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二更君 君王不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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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儿不见了。

    最先发现不妥的是平儿。先前李绝抱着星河离开后, 平儿便特意进来守着。

    不多会儿,伺候佑儿的奶嬷嬷走了来,让平儿去歇着, 自己替了她。

    先前星河离开或者不在这儿的时候, 也多是奶母跟宫女们守夜。

    平儿见时候不早, 寅时的时候还得起来伺候上朝, 这会儿就算睡, 也不过是一个时辰而已, 于是就也先去歇会儿。

    不料, 寅时不到, 平儿起身过来先探望,却发现那奶母正瞌睡。

    而榻上,一床被子合着,仿佛是一个有人的样子, 但是看着很怪异,平儿上前试着摸了摸, 那被子随之塌陷下去。

    平儿心凉, 掀开被褥, 才发现果然佑儿不见了。

    她差点就惊叫起来, 但还是死死地按捺,先把那奶母推醒了:“殿下呢?”

    那奶嬷嬷稀里糊涂的:“不是在榻上么?”

    平儿咬了咬牙, 又叫了宫女上前:“殿下去了哪里?看到没有?”

    两个宫女愣了愣:“没见着出去啊?”答话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不对,脸色大变:“殿下怎么……”

    “闭嘴!”平儿已然心惊,却知道现在不能立刻声张, 便厉声地:“都给我先别叫嚷,把这殿内的人都叫起来,悄悄地里外寻找!哪一处都不能落下。”

    在场的人脸色煞白。平儿道:“若是殿下顽皮, 偷偷跑到别的地方去倒也罢了,若是找不到,你们一个个的脑袋都……不能要了。”

    众人悚然,忙四处找寻。

    平儿吩咐了后,一刻也不停,急急地往寝殿奔去。

    皇帝的寝宫里,星河因要让李绝喜欢,什么都由着他依着他。

    李绝从不曾得星河如此,就算上回用药油的时候,都没有这等可心如意。

    他自然也兴致若狂,趁机试了两个之前从书上学到、而之前不敢跟她用的姿势。

    星河遮了脸,忍着羞耻,果然“百依百顺”。

    李绝喜欢的情难自持,这会儿就宛若修道成仙了一般,境界无法比拟。

    他从修行,虽然对星河动念,经年来却宛若禁/欲生涯,一旦开戒,如何了得。

    他的体质又是一等的,翻来覆去,足足一个时辰还未停歇。

    星河着实承受不住,跪伏在被褥上,身上汗润润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软玉,脸颊上都是汗湿,但眼睫间的,却是被逼出来的泪渍。

    “行、行了……绝……受不住了!”

    话都是破碎断续,气喘微弱不成句子的。

    却更是让李绝情动不已。

    平儿着急直奔寝殿的时候,星河才“安稳”睡了不足半个时辰。

    李绝倒是神清气爽,意犹未尽,若不是怕星河累坏了,竟还要继续再折腾几回。

    平儿的脚步急促,在夜间听来越发明显。

    李绝的耳力最佳,平儿还没出声,他已经听出不妥。

    早起身披衣,走了出去。

    平儿正要叫人,蓦地看见李绝出来,如见救星:“皇上……不好了!”

    李绝看这丫头的眼中有泪光,心头一沉,却仍是肃然淡定地:“别急,什么事慢慢。”

    平儿狠咬了一下唇让自己镇定:“殿下可能……失踪了。”

    李绝什么都能接受,唯有这一点,像是心头猛地给扎了一下似的。

    不为别的,他知道玄佑对于星河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星河的心头肉。

    这满宫里的人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玄佑不行。

    “别急,或许是那子自己偷跑到哪里去了,别声张。”李绝特意回头看了眼,低低对平儿道:“你在这里守着,先不要姐姐这件事。等我的消息。”

    “好、好,”平儿六神无主,唯他是命:“我就跟娘娘,哥儿给太上皇带了去?”

    “就这样。”李绝答应着,快步往外走去,甚至没来得及系起衣衫,龙袍的一角给夜风吹的向后撩起,李绝低声:“来人!”

    低沉雄浑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寝殿内响起,隐隐竟似猛兽的咆哮。

    天还不亮,而内宫的人已经开始忙碌。

    星河因为被折腾的够呛,睡得又迟,辰时过半才醒来。

    腰腿都酸麻的跟被掰压过似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虽然李绝并没下狠手。

    星河忍着不适起身,她习惯了李绝不在身边,毕竟他得去上朝,她心里只惦记着佑哥儿。

    外间有人把帘子慢慢撩起,是平儿,声音有点儿沙哑:“娘娘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星河哑然失笑:“还睡?成什么样子了……佑哥儿来过没有?”问后一句的时候,她有点心虚。

    以前,李绝没昨晚那么尽兴,星河还能在佑儿醒来前回去陪他。

    可昨晚上实在撑不住了,到最后,她都半是昏迷了,哪里还记得别的。

    平时这个时间,玄佑应该也都醒了,一定会发现她不在那里。

    平儿讷讷:“没……”

    星河诧异,平儿却又一笑,忙道:“是太上皇……叫人带了他去了。”

    “哦,”星河这才明白:“这两天只管叫他去跟着翰林院的老师学文识字的,加上太上皇那边身子不适,他也没多过去玩了,大概是太上皇又想了吧。”

    问完了佑儿的事儿,就又嘀咕:“这个时候,绝该早退朝了。我竟还在睡。”

    平儿勉勉强强地挤出笑来:“皇上先前特意吩咐,让您多睡会儿呢。不如再躺会儿?”

