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如火药,荒头太公第五十二章 万木群岭
关ly此刻的体验,并不完全是空虚难受,更有一种出奇的抽离感。
人,在正常状况下,是没有办法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肌肉、内脏的温度的,皮下的一切对人自身来,都是昏昧未知的状态,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莫过于此。
但是中了一招双袖结印打出来的火莲花印之后,关ly好像具有了一种全新的视角,能够体会到自己四肢百骸之间的热量,从它们本该均匀分散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各自剥离、汇聚,变成一股一股流动的状态。
热量的流态与血肉的框架,若即若离,变得不像是完全与血肉之躯结合的状态,而更像是寄居在血肉之间的客人,就好像是——青鸟元气。
关ly第一次被火莲花印影响的时候,出于自主的意识,用青鸟元气,能把从脚底升腾向上的阳气压回去,可这个时候,全身的阳气都在躁动,青鸟元气就无法再占据那种固若金汤的优势。
两种相似又不同的热流,不断冲击、交汇,为关ly带来了更难平息的混乱,甚至使他对外界的感知都一再降低,直到背部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的抽打力量。
这一抽,让关ly的身子剧烈一晃,更让共处于他体内的两种热流,应激似的朝他绷紧的背部汇聚过去。
一直没办法超出限制的青鸟充气,这一回,借着阳气热流的纠缠引导,从双肩的部位往下一窜,顺着脊椎蔓延下去。
青铜色的花纹,也随之延伸至脊背,甚至在衣服的表面,透出了隐约的繁杂图案。
啪!!!
擂台上,韦顶公袖子里游出的那条粗长黑影,带着一声急促的气爆,鞭打在关ly身上。
却见关ly背上有一片青铜光纹应激而生,震开了黑影,只是身体晃了一下,衣物、皮肤,分毫无损。
韦顶公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掌一压,黑影在空中抖了个圈,又抽打过去,这回打的是关ly腰椎的部位,黑影的末梢甚至带上几分类似金属破空的颤鸣。
台下秋笛已怒喝一声:“无耻!”
“你这”阳莲大法师张口欲叱,嘴里涌出一口血来,踉跄了下,没能出声。
台上,关ly身子一旋,从半跪的状态顺势而起,像是一头盘着尾巴打盹的老虎,呼的起身,扭头一望,爪顺势横扫探出,掐住了黑影的中段。
青鸟元气刚才顺脊椎而下,盘活了脊椎之后,他浑身的肌肉都有了主心骨,一下子就理顺了气息。
只借这个转身而起的动作,就让那些窜动的热量各安其位,重新盈满于浑身掌脚趾的末梢。
那条呼啸的黑影,被他抓住之后才露出真容,看起来是一条大蟒蛇的尾巴,鳞片散着幽幽的光芒,恐怕有不逊于钢铁的硬度,尤其是尾巴末梢的地方,鳞片致密,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纤细的铁棒。
但关ly的这一抓用上了十成的力量,何其凶狠,五指捏合,竟硬生生将那一段尾巴给扯断。
尾巴一断立刻干瘪,内里居然空无一物。
这并非是一条活的蟒蛇,而是蟒蛇褪下的皮。
关ly脸上的表情毫不动容,撕下这段蛇尾,只是随便颤动腕造成的破坏,别蛇尾是空的这种事,就算蛇尾断裂处突然刺出五六把刀剑来,也阻碍不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左一撕,脚蹬台面,猛烈的风声就被关ly的衣袍裹挟着,随他另一只掌推向韦顶公的老脸。
韦顶公脸皮被这股强劲的风压吹得略微变形,脚下如同有滑轮飞快转动,在台面上平飘出去。
仔细一看,原来是蛇皮从他裤腿里垂落下来,垫在双脚之下,柔韧的蛇皮鳞片一蠕动,就把他整个身体带动急行而去。
与此同时,一条条修长的黑影,从他袖中飞射出去,一离开袖口就急速膨胀,变得饱满有力,像是从干枯的蛇皮,变成了活生生的大蟒蛇,从多个不同的角度,朝关ly扑咬过去。
这些蟒蛇或腾空或游地,竟然暗合阵法封堵的精要。
关ly无论想要从哪一个角度闪避,都一定会被这些修长的蛇身缠绕上去,落入一场绞杀的盛宴之中。
韦顶公身上一共有九条大蟒蛇蜕下来的皮,经过药液的浸泡,缝合蟒蛇蜕皮时造成的破损,用铁石打磨成蛇头骨骼的模样,缝合在蛇皮一端,必要的时候可以模拟毒蛇,为猎物注射他精心调配的毒液。
这样制造出来的法器,平时松软如同绸缎,贴身收藏,半点也看不出来,一到了要用的时候,法力灌注,隔空驾驭,中空的蛇皮立刻鼓起,飞速游行。
端的是护身杀敌的上上珍宝,无论哪一条蛇皮法器,只消凌空一旋,绞杀虎豹也只是等闲事。
但关ly根本不懂,他在追击过去的时候,身子大幅度跨步摆臂,双连抓带扯,五部擒拿里面的缠丝法施展出来。
不管是抓到这些蟒蛇的哪一个部位,只要腕一甩,立刻就把劲力蔓延到蟒蛇的头尾末梢,让它们失去自由活动的可能。
韦顶公灌注进去的法力,扛不住关ly血肉之躯的暴力,七条大蟒蛇碰到他的,全变死蛇一样,被他一把捏瘪,抓在里,没头没脑的朝韦顶公抽打过去。
充当蛇头的铁块,划过半空,嘭的砸在地上,一砸一个洞。
韦顶公闪的惊险,仅剩的两条蟒蛇盘绕身躯,从前襟和后颈蹿出头来,不断闪射扑击,用蛇头撞开那些抽打过来的黑影。
趁这个会,韦顶公左盖在胸腹之间,中指按住脐下三寸,拇指按住脐上三寸,右食指无名指弯曲,其他三根指自然张开,对着关ly一指。
关ly靠直觉闪躲,一侧身之间回眸看去,发现自己刚才站的那个位置,有一团空气皱缩起来,像是凭空多出了一朵模样潦草的冰花,砰的一声,又自散消。
韦顶公参加这个斗法,可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存着走走过场的心思,他是真正奔着玉箓大法师符令去的,自然准备了一些压箱底的段,才觉得自己有可能赢过阳莲大法师、荒头太公这两个盛名昭昭的大人物。
这个压箱底的绝活,就是气禁之法。
晋朝的时候,葛洪神仙传.卷三.葛越中有记载:黄卢子姓葛名越,甚能治病,千里寄姓名,与治之,皆愈,不必见病人身也,善气禁之道,禁虎狼百虫皆不得动,飞鸟不得去,水为逆流一里。
韦顶公做不到让大河之水倒流一里的神仙段,但隔空禁压野兽的本事还不在话下,他为人更是巧精变,这气禁法瞄准的目标,并非是敌人这个整体,而是敌人的内脏。
筋骨力道练的再强,只要还是活人,内脏总是避免不了的弱点。
气禁法能制压野兽的无形之力,如果直接作用在内脏上,必定压爆心肝,管他是阳莲大法师还是关ly,都得当场毙命。
一击不中,韦顶公右的指诀连点数下。
空气中一朵又一朵皱结成团的冰花浮现出来。
虽然全都被关ly闪开,但却一次比一次惊险。
韦顶公只要指头的方向移动一寸,隔空之力的落点,就可以涵盖对面四五米的范围。
而关ly要躲过这种无形无相的攻击,那就要在对方指每晃一下的时候,让整个身体都脱离那片范围。
这种夸张的比例,未免太耗体能,如果继续僵持下去,关ly迟早有疏忽的时候。
那样的话,就变成了单纯比拼耐力的局面,的难听点,就像是韦顶公在放风筝耍猴一样,比关ly想要的一胜再胜,压服全场的大势,差距太远了。
韦顶公从对方的眼神里面,咂摸出一股渐渐炽盛的凶暴之意,心里不惊反喜。
其实他这气禁法也大耗元气,要是真一直拖下去,就算能赢了关ly,后面荒头太公、高典法师上场,他那还有半点胜。
这道士有情绪是好事,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出纰漏,他就更有会尽早解决掉。
在又一次闪过气禁之法的瞬间,关ly身子一顿,只跟那朵冰花相隔半尺不到。
韦顶公大喜探指。
这一刻,在所有眼力足够的人视野之中,场中的时间,好像都因为他们过分的专注和紧张,而变得缓慢了一些。
韦顶公的那只,正在慢慢的移动、聚气、探出。
关ly也挥了一拳,他挥拳的速度,比对方臂移动的速度,快了只怕有十倍。
但这个时候,两者之间相隔将近十米,他这一拳就算比对面快,又有什么用呢?
疑惑的念头,刚在荒头太公、阳莲法师、秋石等人心里浮现,他们就发现,在关ly挥拳的轨迹上,并非空无一物。
那些被他擒拿的蛇皮,这个时候正由另一只把握着,甩在半空,其中一个蛇头,刚好位于他右拳的轨迹上。
怒意发于心火,火发于拳,最暴最快的炮拳打法。
心如火药拳如子!
铁石制造的蛇头,被这一拳击中,因为瞬间的加速太过猛烈,直接跟蛇皮撕裂开来,迸射出去,裂开一线空气。
嘭!!!
惨叫响起。
关ly心脏像是被按了一下,有些不适的揉了揉心口。
但发出惨叫的并不是他。
韦顶公痛嚎着捂住自己的右腕,他刚才掐着指诀的右。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变形,铁做的蟒蛇头骨,嵌在他的背骨头里面,血流如注。
鲜血刚溅出来还是红的,但后续流淌的时候,已经沾上了点点青绿色。
那是蛇头里的毒液,渗入了他的伤口。
韦顶公右半边身子立刻麻痹了,舌头木着,叫声都发不出来,也没办法跳下擂台认输。
“法师,我送你一程。”
关ly来到他面前,微笑着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韦顶公滚下擂台,被他门人接住,连忙服下解药。
打到现在,在关ly上受伤最重、败的最屈辱的,就他一个。
但他之前做的事,众人都看到了,现在也没谁会为他抱不平。
关ly拿那些蛇皮擦了擦自己右,扔在一边,看向台下,目光灼灼的道:“还有两位。”
周围数百人现在看他的眼神,已经跟一开始截然不同。
算上续罗大师,关ly到现在已经连败八人,这八个人里面,每一个都是名传各府的大术士。
虽是占了擂台限制的便宜,可也足够证明,这个看似弱冠之年的道士,真切的拥有屹立于交趾十五府顶尖行列的实力。
就算他接下来败了,也是虽败犹荣,而如果他接下来还真能全胜的话或许,就是一段摆在眼前的传奇了。
“横空出世,会猎群英!”
荒头太公拍了一下椅子的扶,喟然长叹,“几十年前,动源那个道士到交趾来的时候,跟现在这一幕何其相似。高典法师,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就算你甘居下风,雄王庙里那土埋到脖子的几个老朋友,也不会怪罪你的。”:弎三言情
高典法师攥紧了里那把缠绕麻布的法杖,沉默良久,起身向台上一拜。
“我,认败。”
关ly向他点头,看向荒头太公,道:“所以,就只剩下老法师你一个。”
“我这把年纪了,跟棺材里的老骨头,也就差了最后一把土,本来是绝不该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争雄的,但那一年,武当道士初来交趾,踩着我们各派的名头,才弄出了玉箓大法师符令的权威。”
荒头太公慢吞吞地着话,苍老的嗓音和他起身时彩纸晃动的声响,融成一片,拢着袖子,一步步登台。
“这个事情毕竟梗在我心里几十年,你又实在跟他太像,老头子这个心愿,不想带到棺材里去了。”
他踏上擂台,长长的吁气,道,“不但只剩老朽一个,老朽更只剩一招,但这一招凶险至极,你要是过不了”
关ly坦然与他对视,道:“生死无怨。”
“好!!!!”
