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七章 她想去离国
待谢玉和赵景尧赶到院中时, 顾芷柔已换好衣装坐在正堂里,她依旧着了身男装,只脸上没再涂抹那些乌漆麻黑的香灰。
“生病了就该好好歇息, 你这般, 等殿下回来了, 又要找我的不自在。”
谢玉原本是关心, 可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景尧只在一旁瞅他一眼。
“原是该我到军营外边的, 但人多眼杂,所以还是只能劳烦谢先生和侯爷亲自跑一趟。”
她只站起身来,身上穿着男装,可身姿婀娜,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个貌美的姑娘。
赵景尧只勉强自己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同谢玉一块儿坐到一旁的客座上。
“我知如今寻殿下的下落难上加难,可还是希望自己能尽些绵薄之力。”她坐到他们对坐, 柔声。
“我也知道你对殿下的心意,昨日是见你身子不好没唠叨你, 可今日, 我真要好好你。别人都往外跑, 可你倒好不往盛京或者江州跑就算了,却往这木城跑。”
谢玉这话得没好气,顾芷柔却是讪讪地笑笑。
“先不这个,殿下失踪了许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叹了口气, 谢玉缄默不言。
赵景尧见气氛尴尬,忙在一旁道:“已派了人在战场上寻过,未见殿下和谢统领两人。未被俘, 战场四周是沼泽地,可殿下和谢统领皆武功高强,断没有……”
他还未完,却被一旁的婉断:“那可有人见着过他们贴身的物件?一个着平安扣的红色剑穗……还有个石涅色的荷包……”
顾芷柔转过身去睨她一眼,不晓得自己做的荷包是何时被这丫头瞧见的。
“除非是军中相处得好的,否则战场上哪会有人注意到这个。一个剑穗被血污了、或是沼泽中的泥水沾染了,还能有谁认得出来。”谢玉在一旁嗤笑一声,而后道。
他心中也担心了萧珩和谢允许久,日日盼着他们能有音讯传来,可这许多日过去了却是半点儿没等到。他自是心中烦闷忧心得紧,这时候顾芷柔却又寻来了。
完,他站起身来,走到顾芷柔跟前,“手伸出来。”
顾芷柔讷讷将手伸出,又见谢玉给她把完脉摸摸山羊须:“比昨日好些了,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一阵子。”
完,他便转身往门外走,赵景尧见了,也立时跟上去,就算如今没有旁人瞧见,他也总归是要避嫌的,他的名声不要紧,可珩王妃的名声却对她十分重要。
他路过顾芷柔时向她行了个揖礼,随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追上谢玉走了。
见两人不愿同自己多,她也没了办法。
没有萧珩和谢允的下落,她与婉主仆二人皆食难下咽。可为今之计,也只能再耐心等上一等。
从苍州到木城,顾芷柔的生活好像半点儿没变,不过是从苍州城的院中搬到木城的院中。
可心情却变了许多,从前她也时时对着他牵肠挂肚的,总怕他不心受了伤、生了病,可如今,他却是活生生失了音讯……
不知道他有没有性命之忧,她又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两国处在战时,这木城紧挨着离国燕城,不好城中藏着离国的细作。想到那日在苍州城下欲行刺萧珩的那个离国人凶狠的眼神,顾芷柔不寒而栗。
昨日难受,半点儿不清醒,如今醒着,她却是在主屋的一角发现个佛龛,想来是这屋子原先的主人留下的。
如今她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地归来,她朝着那佛龛跪拜,嘴里喃喃道:“信女愿用十年寿命,换夫君他们平安归来,求菩萨保佑。”
她的话已然出口,婉已来不及拦,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家姑娘虔诚跪拜。
可到了用膳时间时,顾芷柔抬脚正欲往一旁的堂屋去,婉却在一旁磨磨蹭蹭:“姑娘,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望见她目光闪烁,顾芷柔只想悄悄看看这个丫头又要搞什么鬼名堂,她假作不知,随口应下,转身却候在门外。
透过那窗户的剪影,她只隐约瞧见丫头直挺挺跪在佛龛面前,口中低语:“菩萨,刚刚姑娘的话做不得数,她的命金贵,信女愿用自己的十年寿命、不二十年寿命换姑娘的,只求菩萨能保佑姑爷和阿允平平安安回来。”
完,她磕头准备起身出门,一脚才刚刚迈过门槛,却瞧见自家姑娘站在门后边,眼眶也红了。
“傻丫头,你的什么傻话?!”
