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再没什么可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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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拳砸伤去, 丝毫没有破坏阵法,阵法荡起细的波纹,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谢长青为了让他和谢疏桐只能往后山逃, 费了不少的心思, 院子这一片都被他用阵法覆盖住了, 周晏便是想绕过密道门, 从其他地方破土而出,也都会受到阵法的镇压。

    他咬了咬牙,将眼中的泪给逼回去,认认真真地瞧准了阵眼, 一拳一拳地砸上去。

    一拳不行就一百拳一千拳,这并非攻击类的阵法,总能给它破了。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无人的堂屋内荡起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 随即便有一只握拳的手从桌子下的地面中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骨节处止不住的血流下来,再顺着腕子流到瓷白臂上,纤细指尖都微微颤抖着。

    周晏垂眸,用满掌心都是血的手撑着地面一跃, 便从密道中跳上了地面,立时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粘稠鲜红的手印。

    可他连眉都没皱一下,左手已经有着见骨的伤口, 右手却还完好, 他便握着灼日剑, 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屋子。

    云芜还站在原地, 可他的师父却被云芜用灵力化线束缚着, 捆绑在院子中的槐花树上。

    两人显然已经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拼斗, 院子方圆十里到腿肚的积雪已经被灵力摧毁至尽,露出的土地也被灵力鞭笞的焦黑一片。

    连带着院子东面的屋子都坍塌了一片,像被揉碎的纸,随意地扔在了脚下。

    这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家。

    谢长青被灵力禁锢着,低垂着头,生死未明,谢疏桐委顿在他旁边,似是晕了过去。

    而周晏从秘境里破阵出来,也不过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谢长青的修为纵然再接近天道,可到底未飞升,如何能和天帝抗衡。

    周晏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直直窜上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烧的他呼吸急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心仿佛被利刃狠狠地捅进去再抽出来。

    捅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眼睫颤着,握着灼日剑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青色血管从手背上浮现出来,他看着云芜,眼中填满了恨和怒。

    十几年来,少年从未体会过恨的滋味,此时却被恨充斥,像把拉到极致的弓。

    “阿晏是在担心你师父师姐么?”云芜眉眼如画地望着他,微笑道,“你放心,这是你师父师姐,你没有走,我自然也不可能对他们做什么。”

    他似乎格外喜欢周晏有些冷冽的样子,一步步走向他,温声道:“我们走吧。”

    迎接他的是周晏扬手袭来的剑。

    可云芜只是轻轻一扬手,灼日剑就像被定格在那里一样,被他轻轻一拨,剑就偏了方向。

    周晏一剑不成,又换了个方向,想要刺出第二剑,可手腕却被云芜捉住了。

    云芜微微一用力,他就像被卸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腰身一软就要倒在云芜怀中,他咬着舌尖一用力,才堪堪站直身体。可灼日剑却不得已地从他指尖滑落,掉到了地上。

    云芜离他很近,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出来,似乎是想碰碰他的脸颊,可周晏纵使被他禁锢着,面对伸来的手,竟是一躲便想张嘴就咬。

    他像个被惹怒的豹子,四肢被仇人束着,也要张嘴撕咬下一口仇人的肉来。

    云芜一怔,手到底没碰上他脸颊,而是手腕一转,捏住了周晏脖颈。

    白皙柔软的脖颈被他捏在掌心中,皮脂下的血管因为主人的愤怒,云芜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周晏血管的跳动。

    周晏被迫抬起头来,碎发下的眼睛中布满着血丝,他被云芜攥在手心,却还是一字一句冰冷道:“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云芜却是笑了,他另一只手松开周晏的手腕,覆上他脸颊,指腹拂过他的眼尾,无不亲昵道:“我等着你。”

    “可是,”天帝垂眸,似是不解,“阿晏,我没怎么伤你师父师姐,还答应你可以常回来看他们,你怎么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呢?”