    星河见她今日格外殷勤,不由诧异:“可别害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宫内人耳目最灵,只怕不到中午,我在这里睡懒觉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快去准备热水,要洗澡。”

    平儿松了口气:“行,水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就好。”

    星河洗了澡,用了早膳,心想着该去给太上皇跟皇太后请安,可一来自己起的晚了,二来,腰腿还是酸的……幸亏佑哥儿在太上皇那里,自己就算先不去,也得过去。

    于是又躺了片刻,想到昨夜的种种孟浪,真是生平所未经历、也不敢想象的……脸上不觉又红了。

    她只管难为情,又因累乏,竟没有留意平儿的种种难以掩住的异样。

    李绝其实并未上朝。

    百官们在朝堂上等了半个时辰,内侍来报,皇帝临时突感不适,请各位大人且先安退,有折子的,留下折子,有要事面禀的,稍后御书房等候。

    文武群臣们徐徐往外退下,有人道:“怪的很,难道皇上龙体欠佳?”

    另有一朝臣声道:“皇上自修行,内力武功皆是上乘,怎会突感不适,难道是另有事端?”

    到底都是些精明强干的人,彼此对视,都十分疑惑。

    忽地另一人笑道:“罢了,皇上年纪虽不大,为人最是谨慎圣明,又有太上皇背后指点,怎会有事,我看啊,不过是因为……”

    “因为什么?”

    那朝臣不答,却扫向旁边另一个人的身影,这才低低地:“春宵苦短日高起……”

    众人一听,又看到那人所指向的乃是靖边侯容元英,便都相视而笑,心照不宣了。

    谁不知新帝非常的宠爱这位容三姑娘,几乎夜夜不缺,不过像是今日这样“君王不早朝”的时候,还是头一次。

    天早已经亮了。

    太上皇那边得到了风声,早派了人来问询。

    李绝亲自前往,告诉了太上皇佑儿失踪的消息——他从寅时一直找到如今,几乎大半个皇宫都给翻找了一遍,仍是没找到佑儿。

    那唯一的可能是,佑儿已经给带出了宫。

    一向冷静的李绝都有些乱了阵脚,这时侯他必须求助于太上皇。

    太上皇听玄佑失踪,脸色刷地雪白。

    “这么,你先前……就是在叫人找他?”太上皇先问了这句,又呵斥:“封锁了九城没有!”

    李绝道:“卯时的时候,我觉着不妥,才叫人出去办了。”

    “倒也罢了。”太上皇攥了攥手,思忖:“那时候城门没开,就算带出宫,也是在京内,只要……”

    底下两个字,他竟不敢出来。

    可突然,太上皇眼神一变:“寅时不见的,宫门那时正开,查过有什么人出入了?”

    李绝都彻查过:“都是向来进出宫门惯了的,一干杂役记录在册,都带着腰牌,也没有生面孔。”

    “没有吗?”皇帝想起一件事来:“昨日郡主进宫,是不是留在了信王太妃那里?她现在可还在吗?”

    李绝的血突然凉了。

    日影高照。

    太监们重新将昨儿晚上搬进屋内的花儿都搬出来放在廊下。

    冷华枫拿着银剪刀,不多时,地上就多了好些花枝花叶。

    可其中竟还夹杂着不少的花朵,有的还未开,有的开的正好,也有的将要凋谢。

    伺候的宫女到底看不出信王太妃的意思,她所谓的修剪花枝,好像只是随心所欲,而并没有什么章法。

    就仿佛……是不喜欢的,就会一概剪除。

    宫女们听着那时不时响起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心里隐隐竟有点寒意。

    “皇上驾到!”宫门外一声响亮,话音未落,李绝已经一马当先地从外走了进来。

    里间的众宫女内侍纷纷跪地,只有信王太妃气定神闲,手中甚至还拿着那把剪刀,她慢慢起身回头。

    李绝走上台阶,不理旁人,盯着冷华枫:“李栎叶为何出宫。”

    冷华枫微微蹙眉:“皇上这话何意,她又不是宫内的人,住一宿已经是逾矩了,出宫不是应当的么?”

    李绝道:“朕问你,玄佑不见了,是不是跟你和李栎叶有关。”

    信王太妃眉头深锁,仿佛不解:“皇上在什么?皇子不见了?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发生的?”

    李绝走近一步:“母妃,当着我的面儿,你跟我一句实话,玄佑的事,到底同你有没有关系?”

