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求助 哪敢瞧不上你
绥州营房内。
衣着单薄的热血男儿挥舞□□, 耍得风生水起,热火朝天。
心火旺盛的汉子甚至把身上薄衫一扯,起了赤膊,遒劲有力的胸膛露了出来, 直看得前来收衣服的妇人们垂下脑袋, 脸蛋红通通, 心跳得飞快。
一妇人推了推身旁红着脸不敢看的姑娘,声道:“明玉, 你去九大人那边收衣服。”
老九只除了厚重外衣,身上挂着周二妹给他做的白褂子,两条精壮紧实的长胳膊握紧大刀, 随便点了个兵士,与他切磋起来。
兵士两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老九丢了刀,赤手空拳地教他如何与人近身搏斗。
明玉心慌慌地走近,男人耍拳头的架势, 跟耍刀一样劲猛, 一拳头过来, 明玉慌忙避开,唯恐被到。
然而走到了跟前, 明玉正要捡起随手被丢到地上的薄袄子, 男人一声低沉的喝止,使得姑娘身子控制不住地一颤。
“你不必管我的。”
往常几个男人的衣服都是混着一起送过去,老九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在给自己洗,现下见是个年轻姑娘,到底成过亲,有了家室, 还是得避点嫌。
明玉抬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轻声道:“我多洗一件衣裳,就能多拿一点钱,求大人成全。”
这话一出,老九便再不得什么。
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有什么体面要顾,抛头露面地只为了生存。
明玉抱着一堆衣服回到后屋,冷水兑热水倒进了大木盆里,撒上皂角粉,便认认真真开始搓洗。
男人的衣服本就容易脏,尤其习武之人,少有讲究的,这点印那点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竟是全部都要搓洗一遍,得费不少力气。
然而姑娘专注洗着,毫无怨言。
一旁的妇人见明玉生得白净秀美,不禁凑过来,声问:“你就没点别的想法?”
她可瞧见了,明玉只要一出现,那些汉子都在瞅她,一个个挥拳舞枪,特别的猛。
明玉心知妇人什么意思,但并不想回应,笑了笑,不做声。
妇人看她这样,显然就是明白人装糊涂,更是一声哼道:“前头那个容貌不如你的,没干几天活就嫁了个将领享福去了,你这般容貌,不嫁大将军可真就可惜了。”
这里称得上将军的也就那两三个,最有话语权就是他们口中的九大人,听闻已经娶妻,便是做不成正室,当个妾也使得。
明玉不耐烦听这些,把身子一转,拉着盆子往一旁拖,稍稍挪了位子,离妇人远点。
妇人一看姑娘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声呸道:“活该一辈子给人干活的命。”
老九练兵回来,一身的汗,正要提声对老奴道烧水,然而一踏进屋里,只见一个还没板凳高的娃娃朝自己扑了过来,奶声奶气喊着爹,第一反应就是把儿抱起,往上头一抛。
娃娃像是飞起来了,开心地咯咯直笑。
周不惑这么的时候,也爱这么玩,老九可以是得心应手。
周二妹含笑走近,望着许久不变好似又变得更加壮实招人稀罕的男人,心跳也是没来由地加快,又是瞧瞧男人,又是盯着儿子。
“你当心些,不要抛太高,可不能摔着了。”
毕竟跟儿自己跑着跪下来不一样,男人那力道,周二妹看着就慌。
铜钱却一点都不怕,难得多几个字:“爹,还要。”
见玩得差不多,娃脸上都冒汗了,周二妹忙把儿子接过来,捏他鼻子,摸他后颈皮子,轻斥道:“玩什么玩,回屋洗澡去。”
正好,父子俩一起洗了。
周二妹立在大木桶边,一勺勺地往里加热水,老九肝火旺,便道:“不必了,再加些冷水。”
“你不怕冷,你儿子还,冻感冒了,你还得心伺候着。”
媳妇发话,老九也不再吭声,只受着这热气,尽快把自己刷干净。
一家三口在床榻上玩了许久,娃娃躺在爹肚子上,总算是睡了,老九把儿子交给老奴,便将房门合上,从里面拴上。
周二妹一看男人这样子,就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索性,夫妻分离有半年,她也想了。
颠鸾倒凤,自不用提。
几番云雨过后,周二妹喘着气,依偎在男人怀里,平息余韵,仍不忘问他一些事。
“听你们营中新来了不少妇人?”
