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理我理我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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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柏言回到寝室把陈威和杨烁吓了一跳。

    他从里到外都湿了,整个人就和个移动水库似的,滴滴哒往外淌水,双手死死抱着个什么东西不放。

    “我|操!”陈威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他妈大冬天的玩什么行为艺术呢?”

    杨烁慌忙拿来干毛巾:“柏言,快擦擦吧。”

    岑柏言没什么表情,一摆手:“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陈威拿过毛巾罩在他头上,不由分一通乱擦,扭头对杨烁,“把他浴巾拿来,挂他衣柜边上那个。”

    “哦好,我马上去拿”

    杨烁取来浴巾,陈威伸手要去扒岑柏言的外套,岑柏言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一动不动。

    “你揣着个什么玩意儿?啥宝贝啊?”陈威凝眉。

    岑柏言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甩了甩头发,从怀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前鬼使神差地顺走了这本日记。宣兆要把日记“处理”掉,岑柏言当时就受不了了,心头一阵火烧火燎的难受。

    陈威和杨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岑柏言自个儿都成了个落水狗,一丁点人样儿都没了,他怀里那本笔记愣是滴水不沾,这得捂的多严实啊!

    “别问,”岑柏言不等他们开口,兀自沉声道,“我不会。”

    他开衣柜门,蹲下|身,把这本日记放进了从来没有用过的保险箱里。

    陈威见他就和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也不敢问他关于这本日记的事儿,于是自以为机灵地转移了个话题:“你昨儿带我宣老师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副死狗样儿,我宣兆老师呢?”

    岑柏言指尖一顿,他原本四肢冰凉,听到这个名字,心头才微微有了些暖意。

    “吵架啦?”陈威看他脸色不对,心翼翼地问道。

    “没,”岑柏言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和好友倾诉什么,然而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疲惫地一甩手,“.算了。”

    他心底不上是什么复杂滋味。

    岑柏言宁愿宣兆和他吵一架,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凭什么不经允许就擅动自己的日记本,质问他你对我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可是宣兆这个人,永远能够保持极端的理智和冷静,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哪怕是在那样难堪的场面里,他也最大限度地维持了两个人之间的和平。

    像宣兆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和别人撕破脸皮吵架呢?

    “也对,像我宣老师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吵架。”陈威挠了挠脑袋,接着上下量着岑柏言,若有所思地,“那你到底怎么了?外边这么大雨,没带伞不知道避避啊?”

    杨烁直觉岑柏言和他们嘴里的这个“宣老师”有些古怪,他想问又不敢问,嗫嚅着:“你们的那个宣老师.是谁啊?”

    “你也见过啊!哦对了,昨儿你没去酒吧,”陈威,“就咱们第一次去惊雷酒吧,遇到的那瘸子,后来还一起进了趟派出所那个。”

    杨烁略有些惊讶,原来是他?

    那个瘸子样貌生的极好,脸上总是带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杨烁却对他有几分畏惧。

    他温润的声音总让杨烁联想到那位深不可测的“东家”.

    但怎么可能呢?杨烁立即掐断脑子里这个荒谬的猜想。

    一个是酒吧的掌权人,一个是瘸腿工的酒吧,无论如何都不该产生任何联系。

    “去去去,赶紧洗个澡去。”陈威催促岑柏言。

    “等会儿,”岑柏言双手重重抹了一把脸,呼出一口浊气,“我抽根烟先。”

    他口袋里的烟早被雨水泡发了,于是从陈威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根,走到阳台点上了,愣愣地盯着外边看了半响。

    那瘸子脚踝烫伤了,他擦药了吗?现在还疼吗?

    天儿这么湿冷,他膝盖受得了吗?不会为了省那两块钱电费,连太阳都不舍得用吧?

    湿透了的毛衣和长裤紧贴在身上,他竟然也不知道冷,闷头深吸了一口烟。

    焦苦的尼古丁气味涌进肺里,呛得岑柏言猛地咳嗽两声,陈威赶忙把他拽进房间里,夺过他手里的烟掐了,骂道:“你他妈傻|逼啊?淋成这死狗样儿了还抽,赶紧给老子冲个热水澡去!”

    “我是挺傻|逼的。”岑柏言忽然讥讽的一笑。

    是宣兆先喜欢他的,又是宣兆先把他推开的,怎么什么都是那瘸子了算?

