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进学校前, 莫琦的步子停顿半秒。

    虽莫名抗拒，但也任由着他推开教室的门。

    时川依次指给他看, “这是我的桌子，这是你的桌子，那张是……”

    他没继续往下。

    “嗯，然后呢？”莫琦的指尖轻轻划过晴玲座位，拉出椅子坐下。

    时川挠挠头，“还是没想起来吗？”

    “是的，没有。”莫琦淡淡地。

    “诶, 好吧。”时川也搬张椅子坐到她面前, “对不起, 我该跟你道歉, 我之前在谎。也许你想不起来, 只是因为信息差。”

    时川将添油加醋的地方去掉，又向她复述一遍。

    这次更加详细, 从笔记本一直到灭亡之前。

    “怎么不继续往下讲？”莫琦问。

    时川抿着嘴：“没什么好讲的，剩下的你应该也不太想听。”

    “那么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比如银杏传递到眼前的画面。

    她话时脸上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

    “这样吧。”时川及时捕捉到这个细节, “那我们就干脆别想了, 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刚刚那个女人的语气明明就很急。”莫琦保持怀疑意见。

    毕竟让她相信一个才见面就不断撒谎的人过于困难, 时川在短短的几分钟里, 已经把她的信任磨没了。

    “不是每个被选做当救世主的人都有义务救全人类的, 人类归根结底是承载欲望的个体罢了。”

    其实不只是人类, 所有物种, 只要生在这个世上的，都有欲望。

    “像狮子会捕猎，像狐狸会抓鸡，像狗喜欢吃肉。”

    时川举这些例子的原因是, 他想他也不外乎是个欲望满身的人。

    从踏进异能力高校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想。

    这可能不是一条错误的路，也许忘记才是正确的选择。

    沉浸在温柔乡的这些日子里，险些让他忘记世界的真面目。

    他突然想逃了。

    扪心自问，他其实是很纠结阴郁的个性，与莫琦在一起的日子里心灵才被阳光洗涤。

    同时他的眼睛里也只有莫琦。

    所以他知道她为何悄悄难过，也清楚她性情大变的原因是因为什么。

    现在，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在眼前。

    既然已经忘了，为什么还要重复那些痛苦的记忆呢？

    他可以默默的不断重复那段快乐时光。

    他的目的也从来都不是受人敬仰的虚名。

    “所以你这些的原因是？”莫琦不觉得他的话具备回答问题的功能。

    “我们去疯狂一把吧，去街上随便开辆车狂飙，找整洁的店里随便拿昂贵商品乱砸，在讨厌的地方放一把火全部烧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别的能做的。”

    时川完，看着她惊讶的脸，“放心，空隙消失后我们损坏的一切都会恢复原貌。届时我们可以如你所愿，你去赴约魔术秀，我去做我想做的，真正的像陌生人一样分道扬镳。”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真的想做的是什么，不过绝对不是在莫琦失忆后强迫她想起痛苦的一切，继而接着去拯救毫不相关的人的命运。

    她是这样，她总是这样。

    把那该死的责任感放在首要位置，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谁会感谢她？全人类吗？

    她又不是耶稣，凭什么被使徒的祈祷所绑架。

    就算哪天她想起来了，起码她也比现在快乐过一段时间。

    看眼前的莫琦还在沉默，他将凳子又往前移了几分，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就当给你的追求者一个道别的机会，离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想去哪都行，去贫民窟表演魔术秀，去过你想要的流浪魔术师生活。”

    “好吧。”莫琦长叹口气点点头。

    就当是一个告别仪式，她既没有任何损失，又不用为难自己去拒绝别人。

    时川没算错，她的确心软了。

    她就吃这套。

    .

    时川找到一桶油，放在学校正门口。

    点燃导火索，在火星即将跳跃到油桶，拉着莫琦急速狂奔到路边。

    在他们坐到附近街道上随便找到的车里之前，学校已经在他们身后变成一场火海，建筑一点点被熊熊大火淹没。

    时川背对着那场火，从口袋掏出根劣质香烟点燃。

    现在，香烟里的尼古丁成功刺激到每个毛孔，过肺的烟雾提醒着他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刚刚飙升到一个新高点。

    “早就想试试这些疯狂的事了，果然很爽。”他在莫琦转头之前别过她的脑袋，“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莫琦索性歪头盯着他：“可我是女孩。”

