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羊毛91(死水微澜)
温衍没有话。
兄弟俩都不是傻子,有些话点到即止,自己就能在心中拼出完整的猜测来。
而这个猜测倘若是真的,却又反倒证明了他们有多傻。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问你,这些事儿我不是查不到。”温征顿了顿,沉声,“你要是真爱她,打算为她跟咱姥爷对着干,就去问她,听她给你解释,让她把这事儿给你清楚,你要能接受那最好,不能接受我也不想看你继续当冤大头。”
“总之别变得跟我和盛诗檬一样,坦诚点,否则越往后知道越拉不回来。”
到这儿,温征笑了笑,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地:“其实我还是想和她在一块儿,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我骗了她好多,她也骗了我好多。”
电话挂断,温衍坐在沙发上凝思良久,眼中意味不明。
直到盛柠从洗间回来,要跟他件事。
男人回过神来。
“你。”
盛柠深吸口气,声音不高,语气却坚定:“那套博臣花园的房子,其实我跟妈借钱要把它买下来,是有原因的。”
温衍轻声:“原因是盛诗檬知道我们之间的合同。”
他语调和缓,出的话却让盛柠内心一颤:“从一开始,你算计的就不是他俩,而是我,对么。”
盛柠原本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已经通通做了废,没法再接着往下。
“你怕我知道以后把房子收回去,所以想要把它买下来?”
盛柠摇头,字斟句酌地解释道:“我是不想让我们之间一直有这么个定时炸|弹存在。”
“你既然知道它是定时炸|弹。”温衍紧锁着眉,抑着情绪尽力语气缓慢道,“那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告诉我,还是你觉得捂着就能让它变成哑炮?”
盛柠赶紧摇头:“我是怕温征那边接受不了,他跟诗檬——”
温衍打断她:“那你觉得我能接受么?”
她哑了口,缓缓摇头,诚实道:“我不知道,但无论你能不能接受,我都一定会告诉你,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男人扯了扯唇:“如果我不能接受,你要怎么办。”
盛柠神色一慌。
在温衍的这句话之前,她以为自己到现在还瞒着温衍,完全就是为了盛诗檬那边。
然而今天才发觉,她瞒到现在,一方面是为了盛诗檬,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担心在对温衍坦白之后,他会不接受。
一开始答应和温衍在一起的时候,原本只是不想再折磨自己,从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起,盛柠就做好了将来会分开的心理准备。
可是她没想到温衍和她不同,他并不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才选择和她在一起,他考虑到了以后,考虑到了他们将来所有会面临的困难,从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就没想过要分开。
他抛掉了所有的顾忌,给了她一颗平等的真心。
所以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害怕会真的跟他分开,直到他因为自己的一通电话赶到了她身边。
那一刻倾泻而出的情感告诉盛柠:她爱温衍,很爱的那种。
而盛柠自己很清楚,他们依旧是不平等的。
只要她一天还在欺骗他,这段感情就永远不可能平等。
可是她又在害怕他受不了她的欺骗和算计,会一气之下和她分开,给盛诗檬打的那个电话,是在征求盛诗檬的意见,也是在服自己。
“那我也会告诉你。”盛柠的唇有些颤,垂着眼,却仍旧尽力清晰着声音,“我、我喜欢你的,所以以前和诗檬合伙套房子的事,我肯定不能瞒着你。”
“我不想我们之间变得跟他们一样,的话都分不清哪句是真是假。”盛柠突然有些害怕地抓上了他的胳膊,结巴却又无比坦直地,“一开始我确实、确实是想要房子,你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没想别的,就想从你这里多薅点羊毛,我不知道我现在会对你这么”
她压根就没想到今天,也压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爱上温衍。
听到她这么直白,温衍闭了闭眼,忽然泄了气般,一摁上眉心用力揉捏,一回握住盛柠抓在他胳膊上的那只。
好似十指紧扣也不够,他又将盛柠揽进怀里,大掌扣紧她单薄的肩膀。
在爱上她之前,温衍曾狠狠警告过她不要对她耍段,否则后果自负,他给她的所有都不会是白给,如果她骗了自己,温衍有的是办法叫她吃苦。
所以他反而不需要用任何心,因为盛柠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威胁,她再怎么耍聪明,也始终是弱势的那一方。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盛柠。
他没料到会爱上她。
倘若温衍还是从前的那个温衍,盛柠绝对承担不起欺骗他的代价。
只是她坦白的时,和自己知道的时都很不好,竟然是在他把身心尽数交付之后,想着要给她安全感,在情到浓处把该做的都做了之后,正打算要给她关于未来的所有保障和承诺的时候。
犹如当头棒喝,气是真的气,可是再气也没办法像一开始打算的那样叫她付出代价。
如果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又有点不甘心,骨子里的骄傲都好像变成了轻贱的草。
两人无言之时,总有东西要打破宁静。
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打过来,明明人在沪市,却仍旧是活在家人的目光下。
即使温衍起身去接了电话,可盛柠还是在他没来得及走来的那一瞬间听到了电话里的怒吼声。
是他父亲温兴逸的声音。
“你在你姥爷那边儿究竟跟你姥爷了什么!”
