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不知道藏在韦一范的心里多久。

    韦一范总是心翼翼地把这个疑问藏在心里，看到蓝季天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爸爸”，却是清楚地知道蓝季天不是他的父亲。

    只是，即便知道又如何，韦一范深知不能提起这一个父亲，即便好奇，都只能埋在心里，让它腐烂。

    不过昨天在机场被记者那般的追问，韦一范的心里有了阴影，那快要腐烂的秘密也突然蹿出来了。他始终是一个孩子，即便外表多么的沉着冷静，还是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孩子，想念父亲，也正常。

    面对韦一范有点紧的眼神，韦妮漫先是一愣，继而就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你爸爸待会儿就回来了吧，今天我睡得有点晚，没有送你去幼儿园，真的很抱歉。”韦妮漫径直往厨房走，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倒了一杯。

    “范，喝点牛奶吧。”

    韦妮漫转身，笑容爬上脸颊，正准备以最大的笑容迎接韦一范，一甩这阴霾，却见韦一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尾随她进了厨房，就站在她身后。

    韦一范眼神还是那么紧紧的，看着她，有点焦急。

    “我的爸爸在哪里……”很少掉眼泪的韦一范也忍不住眼睛红红了，有泪水在眼眶里转，“为什么他不来找我，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

    韦妮漫深唿吸一口气，似压抑着什么情绪。

    那是愤怒，一丝不明显的愤怒。

    韦妮漫一声不响地把倒了半杯的牛奶放在桌子上，“想喝你就喝吧。”

    淡淡的一句话，不像是爱护儿子的韦妮漫该对儿子的话。

    韦妮漫沉着脸走上了楼，回了房间，一句话也没，那般死寂的安静，让韦一范意识到自己错话了。

    “她只是有点不舒服。”

    蓝季天的声音缓缓响起，蓝季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回来了，就站在不远处，走近看到了韦一范泛着泪光的双眼，皱了皱眉。

    这个韦妮漫，看到儿子哭了还这么狠心丢下他跑了。

    儿子该会自责了。

    “妈妈生我的气吗？”韦一范的声音有点哽咽。

    “不用管她。”蓝季天过去抱起了韦一范，掂了掂，好像比他上次抱的时候重了很多。

    起来，是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够尽责才是，一直只想培养韦一范跟蓝季程的感情，便主动忽略韦一范，却不知道他这个父亲，在跟儿子逐渐疏离的同时，韦一范开始怕他、躲他，甚至把从他身上得不到地方爱寄托在那个早已消失了踪影的亲生父亲上。

    蓝季天不是一个会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的人，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他还是太过思考不周全了，凡事只想一时，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决定伤害了很多人。

    韦妮漫、韦一范、蓝季程，还有他自己。

    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却一并受到了伤害。蓝季天一直都只想蓝季程好，所以他才把遗嘱隐瞒，其实，父亲的遗嘱上根本没有蓝季程的名字。

    第一份立的遗嘱是有蓝季程的名字的，后来蓝季程并不是蓝家血脉的事情让父亲知道了，便改了遗嘱，把本来由蓝季程继承的部分剥夺了。

    蓝季天显然不赞成，他觉得父亲太狠心了，即便蓝季程身上流的不是蓝家的血，但是他一直以来确实是以蓝二少的身份生活，父亲也为了培养蓝季程费煞不少心神，甚至比起他这个真正的儿子，蓝季天觉得父亲是疼爱蓝季程多一点的。

    只是在得知蓝季程的身份后，父亲却一狠心改了遗嘱。

    于是，蓝季天后来就擅自更改了遗嘱，把第一份遗嘱保留，第二份也就是正式的遗嘱早就藏起来了。

    为了让蓝季程在蓝氏集团的地位更加稳定，蓝季天一直有意培养蓝季程从商，并且一直借意出国，让蓝季程理蓝氏集团的事务，蓝季程很聪明很能干，总是不负他的期待，尔后蓝季程成为蓝氏集团的副总裁，名正言顺，没有任何人对蓝季程的能力有所质疑。