荒头太公这一声喝彩,到最后的时候,语调越拉越长,余音绕梁,锐如横笛。
彩纸哗啦一响,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的斧头,目视前方,视线高过闪身撞来的关ly,落在高处。
那里是真武祠的正门、大殿。
他一斧子劈向奉诏真武祠。
真武祠似动未动,反馈出一股庞大的力量,空中骤然爆发出了让上百个修为较低的旁观者难过欲呕的尖啸。
关ly与荒头太公已近在咫尺。
尖啸落地,烟尘乍起,一切骤然崩裂。
一百多个平方米的擂台,之前多场战斗造成的破坏,也只能是损坏了一半,但这一刻,干土尘埃是从整个擂台上扬起来的。
无论法力高低,周围所有人都绷紧心弦,等待着结果。
等到尘埃落定,整个擂台破损的面貌显露出来,横七竖八的十几道巨大斩痕,肆意的切割着这座高台。
关ly和荒头太公之间的距离,比尘埃掀起之前远了很多,从咫尺之遥,变作十步之外。
荒头太公只砍了一斧头,现在却喘得像是破败的风箱,他看着前方的场景,失望的松开了颤抖的,任凭斧落地。
关ly抬起右,竖起一根食指到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高处。
他脸色微白,脸上极细的汗毛,都好像在尘埃和阳光里显得清晰起来,身上的衣服似乎有狭长的裂口,但身体完好无损。
高举的那根指弯曲,归零,握拳。
最后一个
“我,全胜!!!”第四十五章不会法术的大法师 关洛陽既然夺得了全胜,那么玉箓大法师符令的归属,也就没有什么需要质疑的了。
本来这一场斗法下来,决定了赢家,不管其他落败的派门是什么心情,总是要参加一场宴会,为关洛陽庆贺一番的。
不过九鹤道长头七才刚过,真武祠这边,也实在不适合弄出什么欢庆的氛围来,所以也只是请各派门的人暂且不要下山,留下一部分,到晚上的时候一起聚一聚,不吵不闹,平平静静的吃顿饭。
关洛陽陪了他们一圈酒之后,就去了后山的院落,总算是有了独处的时间。
他到井里打了一桶水,放在院中石桌上,翻起自己的袖子来,一直捋到肘以上,然后把双臂都浸到冰凉的井水之中。
看起来修长有力,肤色康健的双臂,在入水之后,很快就变得胀红一片,针刺一样的痛感,从臂毛孔里传上来。
秋石到院中来找关洛陽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先听到了吞气吐纳的声音,吸气极长,呼气激烈。
身为真武祠的大弟子,秋石的见识广博,虽然是主修法术,但也至少读过二十多本的拳谱武册,自是知道,拳法练得好的人,除了战斗的时候,或许会将呼吸放的响亮一些,平常独处,呼吸声一定是绵绵若存,又细又低。
更别提关洛陽练到了“周天吐纳”的成就,就算再累也不会让呼吸出现如此明显的间隔,除非是身上有伤,要靠呼吸法调动五脏,运动气血,调理伤势。
“你受伤了?”
秋石脸上带着些许关切之色,走入院中后,默默站了好一会儿,等关洛陽的呼吸平复下来,才道,“那刚才不该喝酒,早些提一句,我会设法帮你挡掉。”
关洛陽摇头道:“皮肉伤而已,喝点酒不碍事,反而有助我活动筋络。”
他把双臂从水中抬起来,还有点发红的样子,但比刚才已经好了不少,最多有点胀痒,不至于发展成瘀伤了。
“那个荒头太公的法术真是刚猛啊!!”
关洛陽现在回想起两个多时辰前那一招对决,还不免有些感慨的意思。
那股从空中压下的无形之力,那一瞬间,几乎像是要覆压在整个擂台之上,荒头太公自己身前数寸的地方,正是最强盛的一处极峰。
关洛陽那时候,已经与荒头太公近在咫尺,却不敢硬抗那最强的一线,只能把身法运转到最快,在后撤的同时,连发二十三拳,应对从上方空气里,如同铜墙铁壁接连涌动而至的力量。
整整二十三道炮拳的劲力,才把那些无形之力打的散乱飞落,保全了自身,却也把他自己震得双臂酸胀,当时就连牙根都有些发麻,舌头能尝到牙龈渗出的血腥味来。三3讠情
秋石看他伤势确实没有大碍,这才讲解道:“荒头太公的名气,已经传了快五十年了,他号称是这交趾十五府旁门第一,门下弟子所学的也驳杂至极,很难看出最根本的法门是什么,但有师祖记,加上今天这一斩,我倒是看出一些端倪。”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这一脉最根本的法术,应该是类似于中土鲁班书的传承,甚至可能就是鲁班门人传到交趾之地后,演变出来的。”
鲁班被尊为木匠祖师,后世的人造房子,做家具,干木工活,都要拜他敬他,而在传中,鲁班能做木鸢,飞天三日方落,能做攻城器械,与墨子论道,能做浮宫在大泽之上,不受水里精怪侵扰,也是法术一道的大宗师。
鲁班书之中,号称记载有三十六大术,四十八咒,五十四种弄器诀窍,到让床柜作祟怪响,夜里惊扰主人,大到建宫造陵,用建筑影响一国皇族、文武百官的天运走势。
荒头太公今天那一斩,是取建筑物的形势压人,借助奉诏真武祠这些年的存在感,从虚无之中变假成真,产生对应的力量来伤人杀人。
这已经是鲁班书里的上乘妙道,中土鲁班传人里面,也未必有几个能到了他这样的水平。
“正因为真武祠之中奉的是九天荡魔祖师、真武大帝的持剑神像,所以擂台被摧残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如同斩痕。若借民居之力,则更为朴实,借军营之力,则更为萧杀,借楼船之力,则水迹斑斑。”
秋石越是解,看关洛陽的眼神却越是赞叹,道,“若是在荒芜平原之上与他一战,你或许真的能够毫发无损的,击败这位旁门第一的老前辈。”
“这玉箓大法师符令,你当之无愧啊。”
秋石解下背后一个包裹,放在石桌之上,包裹之中是锦盒,锦盒之中,是一面跟底座铸连在一起的令牌。
这个东西看起来似金似玉,不清到底是什么材质,底色暗沉,色近墨蓝。
正面是鎏金色的四个字,“玉箓大醮”,背面是几行竖着的金色字,“建武四十一年,御赐大法师符令,号令交趾十五府道、僧、俗各法师术士派门,持此令者,见三司不拜,位同伯爵”。
关洛陽看着这一面令牌,却没有伸去碰,只是甩干上的水之后,放下袖子,沉吟道:“我今天跟这么多法师斗过,法力是什么东西,我已经有了亲身体会,但是之前他们曾提到的中元节法力仪轨,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
秋石道:“无论是道门佛门,一般大型的祭礼,各方法师自身所拥有的法力,都要长时间的离体运行,这些法力运行接触的轨迹,就叫做法力仪轨。出于不同目的而举行的典礼,法力仪轨的特性也不同。”
“像中元节法会这种,法力仪轨的性质,主要是安抚阴魂,并向阴间祈福,所以作为主持者,需要承受不少的阴气洗涤,靠法力仪轨将之分担出去,然后将法会上万众祈福的信念,送入阴气的媒介之中,这个过程里会大耗心神。”
关洛陽听得愁眉不展,从现在到中元节法会,也就十五天左右了,他就算身负与法力相似的青鸟元气,能不能在这个过程中学会这些复杂的程序呢?
更别提青鸟元气,现下好像不太安分的样子,在之前与阳气冲突纠缠,突破了原有限制,顺脊椎骨蔓延下去之后,现在关洛陽脊椎骨两侧的一些穴位,时而就有点跳动的感觉,好像这些元气要催促他去扑噬什么东西。
秋石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是师父师叔的遭遇,加上这场紧逼而来的斗法夺令,可想而知案中一定有些瓜葛,这次中元节法会上,恐怕不会太安生,关兄实力如此高明,到时候是我方一个重要的臂助,却不该被法仪牵绊脚。”
关洛陽一愣:“嗯?”
“外人只知道武当有七星幻灯咒,却不知道我们还有七截之法。”
秋石平静之中透着几分毅然,“在中元节法会上,我们可以将主持者的重担截分成七份,由七位师弟分别承担,到时候你带上玉箓大法师的符令,让秋良、秋玄、秋谒他们七个,站到你身边就行了。”
他多少猜到关洛陽并不懂得如何主持中元节法会,所以早就备下了腹案。
关洛陽松了口气,这时候才真切的体会到,秋石这个在武力上并不十分出众的人物,为什么能得到真武祠众师弟一致的认可。
“不愧是大师兄啊。”
关洛陽伸拿起玉箓大法师符令,道,“既然这个后顾之忧解决了,那我们该考虑一些更近处的事情了。”
“有这个符令在,可以号令各派门的高做事,那么,在秋石你所知道的情况之中,目前山上这帮人里面,有哪些人是绝不可能跟暗中那伙人勾结的呢?”
秋石沉思道:“都是各府各地名头响亮的正派”
“我的是绝不可能!”
关洛陽字咬重音,强调了一遍。
“我可是要请他们做些人命关天的大事啊!”第四十六章深夜访客韦顶公中了自己的毒药,毒性猛烈险恶,右的伤又失血不少,纵然及时服下解药,但身子行走之间还有些僵硬不便,本来应该尽早下山静养。
只不过,关洛陽得胜之后,就直接开口,留各派的高人晚上相聚。
阳莲这个吐了血的都留下了,论规矩,论情面,韦顶公也只好干等到晚上,散席之后才带徒弟下山去。
一路上,他身边几个最亲近的徒弟,颇有些愤愤之意,却是因为之前韦顶公在擂台上做出那种形同偷袭的举动,太有失身份,以至于席间各派门的人,打量他们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那些人的师长不也是车轮战的往上冲,不过见我家师父伤得最重,就要落井下石,什么人品呐!”
“没错,那圣母庙的人,哪来的脸面对我们评头论足,他们元元法师上场,被人家轻松打发,师父可是逼的那个道士狼狈逃窜了一阵子的。”
其实圣母庙的人也没有当面对他们什么,但那些人在席上窃窃私语,却让韦顶公这几个弟子以己度人,越想越觉得别人是在暗中嘲笑自己。
韦顶公右包扎的像个畸形大萝卜,心思沉重,脸色很是难看,听着耳边聒噪的声音,不免怒上眉梢,斥责了一声:“闭嘴。”
几个弟子顿时噤若寒蝉,只有平时最得宠的一个,故意靠近一些,扶住韦顶公,道:“我们也是为师父打抱不平啊。”
韦顶公看这个徒儿眉清目秀,委委屈屈的模样,烦躁的心情稍微缓和,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担心什么?怕为师今天丢了脸,以后,你们就受了人家的排挤?”
“跟了为师多久了,怎么还没看破这点东西?像今天斗法,我抢先出这种事,他们纵然议论一时,也根本动摇不了咱们的根基。脸面,是靠段和人脉来维持的。”
“当初为师巴结官府那些人的时候,也有些派门自命清高,瞧我不起。可这些年经营下来,咱们身边金银满账,十五府都有贵人往来,勒石庙香火鼎盛,不失为一方大派。”
“真到了有事的时候,我找上这些派门谈谈人情,他们背地里再怎么样闲言碎语,明面上不还是要给足我面子,被我动?”
最受宠的徒儿笑逐颜开:“还是师父看得通透,想想也是,当初九鹤道长名气那么好,不也特地来过咱们庙里拜访。他还什么来着,学法修行的究竟不是神仙,终归不能免俗,爱财爱名,取之有策,不失为有道之士啊。”
旁边一个方脸和尚闻言道:“师弟你记错了,九鹤道长当初的是爱财爱名,取之有道吧。”33yqxδ
那师弟暗暗回头,扬眉瞪了他一眼。旁边几个人,立刻将那方圆和尚挤到后面。
韦顶公今日倒没在意这事,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那些人怎么想,根本不值得担心,值得忧虑的是,为师这一回既得罪了真武祠,又没能达到目的,两边不讨好,是脸面、实利,都没能到啊。”
他在交趾这些年来搞出来的人脉段确实够硬,但是真武祠如果上溯到武当那边,在大明朝廷里的背景比他硬的多。
当然真武祠毕竟还是名门正派,为了擂台上的一点龃龉不合,不太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他下。
韦顶公最担心的,还是没办法向另一边的人交代,那帮人的行事作风可残酷的多呀。
他回到客栈之后,在自己房里静坐。
等了一个多时辰,房梁上就突然响起扑棱翅膀的声音,那只绿毛怪鸟,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房间里。
“今天的事情可还顺利吗?”
