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摩天轮
一月中旬是最冻的时候,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寒气就和要往骨头缝里钻似的。
宣兆一贯没有开空调暖气的习惯,回到屋后坐了会儿,竟然觉得冷的受不了。
左膝盖被凿子敲开了似的疼,宣兆捂着左膝,发觉这才短短一个月,他就已经被岑柏言惯坏了。
岑柏言会给他用暖水袋捂好被窝,岑柏言在的房间里总是暖烘烘的,岑柏言干什么都喜欢紧挨着他,岑柏言就是一个热源,靠近他就暖意荡漾。
宣兆吃了几片止疼药,坐到书桌前,抬手按了按眉心,和美国的事务所起了越洋电话。
就在宣兆调查万千山海外资产的同时,岑柏言和陈威他们玩了会儿电动,喝了两罐啤酒,侃大山侃得没边儿,陈威醉醺醺地:“我和你们,柏言家里边才真他妈叼!前段时间他爸给他一栋大别墅,靠海的,我时候去玩儿过,还有个花园我|操!”
岑柏言很不喜欢在旁人面前提起家人,呼了陈威一巴掌:“就你他妈话多!”
陈威酒量差,两口下去就脸通红,笑得又贱又憨:“你这货就属于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有你那爸——”
“嘴给我闭上!”岑柏言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蹄膀,本来不错的心情顿时有些烦躁。
万千山要把临海别墅过户给他的事情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岑静香已经在太太圈里炫耀了好几轮,甚至连陈威都从他妈妈嘴里听到了消息,岑柏言自己都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他去询问岑静香,岑静香只让他好好感谢万千山,其他的别管,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岑柏言不知道为什么,自万千山的生日过后,岑静香开始变得急躁且功利,他们母子二人近几个月闹得很不愉快,每次电话都不欢而散。
“言哥,你这是阔少啊!”
其余人纷纷起哄。
“牛|逼啊,咱个个还都一穷二白呢,柏言都有自己的房产了.”
“对啊柏言,什么时候带哥儿几个去你那大别墅玩玩?”
“滚滚滚,”岑柏言仰头喝了口酒,有些讥讽地哼笑,“你们懂个屁!”
陈威“嗝儿”一声:“只有我懂,嘿嘿嘿.”
王一爸妈在厨房炒龙虾,喊王一过去帮忙,岑柏言扭头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灶台前忙碌,王一妈妈嫌弃王一笨手笨脚,装个盘都装不好,王一顶嘴我爸也装不好啊,你怎么不我爸?王一爸爸放声大笑,你这混球,甩锅甩到你老子头上来了!
这其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岑柏言却喉头一哽。
他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平凡却温馨的场景。
手机一震,是宣兆的信息——
【什么时候回家呀,好困了。】
喉间的酸涩瞬间就被这句话抚平,岑柏言心口涌起一阵柔软,他突然非常想回家,回去他和宣兆的那个家。
他用语音低声回复道:“现在就回,半时后到。”
确认了岑柏言什么时候回来,宣兆不急不徐地收好了材料。
手下人来了消息,去疗养院的几拨人果然是岑静香派去的,其中带头的那个是岑静香表亲,叫王太保,见钱眼开的混混没什么职业道德,给他点好处他就全招了。
——岑静香给了他两万块钱,让他去探宣谕的身体情况,看看宣谕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快死了最好,如果还死不了,就拿这些照片多刺激刺激她,让她再疯一点。”手下人如实汇报。
“那些照片”是万千山和岑静香的恩爱合影,宣兆在手机上一张张翻动着,其中一张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岑柏言英俊硬朗的笑脸让宣兆觉得无比刺眼。
“王太保还..”手下人在耳机那头支支吾吾,不敢出口。
眼镜片反射着台灯冷白的光,宣兆的眼神比灯光更加冰冷:“什么?”
“那个女人教王太保一个法子,如果宣太太身体还不错,就威胁太太弄死你那个残废儿子。”
宣兆反而颇有兴致地挑眉:“哦?她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人了?”
也许因为他是个残疾,加上万千山恨不能没有他这个儿子,岑静香从来就没把宣兆放在眼里过,兴许是断定了一个瘸子造不成什么威胁,让他在外头自生自灭。
“东家,这个王太保怎么处置?”手下人问,“要不要设个套*他,让他进局子蹲几年?”
“不用,岑静香给他两万,你给他十万,让他接下来十天,每隔两天去疗养院前台登个记,”宣兆右手揉捏着左手腕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除夕那天一早,按我接下来的做.”
岑柏言抬头看见三楼窗口透出的微弱灯光,身上瞬时一暖,他呼了口哈气,半秒钟都不愿意多等,大步跑上三楼,拧开门喊道:“我回来了。”
宣兆窝在床边的懒人沙发里翻译文件,腿上搭着毛毯,闻声抬头一笑:“回来了?”
岑柏言心念一动,一身的寒气在这个笑容里迅速褪去,他脱掉大衣扔到一边,三两步迈到宣兆身边,单膝跪地,紧紧把宣兆搂进了怀里。
宣兆一怔,手里的笔“啪”掉在了地上,文件也散落一地。
“想你了,”岑柏言埋首在宣兆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想你。”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宣兆:“喝酒了?”