    陈威愣了愣:“靠.宣老师到底把你怎么了啊?”

    “没怎么,”岑柏言垂头笑了笑,“就是他把我赶走了。”

    陈威目瞪口呆,接着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赶、赶走了?”

    岑柏言装成和没事人似的,努力表现的让自己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抬脚进了浴室。

    陈威怔怔地眨了眨眼:“这什么剧情啊?失魂落魄的,活脱脱就是被女朋友甩了啊.”

    屋子里留下了岑柏言湿漉漉的脚印,杨烁看着那一排脚印,沉默不语。

    陈威是个大老粗,什么也察觉不到,杨烁却是个心思敏感的。

    他抿了抿嘴唇,眼底浮起一丝隐蔽的失落。

    柏言他.他难道是喜欢上那个漂亮瘸子了吗?

    另一边,宣兆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起身的时候腿都麻了。

    屋里没有开灯,他摸索着到墙边开了灯,裹在布里的冰块彻底融成了水,被浸湿的洗碗布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可怜巴巴的。

    宣兆垂眸看着那块浅蓝色的软布,眼底有一瞬间的失神。

    接着他弯腰捡起那块布,神情冰冷地扔进垃圾桶里。

    脚踝被烫伤的地方隐隐作痛,膝盖的旧伤也因为连日的冬雨复发,宣兆没有处理身上的病痛——疼痛是他保持理智的一种高效方式——叫了一辆车,终点定位在西山疗养院。

    楼道里,报废的路灯散发出不明显的烧焦味,宣兆关上门,恰好碰见对门的男人从厕所里出来。

    那男人一只手着个手电筒,提溜着松垮的裤头,先是警惕地往宣兆身后瞄了几眼,确定那个满身戾气的男孩儿不在,这才放肆地量起宣兆,拦在楼梯口,了个响指:“哥,这么大雨,算去哪儿啊?寂寞孤独了来我这儿坐坐呗。”

    宣兆沉静地看着他:“让让。”

    “脾气还不,”男人拿手电筒在宣兆脸上乱晃,“哥们儿就喜欢你这种带劲的!”

    “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宣兆面无表情,“让一让。”

    不晓得为什么,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瘸子,男人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凛然的气势,就好像.就好像这瘸子是个上位者似的,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蚂蚁。

    手电筒莹白的光照在宣兆脸上,衬得他眼底更加冰冷,男人不禁了一个寒蝉,旋即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一个穷|逼瘸子吗?吓成这样!

    他偏头啐了一口,阴恻恻地:“什么事不过三,别和我搁这儿拽四字成语,我今儿偏不让了,怎么着,我就过三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和你那位兄弟,”宣兆轻轻一笑,缓缓道,“近一个月来已经试图破坏我的门锁三次,伪装成管道公司检修敲门两次,你们想要干什么?”

    男人背后一凉,破旧的烂尾楼、黑黢黢的楼道、报废的路灯、脸色苍白的瘸子.组合在一起就是恐怖片的绝佳场景,他看着宣兆的眼神就和见了鬼似的:“操!你、你他妈怎么知道的?你他妈的是人是鬼?”

    “监控。”宣兆好心地安抚他,“我是唯物主义者,放心。”

    男人颤颤巍巍地把手电筒往宣兆门上挪,这才注意到门边那个积灰已久的牛奶盒里竟然放了一个黑色监控,楼道本来就昏暗,加上住在这栋楼里的都是些朝不保夕的外乡人,谁会想到竟然有人在家门口安了个电子摄像头。

    “视频证据都备份了,随时可以走法律途径。”宣兆拄着拐棍,非常绅士的欠了欠身,“现在可以方便您让一让了吗?”

    男人愣愣地侧身让出路来,宣兆微微一颔首:“谢谢。”

    男人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背脊发凉。

    “对了,”宣兆走下几层台阶,停下脚步,彬彬有礼地,“之前我心情不错,才算走法律途径。如果再有下次,我心情就不那么好了,也许会诉诸于其他方式解决问题。”

    “什、什么方式?”男人看着宣兆削瘦的背影,毛骨悚然。

    “二位大可以试一试。”宣兆笑道。

    出租车劈开雨雾,行驶在去往郊区的路上。

    宣兆坐在后座,翻动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图片——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大堂里摆开了三张长桌,三层蛋糕华美的宛如艺术品,宾客们穿着昂贵高雅的定制礼服,手里端着高脚杯,个个言笑晏晏。

    这些人里不乏宣兆熟悉的脸孔,宣兆做过充足的功课,他们中有许多都是外公当年的合伙人。

    最后一张照片,万千山在楼梯上开怀大笑,他左边是温婉的岑静香,右边是娇俏的岑情,灯光洒在他们身上,属实称得上一句美轮美奂。

    宣兆突然眼神一凛——

    岑静香手腕上竟然戴着宣谕的那个翡翠镯子!