    他换了称呼,冷华枫便讥诮地:“你的儿子不见了,你来问我?你怀疑你亲娘?铖御,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李绝道:“我只要一句实话。”冷冰冰地了这声,李绝再度逼近:“母妃,我也跟你一句实话吧,如果玄佑有个什么不测,我保证,不会放过李重泰的。”

    冷华枫的眼中掠过一点惊异,然后她抬手向李绝。

    不过这次,李绝并没有如她所愿的乖乖挨,他挡住了冷华枫的手:“信王太妃,你这可是犯上。”

    冷华枫的手好像抵在了铁一样的东西上,而且极冷。

    她慢慢地把手收回来:“好啊,你是皇上了,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你想杀谁就杀谁,完全不必找什么理由。”

    “我知道你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但是李重泰不一样是不是?”李绝盯着她:“他落在辽人手中,你会着急,所以拿我去换,为了不叫他上京,你亲自上京,为他挡箭。要是玄佑有碍,我发誓会报在他身上。”

    “你可真能耐,”冷华枫的笑里透出点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为了个来历不明的种子,你要杀自己的哥哥,你知不知道这无异于自毁长城,你也配当这个皇帝?”

    “我不配,但我偏偏就是,让你失望了对么?”李绝极冷静地看着信王太妃:“你想我死,我偏偏还一直活着,你不想我当皇帝,我偏偏还当了,母妃,这世上不是一切事都如你所愿,别轻举妄动,告诉我,玄佑在哪里,千万别逼我撕破了脸。”

    “好啊,你是认定了庾玄佑不见,跟我有关,”信王太妃把手上的那把剪刀一扔,发出当啷一声,她若有所思的,“如果你觉着用重泰来要挟我有用的话,只管试试。”

    李绝的神情已经有些狰狞了:“冷华枫。”

    信王太妃微震,抬眸看向李绝,突然哈地笑起来:“李铖御,你去照照镜子,你这个样子,活脱脱是他年轻时候的可憎模样,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你们这种人,会有人喜欢?会配被人喜欢?”

    李绝的心一阵惨痛:“告诉我,玄佑在哪里。”

    信王太妃冷傲地:“我从没教过你是不是,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李绝的双拳紧握。

    但他终于跪了下去:“母妃,求您告诉我,玄佑在哪儿?”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大概是天底下最心狠手辣、软硬不吃的一个人了。

    李绝以为,用李重泰来做要挟,会让信王太妃心软,毕竟那好像是她唯一在乎的……没想到竟还是低估了她。

    冷华枫嗤地一笑:“你不会以为,我想要的是你下跪吧?”

    他问:“你想怎么样?”

    冷华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刚刚不是了吗?”

    李绝拧眉。

    冷华枫道:“你了,我想要你死,你偏偏活着,我不想你当皇帝,你偏偏又是……那好吧,这两件事,你选一件做给我看,如何?”

    李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但他又知道这就是残忍的事实。

    “你想要我死?要我退位?”了这句,李绝突然想到:“哦……要是我死了,连退位都不用了是不是,李振失势,只有李重泰可以上位,对吗?”

    “我不是非得重泰当皇帝,”冷华枫的脸色,仿佛在一件寻常不过之事:“我只是不想让那个人得意!”

    她口中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太上皇。

    图穷匕见似的,冷华枫道:“他偏爱你?他只是想羞辱我!他知道我巴不得不认你,他却非得把你捧到这个位子上……所以我要让重泰站在他面前,那是益都的孩子!不是什么私生野种!”

    最后这几个字,如带刺的鞭子似的甩在了李绝的脸上,连皮带肉的掀起,疼,疼的麻木。

    他喃喃,心寒彻骨:“你想要我死,直到现在你还是想要我死。”

    李绝知道自己不该对这个女人动什么真情,她从来不是什么慈母,不该对她心存任何幻想。

    但身为子女被如此毫不留情地当面否定,他还是……他想不在乎地笑笑,笑里漾起的,都是苦涩跟酸楚。

    冷华枫鄙视地看着他:“你不是想要救那个庾玄佑吗,做给我看啊,我倒要看看,能当皇帝的人,是不是真的会做到绝情绝意。不过,你倒要快些决断,不然,我怕那个孩子会有危险。”

    李绝垂眸,他看到地上的那把银剪刀。

    伸手,将剪刀攥了起来,锋利的刃,刚才可能是剪过茶花,有一点轻红。

    “我真希望……”李绝喃喃地:“在我才出生、无知无觉的时候,你就把我杀了。这样的话,我就不至于知道,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痛恨自己亲生骨肉的母亲。”

    冷华枫盯着他的脸,疯狂的恨意,几乎让她把面前的李绝看成了太上皇,她喃喃地:“你不该恨我,要恨,就恨太上皇吧。”

    剪刀回刺,嗤地一声,胸前顿时出现一团血红,李绝仰头看着冷华枫:“母妃,我死可以,佑儿是无辜的,您别为难他。”

    冷华枫见他当真动手,却是愣了愣。

    李绝将剪刀拔了出来,鲜血滴滴答答,他的眼睛也是红的:“我早先看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还觉着过于残忍,现在看看,我却比他更……”

    身后,却响起一声急促的、像是惊呼,又像是怒斥:“你!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