绿毛怪鸟话音未落,一看韦顶公的神情和他那受伤的右,声音立刻就尖了起来,“你失败了!!”
“是你们的情报有问题。”韦顶公先发制人,反咬一口,“你们不是那个短发子是拳师吗?可他身上也有法力,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法术功底。”
绿毛怪鸟有些惊讶:“有这种事?”
这只鸟虽在隐身潜行方面,很有一套,但白天山上聚集的各派法师太多,它也没敢贸然去窥探,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但就算他练武又练法,你也有我们这些年来帮你练成的气禁之法,难道还对付不了他?”
绿毛怪鸟的语气危险起来,“你该不会是故意退一步,保留了些余地,想做墙头草吧?”
韦顶公气急道:“我们合作这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你们最衰弱的时候,我都没敢卖了你们,又怎么会在你们大事将起的情况下,做出背叛的事,再了,如果我只想留点余地,何必让自己伤成这样?实在是那子太可恶”
他三言两语了白日的事情,着重提到,连阳莲和荒头太公都败在关洛陽上。
一个成名法师,输在初出茅庐的道士上,确实有些不妥,但当输的成名法师数量够多时,这个事情好像就变得顺理成章。
韦顶公的失败也就有理由了。
绿毛怪鸟听他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果然就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了。
“居然是这种人物,也罢,这种事情确实怪不得你,看来法会的事情,我们只有到别的渠道想办法嗯,你既然失败,又受了伤,接下来继续留在成阴府,只怕有些凶险,还是到清化府来,帮我弟弟做些后勤保卫的事情吧。”
韦顶公心头一惊:“那我的勒石庙怎么办?”
绿毛怪鸟嘎嘎笑道:“不用担心,你到成阴府来这段时间,留守勒石庙的门人弟子,已经把你们秘库里的东西运到清化府,用到该用的地方了。”
“你们”韦顶公一声怒骂险些脱口而出,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在绿毛怪鸟那双活人一样的眼珠子注视之下,韦顶公胸膛两次起伏,抖了抖,嘴巴却咧出了笑容。
“还是你们想的周全,勒石庙的底蕴,也是当年帮你们销脏,处理一些对你们来鸡肋的东西,这才积累出来的财货、人脉。这回我们要共谋大事,我自然要再做投资,以后才能安心分到一点功劳嘛。”
“呵呵呵呵,没错,没错,我们就是这样为你着想的。”
绿毛怪鸟张开双翅,快活的笑着,道,“不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气禁法已成,调配毒药的本事更是一绝,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算没有那些财货,只要你亲身到了清化府那里,也大有用处。”
“这样吧,我刚好有一批人在你附近伺伏,这就让他们接你,护送你到清化府来。”
绿毛怪鸟一振翅,撞在屋顶上,凭空消失,没有给韦顶公再多话的会。
韦顶公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阴沉下来,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渐渐暴起。
他左捏碎了念珠,心潮澎湃,心中恶狠狠的咒骂这群人。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发泄一通之后,韦顶公开始调息静养,避免右伤势继续恶化。
他是个惜身的人,前半辈子遇到过的不如意的事情也不少,但都要懂得珍惜自己,才能转危为安,甚至更上一层楼。
这回掺和进去的事,虽然风险大到超过他前半辈子的总和,可要是真能成功了,收获也有可能大过他前半辈子的辛苦筹谋,让他后半辈子无忧无虑,名驰八表。
“还是要先静再养,求静,求静,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韦顶公默默念起心经来,法力缓缓调运。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还有一丝想不明白来源的不安。
是因为绿毛怪鸟的态度吗?
明明那只鸟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做的事,仔细一想,也确实都是那个女人会干出来的,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韦顶公整整坐了半夜,都没能睡着。
夜色极深的时候,门外守门的两个弟子,忽然扣门。
“师父,有个道长,是你的故人,来拜访了。”
“什么道士,怎么半夜来?”
韦顶公起身开门,门外站了个紫袍道人,发丝遮了半张脸,中把玩着一根白色的长笛。
“你是”
韦顶公认出这人,好像是那个女人的下,但怎么这么快就来会合了?盯自己盯的也太紧了吧。
这座客栈对面的民居里。
三清观致远道长默默掏出一根役鬼香,臂一晃,将香点燃。
没有实体的食香鬼,穿墙过户,飞速上山,如一缕疾风吹到真武祠后山院落里。
秋石等人静坐诵经,关洛陽正在擦刀。第四十七章一个目的 客栈里,韦顶公让那个紫袍道士进了房间,又吩咐两个和尚守好门外,这才把门关上。
“她的信使刚走,怎么你现在就到了?”
“绿毛传信的速度一向是值得信赖的,我之前跟你没有什么接触,为防夜长梦多,当然还是早点来跟你会个面,才好商量定下行程啊。”
这个紫袍道人身上暖洋洋的,没有被头发遮住的那半张脸上,一片酡红,就好像是刚喝了许多酒,醉醺醺的模样,但又闻不到什么酒味。
他进了房间之后,半点也不客气,就直接在床上坐下,左腿搭在右腿之上,腕搁在左腿膝盖上,把玩着那支笛子。
韦顶公这个主人反而还只是站着,客大欺主的意思,不加掩饰。
这幅作态让韦顶公微微皱眉,只觉得跟那个女人的作风如出一辙,道:“你穿成这个模样,实在太显眼了一些,现在真武祠附近,住了几十个派门,几百个术士,万一要是被谁看见,传出闲言碎语,乃至于认出你的身份,那我岂不是彻底暴露了?”
紫袍道人视线只落在自己的笛子上,懒散的答道:“所以我才选深夜过来,这个时辰,街上基本没人。”
韦顶公不满道:“你就不能做些伪装吗?罢了,反正都过来了,要商量行程,我们就直入正题吧。”
“中元节法会不远了,我明天就找个借口,要回去主持我们那边的中元法会,和其他法师告别,你换一身行头,先留在客栈里,到走的时候,再混入我的门人之中,一起上路,千万不要跟阳莲和尚、荒头太公那些刁钻毒辣的老东西打照面。”
紫袍道人转动着里的笛子,头也不抬,态度很敷衍的听他把话完,才慢悠悠地了一声:“但我们来的人,可不止一个。”
韦顶公心里烦躁,耐着性子道:“有多少人?”
紫袍道人扳着指头数起来。
韦顶公听到上方传来飞鸟振翅的声音,抬头看去。
那绿毛怪鸟正歪着头站在梁上,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温暖湿活的眼珠子,跟韦顶公对视。
“你怎么又回”
韦顶公话未完,胸口一麻,声音就哑了下去,视线一垂,正瞥见紫袍道人的白骨笛点在他胸上。
‘你!做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种陌生的感觉,从胸口被笛子点中的地方飞快扩散开来。
当这种陌生的感觉传到后脑的时候,韦顶公甚至觉得连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意识变得飘飘忽忽,昏沉懵懂。
少顷,紫袍道人收回笛子,也抬起头来。
绿毛怪鸟的视线转动,跟紫袍道人对上了眼,两边的眼神出奇的相似。
怪鸟往下一扑,撞在紫袍道人脸上,炸成一团郁绿的烟雾,遮挡半边脸的黑发被吹起,露出布满疤痕的那半边脸。
随即,烟气如一条条蛇般分化开来,从紫袍道人的鼻孔耳朵钻了进去。
黑发再度垂落,紫袍道人的白骨笛敲了敲韦顶公的肩膀。
“我们来了多少人,这个问题的答案,要取决于他们来了多少人。不过为求谨慎,这帮人务必还是要请人派人分守各处,盯住其余各派门的动向,能到这里来找你的,最多也不超过五个吧”
关洛陽、秋笛、秋石,来到民居之中,跟三清观的致远道长会合。
“韦顶公他们回来之后不久,就有一只带着异术气息的怪鸟,穿过屋顶,进去找他谈话,我放了一只守宅虫去探听,但为防打草惊蛇,没敢靠的太近,只是在他们情绪起伏时,勉强捕捉到一些交谈的片段。”
致远道长道,“斗法夺令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人在暗中算计,与韦顶公勾结,图谋不轨,不过他们彼此之间也未必有多深厚的信任,韦顶公勒石庙的秘库,好像已经被他们搬空了。”
“方才,又有一个形迹可疑的紫袍道人进了客栈,我就派食香鬼去报信了。”
韦顶公是正道方面的内鬼,这件事情,只能是不出所料,关洛陽并不奇怪,让他在意的是:“道长,你他们彼此之间信任不深?”
致远道长点点头:“从只言片语来看,他们应该已经打过很多年的交道,但还都互相提防,这也正常,韦顶公那样的人,谁敢完全信任他。”
关洛陽挑了下右边眉毛,若有所思。
秋笛失望道:“这么,韦顶公这老东西,也未必知道那伙人真正的计划和老巢?”
秋石则道:“要服韦顶公这种老奸巨猾的人物帮忙,威逼、利诱,两方面都要用上,他们至少会透露一些东西出来,让韦顶公动心。况且,不是还有个深更半夜来接洽的紫袍道人吗,他知道的可能更多。”
秋笛深觉有理,道:“那既然目标确定,我们多叫一些师兄弟来帮忙,把他们生擒?”
关洛陽开口反对:“不行,其他人那边还得盯着,真武祠也要留足够的人,以防变生肘腋。就我们这几个人,立刻动,能生擒自然最好,可但凡觉得他们造成足够威胁,也绝对不要软,杀便杀了。”
他拍了拍秋笛肩膀,认真告诫道,“有高官王爷参加的中元节法会,迫在眉睫,他们这时候设局对付真武祠,又搞斗法夺令,其实整个阴谋的主线,已经呼之欲出了,所以具体的细节,也不那么重要。”
“越大的阴谋,越容易演变成明刀明枪的对垒,这时候,干掉对方有生力量才是首要之事。”
“只要多砍死一个敌方高,我们以后就少一分风险,稳赚不赔啊。”
秋石面露赞同之色,语气之中,也难得带了几分沉冷,道:“虽然大明要员,各有法器护体,韦顶公一两下突袭未必能得,可气禁法这种东西,在紧要关口的不确定因素太大了,即使生擒放在第二,杀他也要放在第一。”
秋笛正要点头,致远道长脸色骤变:“不好,我的守宅虫被杀了。”
哐啷啷啷啷!!!
客栈门户大开,一个个酒坛被砸出来,落在对面的民居之上,在墙上撞的粉身碎骨,在门板上撞出哗啷巨响,打穿窗户落进室内,刺鼻的酒气顷刻间蔓延开来。
火光呼的一下,顺着酒水蔓延。
这些酒的度数其实不高,根本不足以直接用来作为燃料,但是引燃酒水的火焰有古怪,焰芯火色发青发白,只有最外围的一层火焰呈现橘红色,透着硝石似的味道。
火势凶猛无比,一下子从门缝、窗户、屋顶裂缝渗透进去。
热浪滚滚,迫人眼眉。
嘭!!
这间屋子的前门后门几乎一起被轰开。
后门是被秋笛撞开,扛着民宅里原本的一对老夫妇逃了出去。
前面的大门是被关洛陽一脚踹开,两扇门板四分五裂的射向对面的客栈,砸倒了客栈大堂里面的几个和尚。
那间客栈早就被韦顶公包下,里面全是他的门人,几个和尚一倒,又有年纪大些的和尚,脸色铁青,各自舞足蹈,挥出一条条毒蛇法器,飞向民宅。
关洛陽眼皮一掀,将所有毒蛇飞舞的轨迹,映入眼底,左扶刀鞘,按刀柄,脚下一跺,身影横跨街道,与满空飞舞的毒蛇,擦身而过。
过街一步刀出鞘,关洛陽的身影没入客栈之中。
街面半空,一大半的毒蛇法器,都被关洛陽随身而走的那一刀,斩断身躯,变成干瘪的蛇皮,坠落在地。
少许毒蛇飞入民宅里,致远道长捧三根线香一拜,身边鬼影重重,阴风大作,吹得火光一矮,把那些毒蛇全都吹翻出去。
本来柔韧细密的蛇皮,在被阴风扫过之后,变得干枯龟裂,撞在各处,碎裂开来。
这些辈们祭炼的法器,放在致远道长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过,那些怪异的火光被他这阴风一压,不但没有像寻常火光一样熄灭余烟,反而还像受了刺激一样,从各个方向涌动着,全部向致远道长身边汇聚过去。
就连屋顶上的火焰,都像活物一样“游”了下来,本来像是要把整间屋子烧光的火焰,变得全部汇聚到屋内五尺左右,形成一道曲折回环的火墙。
秋石中长剑一挥,掠过火墙,钢铁的剑身上居然也像干柴一样,附着了一层火焰,难以祛除。
可想而知,如果他们想要强行闯过这面火墙的话,一定会全身都被火焰包裹,钻皮透肉。
这与禁灯大师的毒火,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温度和毒性,好像比禁灯大师的毒火差了不少,但以酒水引火,自发围拢,甚至不需要纵火者刻意引导。
这种精巧之处,暗藏着极深的术法造诣、用毒学问,就不是禁灯大师所能达到的了。
“此类毒火,似乎尤为克制你们真武祠的七星幻灯咒?”
