几个上门投靠周谡的食客谈话,言语之中透露出的意思,太后寿诞怕只是个幌子,怀瑾这趟替父进京,有可能凶多吉少。
朝廷,太后,皇帝在周二妹听来都是离自己甚远的存在,她也没那个脑力去想,为何进个京,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周窈则不同,她到过京城,进过皇宫,与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个交道,但又不知该如何跟妹妹讲。
真要讲,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一时半刻能完。
是以,周窈只能理了理思绪,挑与怀家有关的重点。
倘若周谡中的蛊毒真是宫中人所为,那么,他们应知唯有南越人可解,正是这个敏感当口,怀谦又将南凌夜困在幽州,朝廷派官员来游都不肯放,官员来了又走,连南凌夜的面都没见着,自然套不到有用的讯息。
怀谦这般行事,在掌权者眼里,自然是不受教的,甚至有忤逆,反叛的嫌疑。
不受教,就得治。
若治不好,那就换一个。
周边几州的刺史前前后后,朝廷以各种名目,差不多都换光了。
现如今,就只剩幽州怀家了。
周二妹听得认真,良久,才嘟哝了句:“不听话,就得挨。”
怪不得,姐夫不愿做皇帝,身边围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能开心才怪了。
“他也是个傻的,明知有危险,又为何要去。”
“怎能不去,圣旨不尊,就是对上不敬,往大了,扣你一个意图谋逆造反的嫌疑,你也无从争辩。”
扣押南凌夜不放,是师出有名,正正当当,朝廷也不得什么,但不遵旨入京,的是皇帝的脸,又是另一回事了。
思及此,周窈不由回想在京中的那些日子,她与今上,曾经的安王接触并不多,统共也就见过那么两三回,印象里的男人寡言少语,尤其在周谡面前,更是沦为陪衬,不值一提。
可也正是这样一个好似不眼的人物,一步步地,走向了权利最中心,对着朝堂大洗牌,排除异己,仿若重生。
偏偏周谡对这个胞弟已无任何印象,不然周窈真想问问他作何感想,如今的境地,可是他曾料到的,是否有过后悔,当初不该那般行事。
姐妹俩一通深聊,周窈亦是毫无睡意,尤其在听到妹妹要进京的话,更是一个激灵。
“你去了又有何用,老九你不管了?”
怀瑾人是不错,但周窈更在意妹妹,不可能再让她出去冒险。
上回出去一趟,损失了老九,再出去,又有谁人能护她。
“我就而已,哪里走得了。”周二妹努努嘴,撤了一把脚边的草,碎碎几句,便再不提。
然而没过两日,周家真就走了个人,不是周二妹,而是周二蛋。
周卓与怀瑾有过上阵杀敌的情谊,形同兄弟,眼看着兄弟可能有难,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当夜留了字条,一大早天还未亮就悄悄地出发。
周窈看着字条,寥寥一两句,走就走,他要管兄弟,就不顾他们这些家人了。
周谡却是笑了下,倒是个汉子。
“你还有心情笑,那是京城,不是哀崂山,逛一圈就回来,怀家尚且没辙,他一个人去了能有何用。”
有个胆大包天,不惧生死的弟弟,周窈头疼不止。
他自己不怕死,却不想想,家人有多担心。
馒头千万别学舅舅,一股子的孤勇,留下一堆人跟着提心吊胆。
周谡脑子一闪,像是突然想起了一点,宽慰周窈道:“我好像告诉过他什么密道,若真有危险,进去躲一躲便是。”
闻言,周窈又是一阵遗憾,未能告诉男人更多密道,不然弟弟也有更多逃生的机会。
“常安在京中有安插人手,周卓知道如何联系他们,无需太过担心。”
男人与女人到底不同,将生死看得更开。
一听到这话,周窈不由想到男人前往京城后音信全无,自己日日夜夜念经抄佛,祈求佛祖保佑,那般焦灼的心情,没经历过的人又怎能体会。
“你往后再要去哪里,我拦不住,也管不了,但你也别带上儿子,你不怕,我是怕了的。”
周谡算是体会到引火烧身的感受,女人这心思也着实敏感,几句话就从舅子身上转移到了他,对着他又是一通念。
周谡理亏在先,自不能反驳,由着妇念,只盼这一茬赶紧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稚言稚语突然响起。
“大胆狗官,快拿命来!”
语调稚嫩,气势却很足。
周窈瞬间一怔,望着门前跑来跑去的儿,不确定问男人:“方才是儿子在讲话?”
“不然呢?”家里可只有这一个奶声奶气的萝卜头。
周窈深吸一口气,把儿子叫到身边,拥着他,轻声问:“乖宝,告诉娘,刚才那话,是谁教你的?”
家伙依偎在娘怀里,望着他爹,呵呵笑。
一看子这般,周谡就知又要糟,正要出声,便听得童言稚语又是一句。
“骑马马,当皇帝。”
周窈以为自己听错了,贴着儿子脸,叫他再一遍。
再一遍,还是这,周窈立马捂住了儿子嘴,用他最爱的桂花糕哄他。
“以后不可以再了,这是骂人的话,了,就要受惩罚,饿肚肚。”
家伙眨着眼,白净的脸满是疑惑,又很有自己的主见,对着他娘道:“不骂人,娘乱。”
“......”
才只有三四岁的娃娃,周窈这个当娘的,居然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最后,周窈心一横,将子扔给他爹,让他爹管。
眼见媳妇进了屋就把门甩上,周谡点点儿子鼻头:“混些什么,看把你娘气得。”
“爹也气娘。”
......
呵,这哪里是儿子,分明是祖宗。
“想当皇帝?知道皇帝做什么的吗?”周谡不作他想,必是李铁那混人管不住嘴,成天瞎几把乱吹。
这点的娃,哪里真懂,只觉有趣,拍手道:“皇帝老儿,管天管地,威风风。”
不爱念三字经,这些,倒是顺溜得很。
周谡把儿子摁在大腿上,大掌一抡,往子屁股蛋上一拍。
“你那不着调的舅舅刚走,你娘正在气头上,你给老子稳重些,把皮绷紧了。”
训完了,周谡就把儿子丢给桂喜,自己进屋哄媳妇。
瞧见媳妇坐在床边,一件件地将他和儿子的衣裳折好收起来,一颗男儿心软得一塌糊涂。
周谡轻声走到妇身后,搂住她的腰身,唇附在她颊边,亲了又亲。
周窈抬眼,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容,压着情绪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想起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