这话得,老九眉头微皱:“都是正经做活,给工钱的。”
周二妹笑了笑,没话,只望着老九,看得他又是几分无奈,把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叫她不要听风就是雨,连自己男人都不信。
“我当然信你。”
不过身边人,就不好了。
跟着老九的亲信大多是绿林草莽出身,在外野惯了,不拘节,尤其是男女之事,图个痛快,看上了,就得要。
前不久,老九不就处罚了几个意欲强聘女子为妻的兄弟,这事儿还上报到了周谡那里,使得周谡特意颁布了一条嫁娶须得双方同意,不得仗势欺人,违者军法处置的法令。
如何赢得民心,便是从这一桩桩的事做起,做多了,渐渐积累起来,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周二妹也是不藏话,直接就跟男人道:“我起先是有点怀疑的,毕竟男人独自在外头,总有忍不住的时候,可大姐了我一顿,我不该乱想,要相信你,你和外头那些男人,不一样。”
这妇人,真是什么话都跟姐姐。
老九一阵无语,低头,亲亲妇额角,道:“今后不必再找大姐,有问题,直接来找我问。”
到底成了家,还是不一样的。
周二妹仰头,享受着男人的亲吻,含糊恩了声,表面答应了,未必真的就听。
她始终记着父亲的话:“这世间,无条件为你好的,唯有你大姐,和弟弟。”
男人也好,但她不会因为嫁了人就疏远娘家。
夫妻俩腻歪了两三日,周二妹才有空到处转转。
原本偌大的州府府衙,改成了好几部分,前头有处理公务,为民办事的衙堂,还有练兵用的习武场,和谋事用的议事厅。后院也被隔开,成了亲的将领一人能有三间屋子,未成亲的一人一间,有时候人多,甚至一间好几人,就这么将就住着,待新的府邸建起来再作别的算。
当真是清廉办差,厉行节约,不抢占老百姓一间茅草屋。
周二妹此次前来,也是带着大姐交给她的一个任务,就是看看绥州这边的情况,是否如崇州那般,有没有兵将阳奉阴违,损公肥私。
目前看着,还好,但是否做样子,尚不能断定,周二妹按大姐的意思,是要长住的。
刚刚夫妻团聚,她也舍不得离开。
逛了几日,周二妹就将在府衙里做工的下人全都召集到了院子里,一一问过话后,到一年轻女子面前,她多看了两眼。
一旁的妇人见状,有心讨好这位贵夫人,忙推了女子一把:“明玉,还不快给夫人问安。”
明玉微微屈膝,盈了个身。
这般贞静有礼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养出来的。
周二妹留了个心眼,叫来大姐留给她的管事,悄悄去探女子身世。
结果这一探,还真不得了,这少女竟是已经被砍头示众的前任绥州总兵的女儿。
不过是庶出的,在家中没甚地位,估计同那个鱼肉百姓,为非作歹的父亲也没什么感情。
“她娘,还有弟弟,一家三口,住在城北的宏茂巷子里,娘给人家纺纱,弟弟在酒肆里做工,都是实实在在的人,没什么疑点。”
周二妹恩了声,有所保留道:“还是再看看吧。”
毕竟,女子的贪官父亲,可是被老九亲手斩杀的。
想不过,周二妹起笔写信,与姐姐提及此事,以及她在绥州的所见所闻。
不到半月,周窈就收到了妹妹的信,几下看完,摇头轻笑。
就没事吧,她偏要疑神疑鬼。
周谡一旁逗着女儿玩,见妻子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表情甚至欣慰,不禁问了句。
周窈颇为感慨道:“妹妹长大了,真好。”
稳重了,行事也更周全,不再毛毛躁躁,一有什么就炸毛。
周谡面上应着,心里不以为然,娃娃都生了,还不长大,那就稀奇了。
想到妹妹信中提到的女子,周窈把女儿从男人怀里拿出来,拍着女儿屁股把她放到床上自个玩,爹娘有话要谈。
周二妹信里还写有姐妹之间的私房话,周窈不方便把信给男人看,只把信里有关那个庶女的事儿同周谡仔细道来。
周谡亦是垂眸凝神,仔细听着,待周窈完,方道:“之前州官留下来的亲眷确实有不少,几个州都有这个问题,查还是要查的,别有用心的必不能留。”
罢,周谡想到一桩,又道:“正巧阿卓要去一趟绥州,他会注意的。”
周窈听后惊讶不已:“他什么时候出发,怎么这般突然,也没个消息传给我。”
“左不过这几日,总得出其不意,才有效。”周谡漫不经心道。
拿下的州县越多,需要管理的人事就更复杂,周谡不可能一个个都去监管到位,这时候,必有一个他绝对信任的人代他到各地巡视,及时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真正做到他想要的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周卓,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有些事,周谡无需多做解释,周窈也能懂。