致远道长以香饲鬼,身边鬼影散发出大量阴气,与那层火墙相互消磨,脸色隐怒,“九鹤道兄身上也有这种伤势的残留。”
秋石左的灯笼晃了晃,脸上的光影被火光照的阴晴不定,七星幻灯咒在这种剧烈的干扰下,效果大打折扣。
“能煞费苦心研究出这种毒火,背后隐藏的财力,法术造诣,确实都不可觑,但这种火,绝不会是害得师叔身死的主因”
秋石刺剑入地,换了右提灯,左掐诀,大袖飘飘,身影一分为二。
两个秋石乍一看都跟实体全无分别,灯笼也变成了两盏,一个提灯向左扫,一个提灯向右扫。
灯笼撞入火墙之中,如同长鲸吸水,带着硝石味道的毒火,全被收入灯笼内部。
两盏灯笼各转了半圈,最后撞在一起,合而为一,整个民宅内外的火焰,都已经被吸取。
“道长,去帮秋鸿。”
秋石提灯疾走,翻墙过巷,飞檐走壁,身影在屋脊之上飞快移动,直到抵达三里之外。叁3yqxδom
水深滔滔,河流浑浊,月色之下,一盏灯笼被扔到河心。
呼噗!!!!!
大片的火光蔓延开来,就算在水中,竟然也不曾被立刻扑灭,好几分钟之后,才随着源源不断的水流,被冲刷暗淡,散失开来。
如果不是靠这条河的话,这种毒火一旦蔓延开来,恐怕能烧掉七八家无辜百姓的屋子,要是真有个万一,就算发展成波及整条街道的大火灾,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种麻烦的处理方式,只是因为秋石的七星幻灯咒道行不够。
要是九鹤在,七身七灯齐出,就算毒火的规模再大上数倍,也只能被收入灯笼里面,反过来助长正气灯焰的神威。
‘能让师叔连脱身的会都没有,只能是因为,当时有一个硬实力足够高,确确实实比师叔更强的人也在埋伏圈里’
秋石发足狂奔往回赶,袖子里甩起一道旗花火箭。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的时候,山上真武祠里留守待变的二十名道人,立即分出大半,飞速下山。
这个时候,致远道长已经来到对面客栈之中,客栈大堂里到处都是腿、膝盖被打折了,躺在地上的和尚。
有的已经昏迷,还有一些脸色铁青,双眼圆睁,竟然用双爬着走,毫不在乎断腿在坚硬的石砖地面上被拖行的痛苦。
所有的和尚五官都很僵硬,几乎不像是血肉之躯,反而有些像是包着青皮的软木塑像。
这些人身上断断脚的筋骨伤势,显然是被关洛陽打出来的。
但关洛陽可不会把活人的身子,变成这种无知觉的悚异模样。
“是用波罗虫从后颈钻入,依附颈骨往上,把人变成行尸走肉的降头术。”
致远道长心里头猛的一颤。
他放了一只如同白色飞蚁的守宅虫,在这个客栈里探听消息,在虫子死之前,这些和尚还都是正常的,就在守宅虫死后刹那之中,韦顶公这二十多个门人,居然都被下了降头,变成这副模样。
这些人可都不是普通人啊,能被韦顶公带到真武祠这边来,至少也都是炼出了一道法力,能称得上真正术士的人物。
弹指间夺走二十几个术士的性命,化作自己的傀儡,遍数整个南洋,降头术能练到这种程度的,屈指可数。
一切与致远道长他们预料的大相径庭,本来是看破内鬼身份,前来设局抓捕,怎么好像这些人,反而先被对方当了弃子。
可为什么呢?如果提前察觉到真武祠这边的动作,那么早点通知韦顶公潜逃,才是正确的选择呀。
不惜舍弃这些术士,主动发起挑衅,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就在致远道长这一愣之间,一道身影撞碎二楼栏杆,砸落下来。
致远道长定睛一看,那不是韦顶公,又是何人。
这个平日里高鼻朗目、卖相极佳的和尚,现在脸上也泛青,五官麻木,右还包扎着,完好的左臂又被快刀削断,那么大的伤口,却没有鲜血迸射,只有暗沉的血液缓缓流淌出来。
两条蟒蛇缠绕在他身上,其中一条已经被砍掉了脑袋,正在慢慢干瘪下来,另外一条蟒蛇见人就咬,猛张大口,对着致远道长飞射过去。
致远道长弹香丸,应对蟒蛇飞扑之时,身子跳跃向后,窥见二楼那个破损房间里面的场景。
桌椅床柜,或塌或碎,关洛陽长刀一抬,架住了一根甩刺过来的白骨笛。
浑身暖融融的紫袍道人,并不是喝酒喝多了,醉成那个样子,而是在他见到韦顶公之前,就已经被不计代价的催动了潜能,五脏勃发,血液加速,每一根血管都在承受着加倍的冲撞。
在他这一刺,与关洛陽的长刀碰撞的瞬间,甚至有一层白色蒸汽,从头发里升腾了出来。
“武学上两大成就傍身,还能兼修法力,让我看看你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人物,底力究竟达到哪一步?!”第四十八章柳叶穿林,风幡动 叮!!!!!
爆发性的白笛一刺,势若雷霆,关洛阳虽然横刀挡住,却被撞得滑退半步。
紫色道袍挥舞带风,紧追不舍,两尺多长的白影闪烁,在宽大翻转的袍袖之间,挥出一道道残影,打向关洛阳头顶、颈侧、肋骨、肚腹、下阴等各处要害。
关洛阳步伐变动向后,一步步飞快踏下,鞋底沉重辗转,把厚实的地板踩的嘎嘎作响,里长刀翻折切扫,在有限的移动之中,以长刀的各个部位,截击白色骨笛。
长刀后半段、靠护的地方,刀身吞口,刀背刀柄,寻常练刀之人很难利用到的地方,都被他发挥使用。
从房内退到门外,双方兵器碰撞,金铁交击的叮叮声音连绵不绝,却被更奇异的尖啸声盖住。
那根白色骨笛被邪术祭炼了多年,坚韧之处不逊于百炼精钢。
一旦挥动起来,空气撞击笛子上的孔洞,更是会带起一道道犀利刺耳的鸣叫。
这种鸣叫声,即使不是由人吹奏出完整的曲调来,也能带出几分邪道法术的效力,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面,余韵悠长,刺激心脏。
上一声的尾韵未去,下一声又急促的叠加过来,参差相连,就好像是有聒噪的虫子,趴在耳朵旁边一直在鸣叫,扰的人烦躁易怒,几欲呕吐。
关洛阳忍受着这种声音,在后脚跨出门槛的瞬间,右刀荡开长笛刺击,左空握,骤然五指一张,横着砸在门框上。
一侧的门框被他这一掌砸断,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断折的木头、木墙碎片,受他的掌力带动,朝着紫袍道人迸射过去。
这些东西速度不慢,打在寻常人身上,肯定会处处红肿,但还不足以给紫袍道人造成什么明显的影响,他根本理都不理,姿势不变的蓄势再刺。
可是关洛阳的左掌在一砸之后,翻腕一抓,就已经将门框的上半截撕扯下来。
这间客栈的墙壁也是木质,建造的时候靠铁钉浆糊胶固,这一抓一撕,牵连甚广,扯下了足足有大半个人身面积的木头来,朝着紫袍道人拍落下去。
紫袍道人这一刺,不得不半途迎上这一拍,变招腕一提,脚跨弓步,抖肩上挑,白骨笛顶穿了那木墙残骸的时候,一股钻翻的劲道抖散开来。
木墙没来得及砸到紫袍道人头顶,就沿着原本拼凑的时候留下了那些裂缝纹路,分崩离析。
碎木、铁钉迸射之际,关洛阳里长刀大开大合,纵势立劈而来。
紫袍道人腰一晃,脚步斜刺里向后退,曲折闪避,后退的轨迹如一道北斗七星的图形。
刚好闪过关洛阳立劈之后,斜撩、顺斩的两式追击。
“倒踩七星步,胯稳而腰活,螳螂拳吗?”
关洛阳大致了解过,这个世界虽然多了法术,可是各项武功拳术的特点,都跟之前雷公、教头那个世界,有颇多相似之处。
这个人使的明显是螳螂拳,上拿的虽然是笛子,运用的却是剑术,身法转寰之处,更是老辣。
只有功夫练到了骨子里,刚才的闪躲才能灵巧到那种程度,让关洛阳的挟势三刀,连一个衣角都没有碰到。
但是这个紫袍道人倒踩七星步,闪到了房间深处、坍塌的床旁边,飘动的衣服垂落之时,却有一道粘稠的血迹,顺着掌流淌到白色的骨笛上。
关洛阳眼尖,视线一扫就看出,这个紫袍道人右掌心里,有一块皮肤被笛子尾端给磨掉了,正在出血。
刚才他蓄势一刺,变招向上抵挡木墙残骸,是把单纯的冲刺劲,变成向上打的一招钻翻劲。
人在练武术基本功的时候,扎下马步来,双拳沉在腰间,拳心向上,从腰部向前打出去的这个过程中,拳头旋转,一拳打出,就已经变成拳背向上。
这个就是最基础的钻翻动作。
等到能把这个变化发力练的快过眨眼,就可以称之为钻翻劲。
要是握了兵器在,用钻翻劲的时候,一剑刺出去,便搅出个洞来,血管破裂,皮肉翻出,伤害比单纯的一刺一拔大了好几倍。
可在此过程中,兵器的柄部也会跟掌心皮肤发生摩擦,发劲越强,摩擦就越剧烈,磨掉普通人的皮肤,挤出血来,是很正常的。
但居然会磨掉剑术高掌部的皮肤,就很不正常了。
要练出这样高明的剑法,一定是积年累月,九夏迎阳立,三冬抱雪眠,让身体的各个部位,适应了剑法中每一处独特的发力方式,才能够做到在战斗的时候,将各种招式信拈来,不假思索的做出正确的应对。
而在这个过程里面,身体表面的那些部位,自然也早就该被打磨出老茧。
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出剑变招,就被自己的剑柄磨掉了皮?!
何况的白色骨笛,比一般的剑柄还要光滑一些,紫袍道人的这样脆弱,根本不像是一个高明剑客的掌。
关洛阳的视线从他破损的右,再移到这个人脸上的时候,那种违和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脸有红晕,嘴唇有些发紫,鼻翼开翕很明显,是心脏血液刺激加速的表现,脸上的肌肉在这种状态下已微微抽搐,偏偏一双眼睛敏锐灵动,游弋在关洛阳身上,寻找可能有的破绽。
这眼睛跟脸,不像是属于同一个人的,这套剑法,也不像是属于他的。
“有意思,这人只是个工具吧。操控他的人,才是我刚才那几招真正的对”
丛林深深,山丘起伏。
半倚着一座矮山丘修建的广阔府院之中,有一大片没有铺砖的红土坪地,用灰青色大方砖的高墙围起来。
高墙之内的八个方向,分别插着一杆高度三米左右的黄色长幡。
一个仅用棕色布匹缠住胸胯,肤色深褐的女人,提长剑站在这一片空地之上。
她头上盘了发髻,用多根细长的木质簪子穿插其中,进行固定,乱中有序,簪子的颜色形同枯木,两头尖尖。
其五官深厉,额头饱满,却有伤疤沿额角削下。
那一双紧闭着的眼皮底下,眼珠在微微转动,好像能够透过眼皮看见什么东西,身形略微伏低,呵了一声。
平地卷起的风吹拂长幡,女人脚下弹步向前,一剑急刺,剑身外荡,剑尖一抖,如同凤凰点头,中宫直进。
“呵!”