    蓝季天费煞心思，却总是抵不过一个真相。

    现在，蓝季程离开了蓝家，离开了他，而他的家人，也因为他曾经的一个不成熟的决定，备受煎熬。

    当时他是怎么想来着，想着能有一个陪着他跟蓝季程的孩子，就这样而已。于是，韦一范在他的安排下出生了。

    “范，对不起。”蓝季天道，把韦一范抱得更紧些。

    韦一范一听这话，泛着泪光的眸子在一颤一颤的。

    一直以来，在韦一范的心中，蓝季天都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但是最近他发现自己跟蓝季天亲近了，现在，蓝季天还抱起了他，对他对不起。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他每次看到司徒希和钟允祺抱起司徒明俊，也只是呆呆的看着，想着俊真幸福。蓝季程很少抱他，蓝季程终究不是他的父亲，即便他喜欢叔叔，却还是跟父亲不一样的感觉。

    蓝季天轻轻地摸了摸韦一范的头发，第一次那么亲昵，用低沉的声音道：“我不能带你去找你的亲生父亲，但是请相信我，以后我会对你很好，我就是你的父亲，唯一的父亲。”

    韦一范定定地看着蓝季天。

    “昨天那样的场合，我应该在你身边的。”蓝季天语带抱歉。

    韦一范趴在蓝季天的肩头，不动，下巴舒适地枕着，轻轻应了声：“不要紧……”

    蓝季天一笑，这些天以来，第一次露出这么会心的笑容。他抱着韦一范上楼。

    洗手间里，门半掩着，里面是哗啦啦的水声。

    蓝季天拉开了门，露出一条足够看清楚里面的门缝。

    韦妮漫站在镜子前，面前的水龙头开着，她双手撑着洗手台，眼睛红红肿肿，应该是刚哭过，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才刚睡醒，脸色有点苍白，不是很有血色，睡衣也没换下来，显得很随意，韦妮漫总是死守着她的妆容、美衣，就像战士紧握着兵器，但是她今天却破天荒地什么也没扮，就下楼了。

    大概也是失神了吧，昨天被这么一闹。

    也就，想到了过去那痛苦的事情。

    她再强大，再刀枪不入，拔过刺的伤口还是会疼。

    “韦妮漫，不要哭！”韦妮漫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命令道。

    水声依旧哗啦啦地作响，几乎要把她低低的声音掩盖，她用力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睁着的眼睛纹丝不动，血丝越来越满，几乎要撑爆眼球。

    等到眼睛发涩，疼痛难耐的时候，她才立马舀水洗脸，在洗脸的一瞬间，忍耐很久的泪水如同喷泉一样涌出来，但是都被水淹没了。

    水和泪，分不清，看不到。

    水把人冷醒，眼泪随即便冻住了，韦妮漫冷静地关了水龙头，裤子被人拉了一下。

    她这才低头看去，韦一范正皱着眉看他。

    “我没事，妈妈也没事。”韦一范抱住韦妮漫的双脚，肯定地道。

    韦妮漫只觉鼻子一酸，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因为儿子一句安慰的话，又要决堤。

    “没事就去换件衣服吧，今天我们出去吃饭。”一直不话的蓝季天开口。

    韦妮漫抬头，眼神有点错愕地看着蓝季天。

    蓝季天也在看她，虽然眼神还是淡淡的，却没有冷意。蓝季天皱眉量韦妮漫一眼，“我老婆不是这么邋遢的。”

    邋遢？

    “妈妈才不邋遢。”韦一范维护韦妮漫。

    “随便，但饭还是得吃。”蓝季天走过去，一把将韦一范扛起来，便走出洗手间，末了看韦妮漫一眼，“你也是。”

    留下三个意味深长的字，蓝季天便走开了。

    韦妮漫自然是不知道这三个字后面，蓝季天想的话是什么。

    你也是。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