“就一点,”岑柏言,“没醉。”
宣兆偏过头,看见岑柏言泛红的耳廓,这喝的肯定不止“一点”。
“我去给你煮点陈皮,”宣兆轻轻拍岑柏言的后背,“解酒驱寒的。”
岑柏言低笑出声,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宣兆身上,鼻尖抵着宣兆的:“你在照顾我。”
“你重的呀.”宣兆手掌抵着岑柏言,掌心感受着从岑柏言胸膛传来的微震,无奈地,“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我喜欢你照顾我,喜欢,”岑柏言,“好喜欢,照顾,你和我。”
宣兆忍俊不禁:“话都不清了,喝了多少啊?”
“兆兆,”岑柏言声喊他,攥着他的手按在心口,“兆兆,我照顾你,你也照顾我,永远永远,好不好?”
宣兆一顿,指尖微微蜷缩。
岑柏言脑袋发沉,没有注意到宣兆的不自然:“今天晚上特别想你,很想很想。”
“又胡话了,”宣兆推了推他,“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宣兆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岑柏言就从后面抱着他,这家伙醉醺醺的,比平时更黏人,和只大型犬似的。
喝过热汤之后岑柏言嚷嚷困,趴在宣兆床上怎么也不肯挪窝,他肩宽腿长,沉得要命,宣兆挪不动他,最后只好宣告放弃,拧来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等岑柏言睡着了,宣兆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去了岑柏言那间房睡觉。
灯光熄灭,万籁俱寂,这个冬天的假期正式开始了。
头两天,岑柏言带着宣兆去约会,他们像每一对平凡的情侣那样,去影院看了冗长的爱情片,逛夜市分享同一串糖葫芦,在做手工的铺子里捏了一对陶人,清在山顶看日出,夜晚在摩天轮行至顶端的那一刻接吻。
这应该是宣兆七岁后的十六年里最纯粹的两天,摩天轮缓缓上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离星星越来越近。
宣兆想到他的中学时期,那会儿他常常躲在教学楼的廊柱后看同学们篮球,有次等到人都走光了,他模仿着别人投篮的样子,尝试着在篮筐下跳起来,却重重摔倒在地。他就连跳跃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但随着摩天轮攀升,某个瞬间就连天空都仿佛触手可及。
岑柏言吻住他的时候,游乐园里烟火盛放,他头顶是无垠宇宙,窗外是烟花璀璨,岑柏言温热的唇舌紧贴着他,宣兆心里一阵悸动,绷紧的肩背一点一点地放松,而后环抱住了岑柏言。
都在摩天轮最高点许愿会灵验,岑柏言含着他的唇瓣,含混道:“喜欢你,好喜欢你。”
宣兆眸光闪动:“我.也是。”
他在那一刻选择屈从眼前的温暖,摩天轮落地的一刻,宣兆垂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至少他离天空这么近过。
假期第三天,是岑情到海港市的日子。
岑柏言一大早就去高铁站接了,宣兆心情没有任何起伏,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他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期待,在书房看了两篇论文,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抱到窗台晾晒。
大约快到中午,岑柏言把人接回来了。
“哥,你你搬出来租房子,你就住这地方啊?”
楼下传来岑情清脆的声音。
“你是不是体验生活啊?我不要住这里!”岑情撒娇,“你帮我订酒店嘛,我鞋踩着这个楼梯都脏了呀!”
“少废话,带你来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话。”岑柏言哼了一声。
岑情抱着岑柏言的手臂晃了晃:“不要,反正我就不!你不让我住酒店我就和老妈你坏话!”
“间谍。”岑柏言宠爱地瞪了她一眼。
三楼的楼道上,宣兆在门边等着他们上来,笑着:“回来了?”
岑情抬头看向宣兆,好奇地量着他,歪头问:“你就是我哥的舍友?”
眼前的少女长得非常好看,一双杏眼极其灵动,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扎着娇俏的双马尾,大红羽绒衣衬得她更加活泼可爱。
“嗯,”宣兆儒雅地欠了欠身,“很高兴见到你。”
岑情眨巴着眼睛:“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你见哪个帅哥不眼熟,”岑柏言搬上来她的行李箱,“上楼。”
宣兆看着岑情,微微一笑:“是吗?”
岑情一点也不认生,走近了才发现宣兆拄着拐棍,讶异地问:“你是瘸子啊?”
岑柏言眉心一紧,呵斥道:“情!”
宣兆丝毫不介意:“出过一场车祸,落下的病根。”
“什么车祸这么严重?”岑情总觉得和宣兆有股莫名的亲近感,“怎么出的啊?”
宣兆脸上笑意渐渐加深:“因为一通电话。”
“司机开车的时候电话了?”岑情,“那挺该死的。”
“屁孩儿别瞎问,”岑柏言看了宣兆一眼,把岑情薅进屋里,“边儿去。”
他把行李箱丢进去,岑情气得哇哇乱叫,这个箱子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限量款,怎么能乱扔!
岑柏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宣兆:“她就这样,被宠坏了。”
“没事,”宣兆温声,“我觉得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