紫袍道人一声冷笑,脚下弹步向前,白色骨笛平刺而去。
关洛阳刀头一挑,从下方挑刺紫袍道人咽喉。
白骨长笛向外一荡,砸偏了刀尖,笛子前端一抖,凄厉的啸声一缓,如同呜咽回环,凤凰点头,直取关洛阳胸膛正中膻中穴。
关洛阳侧身外摆闪避,脚下的步子回还,扫出一个大而饱满的弧线,绕到紫袍道人后方,转身一刀追去。
紫袍道人一刺不中,身形去而复返,上半身往下一压,后腿的膝盖几乎触地,腰部一转,往前刺的骨笛几乎贴地面擦了一下,从地下向上刺。
骨笛前端,刚好刺中了关洛阳劈过来的刀口,是在刀柄前方六寸处,力道最薄弱的一点。
柳叶穿林剑法,回首刺月式!
七八十年前,陈永华收复交趾,百姓南迁,除了滇南一带,也有从两广入交趾的。
交趾、南洋之地,一年四季潮湿温暖,日照极长,虽然蚊虫野兽多,但能吃的植物果实也多,当地人很容易填饱肚子,自然少了一些上进之意。
但在当时中土南迁的百姓看来,这块地方,简直处处都是商,上有官府的鼓励奖赏,开垦种植,甘蔗瓜果,下有货运水运之便利,自然也吸引了很多富有闯劲的人,到这边来谋生活。
当时迁移的队伍里面,不少领头人物都是拳师,到了交趾之后,也把他们的拳术在这里传承下来,其中就有精通象形拳的少林门人,逐渐推演,开创的螳螂拳一脉。
这种拳法身形灵活,步法扎实,枝摇根固,在南洋这种环境地形里面,就非常合适练出功夫来,但有成,在河谷丛林之中讨生活的时候,也会大为方便。
所以,虽然这套拳法开创才不到八十年,却已经分出了十几个流派,各地零零总总的武馆拳门,不下五十家,光论眼下这一代,习练过螳螂拳的青壮,只怕也能有上万人。
拳法武艺这种东西,练的人多了,能投入进去的智慧和精力也就更多,积累的经验更足,获得的成果自是更丰硕。
柳叶穿林剑法,就是这些丰硕的成果之中,最最上乘的一套器械段。
以剑带身,如同柳叶穿林,飘摆不定,曲折如意。
回首刺月的这一招,更是整套柳叶穿林剑法之中最高的成就,一瞬决生死的杀锏。对身体刚柔并济的要求,对眼力的配合,都到了一种吹毛求疵的程度。
只要哪里差了一星半点,或转身不够迅捷,或找不准对方最薄弱的地方,那这个矮身回望的动作,就等于是把自己送到对面刀口底下找死。
全身的力量集中一点,从下而上的推击,打中的还正是对方兵器最薄弱的一点。
与其是刺,不如是顶,是撞。
想想明月挂在天边,离人间有多远?
这一刺,要有刺中月亮的气魄!也就是十成的力道,要刺出十二成的猛烈迅捷来,才算是练出了这一招的神髓。
以关洛阳的臂力,也不禁虎口一麻,整个刀身都“嗡!”然一震,被撞的往上一抬,几乎脱飞射出去。
而白骨笛则顺势往下一压,紫袍道人身体维持这个高度,长臂平伸,刺向关洛阳腹。
这一刺已经够快,时也已经准到不能再准。
关洛阳的反应却更快。
他在长刀被震的弹向上方的时候,脑子里电光一闪,就已经模糊猜到对方接下来的杀法。
所以他瞬间放松身体,随着长刀被震起来的瞬间,任凭身子被带动着,有了一个向上仰的趋势,脚掌脚踝脚后跟的肌腱配合发力,把身体往上一弹数寸。
恰好白骨笛刺来,在他双腿之间穿过。
关洛阳人在半空,大腿一合,靠腰身发力,身子旋转,两腿扳转,从紫袍道人上夺走了白骨笛,甩射出去,钉在窗户底下。
他借着旋身之势,身子一倾,左臂甩出,一巴掌抽在紫袍道人脑袋侧面。
嘎嘣一声,紫袍道人整个头被打得一转一折,耸拉下去,身体也维持不住那个弓步矮身半跪的姿势,倒了下去。
关洛阳落地,刀背往前一挑,把紫袍道人的身体翻过来。
他的脑袋诡异的歪折,满布红晕的脸上也迅速变成了铁青色,鼻孔、眼睛里,都流出粘稠的血来,已经没了呼吸。
那边致远道长已经解决了韦顶公,赶到楼上,所看见的就是关洛阳里那把破邪法刀,钉穿紫袍道人心脏的动作。
这人古古怪怪,但头也断了,又一刀穿心钉在地上,总不怕他再诈尸。
“这就解决了?”
致远道长有些无措,赶回这里的秋石更是惊讶。
关洛阳吐了口气,摇摇头:“打的时间虽然短,但很险,要是应变差一分,躺在这的就是我了。”
这个紫袍道士虽然死得快,不代表他不强,或者,在被操控状态下,能运使这套剑术的他,很强。33言情仦哾
甚至给关洛阳的感觉,比阳莲大法师还要更凶险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受了惊险刺激,他身上的青鸟元气躁动的感觉,更加明显,不自觉的便有些愠怒。
秋石环顾四周,松了口气,道:“就只有这些人吗?还好,还好,我看那些毒火和降头,还以为是当年五府水盗的大首领,女枭亲自来了。”
关洛阳正想要找个事情转移注意力,安抚青鸟元气,便顺口问道:“女枭?”
秋石道:“是,女枭花弥,我之前好像也跟你提过一些。这个人法武兼修,剑术出神入化,降头术和药炼毒炼的段,更是交趾之地屈指可数的高明。”
“当年九鹤师叔和几位法师联都没能杀了她,反而被她裹挟余孽,逃到海上,其实力可见一斑。”
关洛阳皱着眉,从紫袍尸体上拔出刀来,压着嗓子道:“那也许,我已经跟她交过了。”
广阔府院之中,八面旗幡同时垂落下来,气氛如同静止。
女人睁开眼睛,把剑一扔,穿过院门过走廊,进了旁边的大堂里去,里面有人正在等她的消息。
“久等了。”女人坐上主位。
客座上的和气老头笑了笑,摘下帽子,露出剃光了的青皮脑壳,只有后脑一块头发留着,编成辫子,细的能穿过铜钱的孔。第四十九章一人只做两件事,天下大势太繁杂“虽然弄死了几个敌人,但危还没有解除,甚至更麻烦了。”
真武祠里,关洛陽做出这个结论。
秋笛道:“至少已经铲除了内鬼。”
“我看未必。”
关洛陽摇头道,“中元节法会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在对方的计划中,应该也是比较重要的一个时间点,可是,对方根本不在意韦顶公的死活,你觉得他们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一个不看重的人去做吗?”
秋石会意道:“确实,韦顶公虽然段不俗,但如果对上阳莲大法师或者荒头太公,其实都没有多大的胜算,成为斗法最后赢家的把握并不高。他的活跃,更有可能是被别人推出来的一个靶子,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秋笛道:“但是阳莲大法师和荒头太公,一个嫉恶如仇,一个都这把年纪了,名声也很好,跟邪道搅合在一起没什么人会信啊。”
关洛陽道:“他们两个是要多加注意,但也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个,或许还有其他人在发现我搅局之后,没有必胜把握,就故意隐藏了自己的段,不施展出全力。”
秋笛大感失望:“怎么这样啊,我还以为,今夜已经能拔除一个重要的钉子,也算是报仇的事踏出了第一步,狠狠打击了对方。结果只是弄死了一个弃子。”
“也不能这么,有韦顶公这个事情的存在,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提醒各派门的法师,全部都加强警惕,把那个多达之类的人筛一遍,甚至提醒官府,在中元节法会的时候,调动更多人来护卫。”
关洛陽捏着自己鼻梁道,“他们十有八九是要刺杀越王,乃至于把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之类的都杀了。”
秋石脸色有些沉重:“看他们的行动趋势,除了这个解释,也没有其他可能了。可是盗匪劫掠是为财货,刺杀越王和布政使大人他们,却只会激怒大明,让官府不惜代价的追剿,这种事情,弊远远大于利。除非”
秋石没有下去,关洛陽帮他出来了。
“除非他们想造反。”
关洛陽已经不再捏鼻梁,直接用右压住自己上半张脸,声音有些闷的道,“只有要造反的人,才会先用这种刺杀的段,让交趾这边乱起来,他们才好趁乱动,聚集人马,攻城拔寨,侵占府县。”
“造反?”
秋笛大吃一惊,他从生活在交趾这里,太平惯了,五府水盗那种规模的,就已经是难得的大动乱,却也远远称不上造反。
人就是这样子的,哪怕明知道还有两大王朝在南北对峙,明知道海外不远,就有红毛夷人盘踞,天下从未安宁。
甚至几十年前,大明和女真之间还有数万、数十万的大型战争,陈永华收复交趾的时候,也不是没动过刀兵。
但是只要自己没有经历过,就总会觉得很遥远,甫一听到造反这个词,甚至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可秋笛仔细看看,他大师兄还有关洛陽,虽然一个忧虑,一个好像很烦躁,可对于造反这个推测,都是一副确然如此的模样。
秋笛也不由得有些信了,更有些慌:“真要是造反,那就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了,接下来是我们要不要向武当那边发信?”
“朝廷北伐在即,武当的长辈都已经到江畔去了,况且去信来回,时间太长,来不及的。”
秋石道,“我会发信给三司的人,备述前情,恳请他们务必重视,就算他们不完全相信造反的事情,毕竟事关越王的安危,也必定会有所反应。”
秋石急急回房去了。
秋良和致远道长等人,正邀请各派法师见证,处理韦顶公,盘问往日依附韦顶公的那些人物。
秋笛站在院子里,只觉得身边一下子冷清下来,脑子里一团乱麻。
最近明明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却好像都没能干涉其中,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我们毕竟不是什么通晓天的智者,除了把知道的情况告诉负责这方面的人之外,于我们自身而言,只能,也只要做好两件事就够了。”
秋笛听到这声音,向关洛陽看去。
关洛陽放下掌,深长的吐着气,道,“等着杀人,还有,锻炼。”
他扭头对秋笛笑了笑,“天也快亮了,干脆别试,一块到千日院练练怎么样?”
秋笛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可是,关兄,你眼里都是血丝,看起来状态不好,之前那一战是不是太费神了?”
“是有点,但我这个样子,不是因为那一战,哎,去练练发泄一下应该也就好了。”
关洛陽脚步加快。
斗法之后,青鸟元气的躁动一直没有停止,客栈里面紫袍道人的惊险的一招,让这种躁动愈演愈烈,甚至影响到他的思绪,胸腔里满盈着想要破坏些什么东西的欲望。
可恶啊,这种东西居然会影响精神么?
可恶啊,为什么你们那么弱,不能让我打到尽兴?!
可恨呐,那个用剑的人为什么不直接站到我面前来?