在男人心里,周家才是真正的家人,他也给予了周家人绝对的信任和权柄,而周家也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周卓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要干什么事,那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绥州,一大早地就在院子里唤着周二妹起床,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懒可得了。
当真是亲弟弟,拆起台来,让周二妹直想拿着擀面棍子把人撵出去。
周二妹也真的拿着东西出来了,不过不是擀面杖,而是一件半旧不新的衣裳,直接往男人身上一丢。
“你这一身的力气是不是没地方使了,你外甥要吃糍粑,赶紧去。”
糍粑可是力气活儿,正好有个力大如牛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周卓那叫一个气结:“我这还没坐下,热茶也没喝上一口,你就叫我干活,你还是不是周家人了。”
罢,不等姐姐回应,周卓大手一挥:“与你这妇人谈不到一块,姐夫呢,我同他。”
很多事,他如今还真的只能同老九道。
周二妹亦是气不顺,冷眼看着只比自己一个时辰出生的弟弟,呵一声:“周大人如今官架子大了,我这妇人都瞧不上了。”
“岂敢,你连怀三都瞧不上,我哪敢瞧不上你。”到如今,周卓仍不忘拿孤身寂寥的好兄弟事。
周二妹看着弟弟没个把门的油嘴混样儿,更是气不一处来,随手抽了根花盘里撑枝叶用的木条子就朝弟弟挥了过去。
“你还不如铜钱,都二十的人了,仍是欠欠收拾。”
“唉唉,你都当娘的人了,还真啊。”周卓嘴上叫得厉害,面上仍是笑嘻嘻,身形矫健地左窜右挑,叫周二妹气喘吁吁,如何也不到。
“混子。”周二妹生了娃后,体力不如从前了,看着弟弟不到,心里也是着恼。
却不想,周卓只顾着避开姐姐,没留意一旁拐角走来的女子,他往后猛地一跳,女子避之不及,撞个正着。
周卓只觉后背突然一片软软的,舒服得很,一个转身,就见女子往后一倒,手里的衣物散落一地。
“当心。”男人本能地将女子一扯,稳住她的身子,把她拉了回来。
这一拉,用力过猛,女子又跌跌撞撞地倒入了周卓怀里。
这回是胸前一片软软的,更有一股淡雅的馨香扑鼻而来。
这样的香味,让人陶醉,周卓情不自禁地凑近,贴到女子脸颊边又闻了闻。
这一凑近,吓得明玉花容失色,被一个陌生男子这般对待,羞愤至极,抬手就是一巴掌抡了过去。
“流氓。”
啪地一声,周卓被得脸庞往旁边一偏,面上更是始料不及的惊愕。
明玉完后,自己也吓到了,佯装镇定地捡起地上的衣物,掉头就走。
还是周二妹先反应过来,哈哈地捧腹大笑,指着周卓道:“臭子,你也有今天,该。”
周卓抚上自己被的面颊,心情难以形容。
“那女子什么来历?”
缓过劲来,周卓逮着姐姐问。
周二妹横他一眼:“怎么?还想仗势欺人?告诉你,没门。”
她还嫌那姑娘不够厉害,没多两下。
周卓冷眼瞪过去:“我自己查。”
罢,大步走远。
周二妹在背后大喊:“臭子,皮绷紧了,休要作恶。”
这姑娘身份可真不一般,乱来不得。
明玉忙完了一天的活,回到家中,就见自家娘亲坐在油灯前,一针一线地补袜子,那灯油混了不少杂质,光线昏昏暗暗,要凑得很近,十分费眼。
明玉鼻头一酸,把这个月拿到的工钱往桌上一搁:“又不是缺这点油钱,做什么省成这般。”
张氏只拿了一半工钱,另一半叫女儿自己收着,道:“你要嫁人,你弟弟也要娶媳妇,都得用钱,不存怎么成,可不能有多少花多少。”
明玉没吭声了,拿着缺了口的陶瓷碗倒水,喝两口,四下张望,问弟弟呢。
张氏摇头:“谁晓得去哪了,是多找了一份活计,要晚些回,别管他,锅里热了饭菜,你先吃。”
话才落下,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是隔壁刘婶。
明玉连忙把门开,就见刘婶喘着气道:“张家的,你们赶紧去趟府衙,你儿子架闹事,被官差给抓起来了。”
闻言,张氏手里的袜子掉落,急得站起,慌了神:“这孩子一向老实,怎么可能架闹事,婶儿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可能的,我男人就在现场,他亲眼看到的,你儿子摁着人就,那劲儿可狠了,官差扯了好一阵才扯开。”
明玉扶着摇摇欲坠的娘亲,强迫自己冷静:“阿成不可能无缘无故人,必是有原因的。”
“那就不晓得了,你们还是赶紧去瞧瞧吧,多准备些银子。”
这个点,就算赶到官衙,衙门也已经落了锁,关个一晚上,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张氏压根就等不到天亮,一个劲地抹泪。
明玉别无他法,将存的那点钱全都拿出来,装到盒子,再用布包着,又回到做工的府衙,求见新来的夫人。
老九这时候还没回,周二妹略一沉思,也是好奇此女这晚来作何,于是松了口,放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