她看着温衍皱起眉,还没有从刚刚跟她的对话中抽出情绪来,脸色疲累,深邃眉眼中还紧紧萦绕着烦闷。
和父亲通完话,温衍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城,我给你买票。”
“那你呢?”盛柠问,“你不回吗?”
“我还有事儿要处理。”温衍轻声,“你先回去吧。”
“那房子的事儿——”盛柠心翼翼地问。
温衍也没回答,而是苦笑道:“我人都为你走到这一步了,你要我怎么办呢。”
盛柠的鼻尖一下子就酸了,眼泪倾涌而出。
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伤人的言辞,没有针锋相对和互不相让,甚至是冷静平和的,温衍给了她解释的会,没有厉声质问,也没有指责她的欺骗和隐瞒。
因而结束的时候也很平静,仿佛死水微澜般。
-
温衍是突然来找盛柠的,没带任何行李,离开沪市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走就走了。
到第二天,盛柠也收拾了自己带过来的简便行李准备回燕城,在准备离开沪市前,她找妈妈谈了心。
盛柠想的是,或许宁青会给她一些建议。
她曾也有过优渥的生活,也曾当过公主,她和温衍之间的身世差距其实也没那么多。
也许宁青会给她一些自信。
可是宁青的第一句话就浇灭了她的希望。
“这世上男人那么多,何必一开始就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合适的人身上。”
“你们的成长环境不同,性格和家世都差得太多了,在生活中没有共鸣,就像我跟你爸那样,当新鲜感褪去,爱也消磨殆尽之后,这样的差异一旦没了爱情做润滑,就会让你们活得很累。”
“他的家世和社会地位比你高一大截,你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平等的资本,话语权永远在他那里,他那样的家庭,表面看着是风光高嫁,你却要做出很大的牺牲,作为依附他的那一方,渐渐地他会变成你生活的一切,而你并不是他的一切。”
“如果那时候温衍不再爱你。”宁青问得现实而残忍,“囡囡,你怎么办?”
盛柠哑口无言,她甚至不出“他不会的”这四个字。
现实中有太多的因素会影响人的内心,即使现在有多爱,那将来呢?
“可我是真的爱他。”盛柠低声。
“之前因为你和爸爸,还有石老师的事,让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什么感情是真的可靠的,甚至还不如钱来得可靠,你们之前有多爱我。”盛柠顿住,突然埋下头去,捂着眼睛哽咽道,“不要我的时候就有多狠心。”
宁青愣住。
她已经很久没看见女儿哭了。
好像自从那次将她送回给盛启明之后,她追着妈妈的车大哭着跌倒后,在数年在屈指可数的交流中,宁青都没再见过盛柠哭。
她以为盛柠已经长大,当年的事她已经看开,所以不再哭了。
然而对孩子来,童年所遭受的伤害,尤其是至亲给的,很大可能上是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
“我不知道温衍以后会不会也跟你们一样。”盛柠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我也很怕他以后会跟你们一样,可至少现在我不想放弃他。”
宁青见盛柠没有话,默默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盛柠面前。
“密码是你的生日,这里面的钱绝对足够你在燕城买一套不错的住宅房了,要怎么花你自己决定,如果你需要在沪市买房子就跟我,我会叫人给你挑一套好的。”
盛柠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
“这些年我为了自己能够从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忽略了你。”宁青顿了顿,有些自嘲地,“我一直觉得只要给了你金钱上的补偿,就算是对得起你了。”
宁青眼眶微湿,认真地:“我知道当妈不是这样当的,对不起。”
“囡囡,我不会逼你去放弃他,可你现在的选择是对是错我也没法保证,人生是你自己的,我希望你能够真正为你自己打算,温衍如果真的爱你,不用你,他也会为你们的将来打算好一切。”
宁青出国的航班在盛柠之前,完话后,她先一步离开了酒店。
盛夏的天气闷热,盛柠坐在酒店大堂里边吹空调边打发时间。
靠在沙发上也没别的事做,索性就掏出刷起了公务员笔试题。
也不知道是没学到位还是心不在焉,一连做了二十个选择题,竟然错了一半,盛柠放下,扶着额头叹气。
又震了起来,盛柠烦躁地看了眼来电,是个陌生来电,号码来源地显示的是杭城。
她接起,是个相当好听温柔的女人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盛柠姐吗?”