关洛陽意识到自己的念头越来越不对劲,只能想着尽快去千日院里发泄一通,但是他在下山途中,忽然嗅到一股奇异浓郁的香味。
眼睛发红的关洛陽完全不讲礼数,直接伸推开旁边的门,门上的锁被他这一推,生生扯断。
秋笛吃了一惊,在他身后站定,那院子,是存放药材的地方。
大多药材要在白日晾干,但也有些特殊的药材要浸润夜露,接受月光照射。
所以院子里的木架上安放着不少箩筐、竹笹,上面还都摆满了药材。
关洛陽走到一类药材前方站住,箩筐里放的像是许多晒干的蟒蛇。
“哈”
关洛陽呼着气,眼神更红。
他感受到一种从自己骨头里传出来的饥饿。
大堂里四角柱上置盏点灯,铜镜镶嵌在柱子上面,位于蜡烛后方,反照光芒,使厅堂内亮皇皇一片。
除了花弥和老者之外,各处门户都有人高马大的汉子侍立着,身着劲装扶钢刀,呼吸声低得几不可闻,似乎生怕扰了这里的主人交谈。
但在这种寂静之中,如果细听,就会发现地下有轻微的水声传来。
南洋这里的气候实在是太热了,当地人要想过得舒适一些,除了靠少穿衣服之外,还有一个比较普遍的方法,就是在家里挖水池。
水池这种东西,冬暖夏凉,挖出来之后,从外面一到家里,就能够感觉到明显的温度差异。
而像是这种广阔的府邸,用的段就要更高明了,在地下布置水渠,纵横交错,遍布于每一个房间,石砖石条分隔覆盖,像走廊里和屋内四角的地砖上,还会特地留一些孔洞,水渠里的风从孔洞里吹上来,清凉透体。
留着金钱鼠尾辫子的老人体型微胖,脸上带笑,在大堂里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半点汗意,不骄不躁,道:“大头领立幡设法试探,想必是已经拿到真武祠那边较准确的消息了。”
“斗法夺令这件事情,遇到个变数,算是砸了。我索性就把那几个没用的人,重复利用了一番,探了探那个变数的底蕴。”
花弥双腿交叠坐着,身上大片皮肤暴露在外,深褐的肤色在灯光照耀下,泛着些微细腻的光晕,让她看着不像是个多年前就名扬十五府的大寇,而像是一个正当青春年盛的女武师。
只是轻描淡写间吐出来那股拿捏人命的味道,还是揭露了几分真实,使人能窥见这副美好肉体里面饱藏的狠辣冷酷。
辫子老者道:“虽办事不力,但能把法术练到实战地步的,都是可造之才,大头领把这么一批人才用就用掉了,真是好气魄,不过,也不免有些可惜呀。”
“失败并不意味着身价的减损,我也是失败了的人。可紫伊郎围杀九英失败后,丧了胆气,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吹不出来,韦顶公事败之后,神烦气燥,三心二意,他们把持不住自己,才是失去价值的主因。”
花弥弹开茶盏的盖子,指头掐诀挑了一下,杯子里面茶水成团,莹莹绿绿,就飞上半空,落到她嘴里去,几下吞咽之后,又道,“这些人已经从人才变为累赘,甚至可能变为我们的破绽,能让他们来试出这个变数的根底,正是物尽其用。”
辫子老者转念一想:“也是,在紧凑的布局之中,变数是最值得关注的,不知底细才最危险。不知道大头领探得那人根底何在?”
“那是个习武之人,刀法有峨眉的影子,身法劲力像是南少林一脉的,但又有些杂,虽身怀法力,用起来却极其生疏,估计只会直接以法力加持肉身,甚至想不到在实战中施展咒术。”
花弥慎重评价道,“水火仙衣、周天吐纳两大成就,不容觑,但我心里已经有数,真到了行动的时候,杀他不难。”
辫子老者道:“只怕他还有所隐藏?”
“我用最险的一剑试他,一个年轻的男人面对那一剑,是藏不住招的。现在离我们真正动也只剩十来天,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有足以翻盘的进展。”
花弥指尖敲着桌子,语气笃定,“但斗法夺令这件事情砸了,中元节法会那天的安排,就不得不做调动,倚重另一方面了,我得请陈公公,一起去拜会一下那个人。”
这辫子老者,正是来自北方女真王朝皇城里的大太监,他家祖上本来是女真完颜氏的一支,在金国末年就已经改为陈氏,虽然是个无后之人,可在女真人那边也称得上一句身份显赫。
他亲自到交趾来,可以是全权代表女真人那边,跟花弥他们密谋时,能直接做出不少有效的允诺。
陈老太监笑道:“莫非是要去见大头领的胞弟,姚家当代的家主?”
花弥否决道:“错。他虽然在清化府那里蓄势已久,但能在成阴府中元节法会这件事情上插的,另有其人。我跟那个人有过不少接触,但还需要陈公公同行,给他最后一点决心。”
“也好,那这就去吧。”
陈老太监看身材是个和气迟缓的人,但定要做某件事的时候,却是半分时间都不肯浪费。
“七月交趾起兵,随后我大军渡水南征,遥相呼应,这些事情要在今年以内落实。看南明最近的动向,只怕也是要在今年发兵,我们要抢在他们之前,掐准这个时,实在是不能拖延啊。”
其实大明想要北伐这件事情,天下人所共知,女真王朝那边,也从来不曾畏惧,盖因从大的地势上来看,北方多山,地势高险,踞险关而守,以逸待劳,优势很大。3эㄚqco
南明永历十三年那个时候,还被称作延平王的一代雄杰,统帅大军,收复江南,与女真人的王朝南北对峙,之后两次挥师北上,却也连番失利,憾然而终。
但坏就坏在,如今女真王朝的那个皇帝,是个好大喜功的性子,的好听一点,叫勇猛精进,傲然无畏,的难听一点,就叫拿他老子爷爷的积累,挥霍无度,刚愎自用。
他不愿意据险而守,反而想要先一步起兵南征,也好博取一个史册上的响亮名头,彰显自己的文治武功。
须知,女真人自从占了北面广袤疆域之后,虽然多年以来有强敌在此,还不算是懈怠了弓马,到底也失了几分祖上的凶悍之气。
取北方数百万黎民,以供养女真数十万人,这种处处高人一等的优渥环境里,又有谁能忍得住骨子里的怠惰。
反观大明这边,近年来疏浚交通,办报宣扬,一扫上一代皇帝奢靡自守的苗头,举国上下以北伐为志,女真皇帝要先起兵南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士气此消彼长,又怎么可能讨得了好?
好在女真朝中重臣,还有人能在皇帝面前得上话的,劝他暂缓了动作,先暗中派人联络,图谋南方交趾之地,煽动内乱,打击大明如今最为重视的海运。
欲待大明这边乱了阵脚的时候,再起大军压境,里应外合,则大事可成。
这套法,也是陈老太监跟花弥他们联系的时候,放出来的辞,条理清晰,合情合理,的全是实话,自然很能鼓动人心。
只是,这番话里面,言犹未尽。
按照女真人那边一些大臣的考量,就算花弥他们这一次造反的行动,最后还是被重兵镇压失败,只要能够让交趾的动乱,持续到五个月以上,海外的红毛夷人,就会鼓动南洋其他势力,借插。
那些红毛鬼几十年来,看起来和大明这边相处不错,已经形成了一种相对稳定的交易关系,可那是因为建武元年到建武二十年之间,被郑家这伙出身于大海盗的船队打怕了,心存忌惮。
一旦让那帮野心旺盛,贪欲如炽的红毛人,看到了足够大的会,他们绝对会悍然撕毁所谓的交易盟约,插交趾,甚至窥探滇南。
发展到了那一步的时候,大明才是真正的后方糜烂,受两面夹击,危丛生,女真皇帝才真正有继承祖上遗志,在他这一代侵吞大明的指望。
陈老太监存着这份心思,跟在花弥身后,要一同去会见那个身份神秘的重要人物。
花弥身边十余随从,陈老太监身边,也有他从女真人那边带过来的护卫,众人出了厅堂左绕右转,却没有往正门去,而是绕到了这座府邸最深处的一角,走到了不起眼的客房前。
陈老太监有些不解:“莫非那个重要人物,早已接到消息,就在这房中等候?”
花弥不曾回答,直接上前开门,推开门的一刻,陈老太监就知道自己完全猜错了,因为这间客房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连地面都没有。
只有一个大洞。
洞里有阶梯,向下蔓延,直至肉眼不能分辨的地下黑暗深处。
花弥的随从之中,有人点起火把在前引路,众人踏入地道。
地道湿润,但有刻满咒语的木桩、木板支撑,会驱散钻行土壤的蛇虫鼠蚁,保持整个地道的平整。
地道也颇为宽广,能容纳两人并肩,同时行走。
陈老太监一开始还十分镇静,但走了两刻钟之后,居然还没有看到地道的另一端,脸上就渐渐抑制不住,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花弥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就好像知道他的情绪变化,适时道:“这条地道长达七里,从我这里直通到那个重要人物的一处别院之中,约莫还要再走一里多。”
陈老太监疑道:“有法咒辅助支撑,再寻一些风水术士,勘探地下土石坚软,七八里的地道并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是几个月前,成阴府才有一场大地震,这个地道居然还能保持完好?”
花弥道:“因为这是在地震之后才挖的,确切的,是我遣派了五十名下,在一日之内完成的。”
陈老太监微微一惊:“五十个人,一日之内,挖掘长达七里又这么宽阔的地道?!”
“不错。大明在交趾驻军数万,只凭我那弟在清化府一带的经营,或许能趁乱占据一时之势,又怎么可能真正扛的住明军的反扑,撑到与女真呼应的时候?”
花弥回头看了一眼陈老太监,声音里带了几分冷笑之意,让陈老太监有些许被看穿的感觉,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静听。
“那个人就很担心我们实力不够,所以我派这五十人挖这条地道,向他展示一下。而像这样的勇士,我们足足有五百人,空掘地,日行数里,身担千斤,刀枪不入,这才是我们跟陈公公联盟的底气所在呢。”
陈老太监听的心跳都快了一些。
要是真有这样的五百名勇士,放在战场上,恐怕能抵数万大军,发动奇袭的效果,甚至要比万人军队更好。
这样起来,女真那方面,之前还是大大的瞧了这些人。
然而,这里面也有一个不的疑点,这种程度的精锐,无论是女真王朝还是大明这一边,只怕都不是轻易能够凑得出来的。
花弥这帮人,真能有这样的底蕴?
“陈公公是不是将信将疑?”
“哈哈,大头领的话我怎么会不信呢?咱们的盟友越是强盛,我越是欣喜啊。”
“言不由衷,到了中元节那天,你就会明白了。”
花弥缓步向前,流露着难以言喻的野望和自信。
所以,那个已经被试出了底细的假道士,既然只是区区一介武夫,而不是武当派过来做最后一道保障的大法师,那就根本不值得在意了。
他一个人,又怎么抗衡得了五百个相当于大拳师的高?!
等到中元节法会那一天,花弥要盯上的,可不仅仅是法会上那几个重要的人物,而是整个成阴府!第五十章变外生变,蛇谷 陈老太监他们从地道里上来的时候,处在一处绿树掩映的庄园之中,园子里一直有人于地道口把守,似乎也认得花弥,招呼了两句之后,才在前头引路。
他们在一处富丽堂皇,桌椅柜柱都是红漆的客厅里面,见到了那个重要人物。
那人身后侍立着护卫,一身朱红色暗纹圆领广袖的袍子,碧玉簪挽发,两颊微凹,眼大而无须,两弯眉毛银白交杂。
花弥他们进来的时候,这人正端详中一张信纸,神色极其审慎凝重,过了数息,才将信纸在指间一折,按在桌上,抬头看来。
陈老太监第一眼就瞧出来,这也是个太监。
“这是交趾的监军,马强马大人!”
花弥为他们介绍,“这是女真皇城里来的陈公公。”
马强神色一动:“建夷?”