    “我刚刚想了又想,”他笑了一下,“难不成是你还有心上人放不下?”

    周晏呼吸一顿。

    云芜没有放过他这点变化,脸色蓦地阴沉了下去,他头又低了些:“你真的有心上人放不下?”

    周晏侧首,厌恶般地离他远了些,不愿意给他多一句话。

    气氛静了一瞬,云芜突然拿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脸色又恢复了温和,出去的话却淬着冻人的寒意:“我本想带你回天道后慢慢让你记起来的,如今看来也不用了。”

    “周晏,”他笑了一下,“你算什么东西,当了十几年的人,竟也敢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松开周晏的脖颈,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便有磅礴的灵力自他手中泄出,灵力转入地下,不过一瞬,焦黑的土地上便凭空冒出了几株巨大的藤蔓。

    藤蔓迅速地绑住了周晏的手脚,将他困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周晏用力挣扎了一下,藤蔓反而是越捆越紧,他睁大着眼睛,紧紧盯着云芜,就见云芜闲庭散步般地退到了冶容身前。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乌云卷席着天空,低低矮矮地压在众人头上,一片厚重的惨淡。

    云芜笑了笑:“你是让他受点刺激就能想起来以前?”

    他身后的冶容一怔,意识到是问自己后,连忙道:“是的帝君。”

    他眉心动了动,到底忍不住,又道:“可也不能太过,他魂魄不稳,怕刺激太过会出了问题。”

    “我自有分寸,”云芜敛眉,“把那两个东西拿出来吧。”

    冶容终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搞不清楚,云芜到底是喜欢周晏,还是喜欢他自己。

    静了一瞬,冶容侧首轻声道:“让周晏看看你身后吧。”

    他旁边站着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仙君,听到他的话后,没有丝毫犹豫,便侧身露出了身后一直挡着的东西。

    他一直挡着的人也出现在了周晏眼前。

    周晏呼吸顿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池楹被晕,用一根灵力细细绑着悬浮在空中,怀中还抱着一个的兔子。

    云芜弯腰,从池楹怀中将兔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周晏张了张唇,眉目间终是闪过无措的慌乱:“不要......”

    可他被藤蔓绑着,终是无力阻挡云芜的动作,云芜揉着怀中兔子洁白的耳朵,淡声道:“松开他。”

    拖着他的灵力转眼就消失,池楹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下。

    他本就昏的不深,如今一下子被砸醒,恍惚了一下,一抬头就见云芜怀中抱着的兔子。

    池楹呼吸一颤,厉声道:“把我妹妹还给我!”

    他本带着妹妹在家,却不知为何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看到妹妹被个陌生人抱在怀中。

    “莫急,”云芜笑了笑,“你看看这是在哪里?”

    池楹环视一圈,就看到槐树下的谢长青和谢疏桐,还有清醒着的周晏。

    “看清楚了,也记清楚了,便是因为周晏不听话,我才这样子做的。”他话是给池楹听的,可却是看着周晏。

    他话音落下,手一用力,怀中的兔子连个声响都没发出,就死在了他怀中。

    云芜提着兔子的耳朵,扔垃圾一般扔回池楹怀中,这才看着他,温声道:“你妹妹死了,全是因为周晏。”

    池楹不敢相信般地看着怀中的尸体,就这么怔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周晏似乎也没反应过来,他唇张了张,竟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眼中才怔怔地流下行泪。

    泪水顺着少年通红的眼眶滑落,无声地砸到地下。

    全是因为他。

    云芜指尖动了动,下一瞬,困着周晏手腕的藤蔓松开,无限地膨胀变大,最终将周晏吞噬了下去,变成一个椭圆形,滴溜溜地悬在空中。

    周晏被困在藤蔓里,他蜷缩着,周身只有一点点活动的空间,云芜的声音不放过他似的,在藤蔓外响起:“阿晏,你要再不出来,你师父什么样子,我可保障不了。”

