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章 嘉靖的无能狂怒与遥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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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



    紫禁城。



    西苑万寿宫。



    一群宦官,安静地行走在殿宇之中。



    他们并不是中下层的内侍,恰恰相反,都是大貂珰层次。



    貂珰,就是貂尾和金、银珰,古代侍中、常侍的冠饰,基本就用这些作为装饰,能称一句大貂珰,即便不是秉笔太监,在宫中也有赫赫权威。



    但此时此刻,他们再没有了平时在外的威风八面,心惊胆战到连喘气大一些都不敢。



    没办法,自从蒙古人在京师外面烧杀掳掠,耀武扬威后,嘉靖震怒,十二团营即将被取缔,恢复永乐时的三大营,三千营也改为神枢营,废除宦官做营制度,京营事权归于外臣。



    这个信号自然让宦官们如履薄冰,觉得昔日的坏日子又要来了。



    如果单看电视剧大明王朝,会觉得嘉靖朝的太监权势煊赫,气焰嚣张,但实际上,根据明史的评价,嘉靖时期反倒是宦官专权较少的时候。



    嘉靖见正德朝阉患严重,继位之初就严厉约束,“有罪挞之至死,或陈尸示戒”,而且嘉靖还将天下各地镇守太监、税收太监尽数革除,“终四十余年不复设,故内臣之势惟嘉靖朝少”“盖明之不用宦官,以建文、嘉靖两朝为最有诚意”。



    实际上,嘉靖朝对太监的管理,也是分为前后两个阶段的。



    第一阶段是从嘉靖三年,大礼议胜利之后,嘉靖对宦官动,镇守中官被裁革,大量宦官的庄田被没收,政治恢复朝气,宦官蛰伏,这不仅是嘉靖的功劳,还有众多臣子一起努力的结果,比如张骢、桂萼、杨一清、夏言等。



    转折点发生在两年前,性格忠直的夏言死,御用舔狗严嵩彻底上位。



    从这个时期开始,进入第二阶段,朝廷对宦官的约束大为松弛,宦官也开始贪赃枉法,故态复萌,不过程度相比起明朝其他时期,确实要好上许多,依旧在控制之中。



    可等到嘉靖死后,权阉成井喷式爆发,万历时的冯保、张诚,天启时的魏忠贤,权势都大于以往的太监,纠其根本,原因就在嘉靖。



    嘉靖以前,司礼监是司礼监,东厂是东厂,司礼监掌握政治批红权,东厂掌握监察司法权,两者独立,互不隶属。



    但就在去年,有一个人,被任命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



    东厂和司礼监完全合为一体,身兼行政权和监察权于一身,这就太可怕了,直接孕育出此后的诸多权阉,魏忠贤接管东厂,也是其权势攀升至巅峰的标志。



    而首开先例的大太监,历史上叫麦福。



    这个世界对应的,叫吕芳。



    吕芳在前面走着,神情罕见地有些阴沉,担忧的目光不仅望向精舍,还看向旁边一个个神情恍惚的内侍。



    跟在身后的太监们,包括黄锦、陈洪在内,都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



    唯独一个身材干瘦的太监发现细节,特意放缓脚步,走在最后,对着内侍们低声斥责,不时传来颤声的回应。



    而等到他走过,两旁内侍的面貌焕然一新,看上去精神多了。



    吕芳暗暗点头,露出欣慰之色,但等到了精舍面前,又深吸一口气,领着一群太监拜倒下去:“奴等拜见主子万岁爷。”



    里面没有回应。



    吕芳心里恨极了那些蒙古鞑子。



    俺答汗这次的行为,相当于把嘉靖的头按在地上,然后对着脸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啪啪。



    一个大逼兜对于皇帝的伤害已经够大了,俺答汗打了十几个,终于意犹未尽地从古北口离开,返回草原。



    这并不夸张,庚戌之变对于大明的伤害和影响,自然远不如土木堡之变,但羞辱性,其实更强烈些。



    任由蒙古人打到北京城下,一路长驱直入,无一兵一卒敢抵抗,再任其烧杀掳掠,最后带着战利品和开市的承诺,大摇大摆地回归。



    句不好听的,就是靖康之耻里面,宋军至少还敢跟金军硬抗硬地打几场呢,想到史书上会怎么记载此事,嘉靖就处于一种无能狂怒的状态。



    别现在了,历史上他人生的最后十六年里面,都最讨厌见到“夷狄”两字,“世庙晚年,每写‘夷狄’字必极,凡诏旨及章疏皆然,盖欲尊中国卑外夷也”。



    吕芳身为内相,考虑的自然不是这种滑稽的心理安慰,他等候了半晌,里面既没有回应,又没有驱赶,只能站起身来,脚步极轻地走进这座“谨身精舍”。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墙神坛上供着的三清牌位。



