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颜如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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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白藏盯着月公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抓住席风的手腕,带着他穿过层层人群,上了一侧的看台。

    看台上是雅座,观演最佳位置,当然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楼梯口守着的纸人把他们拦住了,堆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二位爷,有预约票吗?”

    预约?师徒两个对视一眼,很明显是没有的。

    白藏想了想,试探地塞过去一把苏子:“有是有的,但是忘带了。哥通融一下?”

    谁料这纸人看了一眼那些苏子,立刻不耐烦地推了回来:“滚开滚开,没预约还想看月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白藏:“……”

    难道是钱太少了?

    “不是。”席风把白藏拉到一边,示意他看大堂里正在交易的两个纸人,“他们用的是人界的银两。”

    略一思索,白藏就明白过来:“这是江破月造的画境,和画魔的不一样。”

    席风便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一锭银子:“我去试试。”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次纸人喜笑颜开地收下了银子,还给他们寻了个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坐在这里,连月公子身上穿的衣服的细节都一览无余。

    在椅子上坐好,席风好整以暇看过去,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七个白裙飞舞飘飘若仙的纸人鱼贯而出,众星拱月般将月公子围在舞台中央。

    古琴低沉的前奏响起,纸人们跟随节奏舞动,曼妙轻盈,姿态万千。

    接着,便是万众瞩目的月公子,轻抬皓腕,素手拨弦——

    一串刺耳滑稽的旋律跑了出来。

    跳舞的纸人们一愣,登时乱了节奏,又手忙脚乱地稳住步伐,竭力完成表演。

    但台下已经轰然大乱了。

    “怎么回事儿?”

    “假的吧!”

    “这就是头牌?快滚吧!”

    “哈哈哈哈笑死了……你们京花苑就这?”

    ……

    京花苑的纸人们赶紧出来救场,安抚客人,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没人再注意台上贻笑大方的月公子。

    他被一个伴舞纸人状似无意地,从那面大鼓上推了下来,落地时又刚刚好被琵琶砸中了手,鲜血一下子从手心伤口中汩汩流出。

    席风啧啧道:“纸人还能流血啊。”

    “过去看看。”白藏伸手在席风腰上一揽,带着他越过栏杆,从看台上飞至月公子身边。

    受了伤的月公子呆呆坐在地上,没什么反应,任由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席风心道奇怪,便叫他:“月公子?”

    月公子:“……”

    “他怎么回事?”席风纳闷,伸手想把月公子扶起来。

    这一扶不要紧,只听沉闷的“咯吱”一声,月公子的肩膀,就被他拽脱臼了。

    “……”席风崩溃地看向白藏,“师尊,我没使劲啊!”

    白藏把席风的手拉回来:“这个纸人有问题。”

    具体哪里有问题,他也不好。而且这里人多眼杂,也不是仔细检查的好地方。白藏想了想,拎着月公子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塞到席风手里:“拿着。”

    纸人果然是纸人,虽然和真人一般大,却几乎没有重量。

    白藏四下看看,领着席风钻进了舞台帷幕。

    帷幕之后,便是京花苑的后身,伶人倌们的居所。

    和前堂的奢靡混乱相比,这里可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了。大大的院落楼阁布置得极清幽雅致,间或栽着一些雪白的梨树,都争奇斗艳地绽着,散着香。

    浓烈的花香四面八方往鼻子里钻,席风被痒得了个喷嚏,猛然想起白藏他不喜欢梨香,便扭头看去,果然见师尊嫌弃地皱着鼻子。

    “梨香的确不太好闻。”席风笑道。

    “唔。”

    白藏并未对这梨香再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径自向前走去。不远处有个晾满了湿衣裳的院子,里边有个纸人少年正坐在大木桶前洗洗涮涮。

    真是奇怪,这些纸人不怕火,也不怕水,还能流血。

    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白藏便过去问道:“劳驾,请问月公子住在哪间院子?”

    少年循着声音抬头,看见席风手中拎着的月公子,立刻扔下衣服跑了过来:“月公子!他怎么了?”

    “从台上摔下来了。”

    少年看起来很着急,想把月公子接过来,但他太过瘦,抱不动月公子,只好求助席风:“您能帮我把月公子送回房间吗?”

    “当然可以。”

    连连道谢后,纸人少年便领着他们往院落深处走去。

    一路上,通过询问纸人少年,师徒俩也大概了解了月公子的情况。

    月公子原本出身贵族,却因族人犯罪而被连坐,贬为奴籍,又辗转来到京花苑。他虽是名义上的头牌,实际上今天是第一次登台,也不曾接待过客人。

    把月公子放到床上,席风问道:“他一直不话,是不是被吓着了?”