顾芷柔望着自己眼前这个在她身边伴她数、在宁江上救过自己的性命的丫头。比自己年纪还些,却时时照顾着自己。
即使是如今在这战火纷飞的木城里边,在这不大的院子中,在这佛龛跟前,她想的也始终是牺牲自己来护住她。
可她那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亲姐姐呢?
为了得太子青眼、更是为了那太子妃位——未来皇后之位,亲自命人灌自己鸩酒,害前世的自己凄惨死去,害今世的自己夜夜在梦魇中一次又一次被那毒酒所伤。
倒是眼前这个傻丫头,一心一意只为自己好。
想毕,她眼眶中的泪却流了下来,划过脸颊落在衣襟上。她拉着丫头的手哽咽着皱眉训她:“谁准你这般背地里忤逆我的意思?”
丫头却怯懦地低下头,哽咽着嘟囔:“若不是姑娘,我怕是如今已被我那叔母卖到青楼里。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半点儿没看轻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全都念着婉,遇着姑娘是我这辈子大的运气,婉命贱、姑娘的命多金贵,还是婉向菩萨祈求划算些。何况就算是到阴曹地府中,婉也是要跟着姑娘的。”
听见她又胡言乱语的,顾芷柔先是破涕一笑,随后轻敲一下她的额头:“又傻话呢,谁要你跟着,跟着你家阿允去。”
话还没完她却哭得更厉害了,她想起上一世初遇时她同萧珩的那句话:你我是不是不祥?太子若是娶了我会不会也被我克着?
当时不过只是句戏语,可如今她却有些信……
婉被她挪揄得红了脸,却也红着眼去给自家姑娘拭泪。
这一哭,顾芷柔倒是一个劲儿将这几日心中的担忧与烦闷都发泄了一通。
主仆俩抱在一块儿哭了许久,哭够了顾芷柔却拉着婉又回到主屋的佛龛前跪下。
“菩萨勿怪,信女并不是反悔了,只是这丫头年纪,总傻话。菩萨别怪罪她,只要能让夫君和谢允平平安安回来,所有的一切,我们姐妹两个一同承担。”
顾芷柔完自顾地朝佛龛虔诚跪拜,婉却被她的话惊得直愣了神。
待顾芷柔磕好头,瞧见傻愣着的丫头,只笑了声:“怎么的,你看不上姑娘我?”
丫头傻傻地直摇头,一句话也没也跟着重重磕了三个头。
“原本想着待你出嫁前再认你做妹妹的,如今倒是提早了些。”顾芷柔往正堂那边走,边走还边同婉。
正如谢玉昨日同自己的那般,现下没有他的消息或许便是最好的消息。
在路上时没吃好饭,昨日又被冷了几个时辰,顾芷柔半点儿精神都没有。不知何时会有人过来通传萧珩与谢允的消息,她本欲强撑着,可到底用过午膳没多久,还是靠在软榻上的引枕睡着了。
直到天色已暗,婉才将她叫醒泡药浴。
不知谢玉开的方子里有什么,那药汤像是细若发丝的银针扎进她的骨血,不上痛却十分难耐,她只能咬牙受着。
药浴过后,吃了些清粥喝了碗药,她又昏昏沉沉睡去。
再醒时,屋外却下起了雪。
盛京城虽也下雪,却不怎么大,积不起多少来。有时雪飘在天上,还没等落下便已化了。
被这雪引着愣了好一会儿,十七却急急跑到主屋门前:“王妃,有主子的下落了。”
她顿时从愣怔中抽离出来,裹紧大髦跑去开门,门还未开,就急着询问外边的十七:“他在何处?”
听见自家主母话语中的迫切,十七只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有人在战场附近捡到这个。”
皱着眉头拿过那个石涅色的荷包,顾芷柔看了看,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心中希望的火苗瞬时被浇灭。
她因为绣工不好,给萧珩绣的荷包上面,只有两株兰草,而自己手中这个,绣的却是十分复杂的貔貅。
她只将荷包还给十七,“这不是我送他的那个。”
十七望望荷包,又望望已关门进了屋子的主母,转头去给院子里边站着的赵侯爷回话。
顾芷柔走回窗边,望着天上飘下的飞雪,洋洋洒洒,皱着眉头看得直愣神,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柔柔,我在离国,在燕城,快来寻我。”
那声音虚无缥缈般,顾芷柔寻不见来源,只能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
可这话她却牢牢记住了,他他在燕城。
她决定养好身子,便去燕城。
两国战前也互市,彼时木城城门在规定的日子大开,燕城也是如此。
可如今两国交战,城门皆紧闭,若是要去燕城,须得另想办法。