盛柠承认,刚想问她是谁,女人就自报家门道:“我叫胡瑢,托温衍的外公嘱咐,他老人家想请你去杭城做个客。”
“”
“老人家对你非常好奇,想要和你见个面聊聊天,只是温衍那边对老人家的态度有点误会,所以一直在阻拦,我们也没能联系上你。”胡瑢语气温和,“盛姐,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和温衍在一起,也不能总是让他一个人来面对家人,你是吗?”
如果是之前,盛柠肯定不会去这明摆着的一场鸿门宴。
温衍一切由他来面对,那就由他来。
但是她看到他从杭城带过来的额伤,以及他和自己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承受着父亲的指责那疲惫的样子。
刚要送她一套新的房子,转头就知道了上一套房子的真相,却还是没忍得下心来指责她。
盛柠咬唇,嗯了声:“我去。”
“好的,那我派人去接你过来。”
胡瑢这次就是专程来接盛柠过去的,盛柠告诉她地点没多久后,她的车就开过来了。
盛柠在看到胡瑢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和温衍同样出身优越的天之骄子,十分精致得体的打扮,就连脸上的笑意都察觉不到半分虚假。
胡瑢同样也在打量盛柠。
斯文漂亮的女孩子,即使身上学生气还未褪,可年轻也正是她最大的资本。
听贺老爷子反复夸赞自己外孙,她本以为温衍和其他男人会不一样,结果不也还是喜欢年轻女孩。
胡瑢收回打量的目光,朝盛柠礼貌微笑道:“盛姐,请上车吧。”
从沪市到杭城走高速如果不堵车的话,时间其实很快,虽然现在正是学生们放暑假的日子,但高速一路上都还算顺畅。
一路上胡瑢跟盛柠聊了不少,但没有提到温衍,都是个人的话题,还顺便问了盛柠皮肤是怎么保养的。
“你只用护肤品?”胡瑢羡慕地,“还是年轻好啊,不像我,必须要定期去做医美。”
看着胡瑢这张已经比大多数年轻女孩都要白嫩的脸蛋,盛柠心想有钱真好。
胡瑢羡慕盛柠年轻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保养,而盛柠却羡慕胡瑢有钱保养,总之各羡慕各的,聊下来也不觉得尬。
车子从高速上下来,后来又开进了市区,盛柠以为胡瑢会直接直接带她去温衍外公的家,却没想到她先带她去了一家大型商场,又领着她去了商场里的一家造型工作室。
“是我朋友开的。”胡瑢,“今晚老人家在家里办了个私人饭局,他特意吩咐我要帮你好好打扮。”
盛柠弄不懂温衍外公的意图,不过既然她来了,就没想过要临阵脱逃。
开工作室的水平到底是跟普通人不一样,等盛柠做好造型出来,一直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等她的胡瑢抬起头来,直接看呆了几秒。
“怎么样?”造型师骄傲地,“没辜负胡大姐你的嘱托吧?”
胡瑢笑着:“很漂亮,以后哪个明星要是挖你去做妆造,次次红毯都绝对碾压其他人。”
“那光是我有也不行呐,颜值和气质也得撑得起我的技术才行。”造型师边给盛柠整理发丝边喃喃,“其实我想去温荔那边好久了,一直想给她做妆造来着。”
“那你加油。”胡瑢,“我就先带这位姐走了。”
带盛柠离开之前,造型师拉着胡瑢声在她耳边问。
“这女孩谁啊?以前都没见过。”
胡瑢:“我相亲对象的女朋友。”
造型师突然睁大眼:“卧槽?那个放你好几次鸽子的相亲对象?”
“对啊,放我好几次鸽子,我爷爷都还是不死心,一心想让我倒贴。”胡瑢耸耸肩,自嘲笑道,“谁让我不是孙子呢,走了。”
天色渐沉,暮色接近,到接近晚饭的时间点,车子开到了贺宅。
一整个中式风格的建筑,庄重肃穆,铁大门两旁有人负责看守,开过一条被两旁绿荫围绕的水泥路,车子在正门口停下。
“走吧。”胡瑢语气温和,“别紧张。”
盛柠跟着胡瑢下了车,下车后她抬头看了眼这还没进门就已经让人感到不自在的府邸,又看胡瑢脚步从容优雅地走在她前面。
“胡姐。”盛柠突然叫住她。
胡瑢回过头:“怎么了?”
盛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
她自知愚蠢却还是抱着什么不太可能的希望地问她:“你也是温衍的外甥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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