陈老太监脸色不变,双抱拳,呵呵笑着道:“想不到居然是监军这样的大人物,在暗中支持花弥头领,幸会了。”
马强沉着脸不话,与陈老太监对视良久,才叹了口气,转开视线:“也罢,朝里这帮人实在不仁在前,这些年把先帝遗留的心腹、一些宽厚主和的肱骨之臣一一铲除,终于轮到我头上了。是他们逼迫至此,纵然是跟建夷来往,也怪不得本官不义。”
花弥直接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闻言,语气有些惊讶道:“哦,马大人的决心似乎比我们上次相见更加坚定了,难不成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围杀九鹤成功,花弥传信过来的事。
九鹤不但是花弥的大仇人,也早就得罪过马强。
当初马强要强收孔雀尾,九鹤抱了只孔雀进府跟他打赌,只要把这只孔雀放在府库里,一夜之间,府库之中便可以雀羽满仓。Э3yqxcm
马强自然不信,与他定了这个赌约,让自己招揽的术士护卫,将府上把守的水泄不通,结果第二天打开府库一看,府库之中竟有幻术造就的上千孔雀尾,林立地上,摇曳如花,毁掉幻术之后,还有一柄利剑挂在墙上,警示之意,不言而喻。
武当后台够硬,事情真往上捅,马强也不占理,只好认了这个败约,忌恨许久。
九鹤之死,马强自然乐见其成。
马强道:“先你们今天的来意吧。”
花弥道:“斗法夺令的事情砸了,本来计划顺利的话,法会之上,有咱们从旁辅助,弄些段,再让夺令成功者趁崩毁法仪,可以以自身重伤为代价,让在场所有法师内外交困,法力失散。”
“现在这一步棋是不成了,只有在另一方面下功夫,要请马大人动用你的关系,在成阴府法会的防卫里面,安插我那些属下。”
那样的高,要是能伪装成防卫的士兵,在关键时刻近距离暴起,法会上的人绝对应付不来。
可惜法会之地,必定有众多术士勘探风水,不能动用地道之类的段,否则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情,哼,法会的安排暂且不谈,刺杀越王这件事情,现在倒是有一个送上门来的会。”
马强冷笑一声,道,“原本越王巡抚交趾,按我们定下来的流程,是先到交州府,依次巡视三府之地,然后到七月十二,才会抵达成阴府,准备中元节法会的事。但他玩了一出其不意,提前十几天,就往成阴府来了。”
花弥眼睛一眯:“哦?玩这种段,看来这位王爷对马大人也不太放心。”
“何止是不放心”
马强停顿了一下,“交州府那边,本官的那些心腹,没一个传信过来提醒这件事,估计下场都已经不太好了。”
花弥看了一眼那张信纸,道:“那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马强站起身来,慨然道:“这就要一句,天不绝我了。越王虽然带上了最珍贵的那支队伍,却怎么也不可能料到,居然有妖孽作祟,中途袭击了他们。”
“本官在都指挥使司那边,还秘密安插了一些眼线,他们今天突然接到了搜救、接应王爷的命令,这才知道事有蹊跷,给本官发了密信。”
他把那张信纸递给花弥。
“越王应该被残余部众护卫着,逃入东宁、成阴交界的广余岭中。这位王爷做事比我们之前想的要有胆色的多,步调之紧凑、隐密,还要更胜于你我的计划。”
“一定要趁他被军中接应到之前,把他铲除掉,否则他一到成阴,可能就会直接发起大动作。”
马强在厅堂之中踱步,掌负在背后,五指收紧,眼神闪烁着阴狠的味道。
“妖孽作祟呀,真是天助我也!”
真武祠,药王院中。
咔嘣咔嘣,咀嚼的声音不绝于耳。
秋石他们闻讯赶来的时候,关洛陽已经吃了快有半个时辰了。
粗略估算,也有二十多斤的药,已然被他吃下肚去。
“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突然问我这些药能不能吃?我还没搞懂,他就已经拿起来准备啃了,我只好把准备用来给他做药浴的药材指出来,让他先吃那些,至少吃那些,应该不会药性相克中毒吧?”
“中毒确实是不至于,但没有师父师叔那个层次的法术修为来看护火候,调理药力,他就这么吃下去,也根本没什么用啊。”
秋石担忧的看着那边抓着箩筐嚼个不停的关洛陽,道,“他斗法之后似乎是就有些不对劲,难道是在擂台上,被谁下了暗?”
他思来想去,提着灯笼走到关洛陽身边绕圈,口诵六甲秘祝,每踏一步,念一个字。
所谓六甲秘祝,在抱朴子内篇第四登涉之中有记载:“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次,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
这种法术,善能驱除邪咒虚妄之气,还人清静明锐之心,虽然不能是万邪辟易,但只要真有邪咒缠身,在秋石这种诵念试探之下,都该有所反应。
秋石走了几圈之后,关洛陽还真的抬起头来,不再咀嚼,张了张口,好像要些什么,脸上流露出不适的神色。
秋笛连忙上前:“难道真有邪咒在身?”
秋石看了一眼里灯笼,光焰稳固,没有感受到任何反馈,摇头提醒道:“他是要喝水吧。”
秋笛连忙转身去打了一桶井水,关洛陽捧着水桶,直接往嘴里灌。
这些道士准备给他做药浴的那些药材,已经被他吃光了,只能是千奇百怪的滋味。
那些如同干草、木头乃至于石头的口感倒还在其次,毕竟以他的咀嚼能力,就算是一块真石头,也能轻易嚼碎磨成粉末。
但是苦涩、辣、粘,粘稠里面又透着一种腥甜的气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就真不是那么容易忍受的了。
关洛陽整整灌掉了半桶水,又含了一口在嘴里,这才觉得那股气味稍微冲淡了一些。
他按了按自己的肚子,能清楚的感受到肚皮肌肉的震颤,甚至于,他能听到血管流动的声响,飞快的将一股股热流输送开来。
那么古怪的味道,他能忍受着一口气吃到现在,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那种刺激他精神的躁动感,在把这些药材吞下去之后,一步步的得到缓解,青鸟元气带着充实的感觉向下、向前方胸腹之间延伸。
有了冷静思考的余地后,关洛陽半是猜想,半是推测,大致明白了青鸟元气的躁动从何而来。
这种元气的增长,从身体的某一个部位蔓延到全身,可能是需要一个漫长过程的,像那个浑身都可以长鳞片的外国人,应该是靠水磨功夫,盈满自溢,水到渠成。
而关洛陽得到这股元气,其实时间还很短暂,是在一种阳气冲突、外部击打的状况下,让青鸟元气从肩部向脊椎骨蔓延,差不多等于揠苗助长。
需要更高效、更猛烈的方式来补足根基。
他现在与其是在消化药材,不如是青鸟元气在直接抽取药材里面的有益之物,为他进行补充,速度快的简直不可思议。
二十多斤的药材听起来不多,但要知道,这些都是晒干了的,光看体积的话,几乎等于大半个成年人的大,是可以支撑多次药浴的分量。
关洛陽全吞下之后,肚子都没有太多鼓胀,正是因为青鸟元气在他吃的第一口就开始萃取、凝缩。
秋石他们看关洛陽含着水在那里静坐,神色愈发安宁,不像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的样子,这才放心了一些。
“咦?”秋石蓦然发觉,关洛陽身边的气温,好像要比旁的地方高一些。
他往外走了几步,感觉还不太明显,干脆加快步子走到院外,然后重新进院子,仔细感受。
果然,整个院子里的温度都要比外面高。
南洋这地方,自然气候本身就够热了,就算在院子里烧灶点火,也未必能使一整个院子的气温,有如此明显的差异。
他连忙走到关洛陽身边,伸碰了一下他肩膀。
还好,虽然体表温热,但也不上是太烫,那股热量,更像是从外界汇聚过来的,而不太像是从他体内向外散发的。
‘是某种法术的效果吗?’
秋石这样一想,便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练拳的人突然狂吃药材,是很奇怪,但学法术的人,十个里有七个都有怪癖,别生吃药材,就算生吞琉璃珠子、咀嚼书页纸张,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关洛陽到底是个有法力的人,不完全是拳师。
秋石虽是误打误撞,倒也几乎猜中真相。
咕!
关洛陽咽下了那口水,按着肚子,宁和的神情里又渐渐皱起眉来。
青鸟元气接收的热流还会反馈一部分出来,全身骨头都暖洋洋的,可就是这种温暖,反而衬托得他胸腹之间,又有了些空虚的感觉。
不像之前那么难以压制,但终究是身体还不满足的意思。
关洛陽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这些药材还有吗?”
“你还要吃啊?”秋笛脱口而出,有些心惊的瞧着关洛陽的肚子,似乎生怕下一刻那肚子就胀破了。
关洛陽道:“我直接吃下去,好像也会有炼养骨头的效果,只是这些还不够。”
秋石摇头道:“辅助的药材倒还有一些,就算阴枞木屑,我也能从其他药丸里重新析出来。但是真武祠里众多师弟,之前没有人达到练骨药浴的标准,也没特意备着练骨的主药。”
关洛陽追问道:“这种药很稀有吗?”
“很难得,主要是雄伯蛇的蛇骨和蛇胆,这是一种蟒蛇,但母蛇却生有毒腺毒牙,公蛇头部与腹部一样粗大。”
秋石道,“整个交趾只有三个地方有这种蛇的踪迹,全是险地,离我们这里最近的一个,是二十多里之外,东宁府到成阴府的交界处,一个叫做蛇谷的地方,据里面有上万条毒蛇蟒蛇。”
他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到蛇谷去捉雄伯蛇,对别人来很难,但以你的武学成就,普通毒蛇都咬不破你的皮,险谷之中也可以如履平地,嗯,我去向致远道长求几瓶能引诱这种毒蛇的香丸,你亲自去一趟。”
“好!”
关洛陽起身,抬头看了一眼曙光初露的天色,“二十多里而已,顺利的话,我一天就能走个来回了。”
他又摸了摸肚子。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去趟茅厕。
清理了一下肠胃,拿到香丸之后,关洛陽从后山离开。
秋石他们还要去前殿,接着处理韦顶公那件事情的后续。
各派门的法师吃过了早饭之后,稍作休息,正聚在殿内,讨论各方与勒石庙有瓜葛的人物,商讨中元节的法会是否要有所变动。
突然有人飞马赶来山脚下,急信上山。
“秋石道长,有一位大人受妖孽侵袭失踪,都指挥使大人与知府大人许下重赏,请各位法师之中有善于寻踪的,随我等快马一行。”
阳光毒辣起来的时候,关洛陽来到蛇谷,拔掉了一瓶香丸的塞子。
他左盈香,右提刀,踏入深谷。
这座号称有数万毒蛇蟒蛇的谷地,杂草丛生,树凌乱,稀稀疏疏的大树,矗立在远处。
每一个角落,好似都有蛇虫爬行过的痕迹。
但关洛陽耳朵里听不到一点异样的响动,他越走越深,几乎横穿了整个谷地,连一条蛇都没看见。
“怪了,这到底是引蛇的香丸,还是驱蛇的香丸啊?”
关洛陽看了一眼左里的几个丸子,又疑心会不会是自己身上青鸟元气有什么异样,让那些蛇虫远远逃开。
他把香丸找了块石头放好,然后纵身奔向地势极高的地方,准备从高处往下看,会不会有蛇上钩。
然而,等关洛陽奔上高处,却因为映入眼中的第一个场景,讶异非常,霍然停步。
他看见一条曲折的沟壑,从林地里扫出,深深的陷在草地里面,蜿蜒向远处,所过之地,树弯折,大石陷落。
粗糙的大树根部,有被剧烈摩擦后出现的明显缺损。
数不清的蛇虫爬行轨迹,一致的追随着这一道长沟,从谷地到高处,向更远的地方。第五十一章河边残迹,横尸遍地 关洛阳蹲下来碰了碰那沟壑,捏了一撮泥巴在指头上。
按这个感来看,这条沟壑的形成,应该不是昨夜的事情,但也就在两三天以内。
大胆一点猜想的话,他带着能够引诱毒蛇的香丸,踏入蛇谷,却一条蛇都没看见,是因为整个蛇谷之中的蛇,都已经追随着这道轨迹离开了。
而造成这条长沟轨迹的,是拿着某种器具的人?