    “这条理论没有性别之分。”时川一把将她拉上副驾，原本智能的自动驾驶悬浮车在少了网络控制的现在不过是一辆普通的燃油汽车。

    待莫琦坐稳后，一脚将油门踩到最底。

    呼啸而来的风声灌进他们的耳朵，掩盖周围所有杂音。

    此时此刻能做的，只有感受狂风在脸上拍。

    横冲直撞地撞烂拦路牌，无暇顾忌前面的路究竟通往哪里，天堂还是地狱。

    实际上就算没有路，也能用车头开辟出一条。

    谁管这辆车会不会报废？

    时川今天的运气实属不错，不知不觉他开到一块挂着‘Zn’商业LOGO的工厂前。

    瞬间踩下急刹车，两人身体不觉前倾。

    还好有系安全带，不然他们绝对会因为力的相互作用而顺着敞开的顶棚飞出去。

    工厂的货架上摆放着无数即将发售的仿生型号，时川走到最大的货架旁，一脚将货架的支撑点踢翻。

    货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零件四散在飞扬的尘土里。

    时川随手接住一个，然后更用力地朝地上砸去，“去他妈的仿生。”

    “你很讨厌这种东西？”莫琦也接住一个狗模样的仿生，纵使她知道这是机械，不具备任何活物特征，却还是做不到和他一样真正把这些东西当成冰冷的造物。

    “是的，很讨厌，特别讨厌，非常讨厌。”尤其是它们在看你知晓一切但只能屈服于命运乖乖替它保密时那种自信的举动。

    尤其是视自己至高无上，逃脱有限的束缚。

    尤其是随性设置出一个又一个难题，放肆左右别人的生命，却还把此当作一场游戏。

    时川抓住她的手腕，帮助她狠狠地向远处摔碎那个仿生狗。

    ‘啪——’地一声，仿生狗的外部仿真壳碎掉了。

    也许是触碰到它的开关，它的四条腿不断地蹬来蹬去，像是在挣扎，像是在模仿垂危的狗。

    太恶心了，时川想。

    连时空空隙都阻止不了，只要开开关就苏醒运作，不具备任何主观概念，重复着提前设置好的动作，还带了点恳求之意。

    乞求怜悯，这是对生命的侮辱。

    比之前那些讨好他的资本家试图用机械狗取代他的狗还恶心，它们根本不懂宠物跟主人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刻。

    时川想把地上蠕动的那团东西彻底销毁，还未等他靠近，莫琦便先他一步走到跟前。

    ‘怎么了，你可怜它？’堵在心里的话没出口，只见莫琦一脚踩下，用鞋底将铁皮彻底碾扁。

    “你得对，我也不喜欢这种东西。”她眼里是冰冰冷冷的，唇角又似乎噙着笑容，“该被销毁。”

    最后一个想去的地点是拉斯维加斯，平时夜幕降临灯红酒绿的地点在少了人群的此时变得毫无生机。

    时川取了一堆筹码摆到自己面前，“我们来赌一把吧？结束之后各奔东西。”

    “好。”莫琦似乎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赌什么？”

    “实际上，关于赌博我从来都没赢过你。”时川坦诚交代。

    可以赢所有人，唯独赢不了她。

    “所以，由我提出赌局，由我先作选择，怎么样？就当是怜悯一下弱者。”

    这话只有在她面前不觉得别扭。

    “好，没问题。”莫琦无聊地摆弄面前筹码，“你想怎么玩？”

    “我赌你会忘记我。”在一切重启之后，华丽谢幕，落寞离场。

    然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重复时空。

    跟她之前没有选择的那条路一样，这次他来替她做抉择。

    莫琦点点头，“嗯，那么我的选项就是，我会记得你，对吧？我们赌多大的？”

    时川盯着紧攥在手里攥出汗的筹码，“一个。”

    “这桌上很多筹码，我们可以随便使用。”莫琦提醒。

    “我知道，可我只想赌一个。”

    一个就够了，不管多大的赌局。

    实际上喜欢也是这样，不管多长的时间，一个就够了。

    他们对坐在赌桌两旁，静静等待着。

    等啊等啊，时川注意到一个角落悄悄被涂上了颜色。

    “好，我们可以走了。”他和莫琦一起朝外走，电影也该是散场的时候。

    时间会帮他们收拾好残局。

    顺便带走这场电影里的悲欢离合，眼泪喜悦。

    继续换卷胶带，开始播放下一场。

    他们到大门口的时候，街上渐渐闪动出人影。

    时川选择了向左走，莫琦选择了右边的路。

    ‘你要忘记我和你的时光，在谎言里快乐的活下去。’

    时川想，明明赢了赌局，怎么开心不起来呢？

    “诶。”他叹口气，人啊，总是不容易满足。

    在他纠结是否回头看看的时候，脖子上的重量迫使他向后仰。

    “时同学，你又输了。”视线上方出现莫琦的笑脸，“你还真是个毫无责任的人呢，想现在跑可不行。”

    “啊，我输了。”

    真好，我输了。

    果然还是赢不了她。

    莫琦的嘴里一直在着什么，不过时川一句都没听进去。

    是从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哦，大概是碾碎仿生狗开始。

    早该注意到的，曾经的莫琦怎么可能会对它下手。

    除非是想起什么，不然绝对没可能的。

    被她摆了一道，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谎。

    骗人就该做好被骗的准备。

    “我们通知银杏姐吧？”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