    这个镯子是宣兆外婆留下的遗物,后来传给了他妈妈,宣谕非常重视这个镯子,只在出席重要场合才佩戴,圈子里都戏称这是宣家当家人的象征。

    车祸发生时宣兆还是个孩子,对这东西没有任何概念,母亲珠宝首饰不少,他只以为是个平常玩意儿。直到十一二岁时,龚叔无意间和他起这个镯子,他才明白原来这个翡翠手镯对宣谕而言意义重大,再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他找了十多年的东西,今天总算出现了。

    宣兆盯着照片中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抬手缓慢地摩挲着咽喉,唇齿间泻出一丝轻笑。

    很好,很好,你们都很好。

    一个多时后,出租车在疗养院门口停下,宣兆额外给了司机五百块钱,让他在这里等半时。

    VIP病房里,宣谕抱着一本日历痴痴地笑。

    宣兆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出声唤道:“妈。”

    宣谕应声看过来,见到宣兆双眼发亮,雀跃地:“千山,你来啦!”

    宣兆重重闭了闭眼,陪在他身边的护士无奈地解释:“这几天都这样,见了谁都叫千山。”

    “没事,”宣兆对护士安慰地笑笑,“你先去查其他房,我看看她就走。”

    “千山,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还喜欢吗?”宣谕问。

    万千山的生日在她心里一直是最重要的日子,在宣兆模糊的记忆里,每当万千山的生日要到了,妈妈就忙前忙后跑个不停,挑礼物选酒店定菜单,每一样都亲自操办。

    她知道万千山是农村出来的,心里始终有些自卑,她就把万千山的生日宴造成一场商业酒会,借着宣家的手让万千山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些商业大佬面前。

    然而她的煞费苦心又得到了什么呢?

    宣兆面沉如水,站在病床前,替母亲捋了捋凌乱的鬓发:“妈,是我,兆。”

    “千山,”宣谕握住宣兆的手掌,“你送我的钢笔我很喜欢,原来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含义,要不是我去专柜问了,还真不知道呢!”

    她指的是那支飞度钢笔,万千山处心积虑的为宣谕挑选了那支经典款——设计师航行大半个地球才得出了灵感,正如我穿越千山,最终为你靠岸。

    宣兆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心头一阵阵的抽痛。

    比起此刻,身体上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妈,”宣兆把拐棍扔到一边,俯身抱住了母亲瘦的惊人的肩膀,“你放心,镯子是你的,房子是你的,他们的财产是你的,我会一样样地拿回来。”

    淡淡的草药香味充斥鼻腔,宣谕忽然浑身一顿,颤抖良久后,哆嗦着嘴唇:“兆?”

    “是我,是兆,妈,是兆。”宣兆轻柔地拍着母亲的后背。

    宣谕的眼泪失了控似的往下掉:“兆,腿疼不疼啊,有没有吃药,下雨天了你怎么还乱跑.”

    宣兆眼眶一烫:“不疼,没事的,我的腿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宣谕点点头,用力回抱住宣兆,颤抖着:“妈妈做噩梦了,梦见我拿书本砸你,还拿指甲刮你的手,我、我我我、妈妈.妈妈不是故意的.”

    宣兆一边安抚她一边:“都是做梦,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与此同时,宣兆的手机一震。

    他一只手拿出手机,是一条信息,发件人是【岑柏言】。

    ——我发烧了。

    短短四个字,宣兆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接着,他垂眸弯了弯唇角。

    毁掉万千山和岑静香现在拥有的一切还远远不够,还有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继承人,也即将成为他的。

    海港大学的男生宿舍厕所里,岑柏言犹豫许久,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他满手都是汗,撑着洗脸池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都主动发消息过去了,那傻|逼瘸子可千万别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岑柏言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嘀咕着:

    “理我,理我,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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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爱进度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