    少年摇摇头:“月公子刚来的那天,在房中自尽了一次,又被救过来了。后来金乌先生和他在房中谈了一会儿,他不再寻短见,却成了这个样子。”

    “金乌先生?”

    “哦,就是京花苑的东家。”少年顿了顿,又道,“金乌先生有个莲台法宝,每次有公子耍性子寻短见,他就带着那个去给他们‘安魂’。”

    安魂?怕不是收魂吧。

    白藏便问:“那金乌先生在哪?”

    少年刚张嘴要答,外头就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三人不约而同转头看过去,席风和白藏是警惕与好奇,少年却是一脸紧张。

    “怎么办……是、是金乌先生来了!”他磕磕巴巴道。

    门外的金乌先生并不等人来给他开门,象征性地敲过以后,就自己推门进来了。他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纸人,穿着华丽的袍子,蓄一把大胡子,活像年画上的财神爷。

    这位财神爷一进来就冲少年吹胡子瞪眼:“石头!你怎么伺候公子的!”

    少年扑通一声跪下:“是石头错了,请金乌先生责罚!”

    尽管金乌先生看起来很生气,却并没有真的责罚石头。见月公子还在床上躺着,他又过去假惺惺地嘘寒问暖了一番。

    当然,月公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临走的时候,他对月公子道:“念在你是身体不适,我就不追究了。明晚的吟月宴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搞砸了……你就等着挂牌接客吧!”

    “……”

    威胁完人以后,金乌先生大摇大摆地走了,只剩下愁眉苦脸的石头,和宛如死人的月公子。

    “这可怎么办呀……”

    席风看一眼白藏,主动分析道:“月公子变成这样,应该和金乌先生那个莲台有关。”

    白藏点点头,继续问石头:“金乌先生住在哪?”

    石头向窗外一指:“那栋最高的阁楼就是,不过他只有晚上才在那里。”

    事不宜迟,席风和白藏当晚就去夜探阁楼了。

    也奇怪,他们两个外人,在京花苑中却如入无人之境,就连金乌先生住的那阁楼,也是来去自如。

    “会不会是故意引我们过去?”站在阁楼门口,席风忍不住猜测道。

    “有可能。”白藏谨慎地四处看看,“心一些,不要离我太远。”

    阁楼共七层,最下面两层一点光都没有,从第三层开始有了一些烛光,向上逐渐汇聚,第七层已亮如白昼。

    “金乌的意思,是太阳。他应该住在最上面一层。”白藏指指楼梯,“这边。”

    席风跟在他后面,边走边问:“金乌先生会不会是江破月?”

    “有可能。月本纯阴,借日光而生阳,正好暗喻月公子的‘阳气’在金乌先生这里。而江破月,也是借了兄长的‘名气’才得以立足的,这么倒也解释得通。”

    席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江破月为什么恨他哥哥?”

    白藏语气幽幽:“可能是求不得,又放不下吧。”

    这话听得席风一头雾水,江揽月从离家,他弟弟对他能有什么求不得的?

    再去问白藏,他却什么都不了。

    阁楼第七层已至。

    转过楼梯拐角,便是一个巨大的莲花池,清澈见底的水中浮着田田莲叶,和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边白莲。

    池上云雾袅袅团团,在光芒照射下氤氲得像一片神光。

    走近莲花池,白藏就皱起眉来:“那朵莲花就是月公子的元神。”

    席风:“能带走吗?”

    摘花倒是不难,只怕损了月公子的元神。

    白藏果然摇头:“元神得用专门的灵器来容纳,我身上没带着。”

    席风却眼睛一亮:“金乌先生的法宝莲台!”

    只是这种重要的灵器,金乌先生八成会带在身边。

    二人心翼翼地在阁楼中搜索着金乌先生的位置,但转了一大圈都没有收获,每个房间都空无一人。

    回到莲池边上,席风叹了口浊气:“他不会不在吧。”

    “谁?!”

    莲池另一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席风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影影绰绰的云雾里,居然有个纸人在莲花池里洗澡。

    见他起身朝这边走来,白藏立刻掐诀落结界,隐去了二人的身形。

    纸人警惕地在莲池中搜索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疑惑皱眉:“难道是我听错了?”

    但实际上此时席风和白藏就离他半步之遥,几乎是大眼瞪眼地站着。

    席风用眼神示意白藏:这人是谁?

    白藏微微摇头。

    这个纸人的精致度和月公子不相上下,又能大摇大摆地在莲池里洗澡,想必是个重要的人物。

    他没找到可疑的人,只好回那朵莲花边去了。

    转身的时候,他后腰上一个代表天魔血脉的新月环印记赫然在目。

    那个位置,那个浅淡的颜色……

    “卫息???”

    作者有话要:

    今天的麻辣牛肉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