    少年此时整个人都紧张无比,听觉比任何时候都敏感。他听到云芜这句话落下后,便有鞭子扬起的声音响起,随即便是皮肉被抽的声音,和谢长青的闷哼声。

    那鞭子像抽到周晏身上一样,他猛地抬起头,可却撞上了坚硬的藤蔓壁。

    少年一怔,随即发疯般的去扒藤蔓壁。

    可惜无济于事。

    灼日剑掉在外面,他仅凭一双手如何能扒开坚硬的藤蔓壁。

    少年不想流泪的,可鞭子的声音一声一声响起,每一鞭子都让藤蔓内的他颤抖一下。

    他无措地要弄开藤蔓壁,却发现只有拿手捶,才能捶碎一点点。

    那就拿手捶吧。

    他平日里最怕疼,可此时跪在藤蔓里,一下下地捶着,却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壁身坚硬,他一只手本就已经鲜血淋漓,直到两只手都捶的见骨了,也只捶开一点点。

    手再捶下去就要废了,他出去后还要握剑,手不能废。

    周晏顿了一下,那就拿头撞。

    周晏不知道拿头撞了多长时间,他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是哆嗦的,可却不敢停下。倒最后顺着他脸颊滴下去的东西,不知是他额头的血,还是他的泪。

    恍惚间,周晏竟还来得及去想沈妄。

    他有点想沈妄了。

    不知道沈妄那边顺利不顺利,少年麻木地睁着眸,在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和无边无力的绝望中的祈愿。

    上天啊,如果可以,沈妄晚回来一会儿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有风进了藤蔓内,周晏的眼睛亮了亮,他把手伸出那个被他撞开的口子里,想要再把口子撕大些。这次便好撕许多,没有过多久,周晏就从藤蔓中钻了出来。

    白天的光都已经褪去,竟已是深夜了。

    周晏浑身都是血,混着颈子上的汗,他睁着眸,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茫茫然的想要看找谢长青,就见谢长青还在树下,虽然浑身是伤,但到底有一息尚存。

    周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一道灵力劈到人身上的声音,他瞳孔一缩,就感受到有个人直直地撞入了自己怀中。

    周晏垂眸,就看到谢疏桐的脸。

    他的师姐已经被劈出原身,下半身都是漆黑的蛇尾,可她还是笑着,伸手将周晏的眼睛捂住,声道:“晏,别看。”

    下一瞬,便又是一道灵力劈到了谢疏桐身上,她的手没有在周晏脸上停留多久,就被灵力带着飞了出去,再也维持不住人的形状,恢复了蛇身,被灵力带着砸到了槐树上。

    槐树顿被劈焦了一半,一条黑蛇挂在树枝上,没了生息。

    天地恢复了寂静。

    云芜站在远处,看着像是被定了身的,一脸茫然的去看槐树上谢疏桐尸体的少年,勾了勾唇:“大抵是够了。”

    不过一天的时间,朋友妹妹被杀,被困在藤蔓壁中纵容筋疲力尽,但到底抱有微弱希望,靠着这微弱希望拼死出来后,果真看到师父虽奄奄一息却活着,可希望刚升起一点,师姐就身死在了他眼前。

    从被宠着长大的少年郎,该怎么承受这一切。

    云芜精心为周晏设计了这个另他难忘的一天,作为他忤逆自己的惩戒。

    冶容站在他身后,到底是不忍再看周晏的样子,微微侧目,别过了视线。

    不远处的少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几瞬发生了什么,他身子晃了晃,踉跄了一下,慢慢地弯下了腰。

    他皱着眉,手捂着唇,喉咙中迸发一声咳嗽。

    下一瞬,便有汹涌的血从他指缝中流出。

    竟是呕血了。

    他眼睫颤着,一声声地呕血,似乎是要将心肺呕出来,便不会疼了。

    血不要命地顺着他弯下的脊背,从唇角流出来,再顺着指缝流水般地砸到了地上。

    没有人来扶他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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