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铮跨下摩托车, 看着这个女人围裙上脏兮兮的手印，晚风把脚盆里螺蛳的腥臭味带进他鼻息，他强忍着不舒服问她：“你们是怎么找到徐念的？”

    女人一听这名字, 像是被戳中什么, 顿时朝他看来，眼中有一丝欣喜：“你个么的是糯糯, 是不是？”

    路铮听着“糯糯”二字，想起以前徐念和他过她叫“许糯”，许诺的许, 糯米的糯。

    “嗯。”路铮着, “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男孩调皮地跑到他的摩托车边，伸手摸摸摩托车的坐垫，摸摸摩托车的机箱，又不知轻重地用手去推机箱, 女人眼疾手快，一把跑过去把男孩抓到自己身边，那只剪螺蛳的手还带着污水，抓着男孩脏兮兮的袖子, 女人用乡下话骂了两句，男孩耍蛮, 往地上撒泼。

    被他妈揪着耳朵继续骂，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涌出泪水, 长睫毛在门口的路灯下像是扇子，这般楚楚可怜的哭泣模样, 竟和徐念有几分相似，路铮听着他嚎啕大哭，终是不忍, 蹲下身子从口袋摸口香糖，手指间无意碰到许愿瓶，把它往里塞了塞，掏出一盒口香糖递给男孩。

    男孩伸出脏兮兮的手，接过口香糖，也不谢谢，径自跑开。

    女人看他不像是坏人，便问：“你个么是记者么啦？”

    路铮摇头：“不是。”

    “那你干嘛要晓得这些？”

    路铮：“我是徐念的朋友，最近没找到她，您可有见过她？”

    女人一脸关切：“我们糯糯不见了？”

    路铮点头：“请问你们当初是怎么找到——糯糯的？”

    女人闭口不谈，眼神有些闪躲，路铮从口袋里拿出刚刚从镇上银行取的2000块钱：“阿姨，你跟我怎么找到的，这钱就是你的。”

    女人看着厚厚一叠钱，轻舔嘴唇，伸手想接，又有点犹豫，深吸一口气，想着之前找她的那个男人也没不让她出来。

    还是伸出手把钱接过来，塞进碎花衣服的口袋里：“之前喏，有个男的开车过来，给了我一沓照片，是糯糯，当时我个么一看么，这个姑娘跟我们家糯糯长得一模一样，这么多年，真是一点点都没得变，那个眼睛啊，我个么一眼就晓得是糯糯。”

    路铮眯眼：“所以，也是他指使你去糯糯学校门口闹的？”

    女人一听这话，眼神有些闪躲，把钱塞向口袋更里面：“伙子，这个话不好瞎的呀，我个么是去见见糯糯的，怎么好讲去闹呢，我还特意买了旗袍，旗开得胜的，糯糯这回考得还好不撒？”

    路铮听她道貌岸然的话，忍住心中翻涌而出的愤怒，故意在徐念高考前夕跑去学校门口闹事，还闹上新闻，现在竟然大言不惭地问起她考得好不好，他脑子里想起的徐念生活在这种家庭，心就像被一张网严严实实地网住。

    路铮手在身侧捏成拳，让自己尽量平静：“那个开车过来的男人长什么样子，你有印象吗？”

    女人挠头：“胖胖的，还挺斯文的，叫陈什么什么的…”

    “好像是陈什么国，具体我个么也不清楚。”

    路铮心下了然，轻蔑道：“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去骚扰徐念。”

    女人显然被他的态度激怒：“你这个是什么话，什么叫骚扰，那个可是我的女儿，我十个月怀胎生出来的，我找她一下不能找的呀。”

    路铮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生而不养，现在却是她的女儿，他伸手抚过T恤的领口，一双阴沉的眸子看向厚颜无耻的女人，冷淡开口：“你要再去骚扰徐念一下，我就废了你儿子，要是你想你儿子好好的，最好不要再接近徐念。”

    “你个么是威胁我？”女人声音大了几分，“你是个什么东西，跑到我家来威胁我，你敢动我儿子，我就跟你拼命。”

    女人伸出油腻腻的脏手过来抓他，被他避开，他伸手揪着那个在踹他摩托车的男孩，提着他像提鸡，女人被抓住了软肋，刚想大叫。

    路铮提着那孩，走到他们家前面那条河边，伸手一提，孩悬在河上，瞬间哇啦啦大哭起来，叫着“妈妈”，女人惊恐得想过来抓孩子，被路铮伸手一指：“你往前一步，我就把他丢下去。”

    女人被他瘆人的眼神看得发慌，她肯定他干得出来：“我，我不接近糯糯，你，你把桓桓给我。”

    男孩还在哭，路铮挺烦了，对着他屁股来了一巴掌，并且威胁道：“你敢哭我就敢丢你下去。”

    男孩把哭声硬生生咽回去。

    “陈俊国给了你多少钱？”路铮冷冰冰问道。

    女人看着他，路铮手作势一松，男孩哭起来，但又不敢哭。

    “五…五万。”女人叫道。

    路铮伸手把男孩放回地面，随后他跨上大摩托车，在夜色中，扬长而去。

    留下女人抱着男孩在路上颤抖着哭泣。

    车驶离了角直镇，一路往南城开去，隐隐的夜色中，南山在远处透着点点星光，路铮想起徐念，想起考试失意的她，她一个人是怎么面对这些糟糕的事情，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好的、坏的全都藏于心里。

    他想起口袋里的许愿瓶，将车停在前面的路灯下，从口袋摸出玻璃瓶，犹豫了很久，拧开木塞，看见她娟秀的字迹。

    [让他爱我，这一生只属于我。]

    他从口袋摸出烟盒，却一根不剩，烦躁就像这热腾腾的空气。

    -

    徐念刚刚结束晚自习，抱着一摞书回宿舍，夏季的风都是热烫的，B市比南城要繁华些，望不到头的高楼，热气散不去，整座城市像是蒸笼。

    腿膝盖窝处有细细的汗，微微潮湿粘稠的感觉叫她不舒服。

    “嘿，等等，有道题目，我想请问你。”

    身后一道男声。

    徐念来复读班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林屹，他也是南城来的，不过是实验中学的，不算考失手，高三下刚想努力，已经来不及，算重新再来。

    在异乡遇见老乡，让他们关系变得比正常同学更亲一些。

    徐念本来想早点回宿舍，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自习室。

    两人走进没多少人的自习室，前后桌，林屹把题目摊开在徐念面前，她看着这道题目，是她之前做过的一类奥数题，她细心与他讲解题目，林屹听得认真，等她讲完，恍然大悟。

    徐念又继续埋头在习题之中。

    这些日子，她难得不去想那些过去，没有再被那些负面情绪包围，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喜欢这种充实到没时间难过的感觉，内耗只会让她走进无尽的痛苦。

    她想自救，努力往前，哪怕很苦很痛，她都得往前，她要找回她的自尊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