    吕芳赶忙默默拜了拜,露出由衷的恭敬。



    而三清牌位下,则是一座铺有明黄蒲团座垫的八卦形坐台。



    吕芳往那里一看,心里顿时一咯噔。



    因为平日里,那位轻绸宽袍,乌须飘飘的“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就位于上面打坐参玄。



    可此时,坐台上空空如也。



    倒是旁边紫檀木架子上,搁着的玉托紫金钵和铜磬杵,变得醒目起来。



    换成常人,或许会下意识地找一找,在这座炼道修玄的丹房里,天子到底在哪里。



    但吕芳立刻知道,就算是自己,也不该入内,马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与众内侍一起,跪倒在舍外,眼观鼻,鼻观心,神情虔诚而专注。



    此处名为“谨身精舍”,“谨身”二字,警示的是内阁,警示的是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的无数官员,自然也警示他们这些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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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铛!!”



    终于,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精舍里传来了一记清脆悠扬的铜磬声。



    吕芳暗松一口气,立刻开始禀告。



    内阁的请求,各部的处置,还有朝野上下的弹劾。



    比如严嵩又被骂了。



    毕竟蒙古人打到北京城下的时候,严嵩这位首辅在写青词。



    很荒谬,但想想这个时期,似乎又不那么荒谬



    而且吕芳知道,严嵩除了写青词外,近来还在给嘉靖试药。



    年初嘉靖炼出一炉丹药,赐给严嵩,严嵩立刻服用,每日一粒,服下后还记录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几天后收集了详细的数据,呈报上来,委婉地劝嘉靖不要吃自己炼的丹。



    嘉靖不听,吃下去浑身难受,对严嵩大为赞赏,后来又赏赐了一炉,听这次阁老吃下去,好像直接吐血了



    毕竟今年严嵩已经七十岁了,也挺辛苦



    当然吕芳不知道,严嵩直到八十七岁才死,还是因为倒台,如果一直没倒,指不定奔九十去了。



    所以政治人物,有时候真得身体棒,不仅要跟政敌耗着,还要当皇帝的白鼠,身体稍微虚一点,几枚丹药磕下去,当场就嗝屁了,还如何权倾朝野?



    历朝历代,多少人想给皇帝当舔狗而不得,但舔到严嵩这般地步的首辅,也确实罕见,吕芳了解嘉靖,哪怕大明此时颜面扫地,这位首辅还是不会有大事,自然会有替罪羔羊。



    “丁汝夔(k)、谢兰、李士翱、胡松引以为罪。”



    “尤以丁汝夔不设守备,吾国吾民,当斩于市,枭其首,妻流三千里,子戍铁岭”



    吕芳禀告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有些不忍,语气却没有丝毫波动。



    因为丁汝夔就是听了严嵩妙计,搞躺平政策,让蒙古人在京畿大肆抢掠的兵部尚书。



    这个人在史书里的评价是“于法诚不为过,然戎律之弛,有由来矣,而汝夔独蒙其咎”。



    论罪该死,但实质上还是属于背锅的。



    “铛!!”



    可精舍里面再度传来了第二次铜磬声。



    吕芳就知道,丁汝夔死定了。



    不仅是这位兵部尚书,这次一大批官员要倒霉。



    在血淋淋的教训下,这位道君皇帝准备拿臣子开刀,重振国威。



    吕芳禀告完正事,又讲述各地奇闻,其中包括:“南京有奇案传至,诚意伯妻子被秦淮名妓作妖法换首,被城内名医李时珍识破,欲将首级换回”



    精舍内一片安静,但吕芳语速渐渐放缓,莫名有种感应,主子在细细聆听,很感兴趣。



    于是他将此事详细讲述了一遍,于末尾加上一句:“妖邪作祟,日渐猖狂,是否命镇抚司追查?”



    精舍内静了下来,过了约莫十几个呼吸,又一下清脆悠扬的铜磬声传出。



    “铛!!”



    三声铜磬,一字不发。



    吕芳已经明白主子的意思,赶忙磕了个头:“老奴遵旨!”



    身后的太监们一脸懵逼,没明白这位老祖宗到底明白了个啥。



    却又一脸敬佩,也只有这位老祖宗,才能明白万岁爷到底了个啥。



    有了旨意,吕芳带着干儿子们,一路回到司礼监,神情就轻松了不少。



    等到坐下品了品茶,再扫视一圈,吕芳的视线落在一个办事最稳妥的干儿子身上:“金水,你与北镇抚司同去南京,关注一下诚意伯夫人换首的案情后续,不可有丝毫虚报,把这件差事办好,或许能让主子万岁爷消消气”



    之前训斥内侍的干瘦太监杨金水出列,强忍住心中的狂喜拜倒:“遵大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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