还是
关洛阳仔细分辨了一下那些蛇虫爬行的方向,看着那些土壤受扰塌陷的趋势,开始沿着这条沟壑往前走。
出了谷地,翻过高坡,到了一片林子里面的时候,关洛阳在一棵翻倒的大树树干上,找到了足足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的鳞片。
鳞片发黄发黑,根部泛白。
关洛阳上逐寸加力,鳞片弯折到极限之后,砰的一声断成两半,其坚韧之处,大概不逊于同等厚度的铁片。
他眉梢动了动,继续往前走。
一棵棵倒塌的树木之间,遗留的这种鳞片越来越多,有的嵌在树干上,有的洒落在地上。
足有三人高的大石头,从林间一个缓坡里,被撬出来,表面的土壤青苔,全都被搅得一塌糊涂,刮蹭出了大片纵横交错的发白痕迹。
这块石头周围散落的鳞片最多,还有许多血迹。
绕过这块石头的瞬间,关洛阳瞳孔一缩,险些一刀砍出去。
那里竟盘着一条血迹斑斑的巨蟒,就算是盘在那里,都有接近腹的高度,占踞着周围五六米的一大块地方,拥有着令人悚然的体积。
仔细一看,那巨蟒无头,只有一个硕大的破口,原来只是被蜕下来的蛇皮。
关洛阳用刀勾起蛇皮一端,一步步的往外走,直到把沉重潮湿的蛇皮扯直,看起来可能有二十多米长。
按蛇皮的宽度估计,那条蛇的身子,应当真真切切的粗如水桶。
关洛阳默然的盯着蛇皮,回想起轮回者任务里面的提醒。
地龙翻身,灾异频出,妖性,尸邪,人心。
僵尸他见过了,法师他也见过了。
能受到法术役使的鬼物,像水边老宅里的怪猴子,致远道长的食香鬼,同样打过交道。
但妖,他还没有见到。
眼前这条大蟒蛇,恐怕可以算是妖怪了吧。
这种体型的怪物,如若蜕皮之后又有所成长的话,可以轻易的撞毁宅院,拆倒屋舍,一口一口的吞掉野兽、活人。
更别提这怪物身边,还有万蛇随行,哪怕只是路过某一个城镇,都不知道会造成多少伤亡。
关洛阳凝眉思索着,脚步走动,一刀一刀的插穿这张蛇皮,分辨不同部位的蛇皮硬度是否有差异。
他从头刺到尾,又算了七寸所在的方位,刺了一圈之后,却并没有什么收获,就算是七寸的地方,蛇鳞的强度好像也是一样的。
无暇再多想,关洛阳回过头来,深深的呼吸着,认准这条轨迹蔓延的方向,急走而去。
他一步就是十几米,所过之处,绿叶飞舞追随,像一阵疾风般掠过丛林。
这些林子里其他的野兽鸟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早就被吓走了,一直没有靠近这边。
广阔的树林里,阳光照过枝叶,落下大块的光斑,只有他一道身影在飞速的穿行。
直到他来到一条河边,众多蛇虫的轨迹,倾斜着滑入河岸。
“呼”
关洛阳的脚步放缓,眼睛里盛着水面上粼粼的波光,“这些蛇,只是入水吗?”
假如只是入水,无论是以后就生活在河底,还是从河水入海,大概都可以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但是关洛阳沿着河岸又走了一段之后,就隐隐约约的嗅到了血腥味。
他往那个方向赶过去,河岸边,竟然有众多兵丁分布把守着。
但这些士兵的存在,全然掩盖不了那一处惨烈无比的战场。
一名身披铠甲的将领耳目灵通,抢先扭头看来,喝道:“什么人?”
关洛阳走上前去:“我本来是要到蛇谷采药的武师,发觉有蛇群出动的痕迹,担心蟒蛇伤人,一路追索过来的。”:弎三言情
“是秋鸿道长。”
有个士卒叫出声来,道,“道长还记得我吗?昨天那场大斗法的时候,我也跟随把总在那里做见证。”
关洛阳看了看他,好像有些印象。
“斗法有了结果,我就受令,快马回报都指挥使大人,结果半路遇到了于将军。”
那士卒向将领耳语几句。
于将军神情一缓,抱拳道:“原来是真武祠的道长,我刚刚派人到真武祠去,向众法师求援,没想到缘巧合,先有一位道长到了这里,还是得了玉箓大法师符令的高人。”
“道长快快来看。”
于将军让开道路。
其实也不用他刻意让开身位,这片战场,范围太大了,这些兵卒根本不可能全部封锁起来。
河岸边到处都是蟒蛇和人的尸体,相互缠绕着死在一起,那些兵丁就是正在处理死尸。
人都死了数百个,蟒蛇毒蛇死掉的数量只怕都不能计算了,争斗的痕迹,从眼前这块地方,绵延到四五里之外。
但除了人和蛇的尸体,这里还有一具一具的巨兽卧倒在地上。
是大象。
交趾早就有利用大象进行战争的传统,可是,一般的大象,如果遇到事先挖好的陷坑,遇到火炮火铳,甚至遇到法师的刻意干扰,都很容易失控,反而可能践踏冲击自己这一方的队伍。
所以象骑兵之类的,其实并不常用。
只是,眼前这些大象,耳内都有仿佛自然生长出来的朱砂色纹路,身上缠绕的布包里面,有的已经残破,露出来的居然是绑在身上的火炮、弹药箱。
这是建武初年,大明收复交趾之后,特意培养出来的一个兵种,叫做“谛威军”。
这种军队里面所用的大象,每一头都要由法师看守,从这些大象时候就精心调配饲料,看顾成长,喂丹砂药丸,养成一种岿然不动的心性,横冲直撞,赴死无畏。
但只要是同样洗练,具备同种丹砂气息的骑兵,就可以自如的与这些大象亲近,掌握它们的进退调度,当真如同人象合一的通灵境界。
关洛阳在真武祠里看过不少书,也了解过不少关于这个军队的传,据这种军队在调动之时,必定要先通令各府,备好相关饲料,所以每一次出动的时候都声势浩大,连民间都津津乐道。
可现在看来,这只本该位于交州府的军队,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专走荒野僻静林地之中,来到了成阴府附近。
各方面的消息,封锁的堪称滴水不漏。
不难想象,这支军队肯定肩负着极其艰难重大的职责。
可是现在,这些大象都已经流出毒血,横尸在此。
于将军在旁边焦急的道:“大法师,有一位贵人遭遇蛇群之后,在这附近失踪,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段,能够找到他的方位?第五十二章万木群岭 关洛陽一指地上的沟壑,道:“这种痕迹应该很明显吧,你们没有顺着去追吗?”
那条巨蟒应该在这里也经历了一番苦斗,加上大象奔腾留下的痕迹,杂乱了不少,但是最后那条沟壑,还是从战场里游出去了。
于将军看着那些痕迹,脸上有惊骇,有紧张也有愤怒,鼻腔里发了声粗气,道:“我们不能肯定那条妖物,一直追着贵人啊,而且那条妖物的痕迹还断了,道长,你跟我来。”
他带着关洛陽沿着这条轨迹进了林子,举目望去,还能隐约见到一些士兵在四处搜寻的身影。
但是这条沟壑,在入林大概三百多步的地方,就消失在了一条河边。
这里又是一片战场,树木摧折,地面留下了几具尸体,还有一些翻倒的大青石,折断的刀剑。
于将军道:“妖物的痕迹到此为止,显然是下水了,我派人顺着这条水流上下查看,但分岔很多,还不知道它到底会在哪里上岸。”
“四周一些杂乱的痕迹,倒是还有,但分布的太乱了,看不出来那位贵人,到底会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南洋之地,荒野森林的分布面积太多了,一旦离开府县城镇,谁都不知道一片林子里到底会有多少条河。
于将军急急派人向真武祠求助,就是因为他明白,只靠普通士兵,想在荒林之间找到那寥寥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关洛陽则盯住了一棵树,伸抚摸了一下树身的断口。
大概有两尺直径的树,被斜着斩断,切口平整,里面的年轮深刻而密集。
这棵树是被人一刀斩断的,那位贵人身边,有这样的高,难怪能在激战之后,逃入林中。
但关洛陽并不认为,那头妖物就放弃了对这伙人的追杀。
道理很简单,这里离河边并不远,如果他们在这里击退了那条蟒蛇的话,完全可以回到河岸边,继续上路。
可他们却在这里失踪,逃入林地深处。
“怪了,如果是为了捕猎的话,有那些大象在那里,那条妖蛇怎么也该吃饱了,为什么舍弃那些体型巨大的象,紧追着几个人不放呢?”
关洛陽看向于将军,“那位贵人身上,难道有什么特别吸引蟒蛇的东西吗?”
于将军摇摇头:“不好,我只是奉命来接应的,也不知道那位贵人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要是依我的话,这蛇可能只是单纯记仇。”
“记仇?”关洛陽有些奇怪的问道。
于将军愁眉不展的解释道:“蛇类通灵,报仇报恩的传,在中土和交趾这里都有所流传,唐朝崔炜就是一例。”
“交趾这里还有个风俗,若有蛇从捕蛇人身边逃走,那三年以内,捕蛇人都要到庙宇之中,求护身符,就是因为蛇类记仇报复的事情,屡见不鲜。”
“那位贵人率领的队伍与蛇群相遇,两方激斗,他既然身为首脑,被妖物记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河边传来一阵喧哗。
关洛陽、于将军他们走出林子一看,原来是有法师陆续到了。
事态紧急,也容不得太多客套寒暄。
最先感到的几名法师各展所长,有左罗盘,右掐算的,有从袖子里放出血嘴雀鸟的,也有负在周围走动,勘察战场的。
秋石他们年轻力壮,也是第一批到的,悄然靠近了关洛陽,两边低语几句,就弄清原委。
“想不到我们这一阵子跟邪派术士互相争斗,又搞什么道佛斗法,却让妖孽悄无声息的成了气候。”
秋石叹息道,“这头妖孽也不知道有多少年道行,恐怕是在地龙翻身的时候,顺应着诸气紊乱,灾异勃发的天时地利,得了缘,艰难蜕皮之后,正是要食人进补的当口啊。”
对普通蟒蛇来,人跟野兽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对于妖物来,吃人,最有助于修行,尤其是吃那种拳法高或法师。
关洛陽道:“你不施法找找吗?”
“找不到的。”
秋石直接摇头,指了指脚下,道,“蛇和象都是最容易通灵的,这里死了这么多毒蛇,蟒蛇,大象,世上七成的法术在这里都要受到影响,何况那个贵人身份也不一般,想要从这个地方为起点,测算他们的方位,我们这批人的修为都不够。”
关洛陽道:“那阳莲法师和荒头太公可以吗?”
“他们两个也不一定擅长这种法术。”
秋石回头看去,“除了师父师叔,致远道长,高典法师,还有那个多达,或许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出力。”叁3yqxδom
他的这些人,也陆续赶来。
术业有专攻,像那个多达,本来就溜须拍马的,逢迎着韦顶公,连自己上场斗法夺令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的法术,确有独到之处,练就了一只灵鼻,善能嗅鬼物行踪,还能抓风问味,百里追踪。
只见多达一把一把的捞着风,往鼻子前面送,嘴里念念有词,含混不清。
致远道长则带来香炉、黄符、木剑,在此做法,叩问鬼神。
高典法师去于将军那里,百般探问了关于那个贵人的一些消息之后,先向那些大象的尸体拜了两拜,然后坐在一只大象身上,把缠绕麻布的法杖横在膝前,冥思不语。
日到正午,阳光洒满河岸。
满地的血液浸润在土壤中,受到这样的暴晒,蒸发出更多的腥味,颜色则渐渐变浅一些,更能看出土壤之间的红色。
关洛陽静静的等着,仰头看向太阳,浑身的暖意还在不断的滋养骨骼,青鸟元气现在垂落在脊椎骨周围,也沿肋骨盘绕到身前,上半身的骨头受到淬炼的感觉,就要更明显一点。
他对着太阳的眼睛忽然眨了眨,感受到了什么,左试着向上抬了一下。
秋石若有所觉,转头看来,有些眼花似的,感觉关洛陽的身子刚才飘动了一刹那。
就好像那一瞬间失去了大半的重量,差点被风吹动。
恰好就在这时,致远道长那边传来一声惊疑,吸引众人关注。
他一剑拍在香炉之上。
“还有其他人在测算方位,全属邪道,与我等水火不容,干扰了我们。”
丛林之外,一身棕色劲装的花弥,在诸多身影簇拥之下,睁开眼睛。
两股势力的测算、冲撞,已经彻底扰乱了气,他们只能把握住最后获得的模糊答案。
“他们得到的答案应该也跟我们相同,五个大致的方位,五片区域”
陈老太监出这个结果,“越王他们只怕还在移动,这些答案过了今天,就全部是错的了,咱们即刻动身吧。”
花弥问了一声:“你真要亲自跟着去?”
“呵,马大人不是,要咱们有多少力用出多少吗,咱家自忖还有几分本事。”
陈老太监笑眯眯的,“况且,你们可能只是听过越王,咱家前几年在江南活动的时候,可是切身领会过他有多难缠,若有亲杀他的会,咱们错过了,必定要后悔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